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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人眼里的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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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博客 | 作者:许之远 | 2015-03-19

【作者简介】许之远,1935年生,广东开平人,多伦多大学文学硕士。现任台湾立法院最高顾问,中国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

  我们这一代,多半经历左倾青年的岁月;那是大陆解放的前夕,也是反政府学运泛滥的年代。当时没有人怀疑:有爱国的激情才是进步的、出息的青年!初中还没有毕业,长得高大的同学,不时听到跟随老师到山区打游击去了!共军还没有来,我已经能全背出毛主席发表的诗词;对蒋介石没有一点好感!今天来写蒋介石,不必怀疑有预设立场。毕竟望八之年,还写争议的人事是很不智的傻瓜;好处轮不到;坏处得罪人!蒋个人威信经六十年抹黑,早已黯淡无光;和他有历史夙怨的又光又大;比蒋的光大得不成比例;就以台湾来说,靠反蒋起家的就不少,否则民进党怎会常选赢国民党?不要说台湾本土人,外省人反蒋也不少;李敖就靠反蒋起家的?大陆青年认识李敖比蒋介石还多,不是吗?陈少校写‘金陵残梦’,香港人手一卷;退出大陆,又有‘草山残梦’。众口铄金了六十年,那个孤独老人,只能在台湾说:我要为中国人建立这个模范省!过去叱吒风云,而今势孤垂老!因此,只有傻瓜才想为蒋做点存真的史料;因为我们这一代过去,就没有亲历的历史证人了!后世会拍手笑我们这一代:‘更无一个是男儿!’以下所述,有不少是个人亲历的。

  一九五零年,我初中毕业,无力抗拒大人的安排到香港去。那时还未足十五岁就失学了。后来转到一个职场,那里住着一位近九十岁的老人;名叫陈毓梅。对我很好,有一次他在我的面前拆开一封信,是台湾托人带来的。陈老先生告诉我:这是蒋总统每半年托人带来给他的生活费。原来陈炯明叛乱,孙中山上永丰舰避难,电召蒋氏来粤侍从;后来孙先生也记此事;并亲写了这样的联对给蒋:‘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上欵还有‘介石弟’等几个字。此联见於总统府。陈毓梅就是奉孙命到香港接蒋的人。他是孙先生最信任的〈联义社〉(中国海员组织)的社长。那是蒋先生第一次到广州。以后陈年老,蒋不论到那里,或最困顿的日子,都没有忘记托人带生活费给他。陈老描述下的蒋先生,对有恩义者终身不忘;和世人反目成仇,杀之而后快,不可同日语。

  一九五七年我到台湾升学,不久就金门炮战。我们有很多机会听到蒋先生的讲话;也见到美总统艾森豪来台,和蒋先生一同出现总统府前的广场演讲,然后乘开蓬车沿途和民众招手。每年元旦总统府的升旗典礼,大专学生都自动参加,塞满广场。大多是来听他的元旦文告。那个困难的时代,物质非常缺乏,但上下没有怨尤。当时台北还有一位黄花岗敢死队队长其中之一的姚雨平将军还健在,我在一个场合认识他。他不但参加黄花岗之役,还在辛亥革命时担任北伐军总司令。蒋先生还是他的后辈;他说蒋先生的胆识过人,参加东征时,身上挂满手榴弹;每役都在前线指挥甚至带头冲锋。我心仪敢死队的他,而他却盛赞蒋先生;我有点疑惑,姚将军立即正色说,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会为晚辈说谎吗?又补充说:孙先生是什麽人物?大公无私;我们有多少粤军将领比蒋的资格老、位阶高。但黄埔军校就交给他。他也没有令孙先生失望,当时拥重兵的孙传芳和吴佩孚,都被蒋先生领导的少数的、装备劣势的黄埔子弟兵击溃而无法再起。

  一九六一年我毕业离台,前期间有机会和蒋先生同桌晚宴,上文已述不赘。十一年后(一九七二)我首次返台北,在双十总统茶会重见他。以后还有两次在同一场合看到他。每一年双十节,香港国民党总支部都要在节前数点挂青天白日旗,蒋先生要听完挂旗的报告才就寝。这是我后来派驻香港、出席驻港小组(李复中)会议所确知的事。他在一九七五年清明节逝世。在同一日,香港启德机场的中华航空公司的柜台前,有一位老人要立即买机票到台湾,公司人员要他出示入台证。他说没有办;还一定要即日能见到老总统的遗体。他这一闹,就有人认出他是张发奎。北伐、抗战时称为铁军,军长就是他。着名的淞沪之战的主将;也是接收香港的国军代表将领。后来中央还是令张将军交还香港给英国,故历届总督对张以后来香港定居,都礼遇异常。蒋到台湾后,张发奎从未往见,但知他逝世,就非去致唁、致奠不可!我们不必猜测生前不去的原因,但张在蒋氏之丧的表现,应该属於生前的恩怨,在死后即解;回复古人之生死交情乃见的风义吧!蒋先生当有足值得张将军感念之情。当时曾轰动香港。张将军当天赴台,留在台湾,直至送了老先生才回来。

