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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何三畏
日期：2012-04-29
能够在心灵上自我控制，这差不多是中国人的成年礼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最近发表了《中日韩美高中生比较研究报告》。报告说，中国高中生“有强烈的国家自豪感和责任感，国家意识最强”。其中一项指标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深入人心，80.7%的中国高中生表示“若国家遇到危机，愿为国家做任何事”，分别比美、韩、日高出24.7、35.4和50.9个百分点。”
这样的结论真让人鼓舞。完全符合某种社会预期和政治正确。我不怀疑这是一份份问卷统计得来的。但是，我也认为这样的数据，是值得辨别的。
首先，看上去以上结论跟同时出现的以下结论有一些错位，报告说：九成美国高中生，八成日本高中生，“对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感到满意”，远高于中国高中生“对现实生活满意度”。而对“假如能自己选择，希望出生在别国”的问题，中国高中生的选择，倒是远高于美国和日本。
我注意到报告归纳结论的措辞之微妙。在同一个问题的叙述中，提到中国高中生，是“对现实生活满意度”，对另三国的高中生则是“对生活在自己的国家的满意度”。但这是同一个意思吗？对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是否感到满意的问题，惟独中国高中生不存在吗？既然对国家是否满意都没有感觉，他又凭什么判断国家的“危机”时刻，并且如何决定“做任何事情”呢？
当然，对于报告的读者来说，这其实是另一个问题：这样的研究态度诚实吗？这样的报告可信吗？
好了，如果你使劲去理解，可以看明白，报告是在说：中国高中生对生活在自己的国家的满意度比较低，假如有可能，更愿意选择出生在别的国家。其实，如果你不把中国的高中生都看成傻瓜，尽管课程出奇地偏重，但他们不可能不上网，好歹也可能接触了一些中国人是如何千方百计地移民，如何想把孩子生在国外和境外。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后一个结论，跟前面的八成中国高中生的志向矛盾。对照4个国家的高中生回答前一个问题的数据，我觉得它有可能代表某种民族主义基因的传承。所以得分高也不一定是好事。否则，便可以直接得出中国高中生“最爱国”，而其他3个国家的青年则基本“垮掉”的结论。因为他们的大部分高中生在国家遇到“危机”的关键时刻，仍然有可能是个人高于国家。
考虑到国家未来的不确定的时期，难免有“危机”时刻，似乎可以再推论一下就是，那些国家还有未来吗？只消20年以后，这世界不是已经被规定性地只能听中国的了吗？
中国高中生在回答这类问题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先在心里“修正”了自己的“错误思想”，才把答案往八成的高峰上堆去的。这不需要提示，也不需要有老师守着学生回答，中国高中生的“正确思想”有可能已经达到“慎独”的程度。
最近一位小学生认为，4岁的孔融“不可能让梨”，她尚未读懂中国的政治正确，没有照顾到中国教育已经预设的“正确答案”，写下了“孔融让梨我不让”的答案，她的老师代表国家意识形态，准确地给了她一把大叉。但是，我想这个孩子如果读到高中，就不敢这么自主，而会迎合教育制度的要求，写出“正确答案”了，除非她不想跟着我们的国家一起走。
能够在心灵上自我控制，能够“让社会放心”地交出愿为国家“做任何事情”的口头承诺，而不管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甚至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这差不多是中国人的成年礼，高中生刚好领会了这一套。
这样理解这项报告，反而稍稍令人心安。否则，得接受这些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最不满意的青年，将为国家“做任何事情”！这是怎样的情况？这难道不可怕吗？
人类的希望正是不按任何“中国特色的研究机构”的研究报告所预测的方向发展。
无论它是什么层级的“国有事业单位”，还是“国家级”的科研和信息机构。因为科学的态度是，“科研”和“信息”是不论行政级别的，也不管是国有单位还是公民个人做出的。它的最高级别是求真务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