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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徒] 王怡 | 谁是这世界的影子政府

王怡 | 谁是这世界的影子政府

王怡 | 谁是这世界的影子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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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怡 | 谁是这世界的影子政府
原创 2017-06-26 王怡 王怡的麦克风

   谁是这世界的王呢。“国家”是第一种政府,治理一个看得见的政治国度。但所有人不都是“一生因怕死而为奴仆的人”吗。这败坏的世界还有一个“影子政府”,撒旦和他的权柄才是这世界的王和亚当后裔的主。罪恶的权势辖制罪恶的人,就算一个地上的王有权杀了我,他和我也一样不自由。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夫妇和弑兄的克劳狄斯那样,连君王在内,“全世界都卧在那恶者手下”。但在这撒旦的国度之上,世界依然是上帝的世界。基督进入历史,在十字架上成为复活的王。他的权柄尚未以现实的力量彰现于地,但基督透过他的教会和圣灵的引导,依然是这地上最高一层的“影子政府”。基督徒相信他们在基督里以上帝的话语参与“治理”这个世界,并服从上帝话语的至高权柄。


这部电视剧集是一半《肖申克的救赎》加一半《刺杀肯尼迪》。因此“救赎”与“阴谋论”,也是我撰文的两个关键词。好的监狱故事都饱含哲学意味,甚至是一部史诗。如科恩兄弟著名的越狱片《兄弟,你在哪里》。写三个犯人的逃狱之旅,却出人意料的以荷马史诗《奥德赛》为蓝本。人生的真相,因为空间太辽阔,往往就忘了自己也是天地间的一个囚徒、肉身欲念的一个奴仆。如我一位朋友在狱中的诗句,“周密的越狱计划,是从娘胎里密谋好的”。比较大卫的悔罪诗吧,“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人生的冤曲,在那个狱中的逼仄场合,常常显得顶天立地,一波三折。人生的罪孽,也在那里拥挤压迫,直到没有立足之地。

脱柙而出,这四个字不就是人活着的一个想念吗。小时候谁看见基督山伯爵被当作死人扔进大海,不在暗中鼓掌呢。肖申克对着牢房的墙,花二十年时间挖出了一条通道。这是一种越狱。在《通往自由的地道》中,那位东德的自由泳冠军,在柏林墙地下挖出一条地道。这也是越狱。达摩对着洞穴的一面墙,十年不说话。这不还是一种越狱吗。

《希伯来书》说,基督成为血肉之体,进入人类历史,是为要借着他的死“释放那些一生因怕死而为奴仆的人”。这话使我对黑狱电影有了不同理解。也使《越狱》看起来似乎比《肖申克》更接近救赎的主题。世界犹如监仓,基督道成肉身,来和我们一起坐牢,以他的死替我们死,以他的复活把我们带出那个必有一死的牢房。就像在剧情中,一位高智商的青年建筑师迈克尔,将监狱结构图以迷宫的形式刺在身上,冷静筹划一切,然后一边报警,一边走进银行故意抢劫。他放弃一切进入狱中,拯救两周后将执行死刑的哥哥林肯。因为他坚信林肯是无辜的。肖申克的越狱仿佛一次完美的自救,但迈克尔进入监狱营救他的兄弟,却暗含着代赎的意味。

   只是他决心舍己,并不是因为他哥哥该死,是因为他哥哥不该死。他对那个爱上他的女狱医说,“我不能看着他死,而什么都不做”。这就是人与救世主的区别。如果他哥哥的确罪有应得。他就可以看着他死,而继续自己的生活。我们不都是如此吗。谁会舍命去救一个在我们看来死有余辜的人呢。这就是为什么《罗马书》中的那句经文,曾如此激荡我的灵魂,叫我在夜晚失声痛哭:

为义人死,是少有的,为仁人死,或者有敢作的。
惟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

世上那么多无辜者受难,应接不暇。我也不曾停顿自己的生活,为他们作过什么。当你每想及此点,就知道公义怎么会与我有关系?就算每天把自由、平等和博爱挂在嘴边,但那一切在我看为美好的价值,都不是从我里面流出来的。我不可能是那个源头,我也需要一场越狱,需要人搭救。我里面怎么会有过于美好的事物呢。

