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绝代双娇（2002年秋）

若干年前的一个晚上，妻子告诉我自己怀孕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喝了些酒，我带着醉意四处打电话报告喜讯，毫无疑问我是我们班上第一个当父亲的人，我傲慢的说，我是不是第一爹呢？某一次妻子试图去做个超声波，看看这孩子的性别。我们似乎都想拥有一个儿子，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按照显性遗传和隐性遗传的规律推测，假如是儿子的话，他将非常的漂亮、非常的优秀——他的身高至少有182厘米，大眼睛，双眼皮，眼窝应该是有些深陷，鼻子很挺，一头柔顺的头发，椭圆脸，身材匀称。所以，妻子就兴高采烈的去照超声波。那一日我在床上酣睡，我听到外面一声惊呼。当我跑出去时，我发现妻子正坐在楼梯中间。她摔了一交，她说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肚子里的小东西狠狠的踹了她一脚。
　　我说，估计是女孩，她不要你去测试。你就不要去了。
　　妻子生她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她们的身边。不过接到那报喜电话的时候，我想我的心情是快乐的。我把我们城市那天的日报和晚报收藏起来，我想，若干年以后，当我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这将是我送给她的一份礼物。她应该会明白，我是爱着她的。一个多月后，她们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我看到了我的女儿，我惊诧的想，怎么会这么难看？怎么会这么胖？
　　她在我的注视下成长着。三个月的时候她长出了一颗牙齿，那时候的她酷爱吃馒头；六个月的时候她坐着学步车跑来跑去，快一岁的时候她可以直立行走了，然后咣当一声摔个大跟头；一岁多的时候她终于会用语言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了。
　　
　　在我看来，这个孩子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啊。她摔倒的时候，我很少看见她哭泣，被我抓起来的时候，她都懵懂着看着我，她不知道这痛苦来之何处。不过，令我操心的是，在半夜的时候，她通常会突然哭着醒过来，有时候因为哭得厉害，她会剧烈的呕吐起来，整个床单上都是被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她的样子很惊恐，我抱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认为她一定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不过有时候她的哭泣叫人哭笑不得，某一次我们在观赏自己拍摄的镜头，当她发现她的父亲母亲在电视里的时候，她大惊失色，然后她就撇着嘴巴，最后终于哭出声来。她搞不清楚我们明明在这里，怎么又同时出现在电视里。
　　出门的时候，我就用婴儿架被着她。在一岁的时候，她长着黄色的头发，很酷的一张脸，戴着小毡帽，看上去象个混血儿。在路上的时候，别人会好奇的指点着她、议论着她，可大多时间她是不知道的。她在我的身后总是飞快的睡着了，她的脑袋一顿一顿的，我听到行人都笑了起来。
　　或许，我们都对她报以厚望。她也有耍无赖的时候，于是她的母亲就会用一支小竹条狠狠的教训她。有时候，我们也让她罚站。不过很快我们就发现这个办法似乎行不通，她站在墙角处，等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她就用脑袋撞击墙壁以示抗议。她的表情绝望而气愤，我们都感到非常吃惊。我们搞不懂为什么她会如此的倔强。
　　其实，在平时我们很少照顾她，一个老保姆很喜欢她，整天抱着她四处走动。有时候我会在街道上遇到她们。我的女儿冷冷的看我一眼，很傲慢的样子，也不说话。按照我妻子的说法，现在我女儿已经成为那一带的名人了。我也这么认为，同时我想，长大之后这将是个轻别离的人。看看，她都不怎么搭理我。
　　我们无疑是很宠爱她的，我们毫不吝惜在她身上花钱。我们认为她是最优秀的。我认为这在无形中伤害了她。几年以后当我们看到她为一件小事焦躁不安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完美主义者的悲剧。比如今天，她已经成为一个比同龄人更健康、更聪明的孩子，可她照样是个无法彻底放松的完美主义者。
　　
　　我推崇完美主义者的人生观，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小东西热爱读书和做功课，每次妻子给她买了练习书籍，一晚上的功夫她就全写完了。我们吃惊的说，哇哇，这几十块的钱的书就这么快的做完了？
　　有时候，她也乖巧得令我吃惊。每天早晨，当我和妻子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和妹妹一起跑到我们的卧室，然后依次亲我们一下，说，我们去上幼儿园了。某次，我听见她一本正经的教训妹妹说，你不能吵，爸爸妈妈在休息。她很憨厚的样子，大姐的风度呼之欲出了。我在心里笑了。
　　有一些事情，我也深深的遗憾着。她的舌头少了一跟筋，所以当她大了一些的时候，我们都发现她话说得很含糊。作为一个聪明的人，她显然飞快的意识到这一点。某一天，她很忧伤的说，妈妈，我说话不清楚，怎么办啊？
　　后来，有这么一段时间，妻子指导她练习把舌头向上勾。我知道这是徒劳的，我很想告诉她说，生命的缺憾是无处不在的，但是我们可以接受并蔑视这一切，对于一个人而言，我们的智慧何曾被语言影响过？我知道她现在听不懂这些，所以我也就没说。我唯一能多的是，我从来不说她的口齿不清，当我听不懂她的话时，我假装我明白她所说的一切。这是一个无奈者的游戏，我希望在以后的人生之路上，她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而她自己能如我一样，内心深处固执而不动摇。
　　
　　我说过，她还有一个妹妹，也就是说，我还有第二个女儿。我和妻子都视之为最后一个孩子，所以对她的宠爱是不加掩饰的，所以她便成为了一个乖巧的小狐狸。我相信，人自诞生之时起，她的性格就大部分固定了下来，甚至她的命运也悄悄的被固定了。和老大截然不同的是，她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当她出生一周的时候，只要别人一抱她，她就开始哇哇大哭。我记得在白天的时候，她睡得象猫一样，可是夜幕一降临，她就异常的精神抖擞着，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哭。我抱着她，直到电视上都没有了节目，她依旧精神亢奋的莫名其妙的不满着。
