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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破浪的姐姐之柳如是之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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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破浪的姐姐之柳如是之第二

原创 闫红  闫红和陈思呈  今天




上次在公众号上发了柳如是和宋辕文那段往事,有评论说电影《柳如是》里没有宋辕文,只有陈子龙,为柳如是跳白龙潭那事儿也是陈子龙干的。


哈,陈子龙要是知道这事儿,怕绷不住要跳脚。传说中他是一个标准直男,《华亭县志》记载:“陈卧子(陈子龙字卧子)负海内重名,柳如是欲委身焉,从盛泽至松,屡以刺谒,自称女弟。陈严正不易近,因转属于虞山钱蒙叟。”

这意思就是柳如是看中了陈子龙,从浙江追到上海,送名片给他,署名“女弟”。陈做人严肃不容接近,柳如是只好掉头嫁给钱谦益。还有更夸张的说法,说陈子龙看见柳如是这样署名,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放诞,跟朋友数落了她一番。而柳如是也不是吃素的,她亲自登门骂陈子龙说:“风尘中不辨物色,何足为天下名士。”

如果真有这一出,我得说柳如是骂得对。《红楼梦》里宝玉过生日,妙玉送给他一张贺卡,自称是槛外人,宝玉只有赞叹,宝玉有开放性思维,能从怪诞里读出灵性。而这个传说中的陈子龙,对世上万事万物只有一个标准,比政老爷还要无趣。

好在陈子龙不是。帮陈子龙编这类故事的,大概以为是为他好,帮他塑造一个不近女色的光辉形象,可是人家陈子龙自己在年谱里明明白白地说了:“文史之暇,流连声酒”,声酒者,声色和酒也,根本就没那么古板好不好?

但跳白龙潭这种事他是干不出来的,太小儿科了,我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找了电影来看,看了二十分钟,也没看到他跳潭,只是看到他和柳如是初遇是因为他被官府捉拿,他跳到柳如是房间,柳如是被吓了一跳,我也被吓了一跳。有点像读过《小团圆》再去看《滚滚红尘》的感觉。

且不说头牌名妓的房间岂是这么好潜入的,就说陈子龙跟柳如是刚刚认识时,不要太主流。少年才子,早早考中了举人,正铆足了劲考进士,官府跟他什么仇什么恨?


当冯绍峰扮演的这个陈子龙张口对柳如是说:“我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我伸手关掉了页面,要是有人真的敢这么对柳如是说话,我想柳如是会给他一个嘴巴子。柳如是不比董小宛,她未必就觉得自己呆的是“这种地方”。

陈子龙与柳如是,一个是根红苗正的政坛潜力股,一个是野性难驯的才女加名妓,原本走的是两条道,只是各种因缘凑巧,有了相识携手的机缘。但不一样的人,即便相爱,也很难走得太远。不过有这一段也就够了,有时候,爱不是为了在一起,是为了自我成就,我想,对于他们两人,都是这样的。

据陈寅恪考证,柳如是认识陈子龙,应当在宋辕文之前,崇祯五年岁末,柳如是以“故相下堂妾”的名义艳帜高张,一时间人气颇旺,因此得以出现在陈眉公的寿宴上。陈子龙素来与陈眉公交好,且他在崇祯六年的除夕,写诗怀念去年遇见的那个人:“去年此夕旧乡县,红妆绮袖灯前见”,陈寅恪先生觉得这个人,一定就是柳如是了。

我倒不敢如此肯定,但他们是有遇见的可能,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情形,年方十三四岁的柳如是能否于喧嚣的人堆里把陈子龙认出,我们遇到的很多人,是要到后来才能读懂的。而柳如是和陈子龙的相互走近,花了更久的时间。


有史可查的是他们在崇祯六年成为朋友,陈子龙的朋友宋徵璧为柳如是写过《秋塘曲并序》,说起那时交游的情形:“宋子与大樽(陈子龙号大樽)泛于秋塘,风雨避易,则子美渼陂之游也。坐有校书,新从吴江故相家流落人间,凡所叙述、感慨激昂,绝不类闺房语。”

可以想见,柳如是有头脑又有口才。我曾经对“口才”二字不以为然,孔子说了,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太能说会道的人总显得肤浅。后来见了些人,才知道有口才的人有多迷人,他们咳珠唾玉,出口成章,光彩照亮平淡时光。好口才比好皮囊更能即时娱人,看那个奇葩说,不管是傅首尔还是詹青云说话时,我总想,在场的人怎么还没有立即爱上她呢?

