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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鲁迅如何缓解家庭危机

中年鲁迅如何缓解家庭危机

中年鲁迅如何缓解家庭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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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中年鲁迅如何缓解家庭危机
原创 2017-08-24 杨早 大家


文 | 杨早

所有史料都证明,终其一生,鲁迅都尽力想让母亲满意,迎母,买房,二度买房,独力奉养……然而在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家庭观念等等方面,鲁迅与母亲不可能契合,那是两个时代的对决,而鲁迅,甚至是新时代的旗手人物。他们的关系没有破裂,没有变得冷漠,中间必须要有缓冲物,这个缓冲物,前半段是朱安,后来又加上了海婴——对缓冲物的爱与恨,都可以达到缓和关系之目的。


▲鲁迅和海婴

海婴也是鲁迅与朱安之间的缓冲物。做了父亲的鲁迅变化很大,少年起就热爱诸物整齐,现在可以为孩子弄乱而不愠,过去从不过旧历年,现在也欣然过了,还与海婴跑到屋顶上去放鞭炮:“旧历除夕也,冶少许肴,邀雪峰夜饭,又买花爆十余,与海婴同登屋顶放之,盖如此度岁,不能得者已二年矣。”(《鲁迅日记》1933年1月25日)

鲁迅似乎都有些讶异于自身的改变:

“今年爆竹声好像比去年多,可见复古之盛。十多年前,我看见人家过旧历年,是反对的,现在却心平气和,觉得倒还热闹,还买了一批花炮,明夜要放了。”(《致黄源》1935年2月3日)

“今年上海爆竹声特别旺盛,足见复古之一斑。舍间是向不过年的,不问新旧,但今年却借口新年,烹酒煮肉,且买花炮,夜则放之,盖终年被迫被困,苦得够了,人亦何苦不暂时吃一通乎?况且新生活自有有力之政府主持,我辈小百姓,大可不必凑趣,自寻枯槁之道也,想先生当亦以为然的。”(《致杨霁云》1935年2月4日)

虽然仍有把自己生活提升到家国大势的思维特征,但晚年鲁迅的诸般变化,与他稳定的核心家庭生活,绝然分不开,由此也可以理解他与母亲之间通信的日渐增多。同样,因为朱安对海婴的喜爱,鲁迅与朱安之间当不再是楚河汉界那样决绝分明,母亲寄来的糟鸡、酱鸭、卤瓜、干菜、芽豆,难道是八十岁的母亲亲手做的?鲁迅反正当她俩是一体的。

鲁迅内心有没有抵触带许广平回京探母?不好断言。但从常情推断,如果1929年带着许广平回去,场景会很尴尬——北平还在盛传鲁迅在上海“纳妾”,家庭里的同情在朱安这一边。而鲁迅的确是考虑过迁回北平,因为那里的条件比较适合做学问。

鲁迅后来选择不再北归,公开的说法是恐怕北平的学校会迫他教书,而大学里有很多不友好的对手。然而这怕不是完整的答案,举家迁回北平,两个妻子,还有母亲,应该如何相处呢?这怕也是很棘手的问题。

但是有了海婴在,家庭中的尴尬或许就不再是大问题,这个小孩子是鲁迅与许广平的,也是祖母鲁瑞的,甚至也是朱安的孩子(至少她会这么认为)。

朱安在抗战期间给海婴的信中期许他:“早自努力光大门楣,汝父增色,亦一洗我一生之耻辱也”(1945年11月27日致海婴),也把自己行为与海婴未来放在一起看待:“故宁自苦,不愿苟取,此于汝之将来前途,亦有关系也,”(1945年12月27日致海婴)海婴的出生,减轻了伊“无子”的负疚感,而人生价值寄托在后嗣身上,很符合朱安的价值观,就像她也劝过鲁迅“纳妾”(可能就是那封鲁迅日记里称为“甚谬”的信)。周海婴在《我与鲁迅七十年》中也说:“我从来没见过朱安,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印象。不过从她与母亲往来信件看,她对我还是很关爱的……我知道在她心里,把我当作香火继承人一样看待。”


▲朱安

鲁迅曾在1934年的信里如此承诺:

今年我们本想在夏初来看母亲,后来因为男走不开,广平又不愿男独自留在上海,牵牵扯扯,只好中止了。但将来我们总想找机会北上一次。(《致母亲,340812》)

