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QQ上跟大学同学聊起小孩读书的事儿,她们就发了下面的文章给我看,说是最近天涯上火热的帖子。看完我可是一身冷汗啊!小女马上步入小学了,可千万别遇到这样的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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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a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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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转载, 再次更新】在拉萨路小学的两年和四年
2012-06-01 23:55:48
今天上午, 在校内上看到了我的小学同学和对门校友回忆在南京拉萨路小学的生活, 回忆起当时学校之黑暗、教师之发指, 几乎落泪, 遂同写校内日志一篇作为回应. 我们两个商量之后, 觉得应当借儿童节的机会, 反映所谓的小学名校的部分真相, 保护家长, 救救孩子.
我们俩在此都署实名, 文中的人名也都是真实的, 欢迎查证. 本日志及相关校内日志欢迎转载, 尤其是南京本地各种媒体的朋友. 提前谢谢了.
应群众要求, 贴一下电梯:
二楼:
http://www.douban.com/note/217702915/?start=100#comments
三楼:
http://www.douban.com/note/217702915/?start=200#comments
**另增一篇《我在拉小的日子》,全文已贴在最前面. 这篇早立跟我都觉得写得非常非常好, 请大家有时间的话务必看一看. 校内链接在此:
http://blog.renren.com/blog/224825542/850638903 **
感谢黄同学为我们整理的文章合集:
http://blog.renren.com/share/255 ... ff_id=25557168#nogo
自称拉小教师的老师把我跟他的豆邮往来贴上人人了. 为促成对话, 特发表传送门在此:
http://blog.renren.com/share/239 ... mment_id=255924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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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篇原文】作者信息:
《我在拉萨路小学的两年》: 章早立, 1997-1998两学年在拉萨路小学学习, 后进入南京外国语学校, 清华大学, U Michigan, 现在Northwestern University工作.
《拉萨路小学的前四年》: 李萱, 1993-1998四年半在拉萨路小学学习, 后进入南京外国语学校, 北京大学, 现在University of Cambridge做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P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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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文章】感谢本文作者勇敢地站出来.
我在拉小的日子 (zz from 人人,
http://blog.renren.com/blog/224825542/850638903)
拉小在我的记忆中不啻为一个梦魇,
回想起玄武外国语学校和金陵中学,我脑海里满满都是美好的回忆
但是关于拉小,我真的没有一丁点哪怕是想起来感觉还不错的记忆片段
6月1日的时候看了小学同班同学章早立的文章,
小学里的各种魔鬼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以至于章同学文章里的好多片段,我不用再去看都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同学们是怎么哭的,具体的场景又是怎样的
那记忆真的是栩栩如生
我的文笔没有她那么好,所以我也只能大概写一写,算是狗尾续貂吧
中间可能会提到一些同学的名字,如有冒犯也请海涵
我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转到拉小的
原先是在离家比较近的马群小学(马群当时在南京很偏,马群小学在那个时候算是乡镇小学吧)
后来妈妈因为升学问题,无非是拉小每年有很多个学生毕业去南外blabla,硬是把我送到了拉小
在南京的同学都知道马群和拉小究竟有多远,
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早晨从家里跑到学校正常要花1个多小时,如果脸黑碰到堵车,那1个半小时妥妥的
加上放学的时候也是下班高峰期(13年前的南京5路公交车,司机经常要靠"不要上老,再上挤不下老,后头车子嘛来老"这种连哄带骗的话才能让车子起步),
一个二年级的小孩子就这样硬生生被塞在车厢里每天2-3个小时,
别人在做美梦呢我可能早就起床去挤公交了,而别人回家了吃晚饭看动画片的时候我可能还在挤公交
这都是题外话,自己想上这个学校吃点苦也怨不得别人
由于家实在太远,所以我有时候会迟到,
每次一迟到
在门口站一整节课是正常的,或者直接拿着书站门口上课也是正常的,直到换了另一课的老师接管,我才能进教室
如果是连着两堂一样的课呢?
那就站两堂.