宋徵璧说,陈子酒酣,命予于席上走笔作歌。柳如是就是那种让人不觉自醉的人啊。

可是,你陈子龙为什么不自己写?是喝大了写不出来吗?也许是,但我觉得不是,说是想当然也罢,我就是觉得他不敢写,写了,他那些纷飞的念想就暴露了,他不想暴露,却还想抒发,就催逼着宋徵璧写,借人家的文字叹息一声也是好的啊。

我比陈寅恪老先生还要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时候,陈子龙心里应该就有了柳如是这个人,“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但是,“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他们是两条道上的人,见了又如何。

前面说了,陈子龙一步步走的都是光明大道,他的婚姻亦是如此。二十岁那年,家中为他娶了妻子张氏,张氏与他门当户对,做派有如探春和宝钗合体:“通诗礼史传,皆能举其大义,以及书算女红之属,无不精娴……有弟五人,庄事女兄如伯兄然……”

如果说这位张孺人有哪里不够“贤妻”的标准,那就是她一直没能生出孩子,那也不怕,张氏不是王熙凤,她可以帮陈子龙纳妾,差不多就是那个时代的顾佳了,任谁也挑不出她一点毛病。

陈子龙流连声色可以,但不能给她找麻烦,更何况,说话感慨激昂,绝不类闺阁语的柳如是,也不能像董小宛那样,做个低声下气的小妾,差不多就是王熙凤遇上尤三姐,陈子龙比贾琏明白,不能把自己带到这个坑里去。

他的小兄弟宋辕文就没有这份牵绊,和柳如是年龄相当,爱情自然就发生了。就有了跳白龙潭的那一幕。

那是典型的十几岁的爱情,用香烟在手腕为对方烙个疤痕,在胸口纹下对方的名字,痛并快乐着,实则享受那种戏剧性。柳如是为之感动,跟她当时的心智也相合,初恋不就应该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吗?越是夸张,越是说明自己值得。

然而等到宋辕文的老妈一出现,他立即就怂了,戏剧性撑不了天长地久,少年的张皇与无力感,像是新棉袄里的破絮一般暴露出来,惨不忍睹。

然后是官府驱逐柳如是,宋辕文劝她暂避风头,柳如是决绝地斩断琴弦,也和宋辕文一刀两断。

似乎大多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会以闹剧结尾,莫非人的精力是守恒的?作为当事人,多少有些伤感。陈子龙在诗中记述了他在崇祯六年和柳如是的一次见面,陈寅恪先生怀疑,那时节,宋辕文已经和柳如是分手。

诗的题目很长:《秋夕沈雨偕燕又让木集杨姬馆中是夜姬自言愁病殊甚而余三人皆有微病不能饮也》。

不断句也能看得懂吧,四个人身体都不太好,当然也可能是秋天加上下雨,引起文人的生理反应。“冷蛩啼雨停声后,寒蕊浮香见影初……人间愁绪知多少,偏入秋来遣示余”,反正一到这秋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处伤心一种怜,满城风雨妒婵娟。已惊妖梦疑鹦鹉,莫遣离魂近杜鹃”。

“已惊妖梦疑鹦鹉”,这一句,说的是柳如是的往事,她被周家无端怀疑,“莫遣离魂近杜鹃”说的可能是近事,柳如是失恋加上险些失业,风雨飘摇,如杜鹃一般无枝可栖。

他对她的处境,可谓感同身受了,若是少年,自然立即要发展出一段情缘。然而,接下来陈子龙自述年谱里有两件大事,一是娶了个小妾蔡氏,二是赴京赶考。

不消说,这位蔡氏是张氏做主娶的,但陈子龙若是不点头,她纵强势,也不能硬来。陈子龙旋即赴京赶考,被陈寅恪先生理解为才子佳人戏的套路,希望通过考场上的成功,获得感情上的自主权,换言之,他是为了柳如是才去考进士的,我也觉得是陈先生对柳如是爱昏了头。

认识柳如是之前,陈子龙就在干这个事,和柳如是分手之后,陈子龙还在干这个事,即使对这女子心有所动,也只是是旁逸斜出的一笔,学而优则仕对他才是正经事。就像李商隐那首《无题》,纵然有“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的心动,终归是“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回到旧有轨道上。

按说他们应该从此别过了,像这种火花式的爱慕,也许在很多人的一生里都有许多回,转身即逝,转头成空,不需要坐实落地。然而,真正要相爱的人,总会在一次次挣脱之后重新被爱意捕获,无可奈何,陈子龙和柳如是就是这一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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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破浪的姐姐之柳如是:年轻时的爱(连载)

原创 闫红  闫红和陈思呈  8月19日




当年陈寅恪在欧洲留学时,和傅斯年一并被形容像宁国府门口那对石狮子,因为其他人,包括金岳霖在内的一群留学生活得非常放诞,只有他两人是干净的。

陈寅恪是严肃的,对于风月之事没有兴趣,却在晚年写了一部《柳如是别传》,自嘲是“留命任教加白眼,著述唯剩颂红妝”,但八十万字写尽了他对柳如是的倾慕神往。


他说写这本书的缘故在于,“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陈寅恪先生一生倡导,他在柳如是身上发现这光芒,而在我眼里,柳如是更是一个具有现代性的人,这个现代性,不是时间概念,是轻易地超越时代桎梏,直面内心,活出真我,在这一点上,柳如是应该是古代女性里最为突出的一位,没有之一。

所以她的故事我写过,年纪大一点时,还想再写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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