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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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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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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

原创 阿舒  山河小岁月  昨天
沉迷于考证苏青的《续结婚十年》不能自拔。

答应你们写比木子美还要厉害的苏青,资料过于庞大,我还在做关系线状图。《续结婚十年》的真实程度比《小团圆》还要高,里面一看一个熟人,苏青根本懒得包装。



比如里面有一章叫《苏州夜话》,女主苏怀青受邀和其他作家们一起去苏州玩。

这件事在《杂志》上有刊登,1944年3月号“春游苏州特辑”。组织者是《杂志》社长袁殊——身兼中共、中统、军统、日伪、青红帮五重身份,据说是《伪装者》的原型之一。袁殊当时组织这场春游,规模是相当高的,他首先邀请了张爱玲,张说“住惯香港怕天冷感冒”,最终前去的作家有:潘予且、谭惟翰、实斋、苏青、谭正璧、周班公、钱公侠、黄果夫、卢施福、关露(胡寿楣)、王敦庆、江栋良和文载道(金性尧)。这次算是免费旅行,但需要回来写文章。

《苏州夜话》里,苏青着重描写了一位“秋韵声小姐”:
那秋小姐看去大约也有三十多岁了,谈吐很爱学交际花派头,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只可惜鼻子做得稀奇古怪。原因是她在早年嫌自己的鼻梁过于塌了,由一个小美容院替她改造,打进蜡去,不知怎的蜡又溶化了,像流寇似的乱窜到眼角下来,弯曲地在她的花容上划了一条疤,如添枝叶,未免不大好看,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使得她恢复原状了。秋小姐当时听说也曾哭得死去又活过来,然而毕竟没哭出后果,从此对于左倾等也灰心了,因为那个同志又同居的男人不久就弃她而去。
这显然说的是关露,因为整容鼻子失败的女作家,只有她一个。

给《敖包相会》填词的海默曾经说香山有四大怪女人:杨沫(《青春之歌》作者)、陈布文(张仃夫人)、王莹和关露,说到关露的时候,他说“关露没有鼻子”。

苏青对关露如此刻薄,大约是因为当时她和关露、张爱玲都被称为沪上知名女作家,文人相轻,何况同为女生。春游的夜晚,只要是女孩子们住在一间房子里,就必然是“八卦之夜”,苏青没有参与关露的“寝室夜话”,却暗暗听着,并且记录下来:

一个人永远是复杂的,一面之缘,很难了解这个人的真实面目。更何况,苏青面对的关露,是一个伪装着的秋小姐。

从前写过关露的故事,最近又有一些新资料,更加唏嘘。



我的中学时代,总是背不下来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

后来才知道,我们要背诵的这篇诗歌,是关露第一个介绍给中国读者的。

她自己也写诗,成名作是诗歌集《太平洋上的歌声》,一看就是左翼作家的风格,直接而有力:

也许你是死了
在成千万的死者中
你死了
在尸横遍野的广场上
你死了
作为奴隶的
你,死了!
——《没有星光的夜》

但更多人熟悉的,是这首歌:

春天里来百花香,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春天里
赵丹 - 20世纪中华歌坛名人百集珍藏版-三、四十年代歌坛名人1

关露,是这首歌的词作者。

她的才华被整个上海认可。

做隆鼻手术,大约是在1935年。

这场不成功的手术,让很多人都吃惊。关露曾经出演了左翼剧联排演的话剧《赛金花》,与主演王莹等人一同在上海、南京巡演,她当年在国立中央大学的同学常任侠简直认不出她:
上海剧人来南京演《赛金花》剧,夏衍编剧,演员皆一时之选。记得演叩头外交一场时,张道藩自座中以茶盏遥击场上,亦不为动,悻悻而去。

此剧完满结束之后,剧团邀余写剧评,与演员聚坐茶叙。隔座有呼余名者,音极稔熟,起而视之,颀长玉立,秀眉隆准,华服高履,体态盈盈,前所未见。就而相语,备极欢快,始知为寿华也。今易名关露。

