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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古龙不可取替

唯有古龙不可取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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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克飞:唯有古龙不可取替 | 古龙逝世30周年

原创 2015-09-21 叶克飞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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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ID:ipress   
金庸才如大海,但他的作品并未跳出传统武侠的套路,到了求新求变的古龙,才有了真正的新派武侠。能配得上“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这句话的作家,在我心中唯有古龙。

对于一个爱书之人来说,阅读喜好往往随人生经历而变化。当经历越来越丰富,见识越来越广,对书的要求也往往会越来越高。因此,当年极喜欢的作家、极爱的书,如今也许压根读不下去,甚至如梁启超那般不惜以今日之我推翻昨日之我,为自己当初的幼稚叹息。

古龙亦如是,那些当年恨不能写作文时都模仿一番的文字,如今看来也失之刻意,那些曾被我一一摘抄的语录,如今看来不少也有心灵鸡汤的味道。而且,古龙虽然天纵奇才,但过于随性,作品时常烂尾,也令人惋惜。

但这并不会影响古龙在我心中的地位。在我的人生中,古龙不可取替。因为人生最黯淡难熬的那段日子里,陪伴我的正是他。

那是我十三岁时,刚刚离开生活多年的青岛,随父母回到故乡中山,进入一间住宿学校。多年后我才明白,一个人年少时突然改变环境,往往会面临性格和际遇上的转折,会有避不开的迷惘。而且,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预期之外的困难,这是一个十三岁少年很难妥善解决的困难。带给我困难的是我的新同学们,当然,他们并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在那个年代里找不到交汇点。

我至今仍记得,刚刚入校那天,新同学问我从哪里来,我回答青岛。他们先是以为我说的是青海,然后在地图集上找了半天,最后惊呼“青岛比中山大啊!”

后来,当我偶然谈及自己六岁半时读了《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的原著时,遭遇的是全班的嘲笑,而且在此后一年里,他们动不动就会将这事儿搬出来。他们说“谁那么小就能读古文啊!字都不认识几个呢!”我无法让他们相信,在我小学一年级时,就与同样读过原著的同学们在青岛那些德式老庭院里讨论三国与水浒,我也无法让他们了解,对于一个有一定家庭教育的孩子来说,这类白话小说根本不算什么古文,也没太大阅读难度。

面对这种局面,许多人会搬出一些大道理,比如“人必须适应环境”,或者还有更不客气的,会让我收起自己的“优越感”,因为多读了几本课外书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可惜的是,这些说法其实没什么逻辑。人当然有必要适应环境,但所谓“适应环境”,应该就高不就低,凡事向好的看齐,而非相反。可近几十年的中国社会往往反其道而行之,人们总希望有知者适应无知者,有德者适应无德者,否则就是装,就是心胸不够……可是,你又凭什么要求一个人刻意拉低智商或拉低见识去迁就他人?小时候读几本课外书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读书不是错,不等于优越感,无知者的嘲笑也并不高明。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和我的新同学们就像在两个时空里成长。骄傲任性而且正值叛逆期的我看不起他们,他们也无法相信我。在那个信息仍然相对闭塞的时代,我们其实都有盲点,我们都不知道同龄人会有另外的成长经历,无法接受,也无法包容。我就这样在嘲笑中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尽管后来渐渐与同学熟络起来,但成长经历导致的隔膜隐隐仍在,并不时被撕开。

许多年后,我发现这段经历其实极具中国特色,因为许多人即使活到老,面对超越自己认知范围的事物时,所持心态也仍不是了解、相信和学习,而是忙不迭地否定与嘲笑。相比之下,年少时那种单纯的无知,根本算不上错。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那是最艰难无助的时光。即使我知道,我的同学们大多没什么坏心眼。

幸好有古龙,我将他的书夹在宿舍的被子里,放在课桌抽屉里,晚修时摘抄他的语录,偶尔也会模仿着写点小说……他笔下那些绝不肯低头的孤傲人物,就是我信心的来源,也是唯一可以与我沟通的对象。

后来,我尝试在校报上这样评价古龙:金庸才如大海,但他的作品并未跳出传统武侠的套路,到了求新求变的古龙,才有了真正的新派武侠。

这种说法当然与一般看法有别,按照所谓“权威说法”,梁羽生写《龙虎斗京华》,便是新派武侠诞生的标志,梁羽生和金庸二人则是新派武侠鼻祖。

但我始终认为,金庸即使到了《鹿鼎记》时期,也未能摆脱大江湖的传统套路。他当然远胜前人,《笑傲江湖》和《鹿鼎记》更是因其宏大故事及隐喻,成为可以进入世界文学史的杰作,可“比旧的好”不等于“新”。

这当然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但在习惯了标准答案的中学时代,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有人搬出报纸上的说法来反驳我,仿佛那就是标准答案。这让我更认识到了古龙的可贵,有才华的人,才有资格特立独行。