鲁迅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敷衍老母,而且从信中推断,许广平独自携子回北平,也是可能的选项。虽然举家北上的心愿一直没实现,但这二三年当是鲁迅与母亲/朱安关系最缓和的时期。

鲁迅去世当晚,南京《新民报》记者便到访西三条的周宅,次日发表了《鲁迅在平家属访问记》。接待记者的是“鲁迅夫人”朱安,记者特别写明,她是先“进去禀告了她的母亲”才出来接受采访的。

这篇报道里很有意思的一笔是:“她和鲁迅已有四年没有见面,不过在每个星期中,他总有信给她。”鲁迅的信,抬头都是“母亲大人敬禀者”,并不提及朱安,但在朱安心目中,或许这些信也是写给她的。

“她最后很客气的说:‘谢谢你!他死了你们还要给他传名!”朱安的感谢是真诚的,但总有一层说不出的隔膜,于鲁迅的一生。

朱安随即写信给周建人,邀请许广平携海婴北归:

嫂进退维谷,乃思许妹及海婴为堂上素所钟爱,倘肯莅平朝夕随侍,庶可上慰慈怀,亦即下安逝者。再四思维乃挽同和森表伯商明,二弟即托我弟代陈许妹择期整装,早日归来。动身有日,先行示知,嫂当扫径相迓,决不能使稍受委曲。至若居处,拟添租东院(傅承浚之房),或西院(和森表伯所租之房),或住嫂之房,余再腾他处,至一切什物自必代备,总之许妹与余同一宗旨同一境遇,同甘共苦扶持堂上,教养遗孤,以慰在天之灵,是余肝膈之要用,特竭诚相告也。倘许妹尚有踌躇,尽请提示条件,嫂无不接受,敢请三弟为我保证。

这或许是她一生惟一的一次摆出“做主”的姿态,然而也映出了她对鲁迅,鲁迅的新家庭的隔膜。从称呼看得出,朱安一开始称“许妹”,自称为“姊”,俨然大妇。但许广平在信中坚持称她“朱女士”,慢慢地朱安也改称许广平“许女士”了。

老太太稍后也有信致许广平,称她为“广平媳”(后来又称“景宋贤媳”):

你明春能与海婴同来一叙家庭之乐,实获我心,最好不过的了,将来打算寄住何处,你可预先来信,我为预(备)。你向来做事很有分寸的,你如何主张,我无不同意的……此间亲友们都说豫才的儿子错不了的,不过以后全仗你善为教养成人了。我想你现在的景况虽苦,觉得可怜,只要海婴一长大成人,你就是我周家的功臣,也与我一样地做老太太。你因佩服豫才,从以终身,现在豫才棺盖论定,博得各国文人推崇,你能识英雄于草昧,也不失为巾帼丈夫,已有一部分的人,很在赞扬你呢。(1936年11月3日信)

这封信纵是代笔,执笔者亦为忠实笔述,里面充满了从通俗小说中得来的名词与观念:功臣、老太太、博得各国文人推崇,识英雄于草昧,巾帼丈夫。张恨水程瞻庐等人的小说,道德观念比新文学作品滞后一步,但比起清末来又进步不少,鲁老太太能说出这样的话,或为新派人士所哂,对她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虽然重心还是在“豫才的儿子”身上,至少对鲁许婚姻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

好友宋紫佩的儿子宋舒去看望鲁老太太,后来发表了一篇有点“标题党”的记录《鲁迅的母亲说“鲁迅是气极了才骂人的”》(《民国学院院刊》1936年11月3日)。老太太这样评价自己的长子:

大先生所以死得这样早,都是因为太劳苦,又好生气。他骂人虽然骂得很厉害,但是都是人家去惹他的。他在未写骂人的文章以前,自己已气得死去活来,所以他实在是气极了才骂人的。

这就是母亲尽最大努力对儿子的体谅与辩护了。

与婆母一体的朱安,在1947年6月29日去世之前一日,又一次接受了南京《新民报》的采访。她说,寂寞的生活里,唯一的伴侣是王妈(不是鲁瑞,鲁瑞是用来侍奉的),王妈是鲁迅在京时便来了,在身边有二十多年了……关于与鲁迅的关系,她说了这样的话:

“周先生对我并不算坏,彼此间并没有争吵,各有各的人生,我应该原谅他。”(《朱夫人寂寞死去》,《新民报》1947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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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也没进步什么,喏父母安排的婚姻,自己又找只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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