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枪手》：在考试面前，我们都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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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枪手》：在考试面前，我们都是共犯
原创 2017-10-16 夏阿怪 三联生活周刊
《天才枪手》剧照
今年高考的时候，我曾经在支教期间认识的学生小慧在QQ上给我留言说，“姐，今天考理综之前，我们学校老师找到我，让我给她女儿抄一点。说写草稿纸上交给监考老师就好。我没有答应，后来她又找到我说给我买一个好一点的手机。结果直接影响到我考试状态了。”
我看到留言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理综考试已经结束。
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给她拨过电话去，却迟迟没有接通。
“千万不要给她抄，千万不要给她抄。”我抓着手机暗自祈祷。
小慧是我支教时班里成绩最好的女孩了，人也乖巧懂事，一副可爱机灵的模样。她正常发挥，凭现在的实力是能够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我紧张地直抠手，生怕小慧被唬住了，给别人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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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枪手》在中国票房成绩表现优异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它“作弊”的题材。
中国作为一个考试大国，从小到大我们考过无数场试，填过无数个ABCD。侧过身子偷看，传纸条，在桌子底下偷偷翻书，用手机发出一连串的答案，兜里揣着复习资料，隔空打手势……
我们同样体味过老师抬头时的紧张，走到身边时屏住呼吸，逃过一劫时的长舒一口气……
所以在看《天才枪手》时，我们那么多次会心一笑和心悬一线，不过是因为，在考试面前，我们都是共犯。
《天才枪手》剧照
《天才枪手》里头，一共有三场作弊。
第一场是Lynn在看到闺蜜Grace想要进入剧团而GPA不够时，在数学考试上将答案写在橡皮上，然后放在鞋子里传给了Grace。
这一场是为友情，我们笑，并且深表理解。
接着，Grace将此事告诉了富二代男友Pat，Pat将金钱引入了这场“游戏”，而误以为自己学费全免的Lynn在得知爸爸背着自己交了20万的赞助费后，答应了这场以金钱换答案的游戏。
她为此编了一套手势代码，为的是在考场上像间谍一样能够顺利传递答案。
Lynn是“天才”，她懂得这套游戏背后的“双赢”——在这所贵族学校，Grace和Pat这类富家子弟的赞助费对他们而言不过尔尔，而对于自己一个普通教师父亲来说，却是一笔巨资了。
所以这样有何不可，我有头脑，你有钱，我需要钱，你需要成绩，在Lynn的的天才头脑里，这样的逻辑不过像1+1=2一样简单粗暴。她开办了“钢琴课”，学生越来越多，银行账户里的钱也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她的赞助费。她还给自己的父亲买了新衬衫，看着开心的父亲满意地笑。
而此时此刻，影院里的我们，笑声不断。我们为Lynn“巧妙”的作弊手段和高效的进账直呼666，甚至在第二场作弊中，Lynn一口气做掉两套题并顺利将答案传递出去时，为她欢呼了10秒。
我们知道Lynn这样不对，并且深表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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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AB卷考试作弊过程中，出现了一点“意外”。
学霸Bank发现了有人在抄袭Lynn的试卷后，在交卷时提醒Lynn，却不知这是一场预谋。我看到这里时，不忍唏嘘出声，“这孩子太善良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后排的女生也没忍住吧，脱口而出，“好傻啊！”。
我愣住了，看着巨大屏幕上少年那张人畜无害般的脸庞，这是傻吗？
Bank这一行为本身是善良的，是非对错他分的明白。但他也是傻的，傻的不是他给Lynn的提醒，而是他还没有参透社会阶层分化后的不公平之处，没有意识到学校考试制度之外被一种更大的社会规则所裹挟。因此，他此时的选择，脆弱的不堪一击。
第三场STIC考试利用时差的跨半球作弊，我们不再笑了。
因为涉及人员之多、金额巨大，而他们要挑战的则是一整个国际考试体系。最关键的是，我们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博。
我们怕了。
那个曾经很傻很善良的Bank也参与了其中。他中了Pat的圈套，被人打了丢弃在垃圾场而错过奖学金考试，心灰意冷时“all in”。
他和Lynn一同飞往悉尼参加STIC考试。考试前在悉尼的海边，少男少女举起手机自拍，笑容美好干净。谁也看不出这底下的阴谋和欲望。
Lynn在说服Bank加入这次计划时，说了一句，“就算你诚实,生活照样在欺骗你”。
