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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被教育成撒谎的孩子
今天发了一个微博,大意这样的:今天下午,儿子去带红领巾,不过,他们班上韩国同学不用去,可以直接回家。这在美国日本是不可能的事儿。人家的价值观是普世的,教育也是普世的,不会因为你是哪国的孩子而进行区分。你有本事让韩国学生也心甘情愿的戴红领巾,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吗?
这是对教育的意见。想起了去年5月在三联书店做的一期节目,我作为凤凰博报的主持人,和朱大可先生对话,谈《我们能为教育做点什么》,在这里再转发一下,和大家分享。
王冲:大家下午好,欢迎来到我们这一期特别的名博沙龙,一般名博沙龙我们是放在演播室,今天我们在这里,有这么多的观众,大家跟我们一起讨论、分享。今天我们请到了著名的学者,朱大可老师。朱大可老师今天要谈的题目是《我们能为教育做点什么》,我想大家对朱老师很熟悉,我也不过多的说了,开始之前简单地介绍一下为什么放在这里,之前定在大学里做一场演讲,因为不可抗拒力以及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们没有做成,我们从人民大学移到北外,北外又有不可抗拒力和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又没成。我们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成,所以移到这里讨论一下教育问题,大家都会感同身受。大学对我们这个活动有些限制或者有些不满,我觉得非常理解,但是有两点我觉得是个人不太好接受的:第一,我们已经定好了,早期申报或者学校及学院已经通过了,这些都是按通报走的,但是后来又不行,有点违反条约。第二,学生对我们没有说实话,只说有考试或者有什么事情,遮遮掩掩的,学校让学生撒谎,这个最无法忍受的问题,朱老师从这方面谈谈大学方面面临什么问题。
朱大可:说老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对大学政策不够理解,对我们国家的文化政策还是理解不够,我们不知道党的审议、国家的审议到底是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学习,学到老、看到老,不断地迎接新的挑战,刚才主持人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第一,我们没有契约精神。契约是古罗马时代为人类奠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最基本的交往规则,但是中国就是没有。中国的商业到今天为止不是一个真正的公平交易的商业,是建立在阴谋诡计、权力这些不正常的关系上,所以中国的商业、中国的经济以及贸易都是非常发达,但是非常畸形,这是一方面。
朱大可:另外一方面,主持人提到非常重要的一个话题,校方违反了契约以后怎么解决,所采用了撒谎的方式,这让我想起前几天周立波的话题,我们从小被教育成撒谎的孩子。
王冲:我们的撒谎从小学的第一篇作文开始。
朱大可:对,从我们的爸爸、妈妈开始编造各种各样的故事,那一天就是我们的蒙难日。从那天开始到现在,直到大学毕业,现在的研究生、博士生不断地说谎,有时候想想很可悲,一个人其实最好的时光就是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博士结束,这个大概是在差不多25、26岁,最好的生活时光是献给了一个说谎的时代,我觉得这就是中国的教育最大的问题。
王冲:我想问一个私人的问题,朱老师您以前写作文的时候也撒谎吗?
朱大可:也说谎,一样说谎,我以前还写红色日记,可能你们没写过,真的是红色的书皮,每天写,今天我又读了毛主席的哪段语录,非常感动,或者今天看了什么红色电影非常感动,全是千篇一律的,通常第一句是晴空万里、春光大好,都是诸如此类的空话、套话。那个日记每周都上交给班主任批,班主任会写评语,看红色日记写的是不是符合规则,他有一个规训的过程,这个过程用什么来检验呢?就是用红色日记来检验,你是不是被规训成功了。
我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件。那一年台湾国民党代表团,连战访问他西安的母校,我不知道大家还记得那个案件吗,我是看现场,组织了六个孩子,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带着红领巾,在台上表演 “连爷爷您回来了”诗朗诵,然后这六个孩子就开始朗诵,充满深情的,其实连战是谁他们也不知道,声情并茂,“连爷爷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连战的手下全部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战不敢笑,这件事情全台湾轰动,因为在几年之后台湾人民就再也没有看到这种场景,大开眼界。就是六个孩子公开的在台上用这种虚假的话说谎,回到台湾以后变成很大的麻烦,因为台湾的议会开会,民进党把“连爷爷您回来了”做成手机铃声,就在国会,开会的时候就让他们打进来,拿这个手机给连战听,“连爷爷您回来了”,连战因此就丢了国民党主席的席位,这是一个笑话,很有名的一个。
