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是尤多西娅·托马斯·普里多(Eudocia Tomas Pulido), 我们都叫她洛拉(Lola)。她4英尺11英寸,有着摩卡咖啡般深棕色的皮肤。我最初的记忆正是她那双杏仁眼,望进我的眼睛。洛拉十八岁那年,外祖父把她当作一个礼物送给了我母亲。当我们举家迁往美国时,我们把她带着一起走了。没有比"奴隶"这个词更贴切地概括了她的生活。她比所有人都早起,比所有人都晚睡,准备三餐,打扫房屋,伺候我的父母,照顾我和四个兄弟姐妹。我父母从来没有付过她工钱,并经常责骂她。她没有脚链,但也差不离了。无数次在我半夜起来去卫生间时,会发现她在一个角落睡着了,歪在一堆衣服上,手里还紧抓着一件叠了一半的衣服。
除了电视和电影里的奴隶,我们找不到任何跟洛拉的生活境遇相似的人。我还记得我看过一部叫《双虎屠龙》(The Man Who Shot Liberty Valance)的西部片。约翰·维恩(John Wayne)扮演的农场主汤姆·唐尼普(Tom Doniphon),枪不离身,对自己的仆人蓬皮(Pompey)颐指气使,管蓬皮叫“小子儿”。“蓬皮,去接他。”“蓬皮,去找医生。”“蓬皮,回去干活!”蓬皮对他的主人非常顺从,他管主人叫“汤姆大人”。汤姆跟蓬皮的关系错综复杂。汤姆不许蓬皮念书,但是帮他得到允许去只许白人出入的酒馆喝酒。影片结尾的地方,蓬皮把他的主人从火中救了出来。蓬皮对汤姆明显是又爱又怕,当汤姆去世后,他非常悲伤。其实这些故事,和汤姆与反派理贝特·瓦朗斯(Liberty Valance)最终对决的故事主线相比,都是故事背景里的细枝末节,但是我始终无法把目光从蓬皮身上挪开。记得我当时一直在想:洛拉就是蓬皮,蓬皮就是洛拉。
1976年,洛拉51岁时。她的母亲在几年之前去世;她的父亲几年之后去世。这两次她都急切地想回家。
洛拉的母亲佛米娜(Fermina)在1973年去世;她的父亲希拉里奥(Hilario)也在1979年离世。洛拉两次都急切地想要回家,但是我的父母两次都说“对不起”。没有钱,没有时间。孩子们需要她。我父母后来告诉我,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为自己担心害怕。 他们怕如果洛拉试图离境,政府肯定会查出她的非法身份,然后我的父母就会因此给自己惹上麻烦,甚至有可能被遣返。他们不能冒这个险。洛拉的移民身份变成了菲律宾人所说的“过一天算一天(tago nang tago)”,或者简称TNT,基本就是“在逃”的意思。她一直是TNT的身份,接近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