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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徒] 当他沉默时——读远藤周作的《沉默》

当他沉默时——读远藤周作的《沉默》

当他沉默时——读远藤周作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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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沉默时——读远藤周作的《沉默》
原创 2016-12-23 吴昊 OC海外校园
导读

Overseascampus
面对现实的苦难和人性的幽暗,我们时常会质问上帝为何沉默?他如果是慈爱的,为何允许他的儿女经历许多困苦艰难?

远藤周作的长篇小说《沉默》,就是这样一部探讨苦难、剖析人性的力作。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将于12月23日在北美首映。


德川幕府禁教时代,长崎海边村庄。两名葡萄牙耶稣会教士洛特里哥和卡尔倍远渡重洋,自澳门偷渡进入日本——一个可谓是“传教士坟墓”的国家。他们带着对信仰的热忱,期待在这片土地散播希望的种子,同时也在寻访、调查恩师费雷拉神甫因遭受“穴吊”而弃教一事。

当他们的双脚踏上这片土地,就注定了这是一次艰难的旅程。洛特里哥经历了躲藏、猜疑、背叛,更是目睹教徒和自己的同伴殉难。他曾经斗志高涨,而渐渐地,他对曾经坚定不移的信仰产生了动摇,他不能容忍上帝对人间苦难的一再沉默,甚至意识到自己的坚持只是基于某种虚妄的骄傲,而他人的受难更多地显示出人的无可奈何而非忠贞不屈。

终于,在当年的导师、而今的弃教者费雷拉的搀扶下,洛特里哥把脚踩上了地上的耶稣像。他们不再是居高临下地为日本带来真理的传教士,而只是从此默默地生活在日本人中,渴望对他们“有用”的异乡人。

远藤周作为我们描绘了一个黑暗、压抑、看不见希望的世界,而主人公洛特里哥神甫则是被上帝抛掷流放于此的孤儿,任其在一片沉默中流浪。


“为什么主要赐给我们这么大的痛苦呢?”

洛特里哥最先落脚的村庄友义村,这里的信徒都是贫穷百姓,没有水田,在不满三公顷的田地上辛苦栽种麦子和番薯,即使是富裕人家一年也只能吃两次白米,但他们被课以重税。长久以来,这里的老百姓像牛马一样劳作,又像牛马一般死去。因着他们感受到被爱,也因着在困苦生活中对死后进入天堂的盼望,天主教得以在这群农民中扎根。

躲藏、猜疑、背叛,终于,在目睹村民一藏和茂吉被处以“水磔”酷刑殉难时,洛特里哥曾经坚定的信仰开始动摇。水磔之刑,是将人绑在海中的十字架上任由海水冲刷,直至身心俱疲衰竭而亡。当汹涌的海浪将远方的木桩淹没,一个喃喃的声音“万一没有上帝的话……”在他内心深处响起。“他要是不存在——这是多滑稽的问题。如果真是如此,那被钉在木桩上、被海浪拍打的茂吉和一藏的人生不就是一出闹剧吗?横渡多处大海,费了三年岁月才到这国家的传教士们,不就是一直在心中注视着滑稽的幻影吗?”

一边是在苦难中坚持而殉难的一藏和茂吉,另一边则是屈服弃教的吉次郎。吉次郎这样说:“要不是生长在这遭受迫害的时代,不知有多少信徒根本不必弃教或舍弃生命,就可以一直信守着幸福的信仰呢。他们只是平凡的信徒,最后被肉体的恐怖击倒了。”也许正如他所说,没有这些逼迫苦难,信徒们可以“简简单单地相信”,而这所谓的相信又是什么呢?在平静安稳中,信仰似乎变成了一味调味剂,而困难则是一面信仰的镜子,映射出我们最真实的处境。李碧华说过:“永远不要试探人性,它简直不堪一击。”人类最真实的人性完全地显露在吉次郎身上。

圣经中的义人约伯被撒但指控,他敬畏上帝是因为上帝的赐福和眷顾,如果他一切所有的都被毁灭了,他就会立即放弃信仰。于是上帝允许苦难突然临到,约伯曾经的美好在瞬间灰飞烟灭。他不知道为何会遭遇这些,但他说:“然而他知道我所行的路,他试炼我之后,我必如精金。”(《约伯记》23:10)在如此的苦难中,约伯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约伯记》42:5)

因着苦难,生命变得更加厚重;因着苦难,信仰也显得弥足珍贵;因着苦难,我们更加认识自己,也更加靠近上帝。




“我知道最大的罪是对上帝的绝望……”

对于洛特里哥,最难熬的并不是苦难和逼迫,他已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让他动摇的是上帝在这一切苦难之中的沉默。不管如何祈求祷告,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沉默。

他反复问着,上帝啊,你为何一直沉默?诗人也在问,“耶和华啊,你为什么站在远处?在患难的时候,为什么隐藏?”(《诗篇》10:1)

我们总希望亲身经历一个超自然的神迹,认为这可以彻底复兴我们,使我们完全相信依靠上帝。但最讽刺的是,当死了四天的拉撒路裹着包尸布从坟墓中走出来时,一场受造之人策划谋杀生命之主的惊天阴谋也就此展开。还需要什么更大的神迹吗?真正的神迹,本该就是我们身边所看到的一切。“自从造天地以来,上帝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藉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罗马书》1:20)在患难中,上帝在沉默,但殉道者的至死坚持,又何尝不是神迹呢?