因此我就经常成为这样的"异类",看着教室里坐着的同学们,心里那个难为情啊,眼泪也就不停地往下掉
我记得二年级有段时间是一位孙校长教我们数学,在我某次又不争气地迟到之后如此给我"支招":
陈基磊啊,以后早饭在路上吃,下了车直接跑过来.
当然不免有些"鼓励性"的话:
你这样迟到还上什么学啊,家住的那么远,不如趁早退学拉到,我们不要你这样的学生.
好了,我就在长江路换3路车的时候,买几个菜包带在身上吃,
然后坐3路车到永庆巷下车之后一溜烟跑到学校
你们也知道,吃完东西跑步会胃疼的
这只是开头.
我是从马群小学里面转过来的,当时的家庭条件也相当一般,
有一次我在课上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老师直接在全班同学面前"训斥"我:
哎油,这小孩农村出来的哎,素质真差.(请用南京话朗读)
我已经记不清后来我是如何面对全班同学的眼光了,只记得我是深深地抬不起头来
以至于"农村出来的"这个短语,以及它的负面含义,根植在我心中好多年
还有一次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我的姑妈来学校里面看我,
当然,他们的衣着相当朴素,在老师眼中农村人无疑
我到现在还能记得班主任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和话语里漏出来的鄙夷,让我从头到尾不敢正眼看他们
自然地,后来他们再也没有来过拉小
当然这只是我的第一课,
我在拉小一直是我行我素,上课从不听讲,从头到尾开小差影响他人的典型
具体坏了多少个铅笔盒,被撕了多少本作业本,重写/罚抄课本,中午/下午放学了要坐在板凳上不能走,喊家长的次数不计其数
也不一一道来了,说说其他几件印象深刻的事情吧,当然都是发生在我同学身上的事情
还记得我们班上有位同学名春,学习不好,家境也不好,自然经常招骂
我们老师骂她的时候,不会只骂他一个人的
他们会把他的名,"春"字谐音为"蠢"字或者为"猪"字,
这还没完,他们在骂他的时候连带着把他的家人一起骂一通
比如:哎油,你妈不是开理发店的嘛,素质差哎,小孩果然蠢(南京话朗读)..等等
那个时候我们就觉得开理发店似乎是一种很见不得人的职业.
这其实都司空见惯了
无论当时谁被骂,家长自然会被连带问候,有时候会问候到爷爷奶奶这辈的,毫不稀奇
班上还有位同学姓胡,来我们班之前留过几级
那个时候在小学留级貌似还是蛮严重的事情,留过几级更是"令人发指"的事情
因此在他到我们班上之前,我们的老师不停地将他妖魔化,并且让我们孤立他,不许我们和他交往
在他转过来之后,我们老师在骂人的时候更是会加上这么一句,"小心你以后和胡..一样,下流胚子"
从不避讳胡同学就在我们班的某个角落里面听着
当然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也无脑的很,还真的没有人和他交往,就觉得这个人烂到顶了,和他交往的话自己也完蛋了
后来上初中了,有一天看报纸上刊登着胡同学见义勇为的事迹,貌似还中刀了,心里竟有点五味杂陈
但现在回想起来最严重的事情无非下面两件:
四五年级的时候,班上转来一位同学,姓陆
他性格阳刚,有时候会和别人打架
有一天我们老师就让他站在讲台那里,
话是这么说的"你不是喜欢打么,好哎,我们让你打"
随后就号召全班同学上去抽他耳光,
事实真的有好多同学上去抽他的耳光...
有些同学上去之前迟疑,犹豫,但还有些同学,他们不仅毫无迟疑之色并且还洋洋自得,拉着身边的人说:走哎,我们啊去啊?
你相信这都是些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么?
另一件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个女同学姓谭,在犯错误之后,老师让她自己做一个牌子
上面写着四个字:
我不要脸
然后让她,
把这块牌子挂在脖子上,
绕学校一周,
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让全校同学看看你有多不要脸
这个女孩子当时哭成什么样,我到现在都记得.
