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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诗品 唐 司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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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诗品 唐 司空图

晚唐诗人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是探讨诗歌创作,特别是诗歌美学风格问题的理论著作。它不仅形象地概括和描绘出各种诗歌风格的特点,而且从创作的角度深入探讨了各种艺术风格的形成,对诗歌创作、评论与欣赏等方面有相当大的贡献。这就使它既为当时的诗坛所重视,也给后来以极大的影响,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名篇。
诗品原文

1.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2.冲淡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3.纤秾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
  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4.沉着
  绿林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远行。
  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5.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踪。月出东斗,好风相从。
  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6.典雅
  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7.洗炼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8.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9.绮丽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雾馀水畔,红杏在林。
  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尊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10. 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11. 含蓄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如渌满酒,花时反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12. 豪放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气,处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13. 精神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楼台。
  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生气远出,不着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14. 缜密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生,造化已奇。水流花开,清露未晞。
  要路愈远,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15. 疏野
  惟性所宅,真取不羁。控物自富,与率为期。筑室松下,脱帽看诗。
  但知旦暮,不辨何时。倘然适意,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16. 清奇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屟寻幽。
  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17. 委曲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
  似往已回,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方。
18. 实境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清涧之曲,碧松之阴。
  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19. 悲慨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20. 形容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
  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21. 超诣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引若至,临之已非。
  少有道契,终与俗违。乱山乔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希。
22. 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氤氲。
  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23. 旷达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24. 流动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如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枢。
  载要其端,载同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 本帖最后由 ououmama 于 2012-6-24 07: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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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成,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成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
  ——宋·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
  得其意象,可与窥天地,可与论古今:掇其词华,可以润枯肠,医俗气。图画彖象,靡所不该;人鉴文衡,罔有不具,岂第论诗而已哉。
  ——清·孙联奎:《诗品臆说》
  诗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谓田园诗人、山林诗人,是没有的。完全超出于人间世的,也是没有的。既然是超出于世,则当然连诗文也没有。诗文也是人事。既有诗,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
  ——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这本书我从五岁发蒙时读起,要算是我平生爱读书中之一。我尝以为诗的性质绝类禅机,总要自己去参透。参透了的人可以不立言诠,参不透的人纵费尽千言万语,也只在门外化缘。这部书要算是禅宗的“无门关”,它的二十四品,各品是一个世界,否,几乎各句是一个世界。
  ——郭沫若:《夕阳》
  除妄得真,寂而息照,此即神来之候。艺术家之会心,科学家之格言,哲学家之悟道,道学之因虚生白,佛家之因定发慧,莫不由此。
  ——钱钟书:《谈艺录》
  表圣诗品,妙言兴象,可赅众艺,宁止于诗。
  ——启功:《诗品题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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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诗品》绎意