实际上我们反思一下,难道我们不都是在这样的成长吗?我小时候,那时候有一个西哈努克,是柬埔寨废除的国王,那时候他在北京混,到处游山玩水,给他好女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为什么呢?就是为每年五一在天安门广场站一站,就是这样一个活宝。我奉命要去准备一段操练,要去街上迎接他,然后我就在大阅兵上看过,就是训练你怎么走方阵,我那时候小学五年级,被训练成排队走的很整齐,去迎接西哈努克亲王,最后因为没走好,被开除了,当时痛苦了好久,没有加入到“连爷爷您回来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这次受挫可能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心理打击,从此我走上另外一条道路,所以反观我们自身,我们都是从那个状态下过来了,所以我们可以说我们既是它的受害者也是得益者,因为我们正是因为这个东西迫使我们长大以后开始反思,我们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王冲:其实我们的教育问题,除了像撒谎,还有很多,比如说温总理到他的母校考察,还引用了一句话,学校里应该有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这也是我们缺少的一个重要因素。
朱大可:这个就是指大学的人文精神的基本行为,独立和自由。我所在的学校还好,我在学校亲眼看到同济大学党委书记在跟学生说要“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我觉得这个很了不起,今天这个已经非常的罕见,温家宝敢在他的母校说出这样的话,这也是以前所很难想象的,为什么要说这个话,本来这些东西不需要说,它是一个最基本的底线,但是现在完全的变了,导致这个原因是什么呢?校园现在有个说法叫行政化,就是党委书记凌驾于一切,行政教育这一块是非常基础的东西,但是党委不管这个事情,以前党委还做思想工作,现在党委思想工作都不做了,刚才我们在车上讨论一个事情,党委做思想工作至少告诉你共产主义很快就要实现,通过大家的努力,共产主义是怎么个事情,告诉大家这个事情,现在他们也不相信这个,思想工作怎么做?做思想工作是要有资源,现在问题是党委自我的空心化。
另一方面也有很多同学试图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但是他在整个的校园体系里面是不被认可的,团委有团委的系统,有很多系统来管这里的思想,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最终结果是没有独立的思想,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毕业出来的学生思想奴隶化以后,进入工作岗位以后,没有这种原创的意识,没有这种充分的自我表达、自己的创造精神,我觉得这个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所以马上就看到后面中国制造面临的问题。例如,我现在的手机,这是真的苹果。以前,我用中国移动的天翼手机,花了1500块,我当时还想支持一下国产,买了一个天翼手机是1500块,跟苹果做的一模一样,背后还打着苹果的记号,看不出任何的区别。找了很多人看,看不出任何区别,外形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不能用,你不是点击嘛,你点,点半天没反应,这就是它的品质,只能模仿苹果的外表,品质是不能模仿的。这个问题在于我们已经失去了原创的能力,我们现在只能跟在别人后面爬行,变成别人的三流的模本,这是我觉得我们未来文化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瓶颈,就是原创的,而这个只能归咎于我们的教育,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思想的进步,宣传部门的思想进步,这也是一方面。
但是很重要一点从小学开始,从应试教育开始,从标准教育开始,我们就没有自己独立思考的空间,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标准答案、背课本和作文毁了中国孩子
王冲:推荐大家看一篇朱老师的文章,这篇文章在他的博客上有,里面就讲了很多让你觉得匪夷所思的例子,比如说一道题,三国的时候最聪明的是谁?孔明,自以为很正确,答案是错的,因为标准答案是诸葛亮。里面还有很多,您给大家讲讲。
朱大可:对,我说几个例子,上海市有个小学,小学一年级的题目,问熊猫、蜜蜂、鸟和兔子这四种动物,有哪一个动物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观众:熊猫。
朱大可:标准答案。为什么说熊猫呢?
观众:国宝。
朱大可:对了,它的标准答案就是这个,但是实际上可以有四种答案,因为每个动物都和其他动物有显著的不同,蜜蜂是这四个唯一的昆虫,鸟是唯一的长羽毛的,都可以找到一个答案,实际上应该是多元的一个答案。这是个好题目,是诱发儿童思维和想象力、逻辑能力很好的题目,但是一变成标准答案,这个题目就变成一个垃圾。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我听过一堂课,这个小学老师是一个优秀老师,是一个模范老师,在上一堂模范课,我去听,这个老师在讲春天,这个语文课的主题,“同学们大家看窗外”,大家就看窗外,“请问大家看到什么?”,小朋友踊跃举手,我看到蓝天、白云、柳树、小鸟什么都有,老师说全错,标准答案是什么,我 看见了春天。
从某种意义上你可以说看见春天这个确实是比较好的一个答案,但是只能说你这个答案比别人高明,但没有对错之分,凭什么说别人看见的是错的,你说的就是对的,难道别人不是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到的?所以用标准答案说这些,文科,无论是文学还是什么,除非个别语法的题可能有标准答案,其他的没有标准答 案。
现在小学语文课经常做什么样的题目呢?把几个词串在一起做句子。现在所有的小学语文课都这样,串词你可以有不同的串法,只要符合语法都是对的,可是它只有一 种串法,结果导致家长全体崩溃。