　　和老大相比，她更酷。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说话不但非常清楚，而且思路异常清晰。大概在她两岁的时候，我发现她坐在地上，就很不高兴的说，不要坐在地上，站起来。她冷冷的看我一眼，说，你不会抱我起来吗？我顿时语塞。
　　另外足以证明她的聪明的事例是，假如她希望做什么事情，或者吃什么东西，她一般会叽叽咕咕的去游说她姐姐，而她则置身于事外，很得意的看着事情朝她期待的方向发展。所以我说，她们两个人，一个是憨厚的，一个是狡猾的；一个是坚韧的，一个是善变的；一个是内敛的，一个是外放的。
　　老大的胃口很好，几乎和大人一样的能吃，而小女儿则经常拒绝吃饭，所以瘦瘦小小的，并漫不经心的鬼怪精灵着。她善于观察形式，当发现我们准备批评她的时候，她通常旁若无人的走开，任凭你怎么叫她，她都假装听不到。假如她发现我们要教训她了，她就转变策略，飞快的假扮可怜以软化我们。所以，我现在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她会幸福的，她太善于适应这个世界，她足够聪明，她天生就有招人喜欢的本领。
　　
　　有时候我想，她们和我们太象了，我说的是我和妻子。我看和她们照片的时候，有时候就会想到我自己，以及我的妻子。某一天我的钱包丢失了，随字之丢失的是她们的小照片。我以为我会淡忘她们的笑脸，后来我才知道，生命中的很多东西是无法遗忘的。假如你一定要以往，那么你得接受另一种更强烈的痛。有时候我也和妻子吵架，我们会探讨放弃彼此的可能。其实，我们也不曾有勇气割舍什么。我在这一边永不停歇的想象她的沮丧和痛楚，我也因此沮丧和痛楚着。我们都在长大，我们都在慢慢的变老，我们都知道了生活的残酷和命运的可怕。
　　某一日，我突然接到了大女儿的电话，她的口吃依旧不清晰。她知道这一点，她极力纠正着自己，很慢很慢的说，爸爸，我想你。那一瞬间，我突然心酸得厉害。作为一个远在他乡的人，作为一个不苟言笑的父亲，我什么都没说。我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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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二：宛如天使（2004年元旦）

         在我的眼睛里，孩子就是天使，而纯真的小女孩则更是美丽的小天使。
　　
　　作为一个幸运的人，我有两个小天使。曾经有不少朋友猜了半天，最后还是弄不明白我何以在不违反政策的前提下拥有两个宝贝。我一般会很含糊的解释说，难道我不可以是最后一个匈奴吗？
　　
　　其实，在很多的时候，我曾抱怨过她们的诞生。我是个大咧咧的人，若干年前的某日，我一不小心，大女儿就诞生了——我欣喜了一下，又恐惧起来，要知道那时候我还不是个成熟的大苹果呢，怎么就有小苹果了？过了两年，又一不小心，就诞生了第二个小苹果。然后，按照我的说法，那就是八年抗战啊。如今，我才三十出头，一寻思，我的天，我家的大宝贝已经是小学二年纪了，假如她也如我一样大咧咧，那么，我有望在45岁做爷爷。
　　
　　我曾说过，其实我是希望有个儿子的。因为我有点小小的虚荣——根据遗传学原理，以我和我妻子的条件来推断，假如有个儿子的话，他将是个才貌双全的家伙。可我偏偏就得不到这个出色的小苹果，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儿子要不要无所谓，况且历史证明，儿子大多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爹娘。我虽没了儿子，却有女婿。女婿多好啊——可以帮我换煤气罐，送烟给我抽，陪我喝酒、下象棋，还故意输给我，那多令人羞涩和快乐啊。
　　
　　这是自私自利的坏想法。这么多年，当女儿大一点时，我就漂泊在外，两个月左右就飞回去一次，然后惊叹于她们的成长与成熟。终于有一日，我突然发现，她们居然长大了，大到可以让我平等的和她们对话，这真让我惊喜。这也说明另外一个问题，我不把大人当大人，也不把孩子当孩子。
　　
　　我自诩说，我给她们的教育是西方式的，这倒不是说东方的教育不好，而是因为，西方的教育更叫人坚强和快乐。平时，我很少打电话给她们，因为我不怎么有什么好询问的，同时她们也不怎么搭理我，哼哼哈哈的，那眼睛估计都盯着电视。而一旦见面了，却没有丝毫的生疏，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还喜欢趁我不注意打我的屁股。前几日，她们被朋友带到了上海（她们的妈晚几日到），我越发感慨了。我说，我带你们去玩吧。
　　
　　作为一个沉闷而霸道的人，我想不出什么好去处，只得带她们去动物园。刚出门，天空中就飘起了小雨，而我依旧没有改变主意。我以为，定下来的想法，是不可以被动摇的。在路上，我问起老大的情况，说，你似乎瘦了？她有点高兴的说，是啊，我打羽毛球呢，所以减肥成功了。
　　
　　我得介绍一下，我这位老大估计继承了山东人的胃口，比我还能吃，去年时已有70多斤——虽然她是那种结实的胖，但是，我仍感觉应该控制一下。老二相反，俏丽而瘦，一脑袋小聪明，喜欢以撒娇躲避惩罚。朋友都喜欢老二，说，老二眉眼和脾气都像我，我不以为，并顽固的偏向了老大——因为，老大毕竟更懂事，我喜欢可以交流的人。
　　
　　出租车跑到一半，老大突然喊了起来：啊，下雪了。我一愣，仔细一看，我的上帝，上海居然下雪了！前一天的天气预报还说，只有小雨而已。而且，现在下的还不是小雪，而是漫飞如絮的大雪。我说，是的，是雪。她们兴奋起来，大声的欢呼。
　　
　　我并不稀罕雪，因为小时候，我在零下四十多度的环境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可我们的天使们并不是我，我想了起来，原来，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了雪。
　　
　　同车的还有另外一个小男孩，是老大的小男朋友。当我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婿——他迅速反驳，我才不是呢。我就笑了，说，你前两天还叫我岳父呢，怎么就不认帐了？
　　