近年来对司空图《诗品》的真伪问题,学术界有许多争论,但是从有关研究发展的情况看,目前并无确切证据可以说明它不是司空图所作,而从对司空图的生平思想和诗论著作的深入分析,却可以说明《诗品》是司空图写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因此在不能否定司空图著作权的情况下,我们还可以作为他的著作来看。但是不管是不是他所作,《诗品》体现了“思与境偕”和“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特点则是非常明显的,我们也应该从这样一个角度来认识它的文艺美学思想特点。我在给研究生讲授司空图诗论过程中,曾对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含义作过一些分析,这对研究《二十四诗品》的文艺创作思想和审美观念特征,也许是有帮助的。所以特提出来向同行专家请教。文中所引郭绍虞《诗品集解》和孙昌熙、刘淦《司空图〈诗品〉二种》较多,就不一一注明了。
    1 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注:他本作“备具”。)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雄浑”是二十四品中最重要的一品,如何正确理解”雄浑”,对认识《诗品》的文艺美学思想具有指导意义。首先要懂得“雄浑”和“雄健”是很不同的,而其背后是因为有不同的思想基础。前者是以老庄思想为基础的,而后者则是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严羽在《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中说:“又谓:盛唐之诗,雄深雅健。仆谓此四字但可评文,于诗则用健字不得。不若《诗辨》雄浑悲壮之语,为得诗之体也。毫厘之差,不可不辨。坡谷诸公之诗,如米元章之字,虽笔力劲健,终有子路事夫子时气象。盛唐诸公之诗,如颜鲁公书,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其不同如此。只此一字,便见吾叔脚根未点地处也。”“雄浑”和“雄健”虽只一字之差,但在美学思想上则相去甚远。此处之“雄浑”是建立在老庄“自然之道”基础上的一种美,如用儒家的美学观来解释,比如说用孟子的“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或者“至大至刚”、“配义与道”的“浩然之气”来解释,就和原意相背离了。首二句是讲的道家和玄学的体用、本末观。“大用外腓”是由于“真体内充”,如无名氏所说:“言浩大之用改变于外,由真实之体充满于内也。”腓,原是指小腿肚,善于屈伸变化,此指宇宙本体所呈现的变化无穷之姿态。所谓“真体”者,即是得道之体,合乎自然之道之体。《庄子•渔父》篇中说:“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道家之真是和儒家之礼相对的。《天道》篇云:“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刻意》篇又云:“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秋水》篇云:“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大用”之说亦见庄子,《人间世》篇记载那棵可以为数千头牛遮荫的大栎树托梦给对它不屑一顾的木匠说:“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所谓“大用”即“无用之用”也。“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同上)首二句讲的就是“雄浑”美的哲学思想基础。次二句“返虚人浑,积健为雄”,是在上两句的基础上对“雄浑”的具体解释。“浑”是指自然之道的状态,《老子》中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虚”,是自然之道的特征,《庄子•人间世》云:“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天道》篇又云:“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虚,故能包含万物,高于万物,因此只有达到“虚”,方能进入“浑”的境界。下句“积健为雄”的“健”和严羽批评吴景仙的“雄健”之“健”不同。“健”有天然之“健”和人为之“健”,儒家所讲的是人为之“健”,道家讲的是天然之“健”。此处之“健”是《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意,唐代孔颖达《正义》云:“天行健者,谓天体之行,昼夜不息,周而复始。”此句之意谓像宇宙本体那样不停地运动,周而复始,日积月累,因内在自然之健,而有一股雄浑之气。
  此品中四句是进一步发挥前四句的思想,所谓“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者,指雄浑之体得自然之道,故包容万物,笼罩一切,有如大鹏之逍遥,横贯太空,莫与抗衡。恰如庄子在《逍遥游》中所说:“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大鹏之所以能“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正因为它是以整个宇宙作为自己运行的广阔空间,故气魄宏大,无与伦比。宇宙本体原为浑然一体,运行不息的一团元气,因为它有充沛的自然积累,所以才会体现出雄浑之体貌。故如“荒荒油云,浑沦一气;寥寥长风,鼓历无边”(《浅解》),雄极浑极,而不落痕迹。这里的“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自由自在,飘忽不定,浑然而生,浑然而灭,气势磅礴,绝无形迹,它们都是自然界中天生化成而毫无人为作用的现象,也正是自然之道的体现。这里所运用的是一种意象批评的方法之运用,也是《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批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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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四句则是对雄浑诗境创作特点的概括。“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就是“返虚入浑”,上句为虚,下句为浑,此云“雄浑”境界的获得,必须超乎言象之外,而能得其环中之妙。“环中”之说源于《庄子》,《齐物论》云:“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蒋锡昌《庄子哲学•齐物论校释》云:“‘环’者乃门上下两横槛之洞;所以承受枢之旋转者也。枢一得环中,便可旋转自如,而应无穷。此谓今如以无对待之道为枢,使入天下之环,以对一切是非,则其应亦元穷也。”又《则阳》篇云:“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郭象注云:“居空以随物,物自成。”也就是说,一切任乎自然则能无为而无不为。说明此种雄浑境界之获得必须随顺自然,而决不可强力为之,故云:“持之匪强,来之无穷。”这实际也就是《含蓄》一品中所说的“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孙联奎《诗品臆说》云:“‘不著一字’即‘超以象外’,‘尽得风流’即‘得其环中’。”
  “雄浑”之所以放在二十四品之首,应该说不是偶然的,它讲的是一种同乎自然本体的最高的美,也就是诗歌创作的最理想境界。它所体现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创作思想是贯穿于整个二十四品的。“雄浑”之美的诗境具备以下几个特征:第一,它是一种整体的美,而不是局部的美,如老子所说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雄浑的诗境有如一团自在运行的元气,浑然一体,不可分割,正象严羽所说:“气象混沌,不可句摘。”这就是司空图所说的:“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例如王昌龄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主擒吐谷浑。”边塞的苍茫风光和军土的英雄气概跃然纸上。又如王维的《终南山》:“天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人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宿处,隔水问樵夫。”山峰雄伟,直上云霄,绵延起伏,阴晴各殊,涧水曲折,潺潺流过。行人隔水询问樵夫,更将山势的宏大壮阔,衬托得淋漓尽致。第二,它是一种自然之美,而绝无人工痕迹,庄子认为“天乐”的特点,便是“应之自然”,“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庖丁解牛之所以能达到神化境界,也正是因为它能“依乎天理”,“因其固然”。“荒荒油云,寥寥长风”,全为宇宙间天然景象,岂有丝毫人为造作之意?必须“持之匪强”,方能“来之无穷”。《庄子•应帝王》篇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天籁、地籁、人籁之区别就在天然还是人为,天籁不仅不依赖人力,也不依赖任何其他的外力,所以是最高的美的境界。第三,它是一种含蓄的美,超乎一切言象之外。自然之道本体所具有的“大用外腓,真体内充”的特点,决定了雄浑诗境这种含蓄的性质。在浑然一体的诗境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意味,犹如昼夜运行、变幻莫测的混沌元气,日新月异,生生不息。它开拓了使读者充分发挥自己想像力的空间,启发了读者各不相同的审美创造能力。所谓“返虚入浑”,即是以无统有,以虚驭实,故而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无论是“蓝田玉烟”还是“羚羊挂角”,都会使人感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给予人以“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的“味外之旨”、“韵外之致”。这后两种美在前面所举的王昌龄和王维的诗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来。第四,“雄浑”是一种传神的美,而不是形似的美。因为它浑然一体,而不落痕迹,诚如严羽所说“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具有“不知所以神而自神”的特征。第五,“雄浑”是一种有生命力的、流动的动态的美,而不是静止的、僵死的、缺少生气的静态的美。“雄浑”之美具有空间性、立体感,而不是平面的。它和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所强调的所谓“飞动”之美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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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冲淡(注:《诗家一指》本作“中淡”。)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日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冲淡”是二十四诗品中和“雄浑”可以相并列的另一类重要诗境。他和“雄浑”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补充的。他和“雄浑”虽有不同的风格特征,但是在哲学思想基础和诗境美学特色的基本方面,则是和“雄浑”一致的。所以“雄浑”中有“冲淡”,“冲淡”中也有“雄浑”。首二句“素处以默,妙机其微”,就是所谓“真人”、“畸人”的思想精神境界。“素处以默”是要保持一种虚静的精神状态。什么是“素”呢?《庄子•马蹄》云:“同乎无欲,是谓素朴。”《刻意》篇云:“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素处”即是指“真人”平素居处时无知无欲的淡泊心态。“默”即是静默无为,虚而待物。《庄子•在宥》篇云:“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妙机其微”是说由虚静则可自然而然地洞察宇宙间的一切微妙的变化。机,天机,即自然。微,幽微,微妙。《庄子•秋水》篇云:“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又《至乐》篇云:“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三四句是一种比喻,太和,郭解云:“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庄子•天运》篇云:“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按:此段当为郭象注文,是对“天乐”的解释。“饮之太和”,指饱含天地之元气,而与自然万物同化之谓也。鹤本仙鸟,独与之俱飞,亦谓与自然相合、和造化默契也。孙联奎《诗品臆说》云:“饮之太和,冲也;独鹤与飞,淡也。”其实不必分得那么死。“冲”就是“浑”,其实质都是“虚”。“返虚入浑”,“浑”是虚的体现;“饮之太和”,即是元气充满内心,进入到“道”的境界,“惟道集虚”。
  中四句再作比喻,描绘出一个冲淡的境界。惠风,郭注:“惠风者春风也。其为风,冲和澹荡,似即似离,在可觉与不可觉之间,故云荏苒在衣。”春风吹拂衣襟,轻轻飘荡。它吹过幽静的竹林,发出动听的乐音。幽人亲身经历这种境界,不觉神思恍惚,心灵颤动,自然而生载与俱归之意。此真冲淡之美境也!
  后四句言此种冲淡之诗境,实乃自然相契而得,决非人力之所能致。诗人偶然遇之,心目相应,“直致所得,以格自奇”,有如钟嵘所说:“‘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均属“知非诗诗,未为奇奇”之作,若欲以人力而强求之,则无所寻窥,亦决不可得。此所谓“遇之匪深,即之愈稀”也。明人陆时雍在《诗境总论》中说:“每事过求,则当前妙境,忽而不领。古人谓眼前景致,口头语言,便是诗家体料。”“绝去形容,独标真素,此诗家最上一乘。”冲淡之境全在神会,而不落形迹,故“脱有形似”,则“握手已违”。
  “冲淡”之境,当以陶渊明、王维诗作为最,诚如东坡所谓“发纤nóng@①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也。他又在《评韩柳诗》中说:“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苏辙《追和陶渊明诗引》中引苏轼说:“渊明诗作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司空图对王维诗的评价也是如此。“冲淡”之美和“雄浑”之美相比,虽在风格上有所不同,但是也同样具有整体之美、自然之美、含蓄之美、传神之美、动态之美,正如司空图所说:“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者?”两者在哲学思想基础上也是很一致的。但是,和“雄浑”之美相比,“冲淡”之美显然又有着不同的特色,大体说来,“雄浑”之美具有刚中有柔的特色,而“冲淡”之美则是柔中有刚。“雄浑”之作一般说往往气魄宏大,沈著痛快,而“冲淡”之作一般说往往冲和淡远,优游不迫。如王维的诗《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又如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然而,这两者又不是绝对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是可以“兼济”的,有的诗在冲和淡远之中也可以有沈著痛快,比如上面所举王维的《终南山》就是在冲淡之中含有雄浑美特色的作品。所以王渔洋在《芝廛集序》中说:“古澹闲远而中实沈著痛快,此非流俗所能知也。”“沈著痛快,非惟李、杜、昌黎有之,乃陶、斜、王、孟而下莫不有之。”这就是因为对具体的诗来说,往往不只是一种类型的风格,而是可以兼有其它美的,而从《二十四诗品》说,实际上每一品中都含有一些共同的基本的美学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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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纤秾nóng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幽谷(注:他本作“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纤秾” 一品几乎完全都是用意象批评的方法来写的。王渔洋《香祖笔记》中说:“‘采采流水,蓬蓬远春’,形容诗境亦妙,正与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八字同旨。”意象批评方法始于六朝,李充《翰林论》评潘岳的诗云:“如翔禽之有羽毛,衣被之有绡hú@②。”又《世说新语•文学》篇云:“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钟嵘在评颜延之时则引用汤惠休的话说:“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采镂金。”他在评谢灵运的“名章迥句”、“丽典新声”时说:“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评范云的诗说:“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又评丘迟的诗说:“点缀映媚,如落花依草。”这种意象批评的方法在刘勰的《文心雕龙》中也有过许多运用,例如《风骨》篇论“风骨”和辞采关系时说:“夫huī@③翟备色,而xuān@④翥百步,肌丰而力沉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於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章之鸣凤也。”《隐秀》篇论“自然”与“润色”之关系时说:“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秀句所以照文苑,盖以此也。”这些虽然不是论作家,但其批评方法是相同的。
  此品杨振纲引《皋兰课业本》云:“此言纤秀nóng@①华,仍有真骨,乃非俗艳。”这一点很重要,“纤nóng@①”虽然色彩鲜艳,风光秀丽,但绝无浅俗鄙俚之态,而仍有“真体内充”之实。它虽然描写具体,刻画细腻,但毫无人工雕琢痕迹,而显出一派天机造化。它虽然清晰可见,明白如画,但并非一览无余,而使人感到韵味无穷。它和“雄浑”、“冲淡”之美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前四句不必如郭解所析,一句言纤,一句言nóng@①,它是对幽谷春色的生动描写。在幽深山谷见春水泉涌,更有美人时隐时现,纤nóng@①之内含纯洁之态,艳丽之中蕴高雅之趣。中四句是对前四句的补充,进一步写幽谷周边春色的方方面面:满树碧桃与美人之隐现互衬,更觉鲜艳夺目;和煦春风和流水之采采相映,愈显春意盎然。杨柳飘拂沿水边路曲而阴影连绵,流莺婉啭随山谷幽深而此起彼落。这一切是多么诱人,而又多么让人流连忘返啊!由此可见,“纤nóng@①”比较突出地体现了“声”、“色”之美。进而引出最后四句,循此纤nóng@①之境而乘之愈往,必能愈识其内含之真谛:于纤秀nóng@①华之中存冲淡之韵味,于色彩缤纷之中寓雄浑之真体。故其“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自然溢于言表,纤nóng@①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纤nóng@①”的特色是在纤巧细微而华艳秀丽,但又高雅自然,含而不露。也许我们可以举杜牧的《江南春绝句》来说明这种特色:“千里鸳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桃红柳绿、楼台掩映之中,诗人又寄托了多么深沉、含蓄的感慨啊!
    4 沈著
  绿林(注:他本作“绿杉”。《诗家一指》本亦作“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这一品也是很典型的意象批评之范例,写一个隐居山野的幽人之沈著心态,来说明具有此种风格的诗境美。首四句描写山野幽人居住的环境和行为举止,野屋而处绿林之中更加显其幽静,时间正在日落之后,愈觉空气清新,幽人脱巾独步漫行于旷野之中,唯闻婉转鸟声不时从林中传来,则其精神状态之从容沈著亦不待言。中四句写幽人内心思想状态,对远方朋友的深深怀念,“鸿雁不来,之子远行”,然而又仿佛觉得所思之人并不遥远,似乎就在眼前故足慰平生。这是从人的心理、感情上来写沈著的意念。后四句是写自然境象以表现沈著之特色,郭解云:“海风碧云,指动态的沈著;夜渚月明,指静态的沈著。海风而衬以碧云,阔大浩瀚,状壮美的沈著;夜渚而兼以月明,幽静明彻,状优美的沈著。”又说:“窃以为大河前横,当即言语道断之意。钝根语本谈不到沈著,但佳语说尽,一味痛快,也复不成为沈著。所以要在言语道断之际,而成为佳语,才是真沈著。”这是比较符合原意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本为佛家语,见《止观》五上。僧肇在《涅盘无名论》中说:“涅盘非有,亦复非无。言语路绝,心行处灭。”道断即是路绝,谓思维和语言已经无法达到,这说明沈著之美也具有超绝言象的含蓄美。而所谓“海风碧云”,也和“荒荒油云,寥寥长风”一样,有雄浑之美。而从幽人的精神境界也是冲和淡远,超脱尘世的。沈著的特点,晚清况周颐在《惠风词话》中说:“平昔求词于词外,于性情得所养,于书卷观其通。优而游之,餍而饫之,积而流焉。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掷地作金石声矣。情真理足,笔力能包举之。纯任自然,不假锤炼,则沈著二字之诠释也。”故《皋兰课业本原解》云:“此言沈挚之中,仍是超脱,不是一味沾滞,故佳。盖必色相俱空,乃见真实不虚。若落于迹象,涉于言诠,则缠声缚律,不见玲珑透彻之悟,非所以为沈著也。”这是比较能说明沈著之特征的。根据清人的这些解释,可以举王维的《终难别业》一诗为例来做一些简略的分析:“中岁颇好道,晚家难山陲。兴来每独往,盛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说:“行所无事,一片化机。”此诗确如况周颐所说:“纯任自然,不假锤炼。”真能脱略言象,而做到色相俱空,又余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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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yǎo@⑤然空踪。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这一品的前四句,写与自然同化的“畸人”精神境界,来说明“高古”的特色。所谓“畸人”,《庄子•大宗师》云:“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侔于天”即同乎自然也,也即是所谓的“真人”,其《徐无鬼》篇云:“古之真人,以天待人,不以人入天。”又说:“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大宗师》篇又说:‘右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倏然而往,倏然而来。”乘真,即乘天地自然的真气而上升天界,故《说文》云:“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李白《古凤》云:“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畸人,就是道家心目中的理想的人物,是既无“机心”在胸、又无“机事”缠身的超尘拔俗之人,与世俗追逐名利之人有天壤之别。“泛彼浩劫,yǎo@⑤然空踪。”说的是畸人超度了人世之种种劫难,升入飘渺遥远的仙境,浩瀚的太空中早已不见其踪迹。远离世俗,脱略人间,即是高古的畸人之精神世界。中四句是描写畸人升天后,夜空一片寂寞、空旷、幽静、澄碧的状态,是以自然风景来显示高古的境界,月光是明朗的,长风是凉爽的,华山是幽深的,钟声是清脆的,这就是高古的“畸人”曾经所在的地方。“畸人”虽已升迁,而留下的这个环境仍充满了高古的气氛。上四句可以理解为诗人根据古代传说的一种想象,中四句是对诗人所处环境的感受,而后四句则是写诗人与“畸人”相同的心理状态。虚,空也;伫,立也。神素,指纯洁心灵世界。脱然,超越。畦封,疆界。这两句是说一种超脱于尘世、与自然同化的精神境界。独寄心于黄帝、唐尧的太古纯朴之世,倾身于玄妙之宗旨,而与世俗落落不相入。进一步写高古之心态。这种“高古”之作,可以李白的《山中问答》为例:“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yǎo@⑤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没有一点人世尘埃的污染,悠闲超脱而清净高洁。
  《诗品》所论“高古”,与刘勰之《体性》篇中所论“远奥”有接近之处,这就是在于它们都体现了道家的玄远之思,超脱世俗的精神境界。但它们之间又有很大的不同:刘勰指的是广义的文章之风格,虽也包括了诗歌在内,然而主要是指语言风格说的,而《诗品》则是说诗歌的意境风格,它更突现了高古的精神境界。唐代皎然在《诗式》中论诗的风格有十九字,每个字代表一种风格类型,其中也有“高”,他的解释是:“风韵朗畅。”这和《诗品》“高古”也有接近的一面,但没有《诗品》的“古”的特色。严羽《沧浪诗话》中论诗之品则有九,其中有“高”,有“古”,有“雄浑”,有“飘逸”。“飘逸”接近于《诗品》的“冲淡”,而“高”、“古”则与《诗品》之“高古”较为接近。杜甫在《解闷》十二首之八中曾写王维道:“不见高人王右丞,蓝田丘壑漫寒藤,最传秀句寰区满,未绝风流相国能。”这是从儒家角度来看王维这样避世隐居的高人,儒家也尊重像长沮、桀溺、许由、巢父、伯夷、叔齐这样的高人,但是他们和道家心目中的高人、畸人还是有区别的。儒家的隐士只是不受名利的羁绊,不像道家的高人在整个心灵上超脱尘世。不过,在谢绝名利、超脱现实方面还是有一致之处的,所以庄子也很赞赏许由,多次说到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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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洗炼
  犹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反真。载瞻星辰(注:他本作“星气”。),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洗炼”一品看来是讲的一种艺术技巧,但实际上也是说的一种诗歌的境界。此言诗境务必达到一种自然纯净、返归本体的状态,而绝无世俗尘垢之掺合,故云:“如矿出金,如铅出银。”所谓“超心冶炼”,是说这不是人为雕琢之冶炼,而是以超脱世俗之心,于意想中“冶炼”之,则自然落尽一切杂质,而显其素洁之本体。对“绝爱淄磷”,研究者们有两种解释:一是把“绝”作“弃绝”解,谓在冶炼过程中必须对矿中所含淄磷之石弃之不爱,方可得纯净之金银。(祖保泉说)一是把“绝”解作“绝对”,“绝爱”是很爱的意思,云此句之意谓:“洗炼功到,则不美者可使之美,不新者可使之新,虽淄、磷亦觉可爱。”(见杨廷芝浅解)按:“淄磷”当源出《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意思是:坚固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纯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此当以杨解为较妥,非言“淄磷”本身可爱,而自“超心冶炼”视之,则其中所含金银原质自然清晰呈现。若以人工冶炼,虽极尽工巧亦不可得最纯净之金银。故如“空潭泻春,古镜照神”,颇如老子所说的:“大巧若拙。”空潭是指清澈见底而无丝毫尘埃的潭水,故能把所有春光映现出来;古镜并不一定能照出人形貌上的纤细之处,但却最能从中看出真实神态,因为它在朦朦胧胧之中,要靠你的想像力去补充。“体素”即《庄子•刻意》篇说的:“能体纯素,谓之真人。”无知无欲,无所与杂,纯真素朴,是为储洁。故如得道仙人,脱略尘俗,而乘月光返回天庭。所谓“返真”,即是返归自然。《庄子•秋水》篇云:“北海若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又《大宗师》篇云:“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能达到这种境界,则瞻望星辰,载歌幽人,怡然自得矣。今日如流水般洁净,皆因纯静皎洁的明月是吾前身也。全篇都是以“真人”之心态来比喻“洗炼”之诗境。这种“洗炼”的诗歌,也许可以举王昌龄的诗《芙蓉楼送辛渐》为例:“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既是一片冰清玉洁的纯净心灵,又是脱尽铅华的朴素艺术形式。这种“洗炼”不是人工至极的精密凝练,而是归真返朴的纯净本色。此又道家之“洗炼”不同于儒家之“洗炼”也。
    8 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劲健”本是一种强劲有力、壮健宏伟的风格,但《诗品》中的“劲健”不同于一般经由人力奋斗而达到的“劲健”,而是“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而显出的“劲健”。故而首四句所描写的是类似于“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般的景象,“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是“真人”、“畸人”从风而行的姿态气势,如《庄子•逍遥游》中所说的“列子御风而行”。“巫峡千寻,走运连风”,也是气势磅礴的自然景象,显示了“真气内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劲健特点。中四句则是强调这种“劲健”的力量来自于自然本体,“饮真茹强”就是“真体内充”、“饮之太和”,指内心充满了阴阳和合之元气、真气,“蓄素守中”就是“素处以默”,指没有任何杂念、欲求,能以虚静之心胸容纳太和之真气,方可为“劲健”奠定基础。“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其意与“雄浑”一品中的“返虚入浑,积健为雄”是差不多的。“存雄”源出《庄子•天下》篇,其云:“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是说惠施欲存天地之雄而无术,此“雄”即“天地之壮”也,而天地之壮则为自然之景观,而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此意亦源于老子《道德经》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谓深知其雄强,而安守于雌柔,此即以柔克刚之意。故知“存雄”实为保持自然之雄强也。故下四句说这种“劲健”是与天地相并立,而有若自然造化之神妙。故而若能“期之以实”,则必可“御之以终”。期者,求也;实者,充实于中,即“饮真茹强,蓄素守中”也。御者,驾驭、统率也。谓“劲健”之势非只一时,而可持之以恒,久而不变。“劲健”与“雄浑”较为接近,而一在突出“浑”,一在突出“健”。这种诗境可以李白的《扶风豪士歌》为例:“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吾心。”豪气俊爽乃出于其自然本性,绝非人为做作,其脱略人世功名利禄,而内心雄健磅礴壮气,犹如清水白石而无任何污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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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绮丽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雾余水畔(注:他本作“露余山青”。《诗家一指》本亦作“露余山青”。),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樽(注:《诗家一指》本作“尊”。)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绮丽”本指绮靡华丽,例如李白《古风》之一云:“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杜甫《偶题》亦云:“前辈飞腾入,余波绮丽为。”一般多指六朝华艳绮靡、采丽竞繁之作,既颇多富贵气,而人为雕琢之痕迹亦较显露。如鲍照批评颜延之所说:“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然而,《诗品》中之“绮丽”则不同,诚如《皋解》所说:“此言富贵华美,出于天然,不是以堆金积玉为工。”亦如《浅解》所云:“文绮光丽,此本然之绮丽,非同外至之绮丽。”故首二句言“神存富贵,始轻黄金”,黄金代表着具有形迹的富贵绮丽,而精神上的富贵绮丽则自然也就看轻黄金了。人为雕琢的绮丽往往是一种外在的浓艳色彩,而内中其实是很空虚的,故云“浓尽必枯”;而外表看来淡泊自然,其内里深处则常常是丰富而绮丽的,故云“淡者屡深”。此亦即东坡所说:“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苏辙《追和陶渊明诗引》所引)中四句是对天然的绮丽景色之描写:清净的水边飘荡着淡淡的雾气,林中的红杏呈现出鲜艳的色彩,明亮的月光覆照在华丽的屋上,雕画的小桥深隐在碧绿的树荫之中。极其绮丽而又极为自然,绝无人工雕琢之痕迹。后四句则以处于此天然绮丽风光中的隐居高士之悠闲自在的富贵生活,来象征这种天然绮丽的诗境。尊,即樽,酒杯,金樽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诚;殚,尽,诚可以充分地、尽情地抒发自己的胸怀,是则绮丽之精神也就更清晰地显示在读者面前了。王昌龄《酉宫春怨》诗云:“西宫夜尽百花香,欲卷朱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月色隐昭阳。”并无浓墨艳彩,而绮丽风光,自然呈现在读者面前。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禾加农             秾  
