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学保存着一份敬仰的读者,可能不会忽略著名汉学家顾彬对当代中国文学的尖锐批评。“垃圾”、“庸俗文学”、“德国作家根本不看中国小说”,这些判语出自一位对中国文化抱有深厚感情和修养的专家口里,确实不应该归之于他一时失言。但我们也不能被他完全吓住,他的评语里流露出来的是德语文学的思想品位。正如我们所了解的,小说创作已经在温度和深度两个层面分道扬镳了。顾彬所代表的正是所谓严肃文学对于通俗文学的抵制。在汉语氛围中,严肃文学也被称作纯文学,它的命名起源于人们意欲将文学使命置于意识形态宣传之外;而在西方,它意味着各种先锋写作,意识流、达达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等不同风格的实验小说。通俗小说也就是传统小说,是一种尽量把故事讲好的小说,放在今天就是各种类型小说。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供人们消遣。这种小说模式在今天的市场上,就是创作一个大IP(知识产权),然后改编成剧本。所以这类小说家毋宁说是剧本作家,或者更准确地说,剧本的底本作家。
换句话说,虽然以前的小说就是贵族小姐们的消遣读物,类似贾宝玉在“四书五经”之外私藏偷阅的《西厢记》,但现在,小说这个门类也已经分出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对于阳春白雪的鉴赏家,下里巴人当然不堪入目。但实际上,下里巴人也有自己的经典。谁能说阿加莎•克里斯蒂、J. R. R.托尔金、G. R. R. 马丁以及金庸不是伟大的小说家?并且,像巴尔扎克、大仲马、雨果、狄更斯这样的大文豪所创作的文学类型,其实都更加接近于今天的类型小说。他们讲故事,讲人物,讲人间的悲情和欢喜,但归根结底,还是在讲人与人之间命定的关系,这些关系里有人性的温度,不管是极暖到令人飙泪,还是极寒到令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