关露演剧前,作整容,修鼻准,易华服,与在大学同席时判若两人。自那年来沪后,初易名胡露,以与葫芦谐音,又改名关露。——常任侠,冰庐琐忆
这样追求进步的女作家,却在上海沦陷之后,忽然销声匿迹。再次出现时,她成了汪伪特务头子李士群家里的红人。


李士群
张爱玲和胡兰成恋爱,苏青受陈公博赏识,这些都不算意外,关露作为一个一直有着明显左翼思想的女作家忽然“变节”,昔日的同事、过往的故交都惊呆了。

她的闺蜜蓝兰在路上看到她,狠狠瞪她几眼,哼一声转身走开。

有一次她病了,出门买药,路遇许广平。她说自己特别希望许广平能扶她一把,然而许广平只说了一句“药房在前面”,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蒋锡金回忆,在上海文化界从事地下工作的负责任戴文平忽然来找他,说,关露怎么还能参加你们的活动?不能再参加了!关露意识到自己被文化界抛弃之后,和朋友许幸之倒过苦水,许因为知道命令,于是让关露不要再来找他,后来在追悼关露的座谈会上,许幸之唏嘘地说:

“关露同志确实很守信义,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蒋锡金后来在路上碰到关露,聊了一会儿,她跟自己握手告别时说:

“我没去过你的家,你的家在什么地址我全忘了。”

很久很久以后,蒋锡金才意识到,这也许是自己最接近真相的时刻——关露当时是有任务的。




1939年11月,正在修改长篇小说《新旧时代》的关露,接到八路军上海办事处秘书长刘少文转来的一封密电:

速去香港找小廖接受任务。

写信的是中共中央南方局常委叶剑英,“小廖”即当时身处香港的廖承志。

来到香港的关露见到了廖承志和潘汉年,她当时以为自己要被派到香港办进步刊物。结果却得到了一个新任务——接近日伪政权的特工首脑李士群,获取情报,并相机策反李士群。

要完成这个任务,首先要打入“76号”,在各种特务势力中周旋,为什么会选择关露?原来,关露的妹妹胡绣枫和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曾经同在复旦上学,李士群遭中统调查入狱时,是胡绣枫收留了怀孕的叶吉卿。因为这一原因,李士群对胡绣枫一直非常感激,对她的姐姐关露也比较关照。

党组织的第一人选是胡绣枫,但因为胡当时已经在重庆有重要任务,她对潘汉年讲了一句,我姐姐也认识李。就这样,任务落到了关露头上——特别像《潜伏》中的“翠平”。

关露也曾经犹豫过,毕竟,如果答应,她将要面对千夫所指。在上海,她是写出“宁为祖国战斗死,不做民族未亡人”的“中国之妻”(当时报纸对她这两句诗的评价),现在,却要完全毁灭自己的名誉,落水做汉奸。再则,之前李士群曾经邀请过她做自己的英文秘书,她一口拒绝,现在回去,李会相信吗?任务能完成吗?

但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廖承志答应她:“请你放心,关露同志,将来党会站出来为你说话的。”

从香港临别时,潘汉年对关露说:

“今后要有人说你是汉奸,你可千万不能辩护,要辩护,就糟了。”

关露回答:

“我不辩护。”

很多年之后,胡绣枫曾经坦言,自己一直很后悔,觉得一辈子对不起姐姐,“不该把我姐姐认识李士群的事情告诉潘汉年”。她和姐姐都不会想到,这个任务将彻底改变关露的命运。

甚至,摧毁了自己的爱情。



关露和王炳南相识,是党组织的安排。那时候,王炳南和他的德国妻子王安娜住在法租界拉都路,夫妇两人都很喜欢关露。王炳南去武汉工作之后,组织上曾经让关露陪王安娜就伴儿。王安娜在1964年的回忆录《中国——我的第二故乡》里特别提起过关露:

1938年7月,王安娜终于也如愿以偿前往武汉,她希望关露能继续住在王家,帮自己看家:

在王炳南之前,关露有两段失败的恋爱。大学时的初恋,被发现出国的资金其实来自未婚妻家,关露毅然分手;后来与“左联”领导人沈志远结婚,三年后因为关露为了工作堕胎,沈难以接受,两人离婚。

王炳南离开上海之后,因为性格原因和王安娜分居,1945年两人离婚。

但这时候王安娜不知道,王炳南和关露之间,有些爱的情绪。

但谁也没有说。

关露一直不知道王炳南的具体工作,她以为他是个教书的。两人很聊得来,关露曾经把自己写的《太平洋上的歌声》送给了王炳南。《关露传》里,曾经描写这样一个细节:

当两个人握手告别时,她攥着他冰冷的手关切地说:“怎么这么凉?还不快把手放到兜里暖和暖和。”这句普通的关怀话语,在凛冽的寒风中犹如一股暖流涌进王炳南的心间。他的心不觉怦然一动!