对美好事物的无能为力,对罪恶权势的无力自拔,以往我也常常羞于承认。承认又如何,如果这一场越狱真是从娘胎里就密谋的,那么出生之前开始的,也必要死亡之后才结果。若没有这个世界以外的人肯来到这个世界,这世界如何是个了断。


迈克尔入狱后展开他的计划,白宫的特勤人员也运作起来,要确保这个“谋杀”了女副总统弟弟的家伙,两周后被顺利送上电椅。若不是与“阴谋论”扯在一起,这就是一部电视版的《肖申克》了。但出人意外的是在林肯的案子中,导演又把一个怵目惊心的国家阴谋放了进来。

不了解“阴谋论”,几乎很难了解好莱坞的电影世界。阴谋论来自两种背景,一个是世俗的,自由主义的政治学对人性和国家权力怀有一种深度的怀疑。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阴谋。因此国家一定有阴谋。所谓专家,就是针对普通人的一个阴谋。所谓国家,就是针对公民的一个阴谋。

当年奥利佛·斯通的名作《J.F.K》(刺杀肯尼迪),使这种政治阴谋论在好莱坞名噪一时。电影追溯历史,几乎敲定是当年的副总统约翰逊与中央情报局合谋刺杀了总统肯尼迪。2006年英国一家媒体对近二十年的“阴谋论”弄了一个排行榜,列在首位的是当年的副总统老布什策划了里根遇刺案。接下来是小布什政府策划了911事件。这对父子之所以这么倒霉,又涉及到另一个著名的阴谋论,关于耶鲁大学的秘密校友会“骷髅会”。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学生社团,在每届学生中挑选15人入会。一些人相信这个校友会暗中支配着美国的政经格局及中央情报局等联邦机构。布什家族一连三代都曾加入“骷髅会”。2004年大选时,对阵的布什和克里二人竟都是“骷髅会”成员,使这个阴谋论看起来铁板钉钉。

《越狱》设计了另一个版本的骷髅会阴谋。一家能源公司暗中操控了美国政治,将他们支持的政客一一送进白宫。如果了解些背景,会看出一些情节如州长拒绝特赦,也是影射当年人称“德州屠夫”的小布什。原来林肯案的幕后黑手就是那位副总统。陷害他,是为了把他和迈克尔早已失踪的父亲逼出来,他们的父亲大概掌握着这家能源公司的内幕。第一季的末尾,迈克尔带着林肯和一帮囚徒成功越狱,副总统则孤注一掷谋杀了总统,成为两个此起彼伏的蒙太奇高潮。

这一“影子政府”的阴谋论,还有一种是与宗教有关的。在许多宗教那里,邪恶都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真实的力量。在基督信仰看来,权力导致腐败,腐败产生阴谋,这只是人的罪性在政治学上的一个表象。人间的权势与欲望的争战之上,还有一个属灵国度的争战。在圣经的启示中,认为当魔鬼撒旦诱惑人类堕落之后,宇宙就存在着两个国度,一个灵魂的国度和一个地上的国度。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描述了这个基本的宇宙图景。罗马是一个地上的千年王国,没有一个帝国像它那样雄踞在人类史上800年之久。但罗马却在一瞬间就被闪电一样的野蛮民族吞吃了。如果说罗马城沦陷之后的整个欧洲,都处在一种世界末日般的幻灭和荒凉之中,也不会略显夸张。奥古斯丁在这一荒凉时分写下这部巨著,凸现出属世的国度与属灵的国度、基督的国度与亚当的国度之别,也将国家历史放在一个高于国家的救赎历史当中去观照,在永恒的背景下去理解罗马帝国。

或许奥古斯丁还是多少受到二元论哲学的影响,他的图景特别凸现了上帝之城与世界之城的对峙,这可能也与罗马灭亡的末日气氛有关。奥古斯丁的永恒观抽象得有些太希腊化和形而上学化。但圣经中的世界,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断裂的世界。后来加尔文在新教改革中回到圣经,在两个国度的对峙之上又特别凸现了对上帝绝对主权的信靠。就如诗篇说“洪水泛滥时,耶和华坐着为王”。就算罗马被毁,或纳粹攻领了半个地球,上帝的指头依然托起这个世界。这就是清教徒和福音派基督徒的信仰,他们相信上帝在永恒中决定了历史,也决定了人与万物的开端与结局,并有能力“使万事相互效力”,叫万世之前的旨意在世界历史和每个人的生命中落实。