  一九八九年我返台担任立法委员。九零年李豋辉当选总统,政治中心转到立法院。那时,黄花岗之役的敢死队队长姚雨平已逝世(1882-1974享年九十二岁)。但国民大会代表、三次长沙会战主将、广东省主席薛岳还在。我们两广的立、监委、国大代组织了一个联谊会。我是首届环球立委联谊会的秘书长,经常出席两广的联谊会,也慕名接近高龄的薛将军。有次杯酒言欢,我压低声音问他:我们两广的将领如陈济棠、张发奎、李宗仁、白崇禧等包括你老都反过蒋;你们有的还来台定居;但都没有‘出事’!薛说:怎只是这几个两广人,外省也很多,如张学良、何应钦…都有过反蒋的纪录;张学良还禁拘过他,都在台湾。蒋先生的气量恢宏,绝不是抹黑那样的小人。任何国家,军人犯上都依军事法庭审判;像张学良那样的罪行必死无疑。过去尚有点同情弱者的心理,到张学良去美国某大学口述历史,大骂蒋的时候,张的小人面孔完全暴露。现在时移世易了,谁还说他是〈千古功臣〉?历史真会起自我澄清的作用、忠奸有尺的。我在台北也听过这样的故事;薛岳奉命从海南岛撤兵回台湾,还为此事与蒋争论;离开时,他的披衣不慎碰倒一个花瓶,但薛头也不回走了。外传蒋当时对侍卫说:真大将风度!我问薛有没有这事?他说在转角处是碰跌打碎了,碎就碎了;还有什麽补救!其他的就笑而不答,大概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李豋辉还利用张的威望主持过修宪,但那时张已是近百的垂老的人;被民进党人言辞侮辱过。我们只能慨叹:‘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了。他们不知道面前的老人,曾在虎帐中,手执注满拔兰地的酒杯,在长沙三次大会战中指挥千军万马,把冈村寕次、阿南两个先后任兵团总司令和日兵杀得鬼哭神嚎!两年固守,歼灭日军遗尸七万以上。国军不善战吗?八年的长期抗战,为民族的生存,蒋先生义无反顾打光了!当年谁比日军能战?

  台北的中正纪念堂,过去有蒋先生的遗物展览室。那些遗物,都在报上见过,是他的经常服,残旧而整洁,谁都知道他自奉节俭。物尤如此,人更念旧。他在广州的那些日子,看过广东戏,但主角想来想去都记不起来;只记得是个男花旦,后来查到是香港的陈非侬。当时侨务委员会郑彦棻委员长;安排了陈的剧团到台北演出,蒋去看了,还道出当年的戏码;令陈感动不已!陈非侬夫妇的女儿就是曾蜚声一时的港星陈宝珠。第二个为蒋演广东戏的是新马师曾,广东人没有不识此人;唱工至今尚无人可比。他对蒋最崇拜,称他做老爷子而不名。蒋尊师重道,一生如此,诗人节、教师节都是他在世的时代订下来,他成立〈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并担任会长。他推行〈耕者有其田〉、订定九年义务教育为基础,以后成为十二年;在宪法明定教育预算为国家总收入的百分之十五。他每年教师节召见教师代表,都换上我国传统礼服以示尊重。比秦始皇杀儒生、汉高溺儒冠当太不同!也举不出好杀的政策、杀错了谁。他到台湾就举行県自治选举;带着宪法到台湾实施,这都是事实。如果硬说他喜欢独裁,也要提出证据,那个年代台湾确实需要他。

  近月蒋先生的日记相继刊出;也容易上网查询,如段瑞聪的〈解读蒋介石,走进胡佛〉,其中的〈蒋介石与中美关系白皮书〉,那是二战后国共内战,在蒋兵败失利的关键时刻,美国怎样落井下石;蒋在他的日记怎样写上美国的责任和错误、白皮书比俄侵害中国更毒、要员叛离他的感受。就能更了解他的为人处事、如何忍辱负重、打断门牙连血呑的艰苦卓绝的性格了。我就不抄录去证明了。

  我有一位历史老师李定一;在台大时上他的中国近代史;他曾在课室引用统战的笑话,戏称蒋是个上海的瘪三,在那个 严的年代,这个玩笑开大了;那还了得!但蒋先生认为无心之失,没有听张群要严办。李师后来到香港中文大学任文学院长,任满定居多伦多,我一直陪伴他,他晚岁的十年,我夫妇最少两周去陪他两老打一次麻雀;他不称我是学生而称徒弟。对人也说是师徒。段家锋(中将)师兄还说李师宠坏了我;我有一次很严肃问李师:蒋先生未来在历史的定位?他说要看谁写的历史、什麽年代写的。共产党和国民党就不同,因立场不同而异;他也说了共产党当年对蒋先生的历史评价;但他没有说民进党的。最后,他还是补了几句:在民国来说,他是民族英雄;在民族来说,他是个民族主义者;在中华文化来说,他是个卫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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