　　一群人，就这么浩荡万分的进入了动物园。可他们并不关心动物，而是热衷于雪，并问了我若干关于雪的问题，其中屡次问到的是：这真的是雪吗？我说，是的。然后，我的那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大女儿（她天生就有点声音沙哑）突然靠近我——按照我的经验，那一定是她想说什么小秘密了——她说，爸爸，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
　　
　　我几乎在0.05秒内领会了她的意思，假如我不够坚强的话，我的眼圈一定会红了。我知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雪，而来上海，也是希望见到雪。我并没有毁灭她的愿望，只是在电话里告诉她，或许会有的。而如今，居然真的下了雪，而且是上海多年未遇的大雪。
　　
　　我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我放纵了她们。她们冲上草地，也不打伞了，在草地之上搜刮着那点积雪，捏成雪球。没过多久，她们的衣服已经湿了，手套也湿了，不能再戴；鞋也湿了——按照她们的描述，袜子都湿了。同行的朋友被冻得瑟瑟发抖，说，那孩子们不会感冒吧？我说，她们第一次见到雪，就让她们去玩，不要紧的。她们不是小皇帝。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还象征性的征询了一下：小朋友们，你们冷吗？答曰：冷啊！我问：那我们回去好不好？答曰：不好！
　　
　　我了解她们。
　　
　　其实，我也没闲着，只是想着她们是如何的有趣，她们有什么经典名言。某一日，在出租车上，老大问我，爸爸，什么叫同胞啊？我想了半天，自以为跟狡猾的回答，啊，中国人都是我们的同胞。老大点了点头，望着车窗外，突然欢呼，啊，爸爸，街上有好多的同胞啊！
　　
　　老二名言更是振聋发聩。某日，她妈妈逗她，我和你爸爸离婚好不好？小家伙思索了半天，说，好啊。她妈妈愕然，道，那你没爸爸怎么办？小家伙回答，可我有好多的干爹啊！那一年，她只有4岁。
　　
　　那些干爹，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因为喜爱我的女儿们，分别认她们为干女儿。由于干爹数量比较多，把我们都搞糊涂了，所以按照确认的时间，把干爹们排了顺序，分别为甲干、乙干、丙肝。别人一听，都吓了一跳，以为这里是大三阳集中营呢。
　　
　　过了一日——也就是今天，我带她们以老大的小男朋友去了博物馆。令我惊喜的是，老大对书法和绘画很感兴趣，我沾沾自喜的想，估计是遗传我了。不但看得仔细，还逐个评析，甚至还能说出山石明暗对比手法的必要性。要知道，我7岁的时候，只会和别人摔交呢。可她的男朋友和老二不争气，一直嘟囔说不好看，我就生气了，笑着说，不好看是吧？把就别看啊，外面有排椅子，都去那边坐着去。
　　
　　然后又想，唉，看来老二比较适合那小男孩，都是没艺术细胞的人。
　　
　　在看青铜器展览厅时，我发议论了，说，看看，这些青铜器啊，除了武器，大多就是器皿，也就是说，古代人除了打架，就是喜欢吃。老大听得很仔细，过了片刻，引申说，那，古代人吃饭多辛苦啊？我愣了半天，突然才明白过来，她是说，假如古代喜欢吃，但是使用的器具又是那么笨重，那太累了。于是，我想，这孩子，很好，很善良。
　　
　　出了博物馆，他们——两女一男，强烈要求我给他们买吹泡泡的玩具。我踌躇一下，也就买了。那广场非常宽阔，游人也很多，我的天使和天使的小男朋友们一起吹起了泡泡，那透明的球体在阳光之下闪耀着五色之光，很是迷人。有这么一阵子，我窜高了去吹泡泡，搞得小朋友们大笑，搞得行人侧目。之后，令我得意的是，我突然发现一个家伙端着个大家伙在拍我的女儿们——我从容的瞟了一眼，根据那机器的型号就判断出来，那仁兄是个专业人世。于是，更加得意，表面上却矜持了起来，不再追逐泡泡了，而是让出来，生怕自己的老脸玷污了纯真的画面。半个小时后，那仁兄才离去了。
　　
　　此后，天使们有要求叫我买谷物喂鸽子。由于天气冷得出奇，我有点犹豫，但是，我还不能说我怕冷，只好说，这玉米是需要钱的，而赚钱是很辛苦的，我没那么多钱怎么办？她们商讨片刻，老大说，那就买一包，一块钱。这下子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假如我不买三包给她们，自己有点小人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最后，共进了晚餐。其实那也不叫晚餐，就是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吃羊肉串，喝可乐。后来我都惊讶了，我说，你得告诉你妈——我们吃羊肉串都吃了40块钱，那是什么食欲啊？
　　
　　我得坦白，趁他们不注意，我多吃了一串。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老大还聊了有些东西——我不和老二聊，她还不满6岁，喜欢胡搅蛮缠，我总吃亏。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妹妹，老大就非常的懂事。我问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偶像啊？她想了想，很内疚的说，是啊，有啊，是阿杜。我吓了一跳，天啊，怎么8岁不到就有了偶像，还是成熟型的？我说，干嘛喜欢他？他又不帅。老大又想了想，说，可是，我就是喜欢听他的歌啊。我问，你有他的CD吗？她说，没有。我说，好，那改天我买一盘，送你作礼物啦。
　　
　　然后，她突然又问我了，爸爸，你说我以后做什么好？我紧张了一下，说，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喜欢做，做得很快乐，就可以了——你喜欢做什么？她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想打网球——妈妈说，希望我打网球。这时，小女儿插话了，说，妈妈叫我做明星。
　　
　　我知道我妻子，那是她不经意的玩笑。可我的女儿们，却当了真。
　　
　　我说，你为什么要打网球啊？老大说，因为打网球可以赚钱啊。我说，为什么要赚钱啊？老大想了一想，说，因为，你和妈妈都会老的，我要赚钱，养你们。
　　
　　那一瞬间，我的眼睛绝对没有湿润，但是，心却湿润得滴水了。我思索了半天，字斟句酌的说，别听你妈妈的，她是在开玩笑。记得，假如你不喜欢网球的话，就不要打。爸爸以后不要你养，爸爸再老都可以挣钱的。你不要给我挣钱，你要做喜欢做的事情。
　　
　　她笑了一下，瞬间眉头松开。我也快乐了一下。
　　
　　那时，天空很蓝。我们争吵着，那天空中的黑点究竟是大鸟还是风筝，同时，我也在想，好几年了，我都漂流在外，除了并不很多的钞票，没有给她们什么。好在，我还可以让她们知道，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快乐的生活。.