一切的一切都在小升初的时候戛然而止
我去了玄武外校读书,和拉小相比,这里有关爱,有鼓励,还有些许珍贵的自由
而我在这里遇到的周莉,肖延豹和吴小莉老师更是让我知道了一个为人师表的职业应该是怎么样的
考不好或者表现不好,批评是会有的,但不是毫无道理的批评,更不会有辱骂
我还记得初一的时候班主任周莉老师去我家家访
那时的我还很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我家条件不好,怕老师看不起
当然,家访后,我明白我想太多了,现在想想这次家访都觉得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我到现在都把他们看成我人生中的"启蒙老师"
到了金陵中学上高中,彭昆湘,徐成玉,陈立其等一干老师更是成了我心中的明灯
金陵中学里自由的学风,更是让我爱上了这里
都说一个人的性格往往成长并形成于他青少年时的环境,
健康的人格离不开健康的环境,而如果这个环境中充斥暴力的时候,大家很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肢体暴力或许不能完全扭曲或摧毁一个人的心智,而语言暴力却可以,
很不幸的,我们学校,至少我们班的孩子们就成天生活在压力,辱骂,鄙视和耻辱中
种种不平等从小就根植在我们心中
城市与农村,家庭富有与贫穷,学习好与不好
我们从小被逼着去学当"好学生","听话的学生"
跟着所谓的老师,去嘲笑他人,甚至鄙视他人,孤立他人
这样的环境真的能成才么?或者说成的只是所谓的奴才?
我在今天写这篇文章,并不是想把那些"老师"揪出来批斗
因为毫无意义,并且这样的批斗与当年他们对我们的批斗其实本质上无异
我只是希望现在孩子们的成长环境里能多一点阳光,少一点黑暗
能让他们有一个健全的人格,并且长大之后对自己的童年有一份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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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早立同学原文】
我在拉萨路小学的两年 (
http://blog.renren.com/blog/241071693/849928828)
我几乎不愿承认我毕业于拉萨路小学,而且一直庆幸只在那里呆了两年。我还经常劝阻那些想送小孩进拉萨路小学的家长,可是从来没有人听。我从不掩饰对这所小学的厌恶,甚至于——恨。
从1997年到1999年,我就读于南京市拉萨路小学。在那里,我应该算是好学生。被选拔进奥数班、考上了南外,当年写的作文在毕业十年后仍然被当做范文在课堂上朗读,校庆45周年的时候校方还找到当时在清华读大三的我,请我写一篇纪念母校的文章。当然,我拒绝了。
能被母校邀请写校庆作文的当然是难得的荣誉,而且估计这辈子只会有这么一所学校会把我当“杰出校友”。可是我不愿意回忆,甚至都不愿意提起学校的名字。可是没办法,记忆力太好有时也是件痛苦的事。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了那种巨大的绝望和痛苦。以至于哪怕仅仅是提起一些旧事,眼泪就哗哗的流。
今天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是因为我妈妈的一篇关于奥数的日志,其中提到我恨拉萨路小学。为了说明我恨拉小不是因为我当年奥数学的不好(虽然这是真的)或者讨厌奥数(当然这也是真的),我决定写一写在那两年里,都看到了、经历了什么。
学业负担
我五年级时转学到拉萨路小学。之前的四年,完全没有教辅书、课外班、提高班之类的概念。一到拉小,我突然惊恐地发现:在这里,每天的作业、每一张试卷都是要家长签字的;所有的考试都是要排名的;每一次排名是要打印出来贴在教室里的;排名前十的学生是要开小灶的——所谓小灶,就是每周三下午和每周六上午的“提高班”,也就是奥数——我被告知,要想上好中学,学奥数是必须的。
由于基础不错,第一次考试就进了前十,兴高采烈地得到通知可以参加提高班了。一进提高班就呆住了:一道题也不会做,而周围的同学个个都能在卷子上写好多。每周都有考试,每一次都要排名。老师很惋惜的说:你起步太晚了,恐怕来不及。拉小的学生从三年级起就开始搞奥数了。
