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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离死别“八一三”——纪念“八一五”终战日

生离死别“八一三”——纪念“八一五”终战日

生离死别“八一三”——纪念“八一五”终战日|“家国记忆”征文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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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27  吾非羊 历史百人会

1945年9月2日,法西斯日本投降。在密苏里号战舰上记录日本受降仪式的《大公报》记者朱启平写到:“今天这一幕……我们将来也要讲给子孙听,代代相传。我们别忘了百万将士流血成仁,千万民众流血牺牲,胜利虽最后到来,代价却十分重大。”


据中华民国国防部1946年统计,在1937—1945年的抗战中,国民政府军作战伤亡322万7926人、病亡42万2479人,总计损失365万0465人。国民政府行政院赔偿委员会1947年的调查报告统计,抗战期间中国平民伤亡913万4569人(死亡439万7504人,负伤473万7065人),总计人口伤亡1278万4974人。


这些冰冷的数字,彰显了中华民族在此次世界浩劫中,为捍卫人类的自由与和平而付出了巨大代价。同时,值此抗战胜利68年之际,作为日本侵华战争直接受害者的后代,我将一个当时中国的普通家庭在淞沪抗战前后一百余天的悲欢离合的历史,恢复、呈现出来。以告慰先人、警醒同胞、勿忘国耻。


    战前的新上海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一个初夏的清早,和往常一样,我的祖父——13岁的上海市杨树浦路育群小学小学生李秉刚背起书包准备上学。他的家,在上海公共租界华德路(今长阳路)上的一栋石库门民居内。


他的家里有父亲李永根(前大清机器织布局——上海华盛纱厂纺织工人)、母亲李陈氏(纱厂女工)、叔叔李福根(钣金工人)、婶婶李唐氏(烟草厂女工),堂姐李福珍(烟草厂女工)、堂姐夫边任耕(中国航空公司修理工)、妹妹李杏娣(女童)、李凤娣(女童)、李金凤(女婴)。我家在前清咸丰年为躲避太平天国之乱从江苏无锡迁移上海已有两代,全家虽不富裕,但以技术谋生,也算其乐融融、温饱有余。作为“两房隔一子”的祖父,更受了全家人的关爱,一家勒紧肚皮供他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早晨六点半,一轮红日从黄浦江上冉冉升起,照耀着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市。杨树浦路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工厂,从裕丰、大康、公大、怡和纱厂到中国肥皂厂、马勒造船厂、上海煤气厂、杨树浦发电厂,从苏南浙北来沪谋生的移民为工厂提供了充足的劳力。工厂烟囱冒出黑烟,红砖厂房中汽笛阵阵,工人们上工了。


“早上七点钟,我家上空就有一只邮政飞机飞过。”祖父回忆道。祖父从华德路步行到杨树浦路,途中路过他同学的家,祖父对着窗口大叫“喂,邮政飞机飞过了,我们快上学吧,要迟到了。先生要骂了。”“咦,李秉刚,我正在背书呢。一会就好。”同学从窗内回应道,不一会,两个小学生一同步行在路上。


如果你是那架邮政飞机的驾驶员,在万米高空中,你可以清晰俯瞰这座1937年战前的“新上海”——上海东北区。黄浦江边,停泊着各国的船只,正在将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卸下。舟山路、霍山路是菜市场,人们熙熙攘攘。苏州河北岸的东大名路、华德路、杨树浦路上是大片的工厂,路的两边是一片片产业工人居住区,商铺林立,类似英国伦敦的东区。日本侨民汇集的虹口与闸北在它的西边。在公共租界再往北的华界江湾五角场,是《大上海计划》所建设的华界“新上海”城区中心。新建的黄兴路、其美路(今四平路)、翔殷西路(今邯郸路)、翔殷路、淞沪路如蛛网四射,蛛网的中心是中华民国上海市政府大楼(今上海体育学院大礼堂),围绕着市府大楼及机关配楼群,是中山纪念堂、上海博物馆(今长海医院影像楼)、国立上海商学院、上海图书馆(今同济中学图书馆)、上海市体育场(今江湾体育场)、上海市立医院(今长海医院)、国立音专(今公安部上海消防研究所)、中国航空协会飞机楼。


如上海市政府大楼落成碑文中所篆:“上海市之繁荣,可由外人而移于国人之掌握。”“此举也,实所以挽回沪市九十年来太阿倒持之局”。这些气势恢宏的市政建筑由著名建筑师董大酉主持设计,大部分以建筑民族主义的风格向世界宣告了中国人要自强自信之努力。如远东第一体育场——江湾体育场大门门楣上所刻的“国家干城”、 “我武维扬”、“自强不息”12字。


