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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念的遗产

郑念的遗产

郑念的遗产
毛向辉 今天 12:05
http://dajia.qq.com/blog/277889040848397

请先原谅我的无知。第一次听说郑念已经是2010年,从一个电子书论坛中,有人分享了她的《上海生死劫》的英文版(Shanghai, Life and Death)给大家阅读,此时她刚刚去世一年。下载到Kindle 后读了几页就被吸引了,于是去亚马逊购买了正版电子书从头读到尾。



她的英文很质朴,却又很有扑面的女性秀气。她的个人故事传奇但是没有离奇,和中国的现代史息息相关。从留洋学习,到结婚生女,跟随丈夫出使澳洲,然后又留滞在内战后的中国大陆,成为唯一的外资石油企业的中国代表,在中国全面闭关和社会主义化的环境中,竟然保持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达17年之久(有私人司机和管家佣人)。之后终于没有逃过“文革”一劫,女儿自杀,自己在上海市第一看守所被关押7年之久,其间没有任何审判,也无法定罪。最后侥幸存活获释,于是下定决心彻底与这个国度绝别,从此踏上美国土地。



她在那里没有任何不适应,年近九旬还独自驾车。虽然不是专业作家,却和《杀死一只知更鸟》的哈泼·李一样,只一生一部作品就让全世界知道了她。



历史的角度,郑念女士未必占有一席之地,从文学角度,她的作品也未必能够成为所谓名著。但是就是那种真实的记录和细节刻画,恰好可以给后人更多启发。很多文革回忆录,要么怨念,要么造作,要么漂白。郑念就是用普通人(当然她的身份并不普通)的角度看待中国的一种形态,她面对的是庞大的怪物,但是她不会勾兑,也不甘被左右。身边的人,包括她的女儿,有的把自己折腾到运动中,有的屈辱活过,有的刚烈自绝,很少有人能够如一地活着。很多曾经的共产运动狂热参与者,一旦被贴上“反革命”的标签,不用说洗脱,连解释和记录的能力都会丧失,他们无法留下任何遗产,只能成为一粒悲惨的灰烬,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郑念留下的是自己的勇气、原则和智慧。她虽然被指控为“间谍”,在看守所的几年中屡经生死考验,却也庆幸没有受到外部政治运动的直接影响。她透过细读报纸的只言片语分析政治,与看守人员周旋。基于自己的冷静,她可以感知外面世界的各种变迁,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政治漩涡下的不变道理:你进入漩涡,就会更悲惨。所以虽然她也常常因为拒绝认罪而受苦,却始终守护自己的女性尊严。她也学会了如何利用对手的自身矛盾来防护自己,终于在乱局中找到可以生存下去的狭窄地带。没有良好的教育和自我意识,这些都做不到,也根本坚持不下去。对真相的追求和对家人的责任让郑念一直追索迫害女儿的凶手,直到去世也没有原谅导致“文革”乱象的那些政治寡头。



与同时代的女性(如关露、陈链等)不同,郑念很早就主动远离政治纷争,当然肯定也无法幸免。在被迫卷入政治之前,她也从未想过要留下什么精神遗产。离开上海去国时,她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的外物。她没有再索要自己的房产,临行前捐赠了所有的古董收藏给上海博物馆。后来我有一次去上海博物馆专门打听郑念,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似乎没有人知道她,也无法肯定哪些是她捐赠的文物。她献出了自己珍藏的瓷器,却可能成为了无名的敏感词。



但她的精神光亮依旧,无法隐藏。今天,在日渐全球化的中国,郑念仍然有很多可以参考的意义。可惜的是,她的书在90年代之后,再也没有再版过,想她在天国也会叹息一声吧。



如何能够像她一样,独自尊严地活过一个是非颠倒的浑浊时代?这是很多人无法摆脱的情结。到94岁,老太太依然保持独立的风姿,也保持了自己一贯的态度。她能够幸运地离开那片纷扰,得以留给我们一整本可以回溯的鲜活记忆,让后人深省如何独立思考。这才是无比贵重的遗产,应当有更多的含义让后世去探索。她的物质遗产眼下是否留名并不重要,因为一定在那里,与其他失忆的文化一样等待未来者的发掘了。



1990年,加拿大歌手Corey Hart在专辑Bang!中,专门写了一首钢琴曲《Ballade for Nien Cheng》向郑念致敬。写这篇小文时,音乐就在流淌中。