于是我开始解一道漫长的“追及问题”。期间自信心受到的打击就不说了,只是从此一下子没有了任何课余时间。《让我们荡起双桨》里唱的“做完了一天的功课,让我们尽情欢乐”从此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到了六年级时,要为考南外冲刺。印象中,原本周六上午的提高班改成了周六全天。再后来,老师把“尖子生”每天早上七点就召集到学校:早自习。下午放学后继续学奥数:晚自习,直到晚上七点。我开始大量喝咖啡,确切的说,是灌,因为还没有适应咖啡的苦涩。我实在是太困了,每一天早晨起床都在挣扎。每一天晚上离开学校,也没有鸟儿出笼的快乐,因为我奥数总是考不好,经常别人都走了,我还被老师留下来听训话,要家长领才能走。
撕作业本、罚抄作业、写检讨
我的老师们对作业本有着一套独特的美学。比如我们班的数学老师,不喜欢本子上有错题。做错题了,要撕作业本,重写。语文老师,要求字的高度要统一,只准占格子的二分之一。我写字大,占满了格子,而且钢笔写错字后会有涂改。于是写好的作业无数次被撕掉。曾经眼泪汪汪的重新抄写到晚上11点。对了,眼泪汪汪是不行的,眼泪弄湿了本子,本子皱了,也是要被撕掉重写的。后来我们班有女生发明了一种新的写字方法:用尺子顶着格子的1/2。尺限制了笔尖的移动,字就不会写的不整齐了。我曾一度效仿,被妈妈及时制止。多亏了她的及时制止,致使今天我的字写得还算好看。
罚抄作业。这往往是一项无厘头的惩罚措施。比如课堂上交头接耳了——罚抄本课生词100遍;某个词课堂默写错了——罚抄100遍;上课忘带课本了——罚抄50遍;课间操动作不标准给班级扣分了——罚抄50遍。我因为各种理由被罚抄,一度发明了手握两支笔在两行同时写字的方法以提高效率。最可怕的是,还有人因为罚抄字写得不整齐,罚抄的作业纸也被撕掉。
写检讨书。写检讨书和罚抄作业在多数情况下是可以互换的惩罚措施。除了以上情况之外还有:考试没考到100分——写检讨书。我很少能考到100分,所以写过无数次各种形式的检讨。我喜欢写检讨甚于罚抄,因为检讨书字数比较少。而且每一篇都差不多,写起来不累。有时候甚至犯了什么错,被训斥了一顿后,听到最后的发落居然是“交一篇检查!”简直喜出望外。记忆中曾经因为做眼保健操的时候睁眼睛写过一篇检讨。至于为什么,是因为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出于本能睁开了眼睛。结果被检查员逮到,给我们班扣分了。
暴力体罚、批斗会
每隔不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班就召开一次“批斗大会”。通常在某个考试之后,也可能是老师心情不好,需要“整顿班风”。当是时也,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会同时出现,脸色铁青,目露凶光。一进门,先把手里的试卷/课本/教案往讲台上重重一砸(坐在第一排讲台下的同学往往被吓得一哆嗦)。站定,神色凌厉,扫视全班。大家纷纷被吓得鸦雀无声,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就像一只只待宰的鸭子。刚转学到拉小的时候,我自认为没犯什么错误,在批斗开始前,神情自若,抬头看着老师。结果班主任就恶狠狠的盯着我,硬是把我吓得低下了头。
然后,就是等哪个倒霉蛋被拎出来了。被批斗的名单和顺序是无法预测的,因为批斗会很少有统一的主题。比如首先批斗某男生放学后不回家去游戏机厅;接下来就批斗我——奥数考试上个礼拜错了两题这个礼拜居然错了三题真是无可救药的从不学习的下流胚子……
批斗的过程通常是这样的。班主任厉声念出某个人的名字。听到名字,这个同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女生一般立刻就会哭出来。抖抖索索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站起来是不够的,还要自己走到讲台前面对大家站好。如果你不主动走,老师就会把你拖上去。
拖上去之后,会被要求背贴黑板立正站好。如果站不好,前胸或后背就会挨一教鞭。教鞭在是批斗大会的主要武器。用教鞭在你耳朵边或者头顶上用力敲黑板,发出巨大的响声。站在边上的被批斗对象被吓得面目扭曲一哆嗦。我们班的教鞭总是不停的断,经常发生没有教鞭用的情况——没关系,我们还有椅子腿。现在想来我很好奇经常这么砸,黑板为什么还没有碎。除了发出响声,教鞭还可以打人、戳人。没有教鞭了,就用手。手还可以扇耳光。我最恨的事情是,老师批斗我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指狠狠戳胸部。那时我刚刚开始青春期发育,因此每一次都痛得直掉眼泪,而且觉得特别羞耻。我一直特别羡慕四班,因为他们班有个男老师。男老师不打女生,而女老师男生女生都打。