七点,祖父走进育群小学大门。“先生早!”祖父向门口的执勤老师鞠完躬,而后跑步前往操场行升旗礼。此时操场上数百学生已按班站立成队。学生们先要向国父孙逸仙博士像行礼鞠躬,随后,几位中华童子军队员正步执旗走向旗杆,“全体肃立!升旗!唱国歌”。全体学生高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唱完国歌后,全体再唱《国旗歌》,山川壮丽、物产丰隆,炎黄世胄,东亚称雄。毋自暴自弃,毋故步自封,光我民族,促进大同。创业维艰,缅怀诸先烈,守成不易,莫徒务近功。同心同德,贯彻始终……”


鲜红的国旗从童军的手中扬起,随后缓缓升入空中随风飘扬。


但是,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正在悄悄地集结。8月11日,日本海军二等巡洋舰“川内”、“由良”、“名取”、“鬼怒”,一等驱逐舰“时雨”、“白露”、“夕暮”、“有明”、“初霜”、“子日”、“若叶”、“初春”陆续抵沪,与原停泊淞沪的日战舰汇合,搭载之陆战队与原驻沪陆军总计一万余人,完成军事集结。


    从市民变难民


对于平民而言,战争是在还无察觉的状态中爆发的。


8 月13日当天的《申报》头版是一则上海新亚药业厂的儿童维他命——海力命的广告,旁边是双妹花露水广告,其它包括抓捕携款潜逃店员的通缉令,和一则保险箱出租与一位女士大殓的告示。副刊评论上有人在呼吁“抗战也要讲民主化”,而电影院上映的是美国电影《黄金万两》和《最后一吻》。上海,在一片繁荣与祥和中,战争突然爆发了。


8月 13日,虹口驻防日军由天通庵、横浜路跨越淞沪铁路向我驻守闸北宝山路及八字桥的保安部队进攻,我军反攻,淞沪会战打响。激烈的城市巷战从8月13日持续到10月30日。

“闸北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祖父回忆道。在经过短暂决定后,全家立即决定逃亡。曾祖母李陈氏带着祖父、姑婆杏娣、凤娣、金凤与曾叔祖李福根避难上海苏州河南岸公共租界。曾祖父李永根留守华德路看家。堂姑婆李福珍、曾叔祖母李唐氏随堂姑公边任耕任职的中国航空公司撤往重庆。


“我们家在‘一二八’抗战时,已经逃过一次难,你太公(无锡话称曾祖父)看家,家小去租界。但没想到‘八一三’与东洋人打仗一打就是三个月。这次,可真是作孽了。”祖父回忆说。“闸北炮声一响,你阿太(无锡话称曾祖母)就叫了一辆强生汽车,全家一路从外白渡桥跑进了租界。”“到了租界,一躲就是三个月,金银细软当完花完,坐吃山空,最后就去了南市区的难民营。”“逃难的难民,真是惨。”对于祖父说的这个 “惨”,究竟是如何的呢?


硝烟弥天,战火熊熊,几十万苏州河北岸杨浦、虹口、闸北的难民滚滚涌入租界。《申报》记者记录:“铁门突然的开了,饥饿的人们,不,已经失去了人类意识的疯狂了的饥饿之群,如黄河决口向着租界里潮涌而来,他们忘记了已有三天没有饮食,凭他们疲惫不堪了的躯壳,冲!冲!向着租界里冲!” 1938年出版的《上海一日》记载:“白渡桥上的人,拥挤得如钱塘江的怒潮,奔腾澎湃地在寻求出路。那时,地上婴儿的哭声,行走迟缓的老弱的男女,被压在地下的呼救音,呼儿唤女的悲啼音……这一切的声音,震动天地,惨澈心脾。”


至8月底,因淞沪会战涌入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难民达到70万人左右。据1938年出版的《沦亡区域同胞的惨状》第一辑记载:“从战争的恐怖中救到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七十多万难民,处在饥饿、寒冷、疾病的死亡线威胁之下。你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你随处都可以碰见这些战争的牺牲者。男人、妇女、儿童聚集停车处商店橱窗的前面……有些人坐在行人道的边上,蜷曲着,身上背着一个蓝布包,或者一卷芦席。”


