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戴维斯是在那个周日下午搭乘同一班飞机前往延安的。我此行的目的是找新闻。而他的目的,他并没有告诉我;尽管我们私交甚笃,但在那些年,像戴维斯这样的外交官是不能将秘密告知我这样的媒体朋友的;我也不会硬逼他。我们在延安机场分别,他将入住美国军事观察团“迪克西使团”的参谋处,我则会住在一英里外的民用招待所。延安是座山城,到今天,已经成为传奇之地。当时,他在延安只待两周,我们各自有不同的目的,但其间经常碰面,因为彼此欣赏,碰面的气氛总是欢乐的;不过,直到多年后,所有文件公开出版,他写下精彩绝伦的回忆录《抓住龙尾》(Dragon by theT ail),我才知道他当时在做什么,或者说才完全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最能尽情享受这种同志情谊的时刻,就是每周六晚上在党总部大会堂举办的舞会。远处会有少数中国传统的弦乐器,除此之外还有鼓声、口琴声以及用覆盖着纸的梳子吹出的声音,在优美的旋律中,党和军队的高级领导人会跳起滑步。当时,我也会参加他们的舞会,他们的舞会会让我回忆起小时候见过的传统犹太婚礼,而在约翰·戴维斯看来,则更像是他年轻时参加过的教堂联谊会。朱德不跳舞,他会坐在桌边喝茶嗑瓜子;与丈夫不同,朱德夫人就像个想与晚辈共舞的祖母一样。叶剑英会把自己3岁的女儿妞妞带来,妞妞会和其他孩子一起,在椅子间横冲直撞,身为红军参谋长的叶剑英,则是在舞池中恣意起舞。叶剑英长得很像墨西哥人,留着铅笔杆那么细的胡子。无论是什么音乐,他都能以自由流畅的舞姿带着舞伴旋转摇摆,他的舞像是探戈与华尔兹的结合体。林彪更喜欢狐步舞。孤零零地驻守在山区里的美军观察团前哨士兵也在受邀之列。不过,这些舞会是很纯洁的;如果有美国人挑逗中国小姑娘,周恩来就会亲自正式拜访美军前哨指挥官大卫·D.巴雷特(David D. Barrett)上校,表示抗议。周恩来会向他解释,随意挑逗小姑娘这种行为是决不允许的,除非这些美国士兵是全心全意爱着那位中国姑娘。
彭真真心认为历史是革命的组成部分—不是传统传下来的,而是由你混合、重组并打包而成的,就像是按照配方将火药装入地雷中一样。他保持着对历史的敬意。中国历史上的每一个朝代都会对上一个朝代的正史进行编辑修改,因此,24个朝代的历史并不是简单的年表,它们很可能都具有误导性。彭真觉得共产党也需要重新编辑自己的中国史;除非你有自己的理论,否则是无法追寻社会根源的。不过他说这里没人了解中国历史,也根本没有途径去了解中国历史。中国经济学也是如此,无人了解。彭真说,卡尔·马克思在写《资本论》时,用了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的阅览室,但在中国并没有这样的地方。他继续说道,共产党甚至连自己的革命史都没有—只有少量供学生研究学习的文件,外加一本《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The Party History of the Soviet Un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