批斗会的另一法宝是抖书包。就是把你的书包打开,底朝天,在讲台上当众抖落开来。比如批评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看看他书包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于是书包里的东西被抖得满地都是。什么漫画书啊,一览无余。如果在地上发现了漫画书之类的“证据”,那么接下来一步大概是撕书,或者是用书扇耳光。我记得有个女生有次书包被抖,书包里掉出一整包卫生巾。她哇地一下就哭了。那时我们11、12岁,正是女孩子开始变得敏感的年龄。
除了批斗会之外,老师还会根据自己的心情制定一些惩罚措施。比如某次考试考得好的学生上课可以趴在座位上,考得不好的学生上课要双手背在后面坐的直直的。这种临时性的规则实在太多了,我已经记不清。
检举揭发
在拉小所有的“治理”手段中,检举揭发是我最为憎恶的。事情通常是这样的:一门副科老师(比如自然课)向班主任告状,说我们班上课的时候太吵,学生不好好听课。然后班主任黑着脸在中午放学前走进教室,发动一场抓坏人的公审大会。让同学当众互相揭发:刚才那节课谁交头接耳了,谁传递小纸条了,谁偷看闲杂书籍了。如果你主动举报他人,你就可以收拾书包回家吃饭了。被揭发的那人只能站出来挨骂,然后要留下来抄书或者写检讨——有时候一个中午都没法吃饭,下午就只能饿着肚子。我当时极端痛恨这种手段。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从未举报过任何人。并且对于举报了其他人的,好几天都会不理不睬。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相信文革在中国有着深厚的土壤,并且从未真正远离。
人格羞辱
不要以为这仅仅是我们一个班的现象。整个学校从上到下都弥漫着这个氛围。我曾经被校长在一节校内的公开课上当众闪过耳光。她主讲作文写作。我作文写得比较好,就被拿出来当例子。本来是表扬,结果说着说着就讲到我曾经没有完成她的要求,按时上交一篇歌颂革命先烈的文章送到市里参加比赛,导致我们学校错失了一次得奖机会。她突然暴怒,给了我一耳光。当时全校高年级的语文老师就坐在下面。——多年后我立志绝不靠给人摇笔杆子吃饭时,脑海里还隐隐地想着这件事。那位校长姓董。后来我进了南外,发现新校长也姓董,我害怕了好久——那时的我心中,“董校长”三个字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形象。
被要求隔离孤立某个同学。老师要求全班同学不理睬某个同学,不和他说话,不和他玩。我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但惭愧的说,我也参与过作恶。没办法,我胆小。我也怕被打骂。
被怀疑作弊,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考试成绩不好,要挨骂。考试成绩好了,会被怀疑作弊。 我曾经和几个被怀疑作弊的同学一起,被拎出来安排到专门的座位上参加考试。我们的座位都是面对窗户或者教室后墙,要不就远远的和其他同学隔开。
我上大学前去过拉小一次,是为了找我以前在汉中路小学的一个喜欢的老师,汉小被撤并后,她到了拉小工作。在到二年级某班的门口,一个年轻的老师正在恶狠狠的骂一个小男生,原因是他一道乘法算错了。老师说这种题目都能算错你活该你回一年级好了。然后命令他同桌的女生帮他收拾书包。那个小女生就真的把男生的书包收拾好从窗口扔出来。老师叫小男生背好书包,用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要拽他下楼去一年级的教室。男生大哭,脸都哭红了,非常可怜。我当时心都凉了,6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还是这样的当众羞辱,从语言到形式都一模一样……
……
后记
在本文的开头已经说明了:这篇文章,是一个在拉小只呆了两年的、成绩还不错的女生的所看到的和经历到的事。完全是个人记忆,可能细节不精确,但绝无任何夸张。我不知道男生是不是还遇到过别的什么体罚。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成绩没有我好的同学遭到的体罚更多——以我的经历看,到了六年级时,学校几乎明确宣判了一些考名校无望的学生,任他们放任自流。我到六年级时成绩有了很大提高,但受到的体罚和辱骂比五年级时更多。
