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我11岁的时候，写了一封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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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茜：我11岁的时候，写了一封遗书
原创 文茜的愉悦学校 新国货来电 2017-06-12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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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个时代的大陆青年大多不认识「陈文茜」，即使她在台湾家喻户晓，被李敖称为「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和你们喜欢的蒋勋、蔡康永、刘若英都是很好朋友，但这些都不重要，她的人生已足够精彩——
陈文茜，出身台中世家，却遭父母遗弃。在外婆家长大，衣食无忧，直到外婆重病，11 岁的她写下遗书，却没有死成。
18 岁考入台大法律系，毕业后进入律所不久，因厌恶拿钱办事，毅然离开。
24 岁进入报社，拿不到律师行 1/4 的工资成为实习编辑，半年被升为副刊主编，却遭到非议无数.....
29 岁赴美留学，7 年时间念完了所有她感兴趣的内容：包括经济史、政治学、历史社会学、哲学、音乐理论……
36 岁回到台湾，在政坛上获得了成功，甚至出现了一个专门的词语———「陈文茜现象」。46岁离开政坛……
有人问她，为什么转折如此多的人生，她回答：「因为我只有一生。」
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有一生，你会如何选择你的人生？
这里是文茜的愉悦学校，如果你发现你现在的人生并不快乐，那么希望你有勇气重新来过，像手机一样，再开机一次。
接下来，我们将用三天时间，来讲述文茜的半生。
这样疾速解封文茜的过去，或许会有些许不完美，但相信你仍然能感受到那些岁月所带来的魅力。今天是第一天，文茜的家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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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生于1905年，日本明治时代后期。外公的家世太好，以致他过度浪漫，不知世道险恶。台中自由路的老家，连楼梯木作都是福州师傅讲究打造的。外婆常感慨，他一生没有钱的概念，甚至忘却自己有妻小这回事。
1905 年出生的孩子，长到 15 岁，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他先依父亲指示，表面上买了船票到日本进修，没多久即想尽办法从日本再搭船到上海，「投奔祖国」，修读中文学校。我的外公，不甘愿屈身于日本殖民地下当二等公民。20 岁的他，不只毫不迟疑地投靠祖国，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他富有的盐商爸爸，知晓此事，发一份假讣闻电报，内容简单无比：爸爸死了，回家奔丧。外公匆忙收拾行李，边搭着船边哭着下跪，望向台中故乡的方位。直到抵达基隆码头，接他的长工告知，才知晓这是父亲制造的骗局。
我与外公并不亲，他在我 4 岁时，一人孤独地坐在椅子上，气绝身亡。从「二二八事件」发生，外公避躲南投山区，至身亡断气，时间约莫长达 14 年。这 14 年里，他最好的朋友杨逵入狱火烧岛；他最疼爱的七弟，因着他的关系，担任谢雪红秘书，不过 21 岁的男孩，永别了父母家乡，逃至大陆，终身音讯渺茫。
外公躲过了一时屠杀浩劫，却躲不过终生的悲怆。晚年的外公夜里哭喊弟弟的名字，有时则像发了疯，大叫「有人要抓我」。白天他逃不过心里的煎熬，经常大赌，赌到家里数十万现金只剩不到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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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无法理解大时代的残酷。目睹家道一夕之间崩落，人生第一次愤怒地高声责骂不负责任的丈夫。外公就在外婆的骂声中肺病发作，吐了满身的血，血喷满地，染红了这个家庭从此不祥之路。