“后来,我们去了南市大世界附近的难民营。成千成万的人在里面。每天,我和你姑婆拿着碗去领‘施粥’,就是给难民吃那种粥稀,稀的像面汤。”《文汇报》1938年7月11日报道说:“难民区难民生活十分艰苦,每日每人不过食米六两……”。更残忍的是,作战的日军竟然对闹市区和难民区投弹。


8月23日,日军在上海人口密最高的南京路先施公司门前投弹,史称“八·二三”轰炸事件。当天下午一时零五分,日机以先施公司为目标,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据当时老闸区公所调查后的呈报,先施公司炸死 11人,永安公司炸死15人,新新公司炸死1人,其他顾客、游人共死亡173人,受伤近千人。28日下午二时,日机疯狂投掷燃烧弹轰炸挤满难民的上海南火车站。车站、月台被炸得稀烂,大火蔓延至旁边的居民区燃起熊熊大火,当场炸死无辜民众与难民700余人。31日,日机又将杨行汽车站候车难民、伤兵200 的余人,悉数炸死。(南京路轰炸一事,有为我军飞机机械事故掉落炸弹误炸一说。出于对先祖父在当时场景中的悲愤状态及对他个人情感的尊重,在此不做讨论)。


“东洋人往难民区和南京路投炸弹。我亲眼看见一个在十字路口岗亭内指挥交通的印度阿三被炸成肉酱,肠子飞到了树上。想想就恶心。一个黄包车夫,头都炸没了,身体还在跑,炸死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祖父回忆。


虽然难民们酷暑难挡,饥肠辘辘,疟疾爆发,但与滞留在苏州河北岸战区中的市民相比,命还是保住了。那么在杨树浦看家的曾祖父又怎样了呢?


    燃烧的杨树浦


滞留华德路看家的曾祖父李永根,陷入一片战火的战区。


据祖父回忆,他家住的那栋石库门连同周边住宅被日军烧成一片火海化为灰烬。曾祖父随滞留战区的市民一路在枪林弹雨中逃命,同行市民先后遭日军毙杀。“东洋人先用机枪扫,见人就杀,不管你是老百姓还是谁。扫射后,东洋兵就出来搜索战场,你太公就藏在死人堆里装死。等东洋人离开,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逃过一命。”


据《救亡日报》与《立报》报道,战争乍起,不少民众因枪声迫近不及逃避,只得蛰伏家中。日军进入虹口一带,三五成群任意打劫民家,惨杀平民。更在江湾一带放火焚烧商店民房,对逃出的妇孺,一律杀死。一队占领了东汉璧礼路(今东汉阳路)的日军,在永祥北里挨家挨户撬开门窗入内,遇有居民,虽妇孺老孕,皆用军刀枪刺砍杀,从周家嘴路起到元芳路(今商丘路)一带,火焰烛天,商店、民居都被一烧而光。8月21日,躲藏在厚生纱厂的六七十个中国百姓全部遭日军机枪扫射毙命。


中日百万大军在虹口、杨浦、闸北、江湾五角场的狭小空间内鏖战。宝山路、中兴路、黄兴路、军工路、兆丰路、公平路、舟山路、唐山路、东熙华德路、东百老汇路等繁华市区一片火海。在黄浦江上日军巨舰的重炮轰击下,商铺与民宅化为齑粉。据上海美商英文报纸《密勒氏评论周报》1938年3月报道称:“我们倘驱车经过虹口、杨树浦、闸北和南市等处,但见两旁街道,尽成废墟,往往延长几里。三公里以上的面积内,往往片瓦无存,不足为奇。在许多地方,破坏的情况,简直难以形容。两路管理局附近的无数小店铺以及住宅,均遭不断轰炸,摧毁无遗。”据战后统计,淞沪一役,工厂企业遭毁损者达9998家,其中虹口、杨浦损失率在 70%,闸北为100%。上海的产业工人也从战前的30万人仅存27000人。


“新上海”市区遭日军彻底破坏。市政府大厦、博物馆、图书馆、体育场、航空协会和市立医院大楼被炮灰摧毁的疮夷满目。四五天不熄的大火,使上海华界化为焦土。


在九死一生之后,坚韧的曾祖父泅水渡过苏州河进入南岸的公共租界。他找到了无锡同乡会,在老乡的协助下栖身于一家饭店洗菜洗碗洗葱求得一顿饱饭。他的心中无限哀伤,因为他以为,在大世界难民营避难的家人已经被日本飞机炸死了。“你太公以为我们都被炸死了,一家人已经没了。而在难民营的我们也以为你太公已经被东洋人杀死了。”祖父说。