圣经中说:“救主以色列的上帝啊,你实在是自隐的上帝。”(《以赛亚书》45:15)以色列民在埃及手下为奴的400年,上帝迟迟未曾发声;义人受苦,恶人强盛时,公义的审判者在隐藏;主耶稣基督在彼拉多面前受审,没有一句申辩,沉默的羔羊被牵到宰杀之地。

假如上帝真的并不沉默,他的发声又会是什么?当门徒们热切盼望着耶稣带领他们做王时,耶稣说我要上到耶路撒冷并要受死。在患难中的约伯,在上帝的沉默中也有满腹的抱怨,甚至于愤怒呼喊;当上帝在旋风中打破沉默,他没有向约伯解释苦难临到他的缘由,也没有回答约伯满腹的疑问。“你岂可废弃我所拟定的?岂可定我有罪,好显自己为义吗?”(《约伯记》40:8)我们埋怨上帝太沉默,却不知这沉默中自有他的旨意,而我们要去专心寻求。正如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论到基督徒受到今世灾难的原因时所说:“如约伯之例所示,为的是要改善人的灵魂并显明敬虔之伟力,使之能够不计酬报、但爱上帝。”


“我并非沉默着,而是一起受苦。”

《沉默》中给人的绝望在于,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许多可能性都被抹杀掉了。为了从根本上动摇日本信众的信仰根基,日本官员用日本信徒的生命,胁迫来自葡萄牙的神甫们屈服。相比而言,同伴卡尔倍的殉难显得那么“幸运”。为了让洛特里哥弃教,三名日本信徒被处以“穴吊”。“穴吊”是一种残酷的死刑,受刑者四肢被捆绑,吊在洞穴上,耳朵上打了孔,血慢慢流下来。在这种死刑中,肉体的痛苦被尽量放大并延长,受刑者往往要挣扎好几天才会死去。他本是要为信徒牺牲才来这国家,但事实上,却是他们因为他要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是继续虔诚地为死去的信徒祈祷,还是宣布弃教践踏圣像挽救信徒的性命,两难之间如何选择?

那个寒冷而黑暗的夜晚,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刺透他的心。在这荒诞的选择中,牺牲反倒成了奢望。终于,恩师费雷拉还是出现了,他的一字一句搅动他痛苦的心:“如果基督在这里的话,基督会弃教的!为了爱,即使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终于,洛特里哥还是抬起了脚。这一刻,注视着被许多人踏过的、已经磨损凹陷的基督的脸,他听到了铜版上那个人的声音“踏下去吧!踏下去吧!你脚上的疼痛我最清楚了。踏下去吧!我就是为了要让你们践踏才来到这世上,为了分担你们的痛苦才背负十字架的。”

洛特里哥选择了弃教,挽救了那几位信徒的性命,而他的弃教所展现的正是人性中真实的有限和软弱。当洛特里哥曾经幻想的英雄主义式的殉教想象被荒诞的苦难击碎,他在自己最真的人性面前一败涂地。人依靠着脆弱的人性永远无法找到生命的出路,宗教形式本身亦无法提供救赎;洛特里哥选择在宗教中的放弃,却进入了真正的信仰中。

那一刻,软弱的人性与基督的十架相遇,他真正抓住了信仰的核心——基督完全牺牲的爱和白白的恩典。唯有爱能完成救赎,唯有基督在十字架上所显明的爱给予我们出路。至高无上的上帝的儿子,以最卑微的方式,拯救了最软弱的人。

为什么上帝允许这样的苦难临到?为什么上帝一度保持沉默?他在哪里?

事实上,苦难的谜题在十字架上被解开,“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参《马太福音》27:47)这是世间最深的沉默,更是最激烈的发声!我们无法测透上帝何竟用这样的方式。那个被高高挂在木头上的男人,被人厌恶,被上帝抛弃,却用大爱成就了救赎。

原来,我们的上帝本是一位受苦的上帝,对于那些在苦难中度日的人们,基督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在十字架上与他们同受苦难,这是苦难中人唯一的安慰和力量。我们无权质问上帝的沉默,遭遇苦痛的我们并不孤单,因上帝以沉默的爱环绕着我们。

在极其荒诞的苦难之中,在人性的软弱和有限里,在看似沉默无言的历史之中,远藤周作为我们奏响了基督爱的凯歌,留下长崎外海町的沉默之碑——“主啊!人类是如此悲哀,大海却异常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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