外公虽过世，我仍活在他的影子里。我在他留下的樟木大书桌上写功课，磨老砚台；或躲桌脚下，啃读张爱玲小说。有时会听到关于外公的闲言闲语，外婆从不说清。阿姨们曾说晚年外公曾拿菜刀警告他的女儿，「谁嫁给外省人，不如把她剁给猪吃了」。但外婆又说，他像神经病，老爱秀没人听得懂的上海腔国语。
在我家装藏古董的和室空间里，有一只宋朝的瓷器，另有一只日本大漆器盒里装着来自中国的银制小盘、贝壳小鱼、铜器古董、还有小时候我无法分辨好坏的卷轴国画。外公独占的书房有中文的书籍、杂志；墙上挂着一幅李石樵的油画，还另有一幅后来送给姨婆家，现在大概值数千万的李石樵人像画。外婆说，李石樵每喊穷，外公就买他一张画，谁来家里喜欢了，就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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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和他最为疼爱的七弟何集淮（右）
这是一个尝尽政治冷暖的家庭，直到我二十岁参与政治。疼爱我的二舅从美国飞回来怒责我，问我要走上外公的后路吗？我辞去律师事务所及《中国时报》主编工作，为林义雄太太等助选，一毛钱收入都没有。
母亲痛责我，我回答她，「钱不重要」；结果除夕，我每吃一口肉，夹每一道菜，妈妈就讽刺，「你不是说钱不重要吗？若不是钱，这些食物打哪里来？」第二天，妈妈上班，我找来搬运公司，收拾私人衣物，离开我与母亲仅缘分不到五年的家；从此将近半年，断绝母女关系。直至妈妈找了我的好同学徐履冰，上山看我住在一个十坪大的小套房，妈妈大哭，只说「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恨你为什么参与政治，你不怕被关，毁了你的一生吗？」
1986 年我出国读书，全家从此才松了口气；1995 年，我再回国从政，台湾已走上民主，再也没有人需要为自己的理念付出坐牢或失业的代价；我的家人，才与我和解，然后渐渐以我为荣。
在外公的家长大，他的人生一直是我追寻的答案。我博士论文原主题即是研究「二二八」屠杀，从南京大屠杀、左宗棠屠城回人、纳粹大屠杀、接着以色列杀巴勒斯坦人……我的研究原本从恨开始，却在宽恕中结束。当我阅读越多历史时，我发现屠杀是一个多么容易不断循环的悲剧；屠杀是历史上国族统治者为统治利益创造杀人借口的手段，根本无关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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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也是《中报》的主要提倡者
是的，我亲爱的外公，我身上留着你的血液。你的伟大与你的潦倒，你的时代与你的痛苦，一一收在我的心中。我无法还给你具备尊严的晚年，但我同时愿意继承独特的热情、慷慨与勇气；我相信，愈爱你的人，了解时代愈深，也愈愿意宽恕这一切。
外公过世后，我常常一个人在台中大院里转来转去，日本式的木条栅栏挡不住不幸一点一滴地侵蚀这个家庭。
外公生前在院子里种下仙人掌，苍劲依旧，可是主人早已枯萎，不论他的躯壳还是生命毅力。另一棵夹竹桃，被二舅舅某个暑假狠狠砍了；他说这是一棵含毒的树；好像说着外公正巧碰上的时代。他的人生种子落在明治后期，二战期间，中国与全球的革命风潮改变了所有理想的知识青年。
外公悲怆的晚年，给了我从政时期奇特的启示。当我觉得为了权力或生存已不忠于自己的心时，千万不要逃，不要投降，不需躲避。该来的，让它来；让离去时，勇敢地离去；人生不用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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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上课，老师教写一个「A」，我写 3 次就会了，老师却让我写 300遍，我不肯写。在老师有意见的时候，我外婆就说，我的孩子不需要写。
外婆告诉我们，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爱自己的人生。
她包容我，觉得我不需要去做传统的妇女，尽管她本来也没想到，她会把我养成这样。我 12 岁的时候，外婆大概也看出了我不太对劲，就跟我说：「女人，如果不是没办法养活自己，不一定要嫁人，做人家的媳妇是很困难的。何家是一个富裕之家，我嫁过来当长媳，你不知道有多苦。」
她的宠爱就是不把社会的道德价值观加在我头上。
我和我的表妹、表姐三个人年龄差不多，都是外婆带大的。有一次我们三个在纽约相聚看中央公园的烟火，期间我讲起了外婆的这一段话，她们突然很愤怒，说：「外婆太偏心了，为什么只对你讲，没有跟我讲。」