我没有埋怨过父母让我转学到拉小。因为我原来的小学实在太普通,他们又实在太希望我进名校。我在拉小的两年,他们也跟着挨了不少训。——拉小的老师喜欢“带家长”。不管父母有多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一个电话把家长叫来,在家长面前训孩子也训家长。在拉小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敢和父母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再聪明活泼开朗的孩子,也会变得自卑、恐惧、胆小如鼠。
在拉小的两年,是我这24年人生中所经历过的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即使是在清华的第一年,学业压力巨大,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杀。但是,六年级的时候,我曾经拿着一把生锈的小刀在手背上比划。我紧张又恐惧的盯着刀刃,最后觉得心有不甘——至少也该放一把火烧了学校才是。
我相信在未来也不会有比这更黑暗的时候。一是因为我已经比当年强大无数倍了,二是,在离开拉小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如此不尊重人的自由和尊严的地方。或者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并且还将继续躲避各种形式的“拉小”,努力追寻有自由有尊严的生活。
最恨别人说什么“没有拉小你就上不了南外,就上不了清华,你就没今天”这样的说法。历史无法假设,通向幸福有无数种岔道无数种可能,不是只有读名校这一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不读拉小,我会是一个更多快乐、更少焦虑、更加自信的人。
章早立
06/01/2012,于美国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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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附议】
拉萨路小学的前四年 (
http://blog.renren.com/blog/239589497/849984367?frommyblog)
今天一早起来看见了小学同学兼对门校友控诉拉萨路小学的文章(原文链接, 作者是和我一届从南外毕业, 后进入清华大学, 现在在U Michigan做PhD的孩子, 1997-1998两学年在拉萨路小学), 百感交集. 我突然发现, 原来因为毕业于南京市拉萨路小学而感到羞耻的不只是我一个——当做田野调查的时候许多家长问起我在哪里上的小学时, 我每次都需要支支吾吾, 百般搪塞. 而当我看见许多辛苦工作的父母就像我的爸爸妈妈当年一样绞尽脑汁地把孩子往这所号高升学率的"名校"里送的时候, 我每次都要苦苦劝阻. 作为一个喜爱回访母校的孩子, 我在小学毕业之后一次也不曾回到拉萨路小学监狱一般的校园, 因此我觉得实有必要以砖应玉. 总的来说, 我在拉萨路小学几年的经历中, 最高兴的, 就是我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
在开始叙述之前, 必须指出的是: 同原文作者一样, 我在小学的时候还反骨未露, 整体算是比较乖、 坐得住的小孩, 并且基础不错, 一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又跟我家是邻居, 因此我在学校遭到的摧残远远没有许多男同学多. 后者光是我眼见的就能写出一部虐童史. 这是后话.
拉萨路小学对于学生的摧残, 毫无疑问地要从课业负担上开始. 抄生字生词和课文固然枯燥可憎, 但比起日后的提高班制度又是真心弱爆了. 提高班的本质就是奥数班——或许是因为语文和英语提高起来比较慢, 这两门课程似乎被无限挤压了. 在我印象里奥数班每周三晚上补课, 周六全天, 加上补课后发下的无穷无尽的试卷, 基本吞噬了学生所有的休息时间. 作为一个看似成绩不错, 实则作业磨蹭、反应迟钝的儿童, 这些补课让我从8岁到10岁的两年成为了一个大黑洞, 以至于到了五六年级转学之后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个东西叫美少女战士, 有种游戏叫魂斗罗, 之前学到七级的电子琴(好吧我知道这个很弱= =)也被放弃了. 讽刺的是, 老师发的这些试卷自己也没有时间答疑讲解, 学生本次错下次继续错, 进步非常缓慢, 提高班莫如更名为停滞不前班.