    @②原字彀去弓加糸      縠
    @③原字羽下加军         翚
    @④原字儇去亻右加羽  翾
    @⑤原字穴下加目         窅
    @⑥原字氵加爰            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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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与道俱(注:他本作“俱道适往”。《诗家一指》本亦作“俱道适往”。)往,著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自然”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最高的理想审美境界,它的哲学和美学基础是在老庄所提倡的任乎自然,反对人为。刘勰在《文心雕龙•原道》篇中说:“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因而此品首二句谓:“俯拾即是,不取之邻。”其意就是真正美的诗境是任其自然而得,不必着意去搜寻,所以下二句接着说:“俱道适往,着手成春。”“俱道”,《庄子•天运》:“道可载而与之俱也。”道,即指自然,若能与自然而俱化,则着手而成春,无须竭力去追求。中四句进一步发挥此意,如花之开,如岁之新,皆为自然而然之现象,非依人力而产生。“真与不夺”之“真”,即指自然之真,与,同予,此二句谓自然赋予者不会丧失,欲凭人力而强得者反而会失去。后四句言“幽人”居于空山,不以人欲而违天机,雨后闲步,偶见苹草,随意采拾,亦非有意。“薄言情悟”二句中之“薄言”,为语助词,如《诗经•周南•fú@①苡》云“采采fú@①苡,薄言采之。”“情”,情性,本性,即指自然天性。“悠悠天钧”,乃指天道之自在运行,流转不息。《庄子•齐物论》云:“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天钧,别本作天均,成玄英疏云:“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意谓听任万物之自然平衡运行。这二句是说以自然之本性去领悟万物之自在变化。李白《峨眉山月歌》云:“峨眉山月半轮秋,隐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舟行于月夜江中,与山水浑然一体,如自然造化之涌现,而无一丝人工斧凿之痕迹。
    11 含蓄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注:他本作“涉难”。《诗家一指》本亦作“涉难”。),若不(注:他本作“已不”。《诗家一指》本亦作“已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渌满酒,花时反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含蓄”也是中国古代意境的主要美学特征。“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即是“文已尽而意有余”之意,亦即“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就是从哲学上的“言不尽意”论引申出来的。“语不涉己,若不堪忧”,即是对上两句的具体解释。中四句是说产生这种含蓄的根本原因是在诗境之自然本性,所谓“真宰”,亦出《庄子•齐物论》,即指万物运行的内在规律,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是这种自在的规律使含蓄呈现出自然的态势,似乎永远有无穷无尽的深意蕴藏于其中。如酒之渗出,虽已积满容器,而仍然不停地渗出,永无尽时;如花之开放,遇秋寒之气,则放慢其开的速度,含而不露。后四句更以空中之尘、海中之沤比喻其无穷无尽,变化莫测。或深或浅,或聚或收,以一驭万,则得其环中。这一品强调含蓄必以自然为基点,方有“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妙。王昌龄《长信秋词》云:“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诗中未有一言及怨,而失宠宫女的深沉幽怨、无穷哀思,则尽在形象之中,言词之外矣。
    12 豪放
  现化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气,处得以狂(注:他本作“以强”。《诗家一指》本亦作“以强”。)。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豪放”和“劲健”一品一样,是出乎自然之气质,而非人为强力以致。首句“观化匪禁”,“化”或作“花”,“禁”,作宫禁解,郭谓此即“看竹何须问主人”之意,非是。当以孙联奎《臆说》所云“观,洞观也,洞若观火。化,造化也。禁,滞窒也。能洞悉造化,而略无滞窒也”为是,这样与下句可自然联结。“吞吐大荒”,据《山海经》云大荒之中有大荒山,是日月出入之处,有气壮山河,吞吐日月之势。豪放的风格具有气势狂放的特色,亦由内中元气充沛,得自然之道,内心进入得道之境,则外表自有狂放之态。故云“由道返气,处得以狂”。中四句是对“豪放”的意象之形象描写,“天凤”、“海山”均为自然界宏大之景观,其声、其色亦非人间之声色所可比拟,而之所以有“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的壮阔气象,乃来源于本体内之“真力弥满”,也就是“真体内充”,于是宇宙间的万千物象,也就可以任其驱使,气魄之大亦可想见。后四句则进一步描写“豪放”的气派,其所写“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更颇有屈原《离骚》中“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的神态。“豪放”之诗歌,当以李白之诗作最有代表性,不仅如《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等可为典范之作,郎如《望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也很有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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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精神
  欲反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楼(注:他本作“池”。)台。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精神”就是说诗境的描写必须体现出对象旺盛的生命活力,事物的生生不息、日新月异的变化。首二句颇难解,其实是一种形容性的分析,说的是精神蕴藏于内而显于外,是永远无穷无尽的,故欲返之于内而求之则愈觉不尽,心与之相期则自然而来。三四两句是以清澈见底的流水和含苞欲放的花朵,比喻事物栩栩如生的生气和活力,现出其饱满的精神状态。中四句进一步以情景交融的境界来描写“精神”特色,“青春鹦鹉,杨柳楼台”,都是写最富有生命力的事物,而“碧山人来,清酒满杯”,则突现出隐居幽人兴致勃勃的生动神态。后四句则直接点出“精神”一品的要害是在“生气远出,不著死灰’”,而这种诗歌境界又是十分自然的,绝非矫揉造作得来,它是一种再造的“自然”,是不可能人为裁度的。此与谢赫《古画品录》中提出之“气韵生动”颇为相似,可以谢灵运之《登池上楼》中所写“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为代表。
    14 缜密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注:他本作“欲生”。),造化已奇。水流花开,清露未便。要路愈远,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镇密”一品,本是指诗歌意境的细致周密,然而,诚如《皋解》所说,它不是世人那种“动以词语凑泊为缜密”,也就是人为造作的填缀襞积,而是一种天然的缜密,故云:“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已奇。”此所谓“真迹”,即自然之迹、传神之迹,而非人工之迹、形似之迹。看上去若不可知,难以言喻,而其微妙之理则可默悟。朦胧之意象欲出而未出,它并非人为之构想,而是自然造化了奇妙之形态。中四句言“缜密”之诗境有如“水流花开,清露未xī@②”,一物一景都写得非常细腻绵密。又如山林间幽远之“要路”,蜿蜒曲折,漫步前行,则为景甚多。后四句写虽“缜密”之诗境,其诗语绝无繁琐重迭之累,其思路毫不板滞蹇塞而极为流畅,故云“语不欲犯,思不欲痴”,如春色之覆原野一片碧绿,明月之照积雪一片洁白。这里亦可见作者虽言各种不同风格,然而力求把它们都熔入到其基本的审美理想之中。钟嵘《诗品》谓谢tiǎo@③诗“微伤细密,颇在不伦”,颜延之诗“体裁绮密,情喻渊深”,此“细密”、“绮密”均不同于《二十四诗品》的“缜密”,少自然之态势,而病于人工之刻镂,如谢tiǎo@③之《和徐都曹》:“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桃李成蹊径,桑榆阴道周。”丽则丽矣,而总少天然洒脱之美。合乎“缜密”之美者,似可以杜甫之《江畔独步寻花》为例:“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虽是精细缜密的描绘,绝无人工雕凿之态,而具有一片自然生机。
    15 疏野
  惟性所宅,真取弗羁。控物(注:他本作“拾物”。《诗家一指》本亦作“拾物”。)自富,与率为期。筑室松下,脱帽看诗。但知旦暮,不辨何时。倘然适意(注:他本作“自适”。),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疏野”一品本是隐居高士不拘泥于世俗礼法的性格特征,诚如《皋解》所云:“此乃真率之一种。任性自然,绝去雕饰,与‘香奁’、‘台阁’不同,然涤除肥腻,独露天机,此种自不可少。”前四句就是说“疏野”的特点在真率而无所羁绊,“唯性所宅,真取弗羁”,是说任性而随其所安,但取其天真自然而毫无世俗种种羁绊。“控物自富”之“控物”当为“拾物”,即随手而自由取物,则自可富足不尽。“与率为期”,谓唯求与真率相约为期,而绝无任何规矩约束。中四句是形象地描写疏野之人的生活和心态,“筑室松下,脱帽看诗”,其生活极为真率自然,无拘无束。“但知旦暮,不辨何时”,说明其心态完全是任性而为,无所顾忌。后四句进一步说明疏野之人与世无争,“倘然适意,岂必有为。”他所追求的是庄子的“天放”境界。“天放”见《庄子•马蹄》篇,其云:“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成玄英疏云:党,偏。“一而不党”,谓“浑然一体而不偏私”。命,名。天,自然。林希逸《南华真经口义》中云:“放肆自乐于自然之中。《齐物论》之‘天行’、‘天钧’、‘天游’,与此‘天放’,皆是庄子做此名字以形容自然之乐。”此可以王维之《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绿树重阴盖四邻,青苔日厚自无尘。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避世隐居,视碌碌世人如蝼蚁之辈,疏野狂放而不修边幅,而其环境之清净自然,更显其人之心境与造化为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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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清奇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汀(注:他本作“满竹”。《诗家一指》本亦作“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xiè@④寻幽,载瞻(注:他本作“载行”。)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澹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清奇”一品颇有点接近“高古”,但“高古”纯为神态,而“清奇”则形神兼备。首四句写“清奇”之境:秀美的松林下有一条清澄的小溪,水边的小洲上满盖着白雪,溪对面停着一艘小渔船。中四句写“清奇”之人,“可人”,郭解为“可意之人,言其最惬人意之人”,实即前所说幽人、佳士。“如玉”,《世说新语•容止》云:“裴令公(楷)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指品质高洁、风度闲雅的高士。“步xiè@④寻幽”,是说穿着木屐,不修边幅,悠闲散步,探寻幽趣,行行止止,停停看看,神态自若,心情淡泊,而天空碧蓝,无丝毫尘埃,真清奇之极也。后四句写清奇之人的精神境界,所谓“神出古异,澹不可收”,言其精神境界之高古奇异,显示出其心灵世界之极其淡泊,使人永远领略不尽。此“收”,当指收受领会之意。故如破晓时之月光,明朗惨淡;又如深秋时之空气,清新高爽。孟浩然的诗特别有这种清奇特色,王士源《孟浩然集序》云:“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联诗,次当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嗟其清绝,咸以阁笔,不复为继。”又其《夏日南亭怀辛大》诗云:“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柳宗元《江雪》亦有此特色:“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人烟灭绝,江寒雪白,实清奇高土之心灵世界也。
    17 委曲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似往已回,如幽匪藏。水理漩袱,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注:他本作“圜”。)方。
  “委曲”一品与“含蓄”接近,而又有所不同,此品重在含蓄而又曲尽,低回往复,曲折环绕,使人读后,味之不尽,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首四句言如登太行山之羊肠小道,绿翠围绕而幽深曲折;又如悠远而弯曲的流水,弥漫着恍惚迷离的雾气,散发出各种各样诱人的花香,比喻“委曲”诗境的无穷无尽之深味。中四句以良弓之力“似往已回”、羌笛之声“如幽匪藏”,进一步形容“委曲”之作用。“时力”是古代的一种良弓之名,见《史记•苏秦列传》,裴yīn@⑤《集解》云:“作之得时,力倍于常,故名时力也。”说明委曲而有力,云“似往已回”,当是指拉弓射箭之势。羌笛之声悠扬遥远,时断时续,委曲不尽。后四句则言“委曲”变化自有其内在之理,如水面波纹源于其内之漩伏暗流,大鹏翱翔缘于其翅之鼓动煽风。“道不自器,与之圆方”,是说事物都是随顺自然,各适其性,不以某种形器为限,受其拘束,而因宜适变,或圆或方。这样仍然强调“委曲”亦是天工所以成,而非人为雕琢所至。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情思委曲,含蓄深远,自然亲切,绵绵不断。
    18 实境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清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泠(注:他本作“冷”。《诗家一指》本作“永”。)然希音。
  “实境”一品是说有些诗境看来似乎是具体写实的,但实际上都是“应目会心”,而合乎“自然英旨”的“直寻”之作。故云:“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中四句则是对“实境”的形象描写,清澄的涧水曲曲弯弯,碧绿的松林一片阴影,不论是打柴的樵夫,还是听琴的隐士,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故后四句言“实境”之获得全凭“情性所至”而“妙不自寻”,此乃得之自然,“遇之自天”,如“大音希声”,悠远飘渺,此之谓“泠然希音”。“实境”之要义在自然天成,而其写作之特点在于“直寻”,或“直致所得”,要求诗人善于在心物相应、灵感萌发的刹那间,抓住心中目中所涌现的境界,很真切地把它描写出来,例如苏轼所说:“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腊月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实境之作一般都受直觉思维的作用比较明显。王维《白石滩》诗云:“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此诚王夫之所谓“现量”也,清秀实境,如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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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悲慨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注:他本作“意苦若死”。《诗家一指》本作“意苦欲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注:他本作“日往”。),若为雄才(注:《诗家一指》本作“材”。)。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悲慨”一品说的是诗歌中具有悲壮慷慨特色的作品之艺术境界。这一品在《诗品》的二十四品中比较有自己的特点,因为《诗品》是以老庄思想为基础的,而老庄思想强调的是任乎自然,超尘脱俗,而“悲慨”则主体的意识十分强烈,对人生有执着的追求,看来似乎和老庄冲和淡远的精神境界很不一致,然而,它实际上表现了老庄思想的更为深沉内在本质。老庄之所以否定人为、崇尚天然,主张回归到古朴的原始社会,是因为他们对人类文明发展中所产生的“异化”现象的强烈不满和反对,但是又没有办法能改变这种状况,对现实的悲观绝望使他们追求在精神上的解脱,所以他们的思想在本质上是带有悲剧性的。不过他们所竭力追求的是超越这种悲剧而达到在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因此,首四句所写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大风卷起狂浪,坚实的林木也被吹折,心意之痛苦若欲死一般,想要得到一些安慰和休息也不可得。但中四句紧接着说明要能够看破红尘,寻求思想上精神上的解脱,岁月如流,人生如梦,荣华富贵也只是过眼烟云。宇宙的变化,世道的沉沦,即使你是雄杰之才,又能怎么样呢?纵然有济世安民的雄心壮志,力能扛鼎的超人武艺.也只能抚剑叹息,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此情此景,岂不令人感慨万分。陈陶《陇西行》诗云:“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悲壮动人,感慨万千,亦使人由此视功业如粪土,学老庄之处世也。
    20 形容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形容”一品重在说明诗境之描写应以传神为高,而不以形似为妙。传神之关键则在自然而有生气,故与“自然”、“精神”二品相近,而强调之重点略有所不同。“形容”之本质在体现自然之本体,故首四句云:“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极力保存创作对象的神气质素,使之呈现出清真自然之面貌,有如水中清影,阳春美景。中四句强调形容之妙在体现事物之生气精神,风云变幻无穷的姿态,花草蓬勃生长的神气,海水汹涌澎湃之波涛,山峦绵延起伏之壮阔,无不呈现出活泼泼的生命活力。后四句所说:“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谓这一切都与“大道”一样,真实自然,不可以强力而致,妙合“同尘”之旨。《老子》说:“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调和其光辉,混同于尘埃,世间一切事物在“道”的角度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道的体现,所以只要巧妙地符合“道”的精神,才能脱略形迹而神情毕露,成为诗中之妙境。王维《新晴野望》:“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日无闲人,倾家事南亩。”描写的是秀丽的田园风光,但绝无刻削的形似之处,唯见一派隐居田园的乐趣。
    21 超诣
  匪神之灵,匪机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引若至(注:《诗家一指》本作“莫至”。),临之已非。少有道气(注:他本作“道契”。),终与俗违。乱山乔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希。
  “超诣”一品是说超脱世俗一切尘垢,而达到比“虚伫神素”、“妙机其微”还要高出一筹的清高境界。“匪神之灵,匪机之微”,它不是心神之灵敏、天机之微妙,而是像清风、白云之回归太空,绝非任何人力所能达到,而有不可言喻之妙。“远引若至,临之已非”,远远的向这种境界行进,似乎已经快要到达,然而临近一看却又不是,实际并无途径可通。他年少之时即有“道气”,其本性与自然之道相契合,故最终必然与世俗相违背。高人生活在清静超脱的山林丘壑,“乱山乔木,碧苔芳晖”,口诵心思皆合自然,有如天籁之音,大音希声,若有而若无,这才是“超诣”的景和情。“超诣”是一种精神境界也是一种艺术境界,司空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说:“盖绝句之作,本于诣极,此外千变万状,不知所以神而自神也,岂容易哉?”说的就是这种艺术上的“超诣”境界。此可以嵇康《赠秀才入军》诗之“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为例,其心境超脱世俗人间,与自然造化相合,而从艺术意境上说则是脱略形似,传神写照,含无穷之意于言词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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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惠中(注:他本作“画中”。),令色yīn@⑥yūn@⑦。御风蓬叶,泛波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注:他本作“期之”。),期之(注:他本作“欲得”。)愈分。
  “飘逸”一品与“超诣”相近,“超诣”旨在脱俗,而“飘逸”则在仙气。“落落欲往,矫矫不群”,是说的仙人独来独往、高傲不群的行踪,如“缑山之鹤,华顶之云”,缑山在今河南,据《列仙传》说,周灵王太子晋(又称王子乔)好吹笙,作凤凰鸣,仙人浮丘生接他上嵩山,后他乘白鹤飞往缑山之顶。“华顶之云”实际就是李白《古风》所说的“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的意思。高人随自己心意,顺本性而行(惠,顺也;中,心也),容颜色泽饱含隈暾于宇宙间的元气,足踏蓬叶,御风而行,逍遥于太空之中,可谓飘逸已极。仙人遨游于太空,飘忽不定,故云“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而又无所闻,懂得“飘逸”在于自然,而无定规,故不期望人力而期待于“道契”,如欲以人力求之,则愈分离而不可得。
    23 旷达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注:他本作“如何”。)尊酒,日往烟萝。花复茆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黎行歌(注:他本作“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旷达”一品也与“超诣”、“飘逸”较为接近。旷达,就是大度、超脱,而不拘泥于小节。但《诗品》中的“旷达”具有道家达人大观、摆脱“机心”、“机事”缠绕,超尘拔俗的精神。首四句是从感慨人生最多不过百年,生命是非常有限的,而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又是“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与其羁绊于尘世之是非,自陷于忧愁痛苦之中,倒不如把人生看作是白驹过隙,达观地对待世事人生为好。中四句就是说的一种旷达的生活情状:“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茆檐,疏雨相过。”超脱了尘世,生活也就自然悠闲自在了,“倒酒既尽,杖藜行歌”。人生是短暂的,总是要死的,不必把世俗的功名富贵看得太重,只有把它置之度外,才会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像终南山那样永远高耸入云,青翠常在。王维《渭川田家》云:“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gòu@⑧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歌式微。”田园静谧,安闲舒适,胸襟旷达,俗虑尽消。故沈德潜评曰:“立吟《式微》,言欲归也,无感伤世衰意。”(《唐诗别裁》)
    24 流动
  若纳水guǎn@⑨,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如愚(注:他本作“遗愚”。《诗家一指》本亦作“遗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枢。载要其端,载同(注:他本作“载闻”。)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流动”一品说的是诗歌意境的流动之美,也就是飞动之美。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篇中曾说:“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东汉王延寿的《鲁灵光殿赋》所描绘的飞禽走兽都有飞动之态,而胡人、玉女、神仙等也都脉脉传神,栩栩如生。流动之美的诗,在六朝时也有比喻,《南史》卷二十二王筠传载沈约曾说谢沿评王筠诗时说:“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唐初李峤《评诗格》中曾提出诗歌要有“飞动”之美的问题,中唐皎然继之,《诗议》中要求有“状飞动之句”,《诗式》中强调“气动势飞”。《诗品》中的“流动”说的就是这种艺术美。“若纳水guǎn@⑨,如转丸珠。”水车转动,不停地流出清水,珠丸转动,永无停息之时。但这种流动是事物本体性质的表现,宇宙本体就是变动无常的,不可以人力为之,也不可以言喻,如果以为流动只是假借圆的物体才有,那就是一种类似愚蠢的看法。中四句就是说天体的运行,不管是地轴还是天枢,都是荒荒、悠悠,空阔不尽,而没有停息之时的。所以寻找其变动之渊源,认识其相契之本性,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流动”。它如神明般变化莫测,周流无滞,返归于空无寂寞,上下几千年而始终如一,这才是“流动”美的本质。此种流动之美,宋人的诗话中也常有论及,例如叶梦得《石林诗话》曾说道:“古今论诗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渠’,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渠’,非人力所能为,而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妙,灵运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无留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尽也。然作诗审到此地,岂复更有余事。韩退之《赠张籍》云:‘君诗多态度,霭霭箔春空云。’司空图记戴叔伦语云:‘诗人之词,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学者不能味其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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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一、从《诗品》所体现的思想内容和人格精神来看,它主要不是儒家的,而是道家的,其中也有佛教思想的色彩,这是贯穿二十四品的共同特征,它也和司空图后期思想的主要方面是比较一致的,主要是体现了司空图在乱世避身隐居时的生活情景,和他超越人世劫难、寻求精神解脱的追求,而不是他思想感情和人生观世界观的全部。
  二、从《诗品》的艺术思想特征来看,虽然它讲的是二十四种不同艺术风格之意境,但是由于它们体现了共同的思想感情和人格精神,因此,在不同的风貌中又可以看出一些共同的东西,各品的基点是在超尘脱俗、回归自然的前提下有不同特色,所以它的主流是偏向于冲和淡远的。在冲淡之中有雄浑之气,在阴柔之中具阳刚之美,即使是典雅、劲健、豪放、悲慨这些品目,也都不是在一般意义上的典雅、劲健、豪放、悲慨,而与冲和淡远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这和他在诗论著作中竭力推崇王、韦的同时,并不排斥李、杜是一致的。这对后来苏轼、严羽特别是王渔洋的文艺美学思想有深刻影响。
  三、《诗品》在艺术风格上体现了由阳刚、阴柔两种基本风格美所发展出来的多种多样的风格美。《四库总目提要》说它“所列诸体毕备,不主一格”,许印芳在跋中也说“其教人为诗,门户甚宽,不拘一格”。然而《诗品》在艺术风格理论上最大的贡献,还是在从一般地论述文学的语言风格转向研究文学的意境风格。唐代开始诗文分论,诗论中的风格论逐渐转向诗歌的意境风格,这在皎然的十九字风格论中可以看得很清楚,而《诗品》则是纯粹的诗歌意境风格论。这就和刘勰有了很大的不同。
  四、《诗品》中的二十四品都是对不同风格诗歌意境的描绘,作者虽然没有具体地论述意境的创作及其美学特征,但在描绘的过程中可以看出他对意境创作特征的探讨,以及意境所蕴含的美学内容。意境的创造按唐人的研究来说,当以司空图的论述最为充分,即它是“思与境偕”的产物,而具有“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特征,《二十四诗品》正是其最好的实践。这二十四种意境中所蕴含的美学内容,也非常深刻而充分地体现了意境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有“言外之意”,“味外之旨”。第二,气韵生动,富有生命活力。第三,有自然真实之美,无人为斧凿之痕。第四,重在神似,而不在形似。
  五、《二十四诗品》主要是对陶、王一派山水田园诗创作经验的总结。从司空图的诗论著作中,可以鲜明地看出他在评述唐代诗歌发展时,特别突出了王、韦一派的重要地位,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而他自己的诗歌创作也是属于这一派的。《诗品》的思想主要是体现了隐逸高士的精神情操,这和以陶、王为代表的山水田园诗派是完全一致的。《诗品》中所体现的一些主要审美观念,例如整体的美、自然的美、含蓄的美、传神的美、动态的美,也大都是从山水田园诗中概括出来,虽然这些审美观念本身具有广泛性,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山水田园诗中,然而,在《诗品》中是以自然景物、山水田园的形态表现出来的。清人许印芳在其《与李生论诗书》跋中说:“表圣论诗,味在酸咸之外。因举右丞、苏州以示准的,此是诗家高格,不善学之,易落空套。”王渔洋标举“神韵”,其精神与《诗品》是一致的,故其《唐贤三昧集》中不录李、杜,而“独推右丞、少伯以下诸家得三昧之旨”,“盖专以冲和淡远为主,不欲以雄鸷奥博为宗”(翁方纲《七言诗三昧举隅》),显然也是受《二十四诗品》影响之结果。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艹加不   荹
    @②原字日加希   晞
    @③原字月加兆   朓
    @④原字尸加(渫去氵)屟
    @⑤原字马加因   骃    
              @⑥原字纟加因  铟    
             @⑦原字纟加温右 缊
    @⑧原字句加隹  雊
    @⑨原字车加官   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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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诗品①小序