(郑念,原名姚念媛,1915年1月28日-2009年11月2日,以撰写《上海生与死》(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一书著名的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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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杨南郑,我总是要向朋友推荐这两位女作家,《洗澡》和《上海生死劫》都是触及灵魂的作品,治脑残的良药。
郑念曾回忆在文革时身陷囹圄,长期双手被反铐在背后,以至勒得血肉模糊,令她每一次如厕后欲拉上裤侧的拉链都痛如刀割,她宁愿忍受这钻心的疼痛也不愿敞开裤链以至有可能闪露出里面的内裤,有人劝她放声嚎哭来缓解痛苦,引发同情,她坚决不从: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发出那种哭声,这实在太不文明了。

[ 本帖最后由 丰禾妈 于 2014-8-22 08: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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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楼丰禾妈 的帖子

深为哪啥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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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http://pan.baidu.com/share/link? ... 7&uk=1663364537

[ 本帖最后由 和你在一起 于 2014-8-22 15: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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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楼丰禾妈 的帖子

哪啥有羞耻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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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很有价值的文本。但作者不是专业作家,也没有突出的写作才华,88年程乃珊母女的译本也不很理想,文学价值上和杨绛的作品缺乏可比性。杨的《洗澡》好,更喜欢散文集《干校六记》《丙午丁未年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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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年龄大了,越来越怕看到苦难或讲述苦难的作品,我觉得这些文字作品让人精神上倍受折磨,年龄老了无法承受

现在我才理解前些年我妈跟我说,她只看/听美好的作品,其他的不操心了。是的,真操不起那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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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楼pp_dream 的帖子

是的,我们已经无法去改变那些苦难的历史,我也没有去看疤痕累累的照片的勇气,只想安静地享受不多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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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楼pp_dream 的帖子

一直都不喜欢看那种东西。真觉得受不了。看完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胸闷。现在年龄大了更是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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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楼pp_dream 的帖子

看的人都感到折磨,写的人又会怎样?自我精神麻痹也是一种活法,那啥多的是人血馒头可作药引子。
张纯如自杀前,跟周围的人说,在访问南京大屠杀时,她发现不仅仅是日本人的问题,还有中国人的奴性。中国人有一种极其恶歹的心理,在世界的民族中也罕见,从来没有一种人,因为不同的主子,可以作践自己的同类,到了极其残忍的地步。她原本想大刀砍向鬼子的,可是发现需要砍的,还有自己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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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0楼丰禾妈 的帖子

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扒开,每写一个字都是折磨,又为什么要写?郑念写作时已经70岁了。

[ 本帖最后由 丰禾妈 于 2014-8-25 08: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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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0楼丰禾妈 的帖子

我不想看,只是说我自己,其他读者爱看,作者历经患难更该写下来,留作历史记载。
我只是表达一下我一个老年人的感受罢了,生活太多磨难,我不想给自己再添堵。这都不行么?我不想看,就成了奴性了么?
在一个平等的自由的社会中,在一个选择多样性的社会中,为什么您总是要高高在上地judge别人批判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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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2楼pp_dream 的帖子

难道你跟那啥一样,只能歌颂不能批评?既然不想看,你可以选择不进这个贴,忽视好了,至少不要泼冷水。既然你可以发表意见,我又为啥不能对你的意见发表意见?
作者写书,楼主搬贴,我想,是让更多的人,不要忘记这段历史,是为了警醒子孙后代,是为了不让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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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3楼丰禾妈 的帖子

您始终没搞明白个人个体,与组织政党,是两个不同范畴。我不需要歌颂,我就一民工,但我是独立的个体,旁人不可以侵犯!懂么?不可以无端扣帽子!懂么?
不可以!!!

楼主转载,放在闲情逸致版,于是我就忍不住吭了一声。放在小范,我根本就不吭声了。
若对楼主有冒犯,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周末放松时间瞎溜达看到闲情逸致,也就表达一下我老年的心情罢了。

不多争执,生活不易,我的闲情逸致到此为止,若楼主不开心了,我道歉。
但对于丰禾妈妈,我一定要说一句,don't judge others if you don't really know them. 这是我跟孩子学来的,我还一直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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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4楼pp_dream 的帖子

