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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我在香港看禁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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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纯钩 | 七十年代,我在香港看禁片

原创: 颜纯钩  大家  昨天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曾流行一个顺口溜:“朝鲜的哭哭笑笑,越南的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的莫名其妙,罗马利亚的搂搂抱抱,中国的新闻简报。”说的是当时中国人看的电影——真是够幽默的,也够苦涩。

那时大家都说,中国电影的当然男主角是柬埔塞西哈努克亲王,因为每期新闻简报里,头条必然是西哈努克亲王和他夫人在全国各地的参观活动,他在镜头前媚媚地笑,双手合什,逢人鞠躬。

在我工作的小县城,有一回来了解放军放映队,事前两三天,满城已经人心骚动,等到开映那天,小广场上挤满上千观众,人人都担心下雨,幸好天公又作美。那天放的是罗马尼亚影片《多瑙河之波》,故事都忘记了,只记得女主角穿着紧身上衣超短裙,风情万种在船上晃荡,后来男女主角抱在一起要接吻,银幕突然黑掉了。回头看放映机,原来解放军放映员正一手捂着镜头,全场不免都“啊”了一声叹息起来。

镜头黑了一阵,又亮了,却原来两个人还抱在一起,解放军战士慌忙又捂住,这一回索性捂久了,再松手时情节已经接不上。

这次观影的结果是,因为人太多,散场时观众挤在路口推撞起来,混乱中我被人偷了钱包。

《多瑙河之波》剧照

《多瑙河之波》剧照

《多瑙河之波》剧照

《多瑙河之波》剧照

因为人人都有这样强烈的“饿”电影的感觉,以致我临去香港前,单位里一位老工程师交代,说出去后什么事都别干,先把街上的电影一部一部都看一次。

我到香港的第二天,母亲给了十块钱港币作零用,我第一次在港的消费,是用七块钱在楼下一家小书店里,买了一本介绍好莱坞类型片的小书。全书彩色,很多闻所未闻的剧照,见所未见的明星,看了半天就看完了,意犹未尽地有点失落。

第二天有亲戚来陪我逛街,问我要买什么,我说想看一场电影。于是到隔街一家电影院,在售票窗口指定座位买了票进场。那天放的是一部武打片,银幕上民初装的男人拳来脚往,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女主角突然被坏人凌辱,拉扯间竟裸露出胸部来。镜头虽然一闪而过,但我好像遭雷击一样砰然心跳,即使在黑暗中,观众席上也没几个人,也突然觉得呼吸不顺畅起来。

电影散场,走到阳光猛烈的陌生街道上,整个人像梦游一样,不辨东西南北。

对于长期“喂”以新闻的人,裸露的胸部未免太刺激了。

这种电影散场像梦游一样的感觉,后来还发生过很多次,都是受到影片的故事﹑人物﹑场面﹑镜头的刺激,把自己代入得太深,一时难以自拔。

初到不久去看一个老同学,吃了饭之后也是就近去看电影。那天放映的却是《第三类接触》,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斯蒂文·斯皮尔伯格震动世界的科幻巨片。那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眼界,看这种编导严谨﹑言之成理﹑高度像真的科幻片。巨大的幽浮时而疾驰呼啸,时而高悬头顶,外星人影影绰绰,诡异的氛围,怔忡失魂的人群,在在撞击我的感官。


《第三类接触》剧照

《第三类接触》剧照

那是七十年代末,在内地生活三十年,很难想象世上可以有这样的科幻电影,而它竟可以如此传神地以特技效果,把一个无中生有的故事,拍得那么煞有介事,其中探讨人类与外星人沟通相处的问题,又如此有前瞻性,有深度,而且有趣。

电影散场,天已黄昏,与同学走在街上,也有那种脚步虚浮,不知身在何处的失神感觉。电影是假的人世,却比真人世更令人着迷,你在假的人世周游一番,回到真人世,你的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

大卫·里恩的《日瓦戈医生》我前后看了三次。那些年,电影商习惯将一些经典名片安排在早场放映,这项“德政”使我有机会观赏到大部份几乎已错过的名片。早场票价便宜,入场人数也少,更没有午夜场那些愤怒青年搅事,那几乎是为我这种上夜班的人而设的专场。

我在当时最讲究的铜锣湾碧丽宫戏院看《日瓦戈医生》,那时我还不知道它是诺贝尔文学奖名著改编的影片。十月革命的时代,一个善良的医生颠沛流离,被政治漩涡裹胁着载浮载沉。他与家人生离死别,与情人悲欢聚散,人在大历史里身不由主,而人性的善与恶,却在内心对峙,掀起风暴。



革命洪流席卷下艰难的求生,西北利亚大风雪中忧伤的眼神,图书馆里情人偶遇的惊喜,还有,隔着电车玻璃窗与情人擦肩而过的生死片刻,这些都像重磅铁锤一样,撞击观众的心灵。

这是一部编导演摄影美术音乐都无懈可击的影片,《日瓦戈医生》之后,我没有再看过这种几近完美的影片。

《日瓦戈医生》剧照

《日瓦戈医生》剧照

电影散场,主题音乐的旋律还在耳边盘旋,街头车水马龙,和遥远的雪地里孤单的木房子,恰成鲜明的对照。影片把人世美好的东西活生生毁灭给我们看,人还在似真还假的伤恸里,然后我回到真实世界里来,心下豁然明白,不管有没有幸福,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是一生的功课。

还有一回,我在京都戏院里看到黑泽明的《罗生门》,黑白片,奇异的风格,三个男人用不同的角度讲同一个故事,讲出不同的人性来。印象最深是三船敏郎胡须贲张眼神凌厉的一张脸,气咻咻在树林里奔走腾跳。小妇人在不同角度的故事里,一时幽怨一时悲愤一时又媚态十足。看完电影走出来,外面阳光匝地,人又在现实和虚幻世界的边界游移。这部影片好像击中我心中的一座堡垒,里面有东西崩解了,纷纷扬扬落下,一时间不知从何收拾。

《罗生门》剧照

《罗生门》剧照

后来我才知道,《罗生门》是世界电影史上的一座丰碑,黑泽明是电影大师,他不是在说一个日本人的故事,他向人类提出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你真的知道自己吗?

当然,像这种能直窥人性深渊的影片,始终还是不多,我们日常看到的影片,大部份都平庸,有的甚至是垃圾,但我们总是不断地去追逐新片,在一个陌生的场域里感受一番陌生的人生经验。我们和里面的男女角色相处,自以为是某一个遇难书生,或者是智勇双全的巾帼英雄,我们经历过另一番爱恨生死,情感起伏,五内翻腾,好像中了蛊一样,久久不能回魂。

没有人能计算他一生中看过或将要看多少影片,很多影片看过就忘记了,也有一些永久地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它们具有一种奇异的能量,能潜移默化,悄悄地改造我们,把我们变成和先前不一样的人,没有人知道自己被电影改造了多少。

一些假的人物,假的故事,在假的时空里,把我们收纳进去,移形换影,让我们参与他们的人生,并因此给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机会得到的感受和省悟。你没有杀过人,也没有为一个伟大的事业受难,你没有爱得颠狂,也没有参预过一个惊天大阴谋。电影将你的人生场域扩大了,它相当于你的第二人生。

我们何其有幸,活在有电影的时代,尽管看了劣等影片难免臭骂,但我们还是会不断地进电影院,因为我们永远不满足现实人生,我们期望在好影片里洗涤自己,让自己升华。

原标题:《电影是生命的第二场域》
文章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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