所以这两个国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重合的。上帝透过耶稣基督的道成肉身和十字架上的救赎,使永恒闯入这个世界。人类和世俗国家的历史也被统摄在他的主权和旨意当中。换句话说,透过耶稣基督,永恒已向着这世界敞开。脱离罪恶捆绑的一场越狱,也就成为了可能。

这样,就有了一个宗教意义上的“影子政府”论。谁是这世界的王呢。“国家”是第一种政府,治理一个看得见的政治国度。但所有人不都是“一生因怕死而为奴仆的人”吗。这败坏的世界还有一个“影子政府”,撒旦和他的权柄才是这世界的王和亚当后裔的主。罪恶的权势辖制罪恶的人,就算一个地上的王有权杀了我,他和我也一样不自由。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夫妇和弑兄的克劳狄斯那样,连君王在内,“全世界都卧在那恶者手下”。但在这撒旦的国度之上,世界依然是上帝的世界。基督进入历史,在十字架上成为复活的王。他的权柄尚未以现实的力量彰现于地,但基督透过他的教会和圣灵的引导,依然是这地上最高一层的“影子政府”。基督徒相信他们在基督里以上帝的话语参与“治理”这个世界,并服从上帝话语的至高权柄。当然这种“治理”在世人眼里,只是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治理罢了。因为信徒们除了宣讲和活出上帝的话语,并没有其他本事。这几乎不能称之为“治理”,只能称为一种舆论,和其他人群的舆论没什么两样,都是说话不一定算数的。世人心目中的“治理”就是说话能够算数,不是只有当官的才说话算数吗,说把你抓起来就把你抓起来。

我这样说也像自欺欺人了,但这就是基督徒的信仰,他们说,除了上帝的话语,难道还有什么力量真正统治着这个世界吗。


不过市面上流行的“阴谋论”,与基督教的“国度观”或属灵的“影子政府”并不是一回事,只是特别受到圣经《启示录》和基督教末世论的影响,然后走向一种神秘主义的或唯物主义式的解读而已。简单地说,阴谋论者认为两千年来全世界都处在一个“阴谋”之下。“阴谋论”的流行也跟诺斯替派有莫大关系。因为诺斯替主义认为只有那些被特别光照的人,才有足够智慧去领悟宇宙隐秘的真理。得到秘传的救赎,并建立世界的新秩序。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宗教性阴谋论就是关于所谓“世界新秩序”的。最初有一个起源于17世纪德国巴伐利亚的“光明会”。这是一个号称诺斯替传人的秘密宗教团体。根据阴谋论者的说法,“光明会”其实是撒旦的代表,也是这个世界一个真实的“影子政府”,他们甚至言之凿凿地说,光明会掌握着全球三分之一的黄金。并说美国历届总统除了遇刺的林肯和肯尼迪,其余都是光明会成员。去年轰动一时的阴谋论电影《达芬奇密码》,也是以此大耍噱头的。

还有一个著名的阴谋论指向“共济会”。这是一个真实的、1717年在伦敦成立的古老团体。他们推崇人的理性与智慧,宗教上差不多倾向于自然神论,希望推动社会与政治的改革。共济会的成员名单,几乎是半张近代以来的人类思想史、政治史和艺术史名单。如《独立宣言》的56名签署者,有53人是该会会员。好莱坞电影如《古墓丽影》、《国家宝藏》和《达芬奇密码》等,都拿美国国徽和钱币上的共济会图案如金字塔、神秘之眼等大做文章,显示美国的建国很大程度上反映着共济会的理想,带着自然神论的暗流,而与正统的基督信仰有很大差距。阴谋论者普遍认为“共济会”与光明会也有关系,甚至骷髅会也是共济会的一支。也说他们秘密主宰着美国,甚至主宰着全世界。