清·杨廷芝
    诗不可以无品,无品不可以为诗,此诗品所以作也。
    予总观统论,默会深思,窃以为兼体用,该内外,故以雄浑先之。有不可以迹象求者,则曰冲淡。亦有可以色相见者,则曰纤  ,不沉著,不高古,则虽冲淡纤  ,犹非妙品。出之典雅,加以洗炼,劲健不过乎质,绮丽不过乎文,无往不归于自然。含蓄不尽,则茹古而涵今;豪放无边,则空天而廓宇。品亦妙矣,品妙而斯为极品。
    夫品固出于性情,而妙尤发于精神,缜密则宜重宜严,疏野则亦松亦活,清奇而不至于凝滞,委曲而不容以径直,要之无非实境也。境值天下之变,不妨极于悲慨,境处天下之赜 ,亦有以拟诸形容。超则轶乎其前,诣则绝乎其后。飘则高下何定,逸则闲散自如。旷观天地之宽,达识古今之变;无美不臻,而复以流动终焉。品斯妙极,品斯神化矣。
    廿四品备,而后可与天地无终极。品之伦次定,品之节序全,有品    ,亦于言而可以知其志。诗之不可以无品也如是夫!
    【注】①二十四诗品:是唐代诗论家、诗人司空图,字表圣(837—908)的论诗专著,简称《诗品》。其中把诗歌的艺术风格和意境分为雄浑、冲淡、纤  、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等二十四品类,每品用十二句四言韵语来加以描述。②赜:深奥,奥妙。

