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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宇:一个红色基因的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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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畏
何三畏
个人微博 言责自负

罗宇:一个红色基因的变异
2016-02-07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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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里突然跳出一个PDF文档。一本书,书名《赵家往事》,中共第一代高官罗瑞卿的儿子罗宇写的。原来,我觉得我对高层内幕不太感兴趣。现在,我觉得其实应该说我对写的不靠谱的内幕不感兴趣。我喜欢看赵家人说赵家人。侯门深似海,往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要讲宫廷故事,仅仅是自己曾经侍候宫廷还不够,还得有一点知识和见识,否则即便不想乱讲,也会讲得不知所云。何况,直到现在,讲高层故事也是有纪律的,即便你是知情人,也只能自我审查,遮遮掩掩,讳莫如深,更加上许多人自己满脑子笼罩着神圣的迷信,或者愚昧小气,捎上个人恩怨。但这类书却一直有市场,所以一直有所谓某领导人身边的什么什么人回忆录之类图书行销。罗宇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爱引用别人,在书中他认真引用的“知情人”有李志绥。李志绥当然有知识,罗宇还说他守着一个医生的本份,本份的人讲的故事才能令人放心。

罗宇的吸引力首先在于他的身份。高官第二代,正宗的红,在神秘莫测的顶级红色圈长大。他的父亲,一九四九年以后,做过十年公安部长,组建过侍卫党中央的8341部队,负责毛泽东的安全,紧紧围绕在毛的周围。但仅仅如此还不能成就这本书的价值。关键是,作者有主见有价值观。他是我所仅见的红色基因的一个突变。个别高官二代文革结束就出国了,中年时代即开始在国外做寓公,不差钱不忙生计,或许心里偶尔会回荡一下革命年代的往事,会有一种可以称为反思的思想冒出来,会有一种客观看待他们的父辈的可能,但他们保持沉默,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所以,罗宇是我们仅见的红色叛逆。罗宇这个级别的红二代,也就百人而已,再放宽一点,也不过千人。他们走的几乎都走的当官发财的道,做文学艺术的很罕见;跳出阶级立场,对红色集团客观观察的,绝无仅有。或许罗瑞卿的家风不一样,我在知道罗宇之前,知道罗点点,不知道是罗宇的姐还是妹,对父辈也有一点冷眼旁观的意思。

红色政权的建立,湖南人狠,四川人狠帮湖南人。四川人多,仅川东北就出了朱德、罗瑞卿、张爱萍、邓小平、刘伯承、杨尚昆等狠人,其中朱、罗、邓同属以前的南充,刘、杨也隔得很近。聂荣臻、陈毅算是川中,也很近。他们都属于川东方言区,一个地域文化。来自四川东北部而入驻中南海的红色家族就这么大一群。我在这里想到了乡籍,罗宇的书并没有分出乡籍,是我在读他的时候,想到我在罗宇的老家很近的地方上过学,想到家乡百年来的变化,想到我们贫瘠苦寒的川东北丘陵间,走出过这么多武装的革命家。罗宇的书述及了这些老革命和他们的下一代(即罗宇的同代)共两代人的故事。红二代的命运两个模式,就是当官和发财,当官也能发财,所以勿宁说一个模式,就是发财。一代革命,二代发财,一家实行两制。这就是红色家族的发展。

好吧,回到这个基因突变的红色种子。书中没有正面叙述家庭,但从侧面可以感觉得到一些。书中讲到,17岁的罗宇带着小两岁的林立果玩儿,林立果说,他妈妈那张嘴,死人都说得活。罗宇说他当时很吃惊:怎么可以这样说妈妈。林立果又说,他妈妈叫他去偷姐姐的日记给她看。罗宇感到“怪怪的”:一家人怎么样这样偷来偷去。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讲的家事感到诧异,就说明这两个孩子的家庭不一样。还有一些细节,可以看出来罗家的家风比较板正,规矩比较严格,同时孩子也受到尊重。宫廷长大的孩子,从小见过的,是平民想不到的。你想像一下一个青年从学校逮去,接受专案组的审察,没法律可依,没规矩可讲,然后关秦城五年,那是什么情况?可是,罗宇说,他一开始就没有怕专案组,没有给专案组工作人员好脸色——因为他早就从爸爸那里知道,毛泽东的“底线”是“对内部不开杀诫”(后来许多高官“折磨而死”,那是另一回事)。这就是高官和高官子弟,落泊都跟百姓子弟不一样。