要是人民以为只有有升学潜力的学生遭此毒手, 那就错了. 至少在我上学的时候, 根据考试成绩, 提高班不仅有一班, 还有二班. 前者是考南外的主力, 后者则是民兵储备, 两者结合推高学校的升学率. 在定期或不定期的考试中, 这两个班级的人数加起来至少占所有学生的三分之一甚至一半, 两班之间有一定的流动. 这样的举措一方面给"主力"学生带来无穷的学习与心理压力, 更浪费了“储备军”学生的大量时间与精力去学习一些无用的知识. 是的, 我本人并不反对在兴趣主导下学习奥数, 并且完全支持对于较有天资与兴趣的学生加以特殊对待, 但现实情况是, 并没有太多的学生有天资在训练之后达到理想的升学效果. 运用举校体制搞人海战术从而提高升学率的方法, 在本质上是粗放、低效而残酷的. 而为了学校的利益把毫不知情的家长与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卷入, 则是极不道德的.
有人大概会说, 这就是升学的代价呀, 学奥数准备考试就是需要花这么多的时间——然而这一点大错特错. 就我在多个老师处学习奥数的经验来看, 把一个学生教好, 更多需要的是清晰的讲解, 精选的练习, 个性化的辅导. 离开拉萨路小学之后我去投奔的是现在开办苏杰学校的张杰、苏平两位老师, 当时每周上课一次, 每周布置的作业只有五题, 但这五题足以考察所学的知识, 很好地锻炼思维能力, 并会在下一节课中得到反复讲解. 在一周五题就能解决问题的情况下, 大搞题海战术的必要性简直不堪一击.
可惜的是学业负担根本只是拉萨路小学这座魔窟中最不值一提的酷刑. 当众体罚是*许多*拉萨路小学的老师喜闻乐见的形式, 尤其是女老师. 直到今天, 有人跟我说男性比女性更为暴力(violent), 我都感到将信将疑. 当众体罚的变种从一年级就开始了——当时的数学老师, 是一个姓夏的老太太, 爱好是用教鞭抽打学生. 作为一个在上课纪律方面实在无可指摘的女生, 我都莫名地在背上挨过一教鞭, 男生们被用教鞭敲头的则更加不计其数. 大部分的家长要在自家孩子的屁股上打一巴掌都心疼得不行, 不知他们听说自己的孩子在学校有此遭遇作何感想. 我在拉萨路小学的整个过程中, 最受惊吓的体罚则来自原文中所说的董惠霖“董校长". 当时我是作为大队委员帮老师送个什么东西. 大约是因为送迟了或是拿错文件, 董校长在学校的走廊里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拎到空中大声辱骂——她骂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因为当时脖子已经被勒得喘不过气, 听也听不清楚. 这件事情在我日后于北大心理系的课堂上听到老师讲学校暴力的时候想起, 依然吓得浑身发抖.
变相的暴力就不计其数了. 朝学生大吼大叫是家常便饭, 而需要吼叫的内容无非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我们这一级而言, 在一二年纪的时候我记得二班的班主任是一名面相凶恶的吕姓女老师, 每天下课或是午休的时候, 都能看到她在教室门口把学生骂得痛哭流涕. 当时教我们奥数的孙健老师, 兴趣爱好则是在考试让学生去死并撕毁学生的试卷——我至今不能理解她是想让学生怎么回去复习错题. 我们这一级的在四年级(不确定)时任一班班主任的吴姓老师, 则是跟学生的东西过不去——铅笔盒乃至整个书包被当众倒出来, 或是直接扔下三楼, 预测下一步就是直接把学生从楼上推下去. 听说到五六年级在提高班里还有更可怕的. 罚站这种事情, 在拉萨路大概根本就不算体罚了.