二十四诗品小序(清·杨廷芝)【意译参考】
诗不可以没有品位(品格),没有品位不能成为诗,这是《诗品》写作的原因。
我通篇阅读其论,默默领会深深思考,私下认为,因包含万物又超乎一切言象之外,所以把“雄浑”列在首位。那些不可以依循其形而寻的冲和淡宕就是所谓的“冲淡”。也有可以从色彩和形貌可见韵味的,那就是“纤穠”,(但是如果)不深沉稳健,不高格脱俗,那么即使有冲淡纤穠之意味,还不是佳作。诗意典雅,又洁净精纯,充实强健不盖过诗之内容,光彩夺目不盖过诗之形式,这无不是要归于“自然”。含蓄不露语意不尽,(是因为)包含古今;豪迈放纵,意气无边,(是因为)胸怀天地。这样的品格真是美妙啊,品格美妙这就是诗中极品。
品位来自性情,精妙来源于精神气质,缜密则是又有真迹可寻又有理可微会,疏野则是既任性松弛又率无拘束,清高奇绝又不至于诗意凝结,百折千回幽深不容直遂,总之没有不是表达真情和揭示实理的。处于天下之变革之时,诗意则有悲痛感慨之品,正遇世间深奥之妙,则可以用具象声形来捕捉神妙。超然放纵不同寻常,是为超诣,飘逸则是情思飘扬,凌云神怡。旷达是心胸宽广,淡看欢歌忧愁;所有最美的意境韵味都能达到,因而又最终以“流动”结束。品位到这样真是妙极之至,神化之至。
能够品味这二十四品,则仿佛可以获得与天地一样长久的精神了。品位之高下得以确定,品位之先后可以全面,因此有品味则可以确定诗的品格,在诗中也可以明白其志趣。诗歌不能没有品格就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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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续诗品》