孩子三：小女人与我（2004年国庆）

江山易老，这两天，我算是明白了。
　　两个多月没见女儿们，一回来，突然发现两位面目大变。最明显的，是老大，身高已有140，体重超过60斤。一笑，还露出两个大兔牙，这牙齿，基本上属于我的原版。我特欣慰，很慈祥地说，好，好，这体格，和我一样！体育，应该是一百分吧？
　　老大郁闷地说，爸爸，错了，我体育不好。
　　瘦巴巴地老二接话说，我体育好，我是我们班跑得最快的！比男生都快！
　　我吃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我说，真的？
　　老大说，真的。
　　我信了。想，明白了，这就叫身轻如燕。
　　不过，我还是偏心老大。我想，嗨，不就是跑不快嘛？以后，咱改练铅球，成吗？
　　路上，遇到老大的同学，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人家虽鼓噪，却也是某级别的干部。我突然想起这事，问老大，你呢？老大很得意地说，我？我是班长，兼大队委！
　　我又吃了一惊。怎么搞的？我没从政的细胞啊。
　　又问，这大队委是什么东西？
　　答曰，就是和大队长一个层次的。
　　我明白了。假如这学校算是中国，大队委，就是政治局常委。班长，则属于省长。
　　原来，人家已经进入领导核心了。
　　赶紧叮嘱一句，切记，巡逻的时候，倘若抓到妹妹在做坏事，务必放她一马。
　　老大没理我，只顾着和同学探讨如何管理同学的问题。其语气之郑重，其神情之端庄，令我浮想联翩。想，牛人，这就叫架子。和我，有点像。
　　
　　在其他方面，六岁的老二也像我。比如，这就是个小小的闲云野鹤。人家不关心政治，偶尔冥思一下，发点奇问。
　　老二问，爸爸，你知道你背不动谁吗？
　　我说，你姐姐，我感觉，她有点超重。
　　老二轻蔑地说，错，你背不动自己。
　　我一惊，说，高。
　　平时，老大老二都喜欢发短信给我。老二发的东西，尤其令人惊诧。例如：我今天很苦闷，我今天没有出去玩，我的尾巴被人踩了。张小力上。
　　我知道，这张小力，我是养的一条狗，如今，归她们了。
　　我回复，张小力会发短信吗？
　　对方一定乐不可支。答曰：笨。我就是张小力。
　　我立马产生了错觉，我感觉，那只生龙活虎的小狗正端坐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和老二共同玩弄着前妻的手机，乐得前仰后合。
　　
　　前妻很配合，我建议说，一起去野生动物园吧。
　　于是，她驾驶着车，四个人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路上，放着SHE的歌。令我意外的是，老大居然都会唱，而且唱得有模有样。我小心翼翼地问，不对吧？你不是喜欢阿杜吗？老大很骄傲地说，现在换了，换SHE了。
　　感叹。过了半天，我又小心翼翼地夸她，厉害，比我会的歌曲还多。咱们找个时间去KTV，成吗？
　　可惜，这野生动物园已经败落，里面的动物，比游人还少。进了非洲动物区，感觉那些动物特兴奋，估计都在想，嘿嘿，终于见到活人了。其实，也是骗人的，无非两只斑马，几只鸵鸟、鸸鹋，四只鹿，一群鸭子样的鸟类，还有几只孔雀。
　　孩子们还是很兴奋，如同见了远房亲戚。我也被感染了，端着照相机，噼里啪啦地拍个不停。为了鼓励她们勇敢，还以身试法，面无惧色地冲到雄鹿前，矜持地演示着，说，记得，这些动物，都不会主动伤人的，可以靠近，要慢慢地靠近，动作要自然，要柔和。
　　然后，伸出手，去抚摸雄鹿。
　　两个女儿惊喜地呼喊，啊！爸爸好棒！
　　话音未落，那雄鹿突然发了神经，冲我腰部狠狠撞了一下。这还不算完，猛追了我若干米。我一边躲闪，一边讲解，不要怕！当被动物袭击的时候，一定要保持镇定，不可以惊惶失措，更不可以一路狂奔。
　　刚说完，我自己先撞到一棵树上。
　　前妻忙碌得很，手机打个不停。我鬼祟地过去，问，相好的？
　　不幸的是，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我很狼狈地掏出来。前妻白了我一眼。
　　我说，没事，读者，不是相好的。
　　
　　第二日，在女儿的建议下，我率领着她们，冲到了海底世界。
　　真不错，里面鱼很多，五花八门。
　　我看得直乐，唠叨着，唉！你说，它们怎么就这么大呢？
　　孩子们都好学，问题也特多，要我讲解。我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也只能胡说八道。看见海豹，就说，看看，它喜欢吃，所以肥死了，跟猪一样。换了另一个地方，感叹，看看，海里多奇妙啊！连石头都这么漂亮！
　　老大立即纠正我，爸爸，错了，那是鱼！
　　我仔细看看，吃惊万分，对！对！是鱼！石头鱼！