我的表姐妹都很优秀，她们都是先念台大，之后去美国留学，然后想办法嫁给了 PHD。她们薪水也很高，职位也很高，但是她们在婚姻中，得负担所有传统妇女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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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茜后来上节目接受采访时
回忆外婆 几度泪目
而很疼爱我的外婆有心脏病，随时可能会死掉。
事实上，她在我 11 岁的时候就差点死掉。我写了一封遗书，放在口袋里，走进外婆的加护病房，那是六楼，我看了一下窗户，当时就下了一个决定，只要一宣布外婆死亡，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在遗书里，我对阿姨舅舅们说，我知道你们会好好的安葬你们的母亲，可是我一直都跟外婆在一起，每天也睡在一块，我想陪她一起去，请不要遗弃我。
我没有说我很可怜。人不能让自己沉浸在创伤里，你要把每一个创伤都变成成长的礼物。我觉得我在我外婆快要死的那一刻，写遗书放进口袋里，我就长大了。
后来外婆挺过来了，我又回到了我的童话生活，每天嘻嘻哈哈，若无其事。没有人知道遗书的事情，直到前阵子我告诉了舅舅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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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一直生病，使我从小就很会忍事情，因为我知道，哪些话说出来是会伤害到关心你的人的。虽然我看起来比大多数人任性，有点像骄纵的小孩。可是我后来发现，我比我同辈的人更有情义。情义对我很重要，我很珍惜和老朋友的友谊，珍惜别人对我的好。
我的世界很宽广，一方面是因为我在成长过程中跟一般人不一样，我有爱，有创伤，有难题，不让自己沉浸在创伤里，也没有把自己放在难题里面。我没有变成一个自怜自爱的小孩，我把我外婆给我的爱变成感恩，从不觉得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一方面，我又把我外婆给我的溺爱发挥到淋漓尽致，每个人如果不听我讲我的背景，都觉得我就是富家小姐，从小被溺爱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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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过世，使陈文茜必须重新和母亲建立关系，她来到台北，投靠她亲密却不太熟悉的妈妈：何欣欣。
何欣欣是陈文茜生活上的「军训教官」，注意的是抬头挺胸，衣着要整齐光鲜。陈文茜上的电视节目很多，何欣欣是女儿的忠实观众，不过，陈文茜说，她从来不关心陈文茜上节目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倒很注意陈文茜当天化的妆、梳的头。
美丽的陈母、美丽的陈文茜，有时候相携出门，有人说她们两很像，绝对讨好不到任何一个人，因为陈文茜觉得自己比妈妈有气质，何欣欣觉得自己还是比陈文茜漂亮些。
母亲是股市职场干练出色的女性，投身证券业，还是大信和宝来的顾问。即使纵横股海 20 多年，陈文茜记得她高中时，有一回办公室有人骂了何欣欣，何欣欣回到家，很认真地问陈文茜该怎么回嘴，陈文茜唏哩呼噜讲了一堆，何欣欣第二天还真的到办公室照本宣科了一番。
在家族中，和陈文茜感情最好的是二舅舅，排行老七的何晓雨。在陈文茜印象中，何晓雨是家族中最聪明的，名字美、人也俊，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这样的男子却皮得不得了，被退学过好多次，经常玩到断手断脚才过瘾。
何晓雨经常帮陈文茜捉刀写功课不说，陈文茜在学校里被罚写 1000 遍「我爱讲话」，何晓雨还「教唆」陈文茜写 1000 遍「我的老师太罗嗦」。陈文茜形容何晓雨是她年少记忆中「叛逆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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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解封文茜的人生故事
未完待续
第二日：成长史
第三日：恋爱史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什么背景、什么家庭，会碰上什么样的外婆和母亲，会接受什么样的最初始的教育。
但这都不是我们草草打发一生的理由。如果你发现你的生活并不快乐，那么希望你能有勇气重新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