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能攻陷天堂，却荒芜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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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8 切斯特顿 橡树文字工作室
假如基督的神性是真确的，那么这必然充满革命色彩。一个好人会走投无路，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一位神会走投无路，对所有起义者来说永远是一件引以为豪之事。基督教是世上唯一的宗教，认为神因为全能而变得不完全。只有基督教会认为，为了要成为完全的神，神必须既是反抗者又是君王。跟其他一切信条不同，基督教在创造者的美德清单中加入了勇敢一项；因为只有当灵魂通过某一极点而没有碎裂，才称得上真正勇敢。就这一点，我正触及一个隐晦而骇人的棘手问题；这个问题甚难讨论，就是最伟大的圣人和思想家都（合乎情理地）不敢贸然触碰。我的措辞若有不当或显得不敬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耶稣受难这个可怕的故事有一种明显的感情暗示，世上万物的作者（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不只经历了人间的剧痛，而且还陷入人间的疑惑。经上说：“不可试探主你的神。”这是不应该的；然而主你的神却会试探自己；而这似乎正是客西马尼园（Gethsemane）发生的事。在园子里，撒但曾试探人；在园子里，神曾试探神。它以超出常人的方式，战胜了人类从悲观而来的恐惧。地壳震动、太阳在天空中消失，并不是因为钉死于十字架的苦难，而是因为从十字架上发出的呐喊：一种坦承神离弃神的呐喊。现在请革命分子仔细衡量世上一切必会重现、拥有不变力量的神祇，然后在各种信仰中任选其一，在世上诸神中任择其一。他们将找不到另一位本身曾作出反抗的神。不仅如此（事情愈来愈难以言述），又请无神论者自己选择一位神。他们将发现只有一位神曾经说出他们孤立的想法；只有一种宗教的神曾在某一刻看似无神论者。
这些可称为旧有正统信仰基本的东西。正统信仰主要的优点，在于它是革命和改革的泉源；而主要的缺点，它显然只是一个抽象的断言。正统信仰最大的好处，在于它是最充满危险、最富勇敢精神的神学思想；而最大的坏处，是它只不过是神学思想。我们常常碰到反对正统信仰的主张，认为它本质上是任意不定，如在半空中尚未成形。其实它算不上高挂半空，但伟大的弓箭手耗尽一生的精力向它发箭，连仅余的箭矢都统统射出；有些人不惜摧毁自己、摧毁自己的文明，只为了要摧毁这个奇妙的古老故事。这就是关于这个信仰最后又最令人惊骇的事实：它的敌人为了对付它，不择武器，不惜使用割断自己手指的利剑，以及烧毁自己家园的火把。一些人始于为自由和人类社会攻击基督教会，而最终却单单为攻击教会而丢弃自由和人类社会。这绝非夸张，这样的例子足以让我写一本书。布拉奇福德先生跟一般猛烈抨击圣经的人无异，他从证实亚当没有对神犯罪出发，为了坚守这个立场，他在调整讨论策略的过程中确认了一个附带的观点：从尼禄到利奥波德一世，所有暴君对人类来说都是无罪的。我认识一个人，他由于极其热衷于证实死后再无“己身存在”，他的立场倒退为今生也无“己身存在”。他援引佛教思想指出，所有灵魂会逐渐消失于相互之间；为了证实他不能进天堂，他证明自己不能进哈特尔普尔。我认识一些人，他们为了反对宗教教育而提出反对任何教育的论点，指出孩子的心灵必须自由成长，又或年长的不可教导年幼的。我还认识一些人，为了证明世上没有神圣的判断，他们证明人的判断并不存在，即使涉及的是一些实用的事情。他们焚烧自己的谷物，用以纵火烧毁教堂；他们击碎自己的工具，用以撞毁教堂；任何木棒都可派上用场，尽管那已是他们支离破碎的家具最后的一根。
我们不会羡慕，也绝不原谅那个因为爱另一个世界而毁掉这个世界的人。至于那个因为恨另一个世界而毁掉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又有何话好说呢?为了证明神并不存在，他牺牲了存在着的人类。他的受害者不是用来献给祭坛，而只是用来证明祭坛空空如也，神座上不见一物。为了向一个从未活过的神施以奇怪而永久的报复，他甚至做好准备，随时随地摧毁万物赖以维生的基本伦理。
虽然这样，正统信仰仍然挂在天空中，丝毫无损。反对者只成功地摧毁一切他们有充分理由相信是珍贵的东西。他们毁不掉正统信仰；只毁掉了政治及人所共有的勇气的意识。他们不能证实亚当无须对神负责；试问如何能证实呢?他们只（从其假设）证实了沙皇不用对俄罗斯负责。他们不能证明亚当不应受神惩罚；只证明了最邻近的剥削者不应受人惩罚。带着东方世界对人格、人性的疑惑，他们不能确定“此后”将没有个人的生命；只确定了“当下”是不能享有惬意或整全的生命。他们所有结论引申出来的想法均属错误，这些叫事物丧失作用的想法并没有撕破天使执掌的天国档案；只叫人类较难贮存马歇尔及斯内尔格罗夫百货公司（Marshall & Snelgrove）的书刊。不单信仰是世间一切活力之母，其敌人也是世间一切困惑之父。现世主义者并没有拆毁神圣的事物；现世主义者只拆毁了现世的事物，要是这能带给他们安慰的话。泰坦神（Titans）并没有攻陷天堂，他们只叫这世界陷于无尽的荒芜。
[本文摘自切斯特顿著《回到正统》，三联书店，本书入选橡树书屋淘宝店（
http://oaktreebooks.taobao.com）12月12－19日推出的“7折圣诞礼，满200就送根本”活动，欢迎进入橡树书屋购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