余爱司空表圣《诗品》,而惜其祗标妙境,未写苦心;为若干首续之。陆士龙云:“虽随手之妙,良难以词谕。”要所能言者尽于是耳。
△崇意
虞舜教夔,曰“诗言志”。何今之人,多辞寡意?意似主人,辞如奴婢。主弱奴强,呼之不至。穿贯无绳,散钱委地。开千枝花,一本所系。
△精思
疾行善步,两不能全。暴长之物,其亡忽焉。文不加点,与到语耳。孔明天才,思十反矣。惟思之精,届曲超迈。人居屋中,我来天外。
△博习
万卷山积,一篇吟成。诗之与书,有情无情。钟鼓并乐,舍之何鸣?易牙善烹,先羞百牲。不从糟粕,安得精英?曰“不关学”,终非正声。
△相题
古人诗易,门户独开。今人诗难,群题纷来。专习一家,愁愁小哉!宜善相之,多师为佳。地殊景光,人各身分。天女量衣,不差尺寸。
△选材
用一僻典,如请生客。如何选材,而可不择?古香时艳,各有攸宜。所宜之中,且争毫厘。锦非不佳,不可为帽。金貂满堂,狗来必笑。
△用笔
思苦而晦,丝不成绳。书多而壅,膏乃灭灯。焚香再拜,拜笔一枝。星月驱使,华岳奔驰。能刚能柔,忽敛忽纵。笔岂能然?惟悟所用。
△理气
吹气不同,油然浩然。要其盘旋,总在笔先。汤汤来潮,缕缕腾烟。有馀物於,物自浮焉。如其客气,冉猛必颠。无万里风,莫乘海船。
△布格
造屋先画,点兵先派。诗虽百家,各有疆界。我用何格?如盘走丸。横斜操纵,不出于盘。消息机关,按之甚细。一律未调,八风扫地。
△择韵
酱百二甕,帝岂尽甘?韵八千字,人何乱探。次韵自系,叠韵无味,斗险贪多,偶然游戏。勿玉瓦缶撞,而铜山鸣。食鸡取跖,烹鱼去了。
△尚识
学如弓弩,才中箭镞。识以领之,方能中鹄。善学邯郸,莫失故步。善求仙方,不为药误。我有禅灯,独照独知。不取亦取,虽师勿师。
△振采
明珠非白,精金非黄。美人当前,烂如朝阳。虽抱仙骨,亦由严妆。匪沐何洁?非熏何香?西施蓬发,终竟不藏。若非华羽,曷别凤凰。
△结响
金先於石,馀响较多。竹不如肉,为其音和。诗本乐章,按即当歌。将断必绩,如往复过。萧来天霜,琴生海波。三百绕梁,我思韩娥。
△取径
揉直使曲,叠单使复。山爱武夷,为游不足。扰扰圜,纷纷人行。一览而竟,倦心齐生。幽径蚕丛,是谁开创?千秋过者,犹祀其像。
△知难
赵括小兒,兵乃易用。充国晚年,愈加持重。问所由然,知与不知。知味难食,知脉难医。如此千秋,万手齐抗。谈何容易?著墨纸上。
△葆真
貌有不足,敷粉施硃。才有不足,徵典求书。古人文章,俱非得已。伪笑佯哀,吾其优矣。画美无宠,绘兰无香。揆厥所由,君形者亡。
△安雅
虽真不雅,庸奴叱咤。悖矣会规,野哉孔骂。君子不然,芳花当齿。言必先王,左图右史。沈夸徵栗,刘怯题糕。想见古人,射古为招。
△空行
钟厚必哑,耳塞必聋。万古不坏,其惟虚空。诗人之笔,列子之风。离之愈远,即之弥工。仪神黜貌,借西摇东。不阶尺水,斯名应龙。
△固存
酒薄易酸,栋挠易动。固而存之,骨欲其重。视民不佻,沈沈为王。八十万人,九鼎始扛。重而能行,乘百斛舟。重而不行,猴骑土牛。
△辨微
是新非纤,是淡是枯。是朴非拙,是健非粗。急宜判分,毫厘千里。勿混淄渑,勿眩硃紫。戒之戒之!贤智之过。老手颓唐,才人瞻大。
△澄滓
描诗者多,作诗者少。其故云何?渣滓不少。糟去酒清,肉去洎馈。宁可不吟,不可附会。大官筵馔,何必横陈?老生常谈,嚼蜡难闻。
△齐心
诗如鼓琴,声声见心。心为人籁,诚中形外。我心清妥,语无烟火。我心缠绵,读者泫然。禅偈非佛,理障非儒。心之孔嘉,其言蔼如。
△矜严
贵人举止,咳唾生风。优昙花开,半刻而终。我饮仙露,何必千钟?寸铁杀人,宁非英雄?博极而约,淡蕴於浓。若徒荥[,非浮邱翁。
△藏拙
书赢宵缩,天不两隆。如何弱手,好弯强弓。因謇徐言,因跛缓步。善藏其拙,巧乃益露。右师取败,敌必当王。霍王无短,是以无长。
△神悟
鸟啼花落,皆与神通。人不能悟,付之飘风。惟我诗人,众妙扶智。但见性情,不著交字。宣尼偶过,童歌沧浪。
△即景
混元运物,流而不注。迎之未来,揽之已去。诗如化工,即景成趣。逝者如斯,有新无故。因物赋形,随景换步。彼胶柱者,将朝认暮。
△勇改
千招不来,仓猝忽至。十年矜宠,一朝捐弃。人贵知足,惟学不然。人功不竭,天巧不传。知一重非,进一重境。亦有生金,一铸而定。
△著我
不学古人,法无一可。竟似古人,何处著我?字字古有,言言古无。吐故吸新,其庶几乎?孟学孔子,孔学周公。三人文章,颇不相同。
△戒偏
抱杜尊韩,托足权门。苦守陶韦,贫贱骄人。偏则成魔,分唐界宋。霹历一声,邹鲁不开。江海虽大,岂无潇湘?突夏自幽,亦须庙堂。
△割忍
叶多花蔽,词多语费,割之为佳,非忍不济。骊龙选珠,颗颗明丽。深夜九渊,一取万弃。知熟必避,知生必避。人人意中,出人头地。
△求友
游山先问,参禅贵印。闭门自高,吾斯未信。圣求童蒙,而况於我?低棋偶然,一着颇可。临池正领,倚镜装花。笑倩傍人,是耶非耶?
△拔萃
同锵玉佩,独姣宋朝。同歌苕花,独美孟姚。拔乎其萃,神理超超。布帛菽粟,终逊琼瑶。折杨皇荂,敢望钧韶。请披采衣,飞入丹霄。
△灭迹
织锦有迹,岂曰惠娘?修月无阆,乃号无刚。白传改诗,不留一字。今读其诗,平平无异。意深词浅,思苦言甘。寥寥千年,此妙谁探?