他们的诚实，建立在从小到大的学校教育之上。他们都是优秀且聪慧的学生，遵循着学校制度，在考试中取得顶尖的成绩，他们虽然家庭条件不够丰厚，可是身上都有着一股子“天之骄子”的傲气。
可是有一天，Lynn和Bank发现，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是非观就在这种不公平之下轻易地被动摇。不是他们变了，是他们看到的世界变了。
不是“生活照样在欺骗你”，而是有时候，我们还没来得及认识生活。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个幸运的、不用长大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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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和Bank终究走上了不同的路。
STIC考试作弊被抓后，Bank拿到到手的100万，给家里的洗衣店值班了一排崭新的洗衣机和电动车。Lynn在机场看到前来接机还蒙在鼓里的父亲，失声痛哭，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有再去取自己的那笔钱，也退出了和Grace、Pat的群聊。
Bank随后又找到Lynn，说希望与Lynn继续合作，策划更大规模、能过获取更大利润的作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狂喜，是将先前的世界抛弃后，又被欲望吞噬了的模样。
Lynn看着曾经正直的少年变成如此模样，心寒不已，拂袖而去。
有人说，Bank被黑化过度了。
这“美好”的惋惜，不过是对社会残酷本身的一种逃避。
Bank没有被黑化过度。和Lynn相比，他没有Grace那样的朋友之情，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对于那群富二代而言，只有利益价值，还不幸被扔到垃圾场，体会过被践踏的绝望滋味。
最重要的是，在影片中，虽然Bank和Lynn都不如Grace、Pat家境富裕，但是Lynn的父亲给予过她足够的是非教育和陪伴，而Bank看到的只是母亲驼背的要和洗衣服泡发白的手。他们都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里变得更好，只是在这个过程中，Bank不幸，只是被眼前生活的苟且所蒙蔽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也做过弊。
大一那年的期末考试，时间紧张，要背的东西太多，周围的同学都开始跑到复印店里去缩印复习资料，一张A4纸的内容，就变成了一张餐纸的大笑。然后再裁剪成小小一份带进考场。
我也背不下来，心里怕的要死，几乎崩溃。
我也跟着室友，跑到复印店里去。复印店的老板平静地拿过资料，迅速地帮我缩印好。而我站在复印店里，脸红地垂着头。
我的室友一边将资料放进包里，一边笑着对我说，“你爸妈肯定没想到你大学会这样，”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好好考，明天就解放啦！”
从复印店走回寝室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响着“你爸妈肯定没想到你大学会这样”。我觉得羞愧极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在要学校考试中干这样的事情。
我把缩印的资料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狂喜的Bank，我想，要是当时Lynn对他多说一句，“你的妈妈肯定会对你很失望”，会不会将他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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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人人都在承认欲望的年代，这也是一个部分人为没办法站着把钱赚了而痛苦不已的年代。是非对错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阶级之间的鸿沟却是越来越清晰。铺天盖地的新闻里头，浮现出来的是房价教育和安全感的阶级焦虑，掺杂些许对于一些少年的赤诚之举的唏嘘缅怀。
《天才枪手》剧照
有电影台词说，“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极其巧妙、极其中立，像在说成年人的聪明，又像在说成年人的无奈。
可能那个《皇帝的新衣》里的小孩，看到《天才枪手》里Lynn给Grace递写满答案的橡皮时，就会站起来说他们这样不对。而不像我们，窃窃地笑着，紧张着，不以为然着。
小时候，我们也分对错。后来我们明白原以为的公平根本不存在时，便成了共犯，陷入作弊的狂欢。
可是，小时候我们以为的生活，不是我们长大后的所认识的生活，而我们如今所以为的生活，又是生活真正的模样吗？
不要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分对错，要以成年人的立场，建立自己的是非观。
那天我拨过电话大约半个小时候后，小慧终于发来消息，“姐，我没事，我没给她抄。”
我长叹一口气，还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