王炳南离开上海之后,曾经给关露寄来一张照片,背后写着:

你关心我一时,我关心你一世。

这细节的真伪待考,当时王炳南和王安娜还没有离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王炳南和王安娜的离婚,应当和关露没有关系,证据来自当事人王安娜的回忆录:

我相信,在关露当着“畸形的汉奸作家”的岁月里,和王炳南若隐若现的爱情是她内心为数不多的希望。

在关露的推动下,潘汉年在上海秘密约见了李士群,并成功策反李士群偷偷提供日军情报。

关露以为,只要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到解放区。1942年,当组织上再次和她联系并且要“交给她一个新任务”的时候,她特别兴奋地问:

“是不是让我去延安?”

然而不是。

新任务是进入《女声》杂志做编辑。这本杂志是由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和日本海军陆战队报道部联合创办的,主编是日本女作家佐藤俊子,关露的任务是接近她,进而与日本方面的组织取得联系,搞到情报。

又是情报。

关露当时在李士群那里已经有两年多,精神上非常痛苦,她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于是再三要求“我干这种工作恐怕不行,还是调我去延安吧,我做梦都想去!”

但最终,她还是接受了组织上的安排。

妹妹胡绣枫回忆,关露曾给她写过一封信:

“我想到爸爸妈妈身边去,就是不知道爸爸妈妈同意吗?”

这里的“爸爸妈妈”指的是解放区。胡绣枫接到来信后,立刻跟邓颖超汇报了此事,然后,她奉命回信给关露说:“爸爸妈妈不同意你回来。”

1943年8月,日本在本土召开所谓的“大东亚学者代表大会”,关露经组织同意,前往打探情报。出发前,中国方面的赴日代表全被登报,配发照片,这其中,有关露,有张爱玲(张爱玲最后找了理由,没有赴日)。

这一下,关露的“汉奸文人”被坐实了。实际上,关露在大会上并没有什么汉奸言论。大会指派给关露的发言题目是“东亚共荣”,关露强调自己是搞妇女问题的。只想谈谈日中妇女间的交流体会。有人问她:“上海过去是文化中心,现在是什么?”她回答:“现在是黑市中心。”

当时刊登在《时事新报》上的文章这样写道:

能安慰她的,反而是朝夕相处的俊子。她时常对自己嘘寒问暖:“关露你冷吗?我这里有开水?”“关露我从大使馆拿来了一点点心,你吃吧!”1945年4月15日,俊子在去工厂看《女声》清样的路上,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医院之后,俊子一直没能醒来,在她身边的,只有关露。

俊子知道关露的真实身份吗?我猜也许知道一点,因为俊子一直支持着关露主持的《女声》,也一直保护着关露。

熬不下去的关露,只有想一想自己的承诺:我不辩解。

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

作为左翼作家而投到日寇营垒中去,关露大约是唯一一个,也是最有名的一个,更何况,她还和周作人等一起参加了“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关露的处境是相当危险的。

10月,在夏衍的安排下,关露被送出了上海,到达了解放区。在那里,她遇到了袁殊,原来他也是地下工作者。

关露喜极而泣,她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并没有。

噩梦刚刚开始。

第一个打击,是接受无止境的审查。当时,解放区的整风运动正如火如荼,任何一个来自白区的人都要受到审查,关露的情况复杂,很快成为严格审查的对象。

第二个打击,来自群众。楼适夷回忆,他途经淮阴解放区时遇到关露:“她身体不大好,神情不安,一日上街去新华书店被沪来青年发现,大呼‘捉女汉奸’,惊惶失措,经公安警保护回来,神经失常。”(齐红,关露:失去节拍的歌唱)

第三个打击,她几次给《新华日报》写稿,都无法刊登。蒋锡金曾经提议她,不要用关露这个名字,可以用自己的本名“胡楣”,关露大怒:“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组织的事情!”