不过罚站属于拉萨路小学生活的另一个主要范畴, 叫做公众羞辱. 这点在原文中已经得到充分展开, 我就不多举例子了. 只说一点: 我家熟人的孩子、被我视为亲弟弟的一个小朋友, 当我在他上学之前和他一起玩的时候, 能感到他是多么聪明、活泼、开朗、善良的一个孩子, 在被拉萨路小学老师的高压恐怖政策折磨了几年之后, 已经变得垂头丧气, 木讷寡言, 毫无自信, 他的家长则因为送他去上了这所小学悔不当初.
拉萨路小学最为恶劣的是它对儿童道德的摧毁. 我记不清有多少次, 老师在因为有人在升旗仪式时说话而大发雷霆之后, 自己在队伍后面高声聊天(因为我是大队委, 有时候会在这种时候被差去做事, 所以能看到), 要求学生相互打小报告和检举揭发. 老师自己犯错而不承认反省反而转头大骂学生也是惯例了. 我之所以会认为这些行为比暴力与羞辱更恶劣, 是因为这些行为直接扰乱孩子的道德发展, 让成长中的学生看不到一个公平、统一、有效的赏罚体系和健康的问题解决方式, 让孩子知道大人是不用遵守规矩的, 小朋友是可以利用和伤害的, 责任与错误是可以推卸的. 这种言行不一的道德教育轻则让孩子困惑, 重则可能成为反社会人格的启蒙课.
假如以上更多的是我作为一个学生的私人化回忆的话, 那么这一段是我以一个学习儿童发展的研究者的身份说出的: 拉萨路小学的培养模式剥夺学生的未来潜力. 当然, 中国的基础教育多多少少都有这个通病, 然而从小学开始极端的压迫式、功利式、羞辱式的教育则恐怕是疾在骨髓, 病入膏肓. 以我所见, 它耗竭一个儿童活泼的精力, 让孩子每天在苟延残喘的状态下生活; 它摧残一个学生自主学习的能力, 让孩子除了跟着老师踉踉跄跄地完成每日课业, 不要说休闲玩耍, 就连进一步反思所学内容的时间都没有, 亦没有机会训练自己安排时间、计划生活的能力. 这一点即便从功利主义的角度上来说也不可饶恕, 因为这种后遗症在进入中学之后就立即表现出来——至少在南外这个背景里,比起琅琊路小学、北京东路小学的毕业生,拉萨路小学的毕业生在日后的适应中更为艰难,在社交活动与综合素质方面的缺陷暴露无遗; 它毁坏一个发展中的人格, 因为长期激烈的信心打击、当众羞辱、社交攻击(social aggression), 拉萨路小学给学生带走的不是知识与求索的快乐, 而是一种可能会蔓延一生的强烈的不安全感, 使得儿童或是为了取悦他人而自我压迫, 或是在压抑之后爆发或放弃.
如果说拉小的四年极度的黑暗与寒冷, 我在学校生活中能够存活四年半(后因家庭原因转学), 依赖着为数不多的几点微光. 在这个污浊的环境中, 我还是遇到了几位比较善良的老师. 他们是: 一年级班主任/语文老师王秀年(她也是我外婆的邻居, 对我非常和善); 三四年级班主任/语文老师张丽丽(虽然有时比较严, 但在我外公过世、精神非常脆弱的时候很照顾我); 二三年纪(记不清了)教数学的缪玲玲(虽然有时也急也凶,但不曾记得她羞辱过学生, 或许是当年刚开始工作的缘故). 当时并不觉得,但现在想起来, 能在拉萨路小学这个上梁不正的环境中做到他们能做的已经很不容易. 而在丑恶的学校制度不断激发儿童内心相互迫害的狼性时, 许许多多的同学还是保持着单纯和善良, 形成了同甘共苦的情谊.
只是,这种被虐儿童互助会式的共情, 不知道到哪一代人才能被欢乐的集体记忆所取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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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萱
01.06.2012 于英国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