　　我立即吸取了教训，要多看，少说话。可人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譬如，人家问，海马为什么是爸爸生出来的，不是妈妈生出来的？
　　我答曰，又不是我生的，我哪知道？
　　人家问，那堆鱼为什么在绕圈？
　　我答曰，它们刚吃饱，需要消化。它们，是在集体散步。
　　后来，我兴致大发，开始胡说八道了：小朋友们，看仔细了！这条鱼，很嫩，适合清蒸！那条，估计肉比较老，红烧比较合适！那条……那条颜色太鲜艳，估计有毒，不可以吃！
　　老大哈哈大笑，说，你就知道吃。
　　海底世界最后一关，是商店。尊重她们的意见，各送她们一只玩具小猫。老二还不罢休，要吃冰淇淋。于是，人手一只，使劲吃。吃到一半，老二突然改了想法，把冰淇淋塞我手中，说，要吃烤香肠。我买了一根给她，很严肃地说，小家伙，你欠我多少钱了？昨天去动物园，我买的门票；中午吃牛排，我付的钱；去海底世界，还是我出钱；吃冰淇淋，还是我出钱……
　　老大很支持我，又仗着数学好，赶紧帮我算。
　　老二听得心惊肉跳，手一哆嗦，香肠掉到地上。
　　我得意死了，赶紧掏出两枚硬币，说，瞧瞧，又欠了我两块钱！
　　老二很不甘心，说，那姐姐就不欠你的了？
　　我一时语塞，最后说，嘿嘿，我就不要她还，就要你还！
　　老二很干脆地说，行了，就欠你十三块。
　　说完，雄赳赳地买香肠去了。
　　我瞠目结舌，问老大，怎么……才十三块？
　　老大也特郁闷，是啊，怎么才十三块？
　　吃饱喝足，三个人很满足地走出海底世界。我带头唱歌——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她们也跟着唱，有啥不一样？唱完了，互相对视几眼，我问，下一句歌词是什么来着？她们赶紧摇头，不知道，忘了。这也无所谓，若干年前，就没记得歌词。于是，继续走，继续唱。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在车上，两个小女人已困得睡着了。我摇醒她们，说，不许睡，不许睡！
　　老大病若恹恹地说，老爸，能不能回家休息一会？累了。
　　我痛心疾首地教训道，不许！昨天，我要睡觉，你们不肯，非得拉着我继续玩！你们体力也太好了！想不到，你们也有今天！（狂笑两声）哈哈！你们终于被我打败了！
　　老大说，是啊，我们被打败了。
　　为了转移她们的视线，问，下午，打算吃什么？
　　两个人精神一振，说，吃牛排！
　　我一惊，你们搞错了没？中午才吃了牛排的！
　　两人振臂高呼，吃牛排，吃牛排！
　　郁闷。赶紧给前妻发短信，说，你两个女儿真够可以的，中午吃牛排，晚上还吃牛排。
　　前妻回复，说，假如你能让她们吃到恶心，也好。
　　我想，估计，我会先吃到自己反胃。
　　到了公园，我突然疲倦起来，央求说，二位，能不能先回去休息一下？
　　老大说，爸爸，别怕，我们不累了。
　　老大又补充说，爸爸，刚才，我们打了个瞌睡，休息过来了。
　　我哭都来不及了。想，没错，你们是休息过来了。
　　她们最热爱的游戏，就是跳蹦床。基本上，我看到了两截小弹簧，在空中一蹿一蹿。她们还特骄傲，蹿在空中，冲我热烈地挥手。我也挥手。本质上，我已经垮了，坐在小板凳上，昏昏欲睡。还特不服气，想，我怎么就被打败了呢？
　　不知什么时候，老大惊呼一声。我吓了一跳，站起来张望。
　　老大坐在蹦床上，捂着脚，小声地哭。
　　我赶紧找人开门，把她捞出来。问，怎么了？
　　她继续凄然地哭着，说，脚，脚崴了。
　　我说，看看，不让你蹦，你偏蹦，还蹦这么高。
　　又说，算了，吃牛排，吃牛排去。
　　公园距离牛排馆，尚有一段距离。我一手拉着老大，一手拉着老二，在人行道上走着。老大一瘸一拐，左脚，以脚尖点地，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鹌鹑。我说，算了，我背你。老大说，爸爸，不用。我说，背了。
　　于是，低下身去，把她背了起来。第一下还没怎么站稳，想，这小东西，真够分量。
　　其实，也没背多远，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
　　然后，吃牛排，猜谜语。
　　吃完，也猜完，把她们送到小区门口。临下车时，老大还问我，老爸，你怎么不住家里呢？我踌躇了一下，说，我住家里，妈妈就不好找男朋友了；妈妈找不到男朋友，就没人照顾她了；没人照顾她，她多辛苦啊！所以，爸爸不可以住家里。
　　又问，今天，你们快乐吗？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快乐。
　　保姆来接她们了。挥了挥说，再见。
　　后来，忍不住回了回头，惊奇地发现，老大走得很利索。突然明白了，这小丫头，脚是伤了，却没那么严重。或许，兵不厌诈，她只是希望我背上一背。很好，很好。等我老了，我一定依计还之。我要装得更严重，要装偏瘫，坐轮椅，她们要轮流推我，一三五老大，二四六老二，星期天，我留给自己，偷跑出去喝酒。.