对事不对人,我没有对你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是对你的观点表示看法,又没有对你进行人身攻击,也请你不要把两者混淆在一起。
既然你在网上发表评论了,那自然也应该做好被人反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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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爱看,太悲催了,记得当初看《夹边沟记事》,也是看了一小部分就看不下去了,这里曾经有妈妈介绍韩国电影《熔炉》,知道评价后我选择不看,但是很起劲的下载了给老公看,他心理强大
但是我不看,并不表示不尊重作者,而是因为我脆弱,我选择喜剧,那种嘻嘻哈哈就可以扔在脑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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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生死劫"写得挺好,人性的善与恶,是我们能教给孩子的礼物之一.80年代时,文革的伤痕文学中对人性的剖析与自省是现在很难再看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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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楼pp_dream 的帖子

同感  《陆犯焉识》看得我很压抑,还是看看不动脑子的欢乐的穿越小说比较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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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5楼丰禾妈 的帖子

每到这时,您又说对事不对人了,呵呵。这个游戏,循环往复~

只要不合您意,立马奴性啊脑残啊,这时候您是对事还是对人?

网络提供的是一个平台,这个平台是自由/平等/多样的,但前提一定是尊重对方。我反感这种对他人妄加指责的言论,你谁?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随意就可以说他人奴性么?这不是侵犯他人的尊严是什么呢?

不能总这么肆意侵犯他人的尊严,却毫不意识;自认为是在对事,可伤害的却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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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9楼pp_dream 的帖子

只要不合您意,立马奴性啊脑残啊,这时候您是对事还是对人?——我从来不会对着某一个旺友说脑残,更不会对着你说,如果有,请你拿着证据来,不要随意诽谤他人!
对着异议就说妄加指责,那还没有辨论这一说了,又不是最高指示,不能辨驳。我有什么权力这么做?——言论自由是天赋人权!
随意就可以说他人奴性么?这不是侵犯他人的尊严是什么呢?不能总这么肆意侵犯他人的尊严,却毫不意识;自认为是在对事,可伤害的却是人。——请你不要信口雌黄,这楼里的“奴性”是从你口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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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是一个很小的国家,但都是一个在经济上和军事上都很强大的国家,为什么以色列那么强大,是因为犹太人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民族的苦难历史,这是其中的重要原因,所以,犹太人在自己的国家灭亡2000多年之后还能重新建国,所以,这个民族坚不可摧!
一个健忘的民族,才会总是在苦难中打滚,对罪恶历史的遗忘,是对一个民族基本道德的遗忘,是对人类起码良心和做人底线的遗忘,反映了民族性格中的冷漠和无情,不管社会和经济发生什么变化,对历史遗忘的性格并没有随着社会的变化而有任何改变,所以,才会使这个国家文明的发展在原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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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念的可贵,在于在一个常人极尽各种方法自污,以求在政治运动中尽早解脱,甚至很多人以一死自证清白的年代里,郑念唯一的态度是抬着头拒绝,需要极大的勇气,极大的智慧。这也是《上海生死劫》不朽之所在。
郑念用英文写作此书,向世界披露文革的真相,她不是在向中国人叙述苦难。摘录书中这段:
“好久,海关的办公室才开门。旅客都涌了进去。我的皮箱皮包经过海关人员的仔细检查。他们也察看了我的手提包,查核了港币的金额。完了后,我随着人流上了一辆小型巴士,把我们送上停泊在相当距离之外的轮船边。
雨越下越大,夹着闪电,瓢泼而下。我既无雨衣,也没带伞,只得顶着大雨,手持行李,踩着给雨水冲得滑溜溜的舷梯,趔趄地上了船。这是中国政府买来的英制轮船,改装后行驶于沪港之间。我住的是特等舱,里面设有淋浴室。我换下淋湿了的衣服,冲了个淋浴,再回到甲板上向上海作最后的一瞥。
起锚了,为了转向,船缓缓往上游开去。大雨迷茫中,隐隐望得见远远耸立着的亚细亚大楼乃至我办公室的窗口。往事已成为梦幻中的浮云。船速加快了,直向吴淞日驶去。待它至吴淞口时,已雨过天晴了。
回顾以往,我曾有好几次乘船出国的记忆。每次都像现在这样,伫立在甲板上远远眺望着,任凭海风不住舞乱着我的头发,怔怔地望着故地的海岸,渐渐在眼帘中消失。但哪一饮,都没现在这般令我断肠。一九四九年四月,为了答应丈夫的要求,是我亲手把曼萍从香港带回上海。她的惨死,我相信是命中注定,摆脱不了的。命运注定我们要在那惨无人道的岁月里,与国家共患难。这是在劫难逃。为此,我总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负疚。我希望此刻应是曼萍站在甲板上冉冉离去,开始她生命中新的航程。毕竟应当让老人先离开人世,年轻人应该活下来,这才是自然法则。让我心撕肺裂的另一个原因是,我要与生我育我祖国永别了。这是个粉碎性的断裂。上帝知道,我是多么渴望着效忠祖国。但我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不过,这不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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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0楼丰禾妈 的帖子