这三个打击,都比不上第四个打击。1946年春天,主持中共中央南方局外事工作的王炳南随周恩来领导的中共代表团抵达南京,和已到解放区的关露取得了联系,这时,两人保持书信往来已经有七年时间了。王炳南向组织上提出,希望能够去解放区探望关露,两个多年不见的爱人,终于有机会团圆了!

周恩来和邓颖超否决了王炳南的请求。

理由是,虽然关露是一个好同志,但是这一段情报工作的特殊历史,已经造成了她成为一个“文化汉奸”,国民党的势力如此强大,从事外交工作的王炳南需要抛头露面,如果和关露结婚,影响不好,对党的事业不利。

“那时每星期有一次班机到淮阴,我曾想搭乘飞机去看她。领导上临时决定不让我去,说因为她名声不好。”在悼念关露的座谈会上,王炳南曾经这样说。

最终,王炳南给关露写信,要求分手。

扬帆十分同情关露,曾经安排她在淮阴住下。半夜,关露来叫扬帆当时的女朋友李琼,要一盆凉水。扬帆不放心,也跟过去,结果看到关露把凉水浇到自己头上。

“你这是干什么啊!”

关露笑着说:“凉快凉快。”

疯的种子,在关露的心里渐渐埋下。



解放后,关露来到北京,当初安排她策反李士群的廖承志表示愿意做她的证明人,而后安排她到华北大学三部工作。1951年,她写的小说《苹果园》被看中,于是进入电影剧本创作所工作。

她和王炳南又见了一面,王炳南后来和圣约翰大学英文系的王知还结婚,1950年,王安娜想和王炳南复婚,为了考虑对外关系,周恩来还找王知还做工作,让她和王炳南离了婚。

王炳南劝关露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谁也没想到,新生活是这样的:

1955年6月14日清晨,关露象往常一样从西单舍饭寺电影局剧本创作所进了食堂,吃过早点,刚走出食堂,有人叫她到办公室, 说有事情找她。

办公室里,站着三个警察:“你是关露吗?”

她被捕了。

这一次被捕,历时22个月,在弄清情况之后,1957年3月26日,关露被释放出狱。关露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胡风”案。

紧接着遇上批判丁玲,有人说关露和丁玲有可疑联系,关露只能再写材料证明自己。很快,电影局的领导找她谈话:

“你调来电影局以后一直没有写出电影剧本。群众有些意见。现在你的身体也不大好。组织上决定让你退职休养。”

这一年,她还不满五十岁。

1967年,关露再度入狱,这一次关押地点是秦城,一关,就是八年。

秦城监狱里,关露为了防止自己再度发疯,仍旧用的是浇冷水的方法。另外,她用打磨铁钉的方式消磨光阴,这根铁钉是她偶尔捡到的,这根铁钉后来变成了一根针,很细很细:
她起初和梁淑德关在一个房间, 两人出去放风时, 一个眼快(梁淑德),一个手快(关露),发现一根钉子,或一根小绳,或一片碎纸,捡回来都是宝贝。因为狱中没有针线(怕犯人自杀),她就把钉子拿回来一劈为二,然后用脚去蹬磨,要花半年的时间才可磨成针,针鼻子是用眼镜盒子上卸下来的弹簧磨尖以后来钻孔,共制作了两根针,一根送给梁淑德。———胡绣枫,回忆我的姐姐关露
1975年,关露出狱了,没有工作,没有爱人,没有孩子。




她一度被送进养老院,后来又到香山农村的小屋居住。

这是一座带小院的平房,是关露出狱后用补发的工资买的。没有自来水,条件很简陋。但关露很喜欢这个家,最喜欢的是搬凳子站在枣树下,摘枣子吃。

她经常跑步,想要保持健康。除了《苹果园》和狱中的诗歌,她在解放后没有发表过一部作品。第一次出狱后写的长篇小说被抄家抄走,现在她终于可以重新写作了,就像她对朋友们说的那样,我要“大写特写”。