古龙面对的世界更为艰难。他有不幸福的童年,有颠沛流离的少年时代,遭遇过文学梦的破碎,被迫从纯文学转向能卖钱的武侠小说。即使在武侠小说领域,他面前也困难重重,卧龙生、诸葛青云和司马翎虽然只算二流,但胜在出道早,在当时的台湾已奠定大家地位,柳残阳、云中岳、陈青云、高庸和萧逸等人也都有了名气。而在武侠小说取得更大成功的香港,还有金庸这样的巨人。1964年,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已经完成了十部,古龙却连早期的《大旗英雄传》还未写出,1967年,金庸已经完成了被我视为“华语小说最伟大政治隐喻”,甚至堪比《1984》的《笑傲江湖》,古龙则刚刚在《绝代双骄》和《楚留香传奇》的前三部里找到未来的感觉。

那时,很多人说,金庸之后再无武侠小说,他已经将这个领域写到了极致。大家都在模仿金庸,比如诸葛青云,就乐此不疲地照搬金庸的江湖格局,不思进取。

金庸确实让人高山仰止,但也许会成为最大的障碍,后来者再怎么模仿他的路子,也很难写出更好的故事。好在,有那个求新求变的古龙。

古龙是一个严重西化的作家。他的文字脱胎于海明威,以短句见长,因此有人称之为“武侠小说电报体”。他也吸收了大量推理小说的元素,作品悬念百出。他甚至会直接模仿西方文学作品,比如《流星·蝴蝶·剑》就几乎照搬《教父》,但无论情节、人物还是情怀,都明显超过了《教父》。他还大量借用电影蒙太奇手法,使得情节更为紧凑。在《欢乐英雄》等作品中,他以事件取代章回,如情景喜剧般铺陈故事,在那个年代十分前卫,放到今天也不落伍。


▲电影《新流星蝴蝶剑》剧照

传统武侠小说里的那些元素,比如大量武功招数、打斗场面,在古龙这里通通欠奉。古龙推崇的是情绪与场面的铺陈,然后寒光一闪,这一点多少与日本的武士电影有些相似。至于掉下悬崖找本秘笈,或者吃个神丹妙药超级果子然后功力大进的练功养成模式,即使金庸都不能免俗,可是古龙早早就抛弃了这套路。传统武侠小说里的“金钱无限”模式,也被古龙所颠覆,大侠身上不再有不知道从哪里来但永远也用不完的钱,《欢乐英雄》里的郭大路和王动得经常去当铺,《三少爷的剑》里谢晓峰隐居打苦工,《大人物》里的大小姐田思思闯江湖,靠赶车换了几钱银子……即使是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楚留香,钱也不是白来的,他有不少地,还得打理,每年还有物业的相关财务报告。

但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古龙的真性情。

说起真性情,这是一个被当下许多人误解的词。许多人都标榜自己真性情,并认为其他人都在装,可他们的“真”却仅仅是粗鄙无礼,然后把礼貌、为他人着想、生活讲究通通视为“装”。古龙则不是这样,他生活讲究,对现代化带来的好处甘之如饴,穿着则十分随性。他不掩饰自己的寂寞,也未曾对这个世界失去爱,所以,他笔下主角往往是孤寂浪子,却热血不息,即使世间再多诡诈阴暗,爱与温暖都可将之解决。能配得上“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这句话的作家,在我心中唯有古龙。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迷惘少年来说,古龙笔下人物往往是自身的投射,而爱与温暖则是前行动力。

还有他书中的女性描写,在那个没有电脑没有网络的时代里,亦是我最好的性启蒙。有人以金庸小说罕有床戏为例,认为古龙低俗,进而认为他物化女性,实则是男权思维。其实不然,与古龙的小说极其西化一样,他笔下女子也极具现代意识,更独立自主,完全跳出了传统武侠的套路。能写出这样的独立女性,又怎会是男权思维?我对独立女性的欣赏与偏爱,也完全拜古龙所赐。

当年,我曾将写出古龙式的小说作为理想,可惜才情不够,总是东施效颦。可就像“王小波门下走狗”自成体系一样,古龙门下亦有传人。于东楼与他同一时代,从代笔到自创,都是典型的古龙风格,可惜出手太少。温瑞安和黄鹰也都可算是古派传人,前者更是延续了武侠小说的辉煌,可惜挖坑太多、填坑太慢,后期又走火入魔,后者则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又英年早逝。

在武侠小说领域之外,也有古龙门下的存在。席绢写言情小说,就对古龙颇多模仿,因此也写出了与前人不同的言情小说。至于大陆的桐华等人,无论人物还是文字,也都有模仿古龙之处。

不过最得古龙神韵的作品,我认为来自电影领域。当年王家卫拍《东邪西毒》,从气氛到台词,都是以金庸的瓶子装古龙的酒。古龙泉下若能得见此片,必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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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漫天花满楼

给读者的是一种意境
以及想象的空间
为此,喜欢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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