○跋
简斋先生之诗,梨枣久登,传布未广。今读三十二品而《小仓山房全集》可概矣。鸳鸯绣出,甘苦自知,直足补表圣所未及,续云乎哉?丙午夏五月,鲍君以文舟中举手钞本见示,及假归校录,用识欣赏。震泽杨复吉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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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纪泽·演司空表圣《诗品》二十四首

雄 浑
紫气昆仑广野间,流如烟景驻如山。
黄河天上来舟楫,绛阙云中照阓阛。
北海培风鹏有翼,南山隐雾豹无斑。
遍游穹颢三千界,只仗骅骝十二闲。

   冲 澹
茅斋辟户对芳洲,峭石奇峰拥后楼。
山径迢迢双蜡屐,江天漠漠一鱼舟。
云生幽谷有闲意,水度澄潭无急流。
山简未醒元亮醉,独临黄菊赏清秋。

   纤 秾
桃花方盛杏花稀,草长江南莺乱飞。
晓气五更开芍药,春光十色上蔷薇。
描摹天际虹霓影,点缀河阳锦绣围。
搜辑玉台存艳体,琉璃盘滑走珠玑。

   沈 著
九陌楼台拥帝宫,神皋佳气晓茏葱。
高山太壑藏龙虎,古鼎宗彝铸鸟虫。
闻有海鳌能立极,不妨天马自行空。
欲知岩险联襟带,洒墨成图一掌中。

   高 古
积雪昆仑夏不消,寒云晻暧护山椒。
无枝老树参天立,出洑长河绕麓遥。
道自王倪传齧缺,语闻疑始告参寥。
天风万里吹胸臆,坐啸泠然协九韶。

   典 雅
翼然亭榭碧江滨,文藻芊眠一俊人。
万卷图书长守富,四时花树迭为春。
墟烟不动连云影,山雨频来濯世尘。
吐弃下方凡近语,笙璈鸾鹤斗清新。

   洗 炼
去尽陈言探奥赜,吐词欲与六经同。
田收嘉谷三时力,鼎养还丹九转功。
青镜拂尘光似月,白圭磨玷气如虹。
太清不遣微云滓,万籁无声一笛风。

   劲 健
笔扬飞隼九霄翰,墨倒游鲸百仞澜。
剑外云山倾夜雨,巴东雪浪走春湍。
锟铻刀切如泥玉,霹雳弓催陷阵丸。
早晚王师收海徼,金铙舞曲付司干。

   绮 丽
风信日华春烂漫,花英柳絮昼缤纷。
忘机蛱蜨穿蜂阵,得意鸳鸯领鸭群。
绿舫江头摇碧浪,朱楼天半接彤云。
汀洲霭霭烟笼树,欲往游观且俟君。

   自 然
语不惊人只自娱,神奇乃与化工俱。
不雕和氏连城璧,忽得梁王照乘珠。
失水巨鱼归大壑,追风良马试康衢。
画工解试天成趣,含漱丹青噀作图。

   含 蓄
烟岚霭霭树重重,何处须弥最上峰。
余踠未伸闲骏马,乍明仍灭见真龙。
笔工垂露书逾密,花赏含苞色倍秾。
领取缠绵无尽意,云梦八九在吾胸。

   豪 放
野鹘翻云骥脱羁,世无嵇阮更谁师。
常怀控鹤游仙意,不废闻鸡起舞时。
四座冠裳名下士,九天珠玉醉中诗。
澄怀万顷波涛阔,强敛惊才趣转奇。

   精 神
新晴万里耀韶晖,濯发沧浪向日晞。
醉写蛟龙穿壁去,仰看雕鹗负天飞。
丛台啸罢风生谷,猎骑归来雪打围。
忽忆郾城浑脱舞,兴酣墨汁洒裳衣。

   缜 密
仙衣无缝贡天京,巧匠裁云镂月成。
似审八音调管龠,先齐七政副玑衡。
旧编文粹年年换,新构书巢种种精。
拈断吟髭非自苦,安排舞曲颂升平。

   疏 野
风光四面到柴门,涧竹岩花界作园。
绿柳成行莺井里,青秧弥望鹭乾坤。
贪看钓艇归来暮,偶诣邻农笑语温。
仓卒奚囊携未得,援毫欲写已忘言。

   清 奇
阶前一鹤鸟中仙,已号胎禽忘几年。
身瘦不缘无廪粟,俸余时为买山田。
偶听琴曲来朱阁,忽引诗情上碧天。
傲岸不谐尘浊意,此生端合老林泉。

   委 曲
湘水九回街九面,深情一往更盘纡。
五纹长线摛成锦,百丈游丝纺作纑。
有迹可寻蚕食叶,无微不入蚁穿珠。
离骚上接诗三百,浅识粗才辨得无。

   实 境
一邱一壑景无涯,一鹤一琴情自赊。
数顷田园余谷果,全家眷属课桑麻。
壮怀犹抚剑三尺,旧学未忘书五车。
堪干莫嫌华饰少,四时长有映山花。

   悲 慨
千古雄豪安在哉,自哀不暇后人哀。
成功种蠡谁能赏,赍恨荆高去不回。
江月照人寒似水,雪风摇树响如雷。
更长鼍吼不成寐,起作狂歌和吹台。

   形 容
古今绝妙丹青手,绘影绘声无不长。
点缀凤鸾图乐曲,指挥蜂蝶写花香。
澄怀体物千端变,要诀通神一语详。
开户起延明月入,亘空云汉见天章。

   超 诣
苦吟灯下倦推敲,隽语忽来谁所教。
不共驽心争栈豆,终腾骥足迈蒲梢。
三千贤哲一颜子,九六乾坤双用爻。
乐奏钧天凡响息,独闻清籁出笙匏。

   飘 逸
藐姑射有神人居,每驭云龙造我庐。
授我一经河上注,贤于八叟枕中书。
轻身导引从黄石,抗首歌吟彻紫虚。
辟谷为除烟火气,餐霞饮露饵飞鱼。

   旷 达
开门长啸风吹襟,云散遥天月满林。
月有盈亏宁自主,云能舒卷亦无心。
伯伦常遣锸随酒,元亮不劳弦上琴。
诠罢漆园齐物论,新诗渐觉道根深。

   流 动
法轮神马与天游,胎息渊闳气自遒。
铜漏循环潮子午,土圭长短日春秋。
雨从泰岱穿云出,江自岷皤破峡流。
经史在胸杯在手,纵横万象笔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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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翰《补诗品》