孩子四：要比猪更快乐（2005年五一）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现在认为，应该叫“近猪者猪”。一周前，前妻打来电话，说生意繁忙，所以想把两位千金空运过来，让我接管几日。我说，这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安排她们的活动呢？
　　
　　我这两位千金，在南方过得很高雅，平时上课，业余时间则学习书法、国画和英文口语，基本上朝大家闺秀的路子发展。在上海，这几点是做不到的。5月3日，终于在机场见到这二位——姐妹俩穿着休闲装，扎着长长的辫子，当时我就想到一句话，清水出芙蓉。一个半月没见，更加标致了。
　　
　　我暗想，无论怎么发展，还是要继承我的喜好的。我建议说，现在是下午一点半，去动物园如何？她们欢呼起来。于是，一行三人拖着笨重的大皮箱，兴高采烈地冲向上海动物园。其实，她们以前去过那里，动物还是那些动物，难得兴致还是如此的高。令我欣慰的是，她们和我一样，不喜欢鸟类和爬虫，只喜欢大型哺乳动物，尤爱大黑熊。我便率领着她们，四处找熊。由于所剩时间不多，所以我们跑得飞快，算是走马观花。等看完了熊，我就意趣阑珊了，说，回去吧。她们却不肯，说要玩一玩动物园里的游戏。多么简朴的要求，我岂能拒绝呢？于是，她们一会儿坐飞车，一会儿坐电动雪橇，兴奋得连声尖叫。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外面，给她们看护皮箱。此时，我感觉累得快抽筋了。
　　
　　她们还不罢休，想继续玩。我想说累了，却又说不出口，生怕被她们蔑视。只好说，没钱了，我钱都花光了。老二不信，要翻我的口袋。我紧紧捂住，说，真的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关键时刻，老大站出来，批评老二说，爸爸既然没钱了，就回家吧。我感慨了，怪不得老大可以当大队长，人家政治觉悟就是高。于是，打了辆车，匆匆回家。在路上，我忍不住睡着了，醒来时还有点难为情，看看后面，那两位睡得东倒西歪。
　　
　　到了家，举行了隆重的互赠礼物仪式。老大为我画了一幅国画，看得出，画得很用心；老二没给我准备礼物，急中生智，把空姐送她的一袋塑料小恐龙送给我。我给她们准备的礼物则是——奶油面包两袋，巧克力一盒，冰淇淋两盒，卡通VCD三盘。我知道，她们很喜欢看《花木兰》，所以给她们买了一盘《花木兰》的续集。果然，她们惊喜起来，也不累了，立即开始看。我陪着看了两分钟——那木须龙穿着龙袍，得意洋洋地走上台阶，回头龇牙一乐，两位小女士顿时大笑。我支撑不下去了，说，我得休息一下。
　　
　　等我醒来，两位小女士要求打电脑游戏。这正中我下怀，我知道，她们以前很喜欢玩《大富翁》，我说，你们玩的是四代，我这个是第七代。说玩就玩。我选择小贝，贝克汉姆；老大选的是乌咪，老二选了糖糖，再加上电脑控制的钱夫人，我们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大伙前赴后继，各占领了不少土地。这时，我才发现，老二实在是太赖皮了，不许姐姐和她竞争，否则以退出游戏为要挟。既然老大不能和她竞争，只得拿我下手了。一次，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现老大居然对我使用了查税卡，让我损失了两万多。我气急败坏，手头上还有一个飞弹，立即扔过去，咣的一声，把她的乌咪炸到医院里。她很愤怒，大叫，臭老爸，你太无耻了！我微微一笑，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了想，估计她也听不懂。看来她想报复我，买了一堆怪兽卡、陷害卡。我也不甘示弱，买了一个核子导弹。我警告说，谁敢陷害我，我立即拿导弹灭之！她悻悻地，却果真不敢对我下手了。我暗自得意，这也算是核威慑吧？
　　
　　游戏进行到半夜一点，我把她们成功地逼破产了。此时，我们三个都累得脸色发绿，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说，睡觉吧，明日再战。她们表示同意。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按照前妻的交代，她们每天都要洗澡的。可问题是，已然都很疲倦了，按照顺序，肯定是老二先洗，然后是老大，最后是我。那至少还得等一小时睡觉。我内心斗争一番，喝道，刷牙了没有？都刷牙去！老大匆匆跑进洗手间，一分钟后跑出来，说，刷了！老二再进去，四十秒钟跑出来，说，刷了！最后是我，我估计最多用了三十妙，有点心虚地说，我也刷了！
　　
　　她们都假装忘记洗澡。我也不说。反正，心照不宣吧。那一个晚上，我睡得极其不好，做噩梦，梦见她们两位轮番拿飞弹炸我。
　　
　　第二天，她们的干妈要求带她们一日。我也乐得清闲，赶紧给她们带上毛巾、牙刷和换洗衣服，交代说，千万要记得洗澡。这一天很快地过去了，第二天，又把她们接回来，生活又是老样子。令我愤慨的是，她们最惦记的不是我，而是《花木兰》。一到家，就强烈要求再看一遍。于是，我又陪她们看了两分钟——那木须龙依旧穿着龙袍，依旧得意洋洋地走上台阶，回头龇牙一乐，两位小女士依旧哈哈大笑。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难道时光倒流了。我也没含糊，依旧要求去睡觉了。
　　
　　晚上，依旧玩《大富翁》，我们选择的依旧是小贝、乌咪和糖糖，老二依旧不许我们陷害她。这次老大学聪明了，不再直接陷害我了，而是买了地雷，到处扔。我很不满，说，你这是从事房地产呢，还是打游记呢？没过多久，她的乌咪就踩上了自己扔的地雷，炸得满脸漆黑。我幸灾乐祸，还语重心长地告诫说，瞧瞧，害人终害己。话还没说完，我的小贝就撞上了大狗，被咬得鬼哭狼嚎。我扭头一看，两位千金这个乐啊，乐不可支。我大怒，训斥说，可恨，没良心！
　　
　　游戏依旧进行到半夜一点，我依旧把她们逼破产了。我们依旧轮番跑到洗手间，用牙刷摩擦了一下牙齿，然后宣布洗刷完毕。我们依旧心照不宣。
　　