有一个叫叶开的编辑部主任,他是著名作家,结果他女儿的作文和语文题他都做不来,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中国整个教育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们用这种所谓的标准答案,就是流行化的这种答案,彻底地阉割了儿童的想象力和思维能力,这不是一个个别的现象,变成了教育的基本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后面越来越严重的应试教育的体制,小学的教育由高考的应试教育直接反射出来,从一年级就开始,结果导 致了所有的思维能力的萎缩。因为你只要符合老师的答案,只要想尽办法去揣摩老师的意思,而不是去寻求真理。整个就是社会没有自己寻找真理的可能性、空间完全没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被扼杀了。
王冲:我给朱老师的例子加一个佐证。大家记不记得2011年高考的时候,有一篇阅读理解,那篇文章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写的,里面写到下雨,最后出题的老师出了这么一个题,作者在文中三次提到下雨请问有什么含义,ABCD, 列了好几个云山雾罩的含义。同事哀叹说,没什么原因,真的没想什么,因为当时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天就在下雨。
所以,有时候我们就是一种荒谬的猜测,来得出一个貌似的标准答案,其实这个答案是跟真实相差万里。在这里不妨跟大家透露一下,朱老师在回国任教之前在国外不仅教过大学还教过高中,您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下,在我们这里是标准答案,他们不是标准答案,他们怎么启发孩子的智力?能不能把这方面的见闻或者自己的观感给大家说一下。
朱大可:我曾经在教育部的学校教过四年的兼职,教的是高三,一直教到他们高中会考,他们没有高考,就是高中的会考。教了一年的语文,我们是没有教科书的,首先是废弃教科书的说法,小学才有教科书,到中学就没有教科书,都是老师自己根据教学大纲有一个目标,然后自己去找教材,自己找教材然后在课堂上发,发讲义这是一 个。
第二个,作文是非常少的,因为我们这边文科主要是作文,他们不做作文,做什么呢?做调查,这个调查在中国大学都没有展开,到研究生才做调查,他们在小学就开 始了,所以中学做调查很正常。我先说中学的调查,比如说我们这堂语文课的题目就是石油现在开始涨价了,回去做一个调查,说你认为石油涨价好还是不涨价好,就讲这个话题,这个话题是一个很宽泛的一个关于人类的生存命运的话题,学生就会找自己家长、到网上到处做调查,找观点,把观点罗列以后,根据一定的逻辑得 出自己的观点,是这样的一个调查报告。然后在班里学生自己开始讲,讲完之后互相争论,老师绝不会说哪个是正确的,比如有的同学说涨价好,涨价会抑制石油消费,使得地球的资源会得到适当的保护,这是一个观点。还有一个观点就是要降价,要捍卫人类生活的品质,只有石油降价了所有物价都会下降,我们才会过上好日 子,这也对。这就是两派,诸如此类,老师只是总结两派的观点,绝不说它们哪派是正确,这是中学。
小学也是一样的,老师在课堂上绝不说这个孩子说的对,还是那个孩子说的错,没有对错,所有观念都是对的,关键是看得出结论的是否有做多方面的调查,多方的观点。他们不是来自单一的资讯,而是多方的资讯,在这些资讯当中选取结论,领袖的责任就应该让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他有一个最基本的教育,然后根据这个 对这些资讯进行判断,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这就是西方的人文教育,我觉得这种教育我们应该好好学习,哪有现在我们标准答案,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中世纪的了。
王冲:有一次我碰到美国的中学老师,他就讲我觉得全世界中小学教育最好的就是在中国,你想你们的孩子教育出来这个基础多好啊。后来,2007年 我正好有机会去美国,就在佛罗里达,布什当年贿选丑闻的地方,到一个小学五年级考察,碰到美国的孩子跟他们聊天,你从哪来的,我说我是中国来的,我很认真的说中国,小孩眼睛瞪得很大,中国,德克萨斯?他以为中国难道是德克萨斯的一个地方,我说中国是亚洲的一个地方,他说亚 洲?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在中国的孩子,哪怕是农村偏远地区,上到二年级也是很少出现的,这是不是也算我们的一个优势所在?
朱大可:在早期是一个优势,比如说我一个朋友他的孩子刚刚去美国两个月,昨天他跟我说,他在一个很好的经营学校读书,两个月就考上他的学校的第一名,尤其是历史,美国的历史考98分, 为什么?中国的孩子最擅长就是这个东西,背课本。他是中国孩子才去两个月,这方面确实有优势,但你知道美国历史有什么用呢?那个小孩很好玩,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民族主义者,在网上跟其他朋友痛骂美国,就是这样,他很有意思。确实是在考试上我们的孩子在西方有优势,但是进入大学以后,这种优势,尤其到了研究 生这种优势完全丧失了,也就是当他需要你进行创造性的活动的时候,我们的学生就不行,这是很典型的。当然不是说真的没有这种天赋的孩子,我们中国的孩子确实有很多很有天赋,他们能够超越这种制度长期的毒害,包括我在内,能超越这个制度,变成一个奇迹,他能想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但是更 多的孩子成为这种制度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