余仿司空表圣作《诗品》二十四则,伯夔见而笑曰:“此四言诗也。”因掇而登之集中,以备一体。  

古   淡
如时之春,如日之晨。东风徐来,不惊一尘。太虚为徒,怀葛比邻。惟意所适,陶然天真。不琢不雕,匪缁匪磷。金玉尔车,始于椎轮。  
蕴    藉
矫矫不俗,超超出群。幽花初开,名香始熏。望之邈然,即之氤氲。高会如云,翩翩屐裙。中有佳士,谈笑解纷。启口一言,齿颊流芬。  
雄   浑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泛彼中流,掀然大波。足踏蛟鲸,手鞭鼋鼍。砥柱碣石,群山嵯峨。白日欲没,壮士挥戈。前有千古,孰知其佗。  
清   丽
远水澹碧,遥峰孤青。一叶扁舟,潇湘洞庭。幽兰被崖,芳草满汀。欲采而佩,千花娉婷。骚人不来,山鬼隐形。只有水瑟,彷佛可听。  
哀   怨
今夕何夕,明河在天。西北高楼,疏花隐烟。美人婵娟,手弹玉弦。如有幽恨,欲传不传。锦瑟齐年,韶华自怜。一绳新雁,致君缠绵。  
激   烈
客子独宿,怅然心兵。小屋如舟,波涛夜惊。拨剑起舞,叱咤不平。水为西流,月为倒行。壮志未酬,华发渐生。仰视北斗,大横庚庚。  
奥   折
支颐看山,苍翠在目。下有微行,窅窅空曲。幽寻不穷,心赏未足。飞泉树杪,若断若续。敦彝出土,苔色古绿。上有篆文,了不可读。  
华   贵
五音繁会,中有笙簧。凡鸟百族,中有凤凰。木兰作室,青芝为房。有美一人,锦衣绣裳。珊瑚海色,明珠夜光。采之贝阙,贡之玉堂。  
疏   散
幽人闭关,贫不买山。迹托巢许,心乐孔颜。心迹清闲,盘桓其间。无赠无答,若往若还。野水无鸥,浅碧一湾。风篁成韵,瘦不可删。  
超   逸
水光泠泠,沙路侹侹。山月飞来,忽见人影。碧天无际,心与不尽。举世哺糟,之子独醒。古寺烟中,流出清磬。众禽竹里,一鹤松顶。  
闲   适
秋社将至,往招良朋。何以享之,美酝十升。桑影满屋,稻香一塍。依依杨柳,隔烟鱼罾。驾言出游,犊车可乘。侧耳远听,筑场登登。  
奇   艳
海日未出,水色溶溶。海山低微,遥见数峰。须臾变见,蜃气百重。飞楼缥渺,光浮青红。西陵松柏,南苑芙蓉。俯视下界,花雾迷蒙。  
凄   婉
别君隔年,思君暮春。春草始碧,春水生粼。池上独酌,愁对青樽。朱弦谁理,瑶瑟横陈。瑟既不调,酒复不醇。疏疏帘幕,落花如尘。  
飞   动
灵气往来,求之无端。秀色在目,如有可餐。藕丝为裳,莲花制冠。玉骨轻举,若生羽翰。风露高寒,碧城阑干。凭虚御风,岂乘飞鸾。  
感   慨
岁月消磨,流光逝波。浮生若梦,惆怅山阿。朝露易晞,晨星几多。俯仰畴昔,频唤奈何。绝塞干戈,深宫绮罗。夕阳衰草,铜狄摩挲。  
隽   雅
风雪满天,独客寻诗。意态横出,古梅一枝。高楼月上,短笛斜吹。环佩珊珊,美人来迟。鲛人织绡,园客络丝。自有标格,不涂铅脂。  
高   洁
空山寥寥,无人采樵。策杖独往,葛衣飘摇。古术叶蜕,森森枯条。自有天籁,如风过箫。幽人结庐,左箪右瓢。欲与晤语,往哉遥遥。  
精    炼
如剑冶铁,如镜烁铜。出自炉韝,妙入化工。光皎冰玉,气为星虹。湅水烧云,碧色补空。初震石鼓,渐调金镛。声满天地,隐隐隆隆。  
峭   拔
神工运斤,巧匠代斵。奇峰特起,不附五岳。去天一握,孤云两角。虬松倒垂,下有飞鸐。超轶绝尘,若孔之卓。精诣所板,殆不可学。  
悲   壮
天气始肃,鸿雁高飞。草木陨黄,霜华稀微。易水萧萧,送君白衣。歌声变徵,曲终歔欷。一樽鲁酒,式饮庶几。顾视年少,翩翩轻肥。  
明   秀
小雨初晴,凉意潜送。曲涧泠泠,泻入潭洞。故人远别,千里情重。惠我琼章,返覆吟诵。木叶已稀,秋水未冻。半床明月,良夜无梦。  
豪   迈
骅骝骋步,驽马不前。鹰隼脱鞲,凡鸟莫先。壮士迟暮,气凌幽燕。高冠切云,长剑倚天。没石饮羽,射虎蓝田。视彼程蔡,未知孰贤。  
真   挚
依依恋母,婴儿始孩。殷殷叙别,久客乍回。山花满篱,渌酒满杯。诸父昆弟,念我沓来。肝肠九回,笑口暂开。聊乐一日,以慰永怀。  
浑   脱
微风为柁,元气为舟。伊谁与期,采真以游。长啸丹邱,高枕碧流。睠彼独宿,白云岩幽。人间何世,海外九州。陋此尘劫,蟪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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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谦升《二十四赋品》

源     流
岷山导江,积石碓河。跨瀛涉汉,接轨沿波。上追统系,原始诗歌。摛文铺采,于意云何。昆仑万派,飞鸟不过。乘槎天汉,乃见星河。
结     构
大杗细桷,必构众材。茅檐广厦,效伎呈菜。匪徒目巧,亦恃心裁。前门万户,照烂崔嵬。如五凤楼,如铜雀台。风雨不动,实实枚枚。
气     体
气以举辞,辞达理见。水大物浮,其喻最善。万窍调刁,噫风斯扇。时会递迁,江流日转。崇尚不偏,骨采自炫。汉魏六朝,格乃屡迁。

声     律
昆仑解谷,筩竹凤鸣。如珠好语,一一穿成。规重矩迭,绳直衡平。范围不过,音响自清。吭圆引鹤,簧脆调莺。摩空掷地,皆作金声。
符     采
纷红骇绿,如春在花。石梁之瀑,赤城之霞。楼台金碧,韦杜人家。五云七宝,天上繁华。奇芬一吐,鲜侔晨葩。晖丽灼烁,是耶非耶?
情     韵
缠绵结绪,缱绻萦丝。花光宜笑,水态含漪。青衫掩泣,红豆相思。贻椒赠芍,送子河湄。 《闲情》十愿,丽句妍辞。文心绝世,横笛孤吹。
造     端
兴酣落笔,超妙无论。百思不到,得句如神。飞行绝迹,神马尻轮。日明五色,岁首三春。奇情异采,穷力追新。曰有秘钥,先声夺人。
事     类
吴淑百篇,博采旁搜。各分门户,派别源流。此疆而界,瓜区竽筹。狐集千腋,鲭合五侯。晋卿巨制,类对春秋。揆厥所元,昭明选楼。
应     举
日华双阙,岧帝京。典前给札,笔辍不停。金门拜献,鸣声和声。簪毫禁苑,待诏承明。文章官样,歌咏太平。天颜有喜,云陛载赓。
程     试
笔垂若露,思涌如潮。锵洋鸿丽,上掩诗骚。局分八韵,烛限三条。银袍鹄立,茧纸龙雕。南宫漏尽,风月难描。承平雅颂,如听萧韶。
骈     俪
新情古色,才美齐梁。物必有耦,妙合成章。一歌绛树,韵迭声双。兰苕翡翠,菡萏鸳鸯。花花自对,翼翼相当。属辞比事,摘艳熏香。
散     行
罗罗清疏,莽莽古道。时止时行,不拘绳尺。长短皆宜,备此规格。岂必止齐,妃青俪白。 《好色》一篇,原本《国策》。后有作者,《秋声》、《赤壁》。
比     附
太师教诗,其三曰比。东管有言,侧附者理。子贡方人,老彭窃似。松受茑缠,玉怜葭倚。莫刺如涂,起义在彼。象其物宜,图穷见匕。
讽     喻
微辞宋玉,隐语淳于。 《甘泉》、《羽猎》,《上林》、《子虚》。主文风刺,匪直匪愚。听者神耸,言者无罪。转圜从谏,治迈唐虞。方内圆凿,岂能入乎?
感     兴
莺飞草长,物候惊新。 《登楼》王粲,翻悔依人。怀归故国,出剑风尘。鲍照不作,谁画《芜城》?江关萧瑟,庾信伤神。 《小园》、《枯树》,哀江南春。
研     炼
京都矩丽,一纪十年。笔札楮墨,藩溷着焉。 《海潮》卢作,星再周天。结响不滞,捶字乃坚。为绕指柔,妙极自然。丹成剑跃,炉火无烟。
雅     瞻
秀色可餐,骨相非俗。言出荐绅,文成朱绿。枢辖在兹,屏除繁缛。卓尔不群,浑金璞玉。三叹遗音,奏之终曲。辞黜其浮,理取其足。
浏     亮
朗如行玉,清若流泉。疑义雾解,藻思芊绵。聪明冰雪,呈露坤干。微辞奥旨,无弗弃捐。体物一语,士衡薪传。光明白地,濯锦秦川。
宏     富
丽辞雅义,错彩镂金。阊阖迷蒙,经籍醉心。选言有路,宝若球琳。斋宫肃肃,武库森森。能读千首,博古通今。董醇贾茂,著作之林。
丽     则
若有人兮,劲装古服,文士之心,诗人之目。绝世彼姝,贮宜金屋。富贵天姿,自然清淑。妖歌曼舞,终嫌不肃。繁华损枝,贻诮雾榖。
短     峭
节短韵长,贵在逋峭。丝戛么弦,竹吹孤调。余味曲包,片言居要。寥寥数行,天空独啸。冗长无讥,冲虚入妙。着语不多,《颂》首《清庙》。
纤     密
横空盘旋,气郁不舒。未若短制,形容拟诸。俭意周匝,肤词扫除。小可喻大,百无一疏。囊篇风月,艳体徐庾。碎金雪玉,就范何如?
飞     动
短韵结言,倒泻词源。灵气往来,云烟吞吐。负声有力,霜鹘高骞。之而鳞甲,变化松根。风雨忽至,将朝玉门。心香一瓣,灵光独存。
古     奥
钩章棘句,刊落声华。未谐吟口,颇觉聱牙。磊磊落落,整整斜斜。蛟龙得雨,倔强盘拿。别成一体,盘诘无加。是为老境,卓然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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