　　第二天，我突然发现头疼的问题——她们的辫子已经散乱了，可我没这方面的手艺啊。还没等我开口，她们利索地把辫子拆开，拿梳子奋力梳一番，再拿发夹一别，成了。这时，我才发现她们的头发如此之长，几乎到了腰部，暖风吹拂之下，很嚣张地飘逸着，惹得路人惊奇地回头。我感觉，我就好像牵着两个小小梅超风。
　　
　　还有个头疼的问题，就是吃饭。我口味偏重，做的菜她们肯定不喜欢吃。于是，我就建议吃麦当劳。老大很郑重地告诉我，爸爸，麦当劳吃多了会生病的。我问，那么，我们要不要吃？两位小女士高声欢呼，要吃！我也就顺应了民意，此后三天的午饭，都是麦当劳。而且，她们和我脾气一样，不轻易改变食谱，这三天，我们三位的食物一律是麦香鸡套餐。晚上，再吃了顿小笼包加豆浆。还找了家餐厅，吃了两顿炒菜。我兴致不错，要了两瓶啤酒。老大忧心忡忡地说，爸爸，喝酒可以，可不能喝醉。我倨傲地说，就两瓶啤酒，还喝醉？切！
　　
　　关于白天的安排，我也征询了她们的意见。逛了街，玩了主题乐园，还跑到书店消磨了一下午，给她们各购买了一些书。老大买的书，知识性较强；老二，则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书，其中一本是注音的《脑筋急转弯》。这下，老二兴奋了，不但看得津津有味，还缠着我，非要考我。我心里想，如此小儿科的问题，哪里难得了老夫？放马过来吧。于是，老二就开始考我了。
　　
　　问题一，什么东西怎么吃也吃不饱？我微微一笑，说，吃亏。老二小手一挥说，错！是吃空气！我愤然，这什么破问题，这什么破答案？问题二，什么东西非常珍贵，可到最后却总要不翼而飞？我思索半天，说，生命，是生命！老二小手又一挥，说，错！是火箭！你不知道神州五号吗？我几乎昏厥。早知如此，打死我，我都不会给她买这本破书。我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累了，你问姐姐去！于是，她乐颠颠地去折磨姐姐去了。老大比较厉害，百答百中，搞得我很郁闷。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老大偷偷地浏览过答案了。我就更郁闷了——如此的高招，我怎么没想到？
　　
　　看了一会儿书，她们要求再看一遍《花木兰》。我大惊，说，你们看去，我睡觉。
　　
　　五一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她们看来很郁闷，说，怎么这么快？白驹过隙，我也觉得快。前妻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我说，她们快乐得不得了，都不想回去了。前妻说，那不行，你要她们收收心，准备上课了。她又问，她们在此处乖不乖？我说，还行。其实，在这几天中，她们分别被我批评过。老大被我批评过两次，第一次，去公园里开小船，她负责掌舵，由于东张西望，撞到了岸边，差点把我掀到水里；第二次，我心血来潮，询问她的成绩，她说最少的那门考了98分，我就批评她说，为什么要考那么多？小小年纪，就读得这么狠，以后会傻的，90分就行了。老二则被我批评了三次，原因都很简单——第一次，她抢姐姐的食物；第二次，她恶意揪我的衣服；第三次，她踢我的屁股。
　　
　　把她们送到机场，联想起她们到达时的情景，才发觉这一周的差别。刚来时，她们是清水出芙蓉，现在，衣服也脏了，鞋子也破了，蓬头垢面，小手黑黑。不过，却是精神饱满，一脸的满足。目送她们跟随空姐进去，我还不放心，赶紧发短信给前妻——
　　
　　我说：她们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们洗澡。她们已两日没洗了。
　　
　　前妻回复：清楚。她们过着和您一样的生活。
　　
　　我又说：一个月内，禁止她们吃麦当劳。因为她们这几天吃了三顿。
　　
　　前妻回复：放心。我从不带她们吃这些。麦当劳，是您的专利。
　　
　　我放心了，悠然回了家。一看到房间，头大了一圈。房间原本还是整洁的，现在，已如同猪窝了。本来想打扫一下，又想，阳光如此明媚，应赶紧睡觉。当躺下，老大打来电话，说已经平安到家。我问，洗澡了吗？她说，正准备着呢。我说，那你现在干什么呢？她回答，正在第四次温习《花木兰》。.

孩子之五：乐不可支（2005年国庆）

上次回去探亲，前妻欲言又止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我吓了一跳，问，什么样的人？啥模样？
　　她回答，很沉稳，年纪比你大多了，模样像印第安人。
　　我乐了，说，这还成。以后千万别搞姐弟恋了，吃了一次亏，就不要吃第二次。
　　她说，现在有个问题，他极力讨好你大女儿，可你大女儿不怎么搭理他，有时机的话，你委婉地做做工作？
　　我又吓了一跳，说，这没问题，不过，等我有相好的，你也帮着做思想工作。
　　她也吓了一跳，说，彼此，彼此。
　　我又说，你那位，我啥时候见见？
　　她最后吓了一跳，说，我提过，他说现在一时还有点不习惯，明年吧。
　　我说，成，叫他先训练着酒量。
　　由于谈得比较愉快，在咖啡厅里喝了好几罐啤酒，最后叫了一份布丁蛋糕，打包后让前妻带回去。
    我知道，她爱吃这个。
　　
　　感觉时间过得真快，今天，女儿们又被她空投到上海了。接了两位公主，赶紧去售票处给她们买回程的机票，突然想起一件事，打电话给她，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似乎忘了给我机票钱。
　　她心情不错，声音很干脆，说，赚了那么多钱，还这么小气？
　　我说，咳！本子写到一半，只拿了定金。上个月还有一万五呢，交了房租和保险，只剩下四千多了。
　　她说，真的，要不我汇点给你？借你的。
　　我说，别，我借别人的去。
　　挂了电话，回头看看，两个女儿正在玩一个硕大的机器人。
　　我问，哪来的？
　　老大回答，那个叔叔给买的。
　　然后，她兴致勃勃地演示给我看——那机器人晃着大脑袋，一会儿跑步，一会儿跳舞，搞得我心痒痒的，恨不得把遥控器抢过来。暗想，这老东西，还真会拉拢群众。
　　正感叹着，那机器人冷不丁地发射出一串塑料飞镖，朝我鼻子飞过来。
　　我大怒，说，公共场合，不要胡闹！回家玩去！
　　