二战之后,关于“世界新秩序”的阴谋论也层出不穷,关于共产主义、关于犹太人,等等,意图超越历史之上去解释灾难。如一个著名的说法引用纳粹主义的倡导人李恃尔教授(1779-1859)的记载,认为20世纪的战争与革命皆起源于一百年前德国法兰克福的一家银楼。当时十三位富可敌国的犹太金融商,聚在那里密谋废掉所有欧洲的皇室、政府和教会,控制全球财富,并以唯物主义理念建立世界新秩序。阴谋论说,这一“秘密议会”一百年来一直幕后操纵着纳粹主义和“世界革命运动”,多少名噪一时的领袖,不过是他们的手中棋子。

这样的阴谋论有时也指向大企业。著名的宝洁公司打了12年官司,直到2007年3月,才在法庭上第一次叫一家指控它崇拜撒旦的日化品销售商付出了赔偿的代价。宝洁和一些犹他州的著名公司一样,高管层多是摩门教教徒。这是一个受基督教影响的宗教。二十几年前,阴谋论者宣称这家公司与魔鬼缔约,以巨额的“什一奉献”支持魔鬼的事业。宝洁一直否认这种说法,并因此受到很大困扰。指控者并说宝洁的LOGO是撒旦的标志,其中藏着启示录中“666”的魔鬼印记。后来宝洁公司修改了它们的商标。

思想家波普尔坚决反对“历史决定论”,自然也反对“阴谋论”。历史之上若没有永恒的维度,各种“阴谋论”也就不存在了。于是波普尔这样解释“阴谋论”:

    这种理论主张,对社会现象的解释在于这一种人或集团,他们对这些现象的发生感兴趣(有时是一种首先必须揭示的隐秘利益),并计划和阴谋去促成它。这种看法源自一种错误的理论,即认为社会中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战争、失业、贫困、匮乏等人们照例不喜欢的事件——是一些有权的个人或集团直接设计的结果。这个理论受到广泛的赞同;它甚至比历史主义还要古老(正如其原始的有神论的形式所表明的,它是阴谋理论的派生物)。在阴谋论的现代形式中,与现代的历史主义和某种“自然法”的现代态度类似,它是宗教的世俗化的典型结果。相信荷马史诗中众神的阴谋可以解释特洛伊战争的历史,这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众神已经被抛弃。但它们的位置被有权的人或集团的填补——罪恶的压制集团的诡计要对我们所遭受的一切灾难负责——诸如博学的犹太教长老、独裁分子、资本家或者帝国主义者之类。

波普尔不相信上帝或历史的永恒维度,但他说“阴谋论是宗教的世俗化的典型结果”,这倒是一针见血的看法。“阴谋论”的实质,是一种将信仰中的属灵国度之争,过分地物质化或神秘化的思想(唯物主义的本质,就是对物质力量的一种神秘主义解释)。它对世界的理解不是建立在一种完整的信仰之上的,往往穿凿附会,陷入在一种简单化的惊声尖叫当中,成为对历史的另一种偶像崇拜。

其实对世界背后秩序的解读,有两部宏大的电影恰好针锋相对。一是《骇客》三部曲,“母体”以一种“天地不仁”的程序创造世界,我们以为自己活着,是自己的主人,其实只是虚空中一个被愚弄和操控的界面。另一部是基督徒作家托尔金原著的《魔戒》三部曲。这部巨著从二战一直写到冷战,从纳粹的猖獗一直写到共产主义的兴盛。电影里魔君索伦打造的戒指,一枚留给自己,其余的给了向他臣服的地上君王。在托尔金看来,书斋外的一切争战,都取决于书中那个“中土世界”能否胜过魔戒的权势,电影中的哈比人最终躲过了魔戒对自己内心邪恶的试探,魔戒也被毁去。不然,全世界只能继续伏在魔君的权势之下。

前一部是诺斯替派的阴谋论,后一部是基督教的国度观。不管你相信什么,我们都需要一场越狱。不但从牢房中,也从弥漫在这世界的每一个阴谋中开始逃亡。美国的“阴谋论”比它的制度更发达,国家不但在政治学上,并且在宗教上都被深刻的怀疑。而好莱坞擅长的,是把人们的怀疑做成一个蛋糕。《越狱》的第二季中,当犯人们逃出牢房,国家就成了一个更大的监狱。人家已经干掉总统了,你还能往哪里逃呢?越狱继续往前,就成了越境。

再往前呢,天地之大,真正的救赎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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