书中记述他跟胡耀邦的几次交谈,还有和杨尚昆的几次见面说的话,那叫官家子弟气象。在胡耀邦已经身居大位,形式上的共产党最高领袖的时候,有一天罗宇对他说,“你们把我们教傻了。我还是在你们的监狱里才认识你们”!作为一个不太年轻(当时他大约四十岁吧)的军队技术干部,能对最高政治领袖说这样的话。他把革命领袖们真正的底色看穿了。而领袖当时只是告诉他,“不要在外面乱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呀”。读到这里,我想起,当时全国的报刊电视教科书,每天都在要求全国人民尤其是青年学生,清除精神污染,坚持“四个凡是”呢。原来这都只是忽悠我们的,他们不相信,他们的子弟不会相信,他们也没有打算让他们的子弟相信啊。我再做一个假设:假设当时有一位大学生对他的政治辅导员,也像罗宇对胡耀邦那样说话,他会得到什么?我的答案是,他很难有机会得到胡耀邦那样的宽容。

书中有一段,罗宇讲了他和另一个红二代XXX之间有怨怼。他们同一年出生,同类型家庭,父亲都是军政高官,都上清华大学,都坐过共产党的牢,都成为第二代军人(邓小平时代的军人)。但是,他们的品格却不一样,用罗宇的话说,XXX不认真读书,二分生,那时的高官子弟都读清华北大,学校不得不劝他再读一年预科(因此比罗低一个年级)。做军官——还是只能引用罗宇的话,言责由他负(呵呵)——就办公司,做生意,“贪污”,后来做了“没当过一天海军的海军中将副司令”。罗宇曾跟XXX一样在总装备部工作,X是上级。文革后到1989以前,西方并不绝对限制中国进口武器,罗宇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引进装备,军方给他派来的领导和配备的工作人员,居然大多是不懂外语,只想在美国待着玩的人,一度,他必须充任司机和翻译。正当他在美国工作的关键时候,却被他的上级以莫须有的理由召回,回来后找到军委副主席杨尚昆,杨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装糊涂。这里涉及的人,书中都是实指其名的。

越来越不适应,越来越失望,1989年下半年,罗宇借故辞去军职,以后获得签证,出国,结婚,定居。这一切看起来符合程序,所以,罗宇现在和祖国党和政府的关系应该是相安无事的吧?但他写了这本书,情况可能会变得比较微妙了。罗宇的这本书很让人吃惊。书中涉及的上一辈,都是曾经最了不起的大人物,甚至现在媒体也不敢妄议的人物,也涉及到同辈,现在大多活在世上,而且是炙手可热的或者神秘莫测的大人物,他们的事故也是全国公众不敢公开妄议的。但罗宇对他们都不用曲笔,直接指陈他们的是非和罪过,其中一些是非常严重的犯罪指控,比如说贪污,走私等等(上一段笔者用叉叉代替的名字,书中也是实名,但我这篇读书笔记,是打算放到个人网页上的,为了不被删,我得用叉叉)。罗宇似乎也懒得为民主政治辩护,而是直接从民主自由的角度说话。对世界和国家,也持相当绝对的自由主义立场。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他对父亲那一代的革命的认识,基本上还是中国统编教科书似的。这当然也是罗宇从小接受的影响和教育。可见小时候的教育和影响对人的一生多么重要。

另外,对于笔者来说,这本书证实了许多八十年代以来关于高层的政治谣言,尤其是笔者当时将信将疑的腐败谣言。老天,那都是真的啊。我们的青春年代,我们的八十年代,到今天有些人还自以为是反思和进步的年代,但在那些谣言坐实了以后,却应该踏踏实实地认定为被欺骗被剥夺的年代,腐败转型并高速驶上新轨道的年代。书中指名道姓讲到高官子弟倒卖军火自肥。两伊战争时期,笔者在兵工厂工作,新去的大学生都没住房,挤招待所,约旦人作为中间商来买军火,买回去卖给两方,他们住我们楼下,他们不吃我们一锅的菜,招待所在二楼巷道里给他们做羊肉。后来,他们不来了。当时传言我们生产的炮弹(我们厂只做引信体),经高官子弟卖给那两个国家。现在,罗宇说的书也这么说,而且直指他们腰包装了多少亿……好了,不说了,反正这正是该他们做的事情。罗宇的书还给了我许多感想,改天再说。这里只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倔脾气的红色异已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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