　　其实，我也给她们准备了点小礼物，三盘游戏。一到家，她们就欢呼雀跃，强烈要求先玩第一盘。第一盘，是《海底总动员》，讲一条小鱼是如何从鱼缸里逃脱出来，和父亲汇合的。我提前玩过，可由于游戏说的是英文，我不会玩。你想，我连人话都听不明白，怎么可能听得懂那些鱼们的话语呢？可小朋友们很有兴致，并且飞快地搞懂小鱼要完成的任务。我在旁边看着，有点失落。
　　正失落着，游戏进行到一项任务，要对几个石头柱子进行排列组合。我顿时精神抖擞，把她们扒拉到一边，说，不懂了吧？这是逻辑问题！知道什么叫逻辑吗？我点着鼠标，给她们做示范。很不幸的是，我排列的一会儿，居然连连排错。看着她们怀疑的目光，我有点紧张，赶紧找出说明书，说，稍等，待我研究一下。
　　还没等我研究完，她们就合伙把我扒拉到一边。然后，我极其吃惊地发现，7岁的老二居然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地排列成功了。我很愤怒，也很纳闷，难道我越来越弱智了？于是，兴趣索然，爬到床上，哀伤地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电话铃声超醒。是前妻打来了，她很善良地说，你要是忙的话，就叫女儿提前回来。
　　我说，没事。她们玩游戏，我睡觉，不忙。
　　
　　这时，她们已经开始玩第二盘游戏，叫什么《风色幻想》，就是几个年轻战士，到处铲除妖魔鬼怪。我又吃惊起来——老大玩得太熟练了，频繁过关。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早就玩过了。我说，算了算了，玩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咱换新的！
　　所谓新的，就是根据动画片改编的《马达加斯加》，讲的是四只动物——狮子、河马、斑马、长颈鹿——如何从动物园里逃出去，一直逃回老家。这个游戏，要靠手指的反应能力，我告诫她们说，这游戏难度很大，所以，我先演练一下。于是，我又重新回到宝座上，表情凝重地演示起来。老实说，我打得还可以，算得上一路凯歌。到了某一关——河马和鸵鸟赛跑——我就露怯了。河马本身就不擅长长跑，路上有很多辣椒，它一吃到辣椒，就勇猛得跟刘祥似的，连蹦带窜。然而，我操纵的河马总是吃不到辣椒，所以，非但不像刘祥，反倒像孕妇了。最后的结局是，在我失败三次后，她们很客气地请我下野了。
　　我有些不满，想，河马跑不过驼鸟，天经地义。
　　然而，没道理的是，老大手下的河马，偏偏就跑过了鸵鸟。
　　她们一片欢呼。
　　我说，小点声，别吵着邻居。
　　我又说，得了，我做饭去了。
　　
　　饭做得很快。下午时，我就准备好了——买了三个茶叶蛋，一包日本拉面，两大包意大利面肉酱（即食的），三包鸡蓉蘑菇汤（也是即食的，开水一冲就成了）。还买了一堆鲜奶和面包，以备她们吃不饱。五分钟，我就把食物准备好了，进去唤她们，出来出来，吃饭了！
　　她们说，就再玩一会儿吧！最后三次！
　　（注：所谓最后“三次”，是老二的发明。人家聪明着呢，从来不说“最后两次”）
　　我说，最后一次都不成！我好不容易做的饭，你们不吃，像话吗？
　　她们大概也觉得不象话，就顺从地出来吃饭了。老二一看见面条，就叫了起来，怎么是面条？我最不爱吃面条了！
　　我训斥道，不爱吃也得吃！否则，明天我还煮面条！
　　她蔫了，只得乖乖去吃。刚吃了一口，她又叫起来了，哇！这面条好好吃啊！是意大利面！
　　我很矜持地微笑，说，我做的，能不好吃吗？
　　她有点怀疑，说，你做的？是真的吗？
　　我心虚起来，说，不是我做的，难道天上掉下来的？
　　其实，我犯了一个大错误，肉酱买少了。没办法，她们吃意大利肉酱面，我只得吃干面。找了一小罐咸菜，就着吃。一边吃，还一边琢磨，假如她们发现我在吃干面，问起来，我怎么回答比较合适呢？我应该很慈祥地说，爸爸在减肥，所以爸爸不吃肉酱。然后她们就信以为真，然后我就小小的满足一把。
　　实际情况是——她们的眼睛都盯着电视机，压根儿就没注意我。我有些愤然，悻悻地想，这两个小东西，居然对爸爸吃干面视而不见，太可恨了！
　　
　　吃完饭，她们继续玩游戏，而我接着睡觉。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跑到客厅看电视去了。客厅里摆着大沙发床，她们俩躺在床上，看着《大闹天宫》。我隐隐觉得，似乎有点重要的事，可一时还想不起来。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她们的妈妈反复叮嘱我，要我监督她们睡前洗澡、刷牙。我赶紧冲出去，电视还开着，可那两位，已经睡得横胳膊竖腿了。叹了口气，想，罢了，你们不洗澡，今天晚上我也用不着做表率了。
　　于是，开始写文章。写一会儿，就觉得心里不塌实，总疑心她们已经掉到床下去了。出去看看，还行，暂时没有危险。空调却还开着，她们和我一个坏毛病，喜欢裹着被子吹空调。写了两个小时，出去了五六次，象征性地给她们掖掖被子，最后，都觉得自己无聊。只有一次，发现老大的脑袋没在枕头上，于是，试图把她抱上枕头。一用力，把腰给闪了。按着腰，笑了。
　　是的，很感慨。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八斤多，一晃九年过去了，她都变成一米四五的大女孩了，体重很神奇地多了十倍。不是我老了，而是她长大了。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回忆了一些往事。这二位，当年都不是省心的主。老大，死活不吃母乳，害得我半夜三更给她当奶爸。三岁后，动辄就做噩梦，醒来后就大哭，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到床上。我只得抱着她，四处乱转悠，把张学友的歌唱了个遍，她才昏昏睡去。这老二，倒是不做噩梦，但是黑白颠倒，白天晃都晃不醒，晚上就来了精神，要人抱着，还得晃悠，你一停下，她就哇哇大哭表示抗议。
　　可现在，她们何其健康，睡得何其香甜啊。只不过，有一个人已经不健康了，那就是我。白天，我总忍不住打瞌睡，到了半夜，目光炯炯。也不知道，明天谁会折磨谁。我打算给她们写张小纸条——在我正式醒来前，你们可以玩游戏，可以看电视。面包、鲜奶，请慢用。只是，不可以让机器人发射飞镖袭击我..

脸上带笑，心中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