    一寸山河一寸血


在淞沪会战的百余天中,中国军队奋勇杀敌,可歌可泣。1937年8月15日的《申报》头条出现了政治标语——“我们要抱定国存与存,国亡与亡的决心”。广告也换成“国难当头,吸烟要吸国货金鼠牌香烟”。


“中国军队最后撤离了上海。最后一支部队是死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的‘八百壮士’,他们是真正的民族英雄”。祖父说。


四行仓库位于北苏州河路口,与苏州河南岸公共租界仅一河之隔。该地原为中央、交通、中国、农业四大银行仓库,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七层大楼。1937年10月23日,国民政府军陆军88师524团1营驻防此地,以掩护大部队从市区撤离参加南京保卫战,524团副团长谢晋元,1营营长长杨瑞福带领四百余位将士死守四行仓库。10月27日,日军对四行仓库发起进攻,辅以坦克掩护。双方血战4天4夜,我军借地势优势对敌进行机枪扫射,或挟炸药与敌共亡,击毙敌军200余人,炸毁坦克3辆。据战后当事人回忆,一壮士将手榴弹捆在腰间,突然从六楼窗口纵身跳入敌群,轰隆一声,此忠烈壮士与敌数十人同归于尽。


“四行仓库南岸这边,人山人海,大家冒着吃流弹的危险去看望八百壮士。我也离开难民营去了。一个女童军泅水送了一面国旗过去,然后国旗在仓库房顶上竖了起来。看到我们的旗帜,大家一起欢呼鼓掌,中国军队万岁!中华民国万岁!”祖父谈起八百壮士,变的激动起来。史料记载10月27日凌晨,上海市商会委派女童子军杨惠敏执国旗一面,代表全体上海市民渡河向守军献旗,以表全体市民对誓死抗日之官兵的敬意及全民抗日的决心。后来有人作《八百壮士》歌曲一首:“中国国旗不能倒,誓与四行仓库共存亡。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同胞们起来,快快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后来,谢团长被两个汉奸用斧头劈死了。”谈起英雄的死,祖父显得无奈而可惜。


    国破家亡人逝

在饭店洗菜的曾祖父还是决定去法租界难民营找祖父和家人。终于在某一天,曾祖父与曾祖母、曾叔祖、祖父与众姑婆在难民营相会,全家相拥而泣。此时,上海华界与苏州河公共租界已都被日军占领。在战事结束后,祖父全家决定回江苏无锡老家避难。


“上海的家没了,我们又回到了无锡老家,老屋仅存一间,全家靠着几亩薄地度日。等上海局势太平下来,你阿太回上海纱厂做工,我去饭店和打铁厂做学徒。”祖父说。但日本侵略军还是没有放过我们这家人。日军在无锡、常州、苏州投放了鼠疫、霍乱、炭疽、伤寒病菌。我的两个姑婆妹妹李杏娣、李凤娣先后被传染而夭折。最小的姑婆李金凤送给他人抚养。曾叔祖在贫病交加中死去。曾祖父被清乡的日军强虏带路,他将日军带入荒郊脱身而逃,差点毙命。他在抗战胜利后不久因贫病交加染疾而亡。


1945年,曾叔婶李唐氏,堂姑婆李福珍、堂姐公边任耕从重庆回沪,登报寻找祖父,一家人终于团聚,抱头痛哭。但这八年中,我们全家(除避难重庆的外)由原先的七口人,仅剩三人。


“东洋人实在是坏,你一定不要忘记抗日战争的事情。这个事情一定要代代相传不要忘记。现在大家讲中日友好,我心里是过不去的。这些仇,不能忘记。”每当看到日本或者抗战或者与日本有关的电视镜头时,祖父总是这样对我说。


是啊。这些事情怎么能让人轻易忘记呢。国家国家,国在家在,国亡家亡,国盛家盛,国强家强。写完这段家史,我希望的是,我们的国家快快强大,不要再遭受列强的欺辱与摆布。如文首的朱启平之《落日》中写道的:“我们的国势犹弱,问题仍多,需要真正的民主团结,才能保持和发扬这个胜利成果。否则,我们将无面目对子孙后辈讲述这一段光荣历史了。旧耻已湔雪,中国应新生。”当代的中国人,更需珍惜当下国家和平发展的环境,齐心协力,将我们的国家建设为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政治民主的全新中国,使之傲立世界民族之林的强国,以报百年来积贫积弱受人欺凌的雪耻。


(以上记录,主要由作者先祖父李秉刚口述,由作者根据口述线索,结合同时期之史料还原而来。)

征文|“家国记忆”征文启文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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