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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采夫:他弹断了多少根琴弦?

潘采夫:他弹断了多少根琴弦?

2010年最后一天,在厦门一个小渔村的旅馆里被惊醒,是李洱的短信,“兄弟,我们尊敬的兄长史铁生于凌晨三点因脑溢血去世。”
   窗外小酒吧里,弹吉他唱歌的早已散了,“夜风在山里游荡”,渔村的不远处是海,我在心里送别史铁生,如送别一位精神上的父亲。但心情并不难过,知道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
   四五年前,曾去史铁生家里,接他参加一个颁奖活动,给林白颁一个奖。我看他那么瘦弱,就主动要把他抱进车里,他坚决地拒绝,努力地抓着把手,靠臂力把自己一点点挪进车座。      
   在路上他主动跟我聊天,谈南方都市报、新京报、孙志刚、程益中。在等候颁奖的时候,他的头不断地下垂,我在旁边揪心。颁奖后马上送他回家,他费劲地举着小靠垫,挡住太阳的西晒,好像阳光会榨干他身上的能量。记得我当时有点伤感,还记得他解释,林白有自闭症,她希望自己尊敬的史铁生给她颁奖,史铁生说,如果他去不了,林白会失望的。
   从那唯一的见面之后,我偶尔会想,我会什么时候接到他死去的消息。
   我曾在床畔亲手送别奶奶、爷爷、父亲,他们对死亡都没有畏惧。父亲对生还有一点流连,但也淡然以对,甚至很早就自己选择离开的方式。爷爷从医院回村子里的路上,对我交代,同行回村的护士辛苦,别忘给她买可乐喝,刚进家门的时候问了一声“到家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就停止了呼吸。奶奶更早就去意已决,在最后的日子里常叹息:“死一个人咋这么难?”
   史铁生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个节日,他虽然没有办法盛装出席,但我想他离去的心情,会有一点喜悦和期待。因为他对那个时刻的向往,不下于他对生命的热爱。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他的这几句话,十几年前已经成为我的圣经,随时取出来玩味不已。奶奶的葬礼很隆重,叔叔婶子们都在哀哀痛哭,我这个长孙在一旁神色如常,四叔很心疼,说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说我确实不难过,奶奶走是个好事。有次跟父亲谈生死的事,父亲有些为自己抱不平,感慨“我这辈子活得是个啥。”我安慰父亲的话竟然是,谁都有个先来后到,你前脚走,我后脚跟。
    这是史铁生对我的影响,我读他的《命若琴弦》《我与地坛》《务虚笔记》时,想的都是这些问题,生是平常的,死是绚烂的。我对宗教没有研究,没法从教义里寻找道理,只能从生命的个体里琢磨,史铁生就是我给我指路的人。我感觉,他从自己的身体出发,独立地悟出了神性,在灵魂的世界里走到了我们张望不到的地方。
   老瞎子说,“咱这命就在几根琴弦上,我师父当年就这么跟我说。”
   我总是把自己想成那个小瞎子,听一个老瞎子讲命的事,老瞎子是史铁生。我不知为什么,喜欢把自己设想成一个残缺的人,这样想事情才能更深入本真。莫非我们其实生来都是残缺?天残地缺。
   能感觉到史铁生在作家心中的位置。李洱推崇史铁生,他是从文学的角度来怀念,我逐字记录下来:“现代作家,侧重于提供知识,趣味和想象力,而史铁生则向我们提供了求知方法和精神维度,我认为这是他对汉民族最大的贡献。残疾作家很多,但唯有他在这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最重要的小说是《务虚笔记》,但无论是他的同时代作家,还是后代作家,大都视而不见,因为人们难于接受这种灵魂叙事。这是汉语叙事文学传统的尴尬。”
   我专门“出走”,窝在一个地方琢磨生命的问题,却遇上了和生命里的“老瞎子”告别,这种有意思的安排,让我的脸上浮起微笑。
   在心里送你一程吧,不急,我们都走在回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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