1980年五一节,关露得了脑血栓晕倒在地,幸好抢救及时,但从此只能搀扶行走。

在王炳南的帮助下,文化部终于答应借了一间宿舍给关露。朝内大街203号,筒子楼一楼,十平米。周七月去看望关露,发现“在东楼一层最东头北侧的走廊尽头上,只有一个窗户,朝北。我在那个楼的二层住过十几年,太知道这间房子是终年没有阳光的,夏暖冬凉,白天都很昏暗。”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土地,小房间里只有三张床,一个小橱柜,冬天暖气不热,另生一只煤炉。

因为脑血栓后遗症,关露每天都在疼痛中度过,不怎么疼的时候,她仍旧想要写作。因为没办法写,就只好口述。她特别希望能多写一点,再多写一点。要知道,从1949年到1982年,三十三年之间,关露居然没有发表过一篇小散文,这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1982年3月23日,中共中央组织部派人向躺在病床上的关露宣读:

关露同志原在上海作文化工作。1939年秋开始为党做情报工作。1942年春由组织派到日本大使馆和海军报道部联合主办的《女声》杂志社工作,搜集日伪情报。关露的历史已经查清,不存在汉奸问题,“文革”中对其拘留审查是错误的,应予彻底平反,恢复名誉。

43年的汉奸骂名,10年牢狱,终于昭雪。

然而,对于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来说,这一切实在太晚了。她为了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

七个月之后,1982年12月4日,星期六。

关露当时和老朋友陈慧芝同住,陈慧芝回忆,这一天,关露的回忆录写完了,纪念潘汉年的文章也写好了。

关露对陈慧芝说,明天有老同学会来看她:

“她知道我爱吃鸭子,她来时还带一只鸭子给我吃呢。”

她特别强调,老同学会带着保姆来,所以她可以给保姆放一天假。她问陈慧芝,回忆录里,李士群的部分是否已经写完?陈慧芝给她念了《我在潘汉年领导下为新四军做了一点李士群的工作》,听完,关露说,稿子抄一份给梅益,他看完之后转给夏衍同志看看。

梅益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译者,也是关露早年的好友。他说自己第一次见到关露,是在1936年——在上海法租界环龙路家中,关露身穿一袭曳地白色长裙,很优雅地坐在一张扶手椅里。他这个才从北平来的文学青年,看着对面的关露,一直双手扶膝,连椅背都没敢靠。

人生只若初见,那该多好啊!

第二天,1982年12月5日,星期日,这一天很冷。

关露叫保姆给她煮两个鸡蛋,洗两个橘子,还有饼干。而后说,你也出去玩玩吧。

保姆临走时,到居委会找到张主任,让她有空去看看关露。上午十点半,张主任来时,发现门反锁着,门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和朋友去找气功大师,下午回来。关露”

下午三点,保姆回家,发现关露穿得整整齐齐,两手叠放在胸前,像睡着了一样,脸色苍白而平静。

75岁的关露,服安眠药自杀了。

身边只有一个塑料洋娃娃,那是朋友们买给她的礼物,保姆给洋娃娃做了背心,关露特别高兴,经常把娃娃放在枕头上,抱起来看。

《关露传》的作者柯兴说,装安眠药的牛皮纸大信封背面有几行字,写得很潦草,仔细辨认,上面写着: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信封里还有那张王炳南送给她的老照片,除了那句“你关心我一时,我关心你一世”,下面一行字,是关露的笔迹: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1.柯兴,魂归京都——关露传,群众出版社1999年
2.胡绣枫,我的姐姐关露同志
3.女诗人关露与恋人王炳南的故事,凤凰卫视2009年
4.周宗奇,三个红色殉道者:潘汉年、扬帆、关露的悲剧人生,秀威资讯2013年
5.黄卫,“红色间谍”关露之死,中国新闻周刊2009年第30期
6.周七月,关露阿姨确实是一个英雄,新浪博客
7.尹琪,关露之死,http://edubridge.com/erxiantang/l2/guanlu3.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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