以前的我也记不住,没那脑容量,呵呵。
就本贴,抬头看看。

这样的游戏循环往复,不依不饶。我看了很多次了,也记不清细节。但是,请您记住了,这次务必请您记牢了,别冲我来,冲我来我可不那么容易被人随意侮辱

我在闲情逸致板块随便跟个贴发了个老年的感慨,招你蜇人蜇到现在,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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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3楼pp_dream 的帖子

抬头看看哪里?请明示,剪贴复制一下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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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9楼pp_dream 的帖子

算了,说不通的。
这也正是当今中国让人沮丧的地方,反对强权的用的却是同样的思路和方法,没有看到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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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惯性思维,与你不是一路的,说不通的,别说了。
这是闲情逸致版,非时政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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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楼和你在一起 的帖子

  有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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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7楼爱咪咪 的帖子

当年印了5万本,89年出的。后来没有加印再版过。图书馆兴许借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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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6楼麦兜兜 的帖子

熔炉和夹边沟我都稍微翻了翻,实在不忍心看。。。但生死劫还是看了,,,还让家族中的女孩子们都看,看看,知道当今社会许多恶是怎么来的,由于文笔好,平静,还是能看下去的,看过之后,想明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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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9楼悠优 的帖子

哦,好来,有机会找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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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程乃珊和她妈妈翻译的那本书?我记得我下载过的,不知道放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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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影响了我的三观。直到今年,才知道作者近况。

[ 本帖最后由 小小薄荷 于 2014-9-9 13: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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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楼pp_dream 的帖子

我也有同感,看这些沉重的东西会感到胸闷,要用深呼吸来缓解。真的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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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9楼pp_dream 的帖子

算了,别说了。整个就是统一思想的节奏,跟那啥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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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杨绛的文章,这个生死劫也会去看看,有悲才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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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品还是纪实性的回忆录?一直很奇怪,上博的藏品如果个人捐赠都有标明,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也非主要的经济势力,文革中她的磨难也非最大,不至于回避不说。海外好多人出的书,后来被证实虚构的成分很大,是否这个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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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6楼感谢生活 的帖子

90年代看过一本自传,作者现住美国,旧上海大亨家儿媳妇,娘家也是殷实人家,书名忘了。印象最深的是两个细节:一是她13岁出嫁,二是她有吃玫瑰花的习惯,所以浑身散发出玫瑰清香。后来夫家出来回应,指责她说谎,她出嫁时已经成年。这么一来,玫瑰香也不可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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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最后的名媛,一辈子都是传奇

http://mp.weixin.qq.com/s?__biz= ... isappinstalled=0#rd

前些日子,微博上许多人在转郑念(1915-2009)晚年的照片,她有一双老年人罕见的、幽邃晶亮的眼睛。时光当然也磨蚀了她的容颜,但老太太夺目的美丽,透过岁月的烟尘,依然清晰地浮现出来,惹得人人惊叹。

郑念原名姚念媛,她父亲曾留学日本,后任北洋政府官员。徐凤文〈天津:当浮华已成往事〉一文提到,一九三一年,她在天津南开女中念书时,曾四次登上《北洋画报》封面。郑念后来毕业于燕京大学,三十年代留学英国,就读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在学校认识正攻读博士学位的留学生郑康祺。他们结婚并完成学业后,抗战已爆发,两人一九三九年来到战时陪都重庆,郑康祺任职于外交部,后被派驻澳大利亚。

一九四八年秋,郑念夫妇回国。后来他们留在大陆,郑康祺曾担任市长陈毅的外交顾问,又出任英国壳牌石油公司上海分公司总经理,壳牌石油是一九四九年后唯一留在大陆的西方石油公司。一九五七年,丈夫病逝,郑念担任英籍总经理的顾问,有时代理总经理,直到文革前夕壳牌石油公司撤出大陆。
      
在五六十年代,像她这样完全维持了旧日生活方式的家庭,寥寥无几:跟外国友人往来,有男女仆人和厨师,生活精致优裕,家里陈设明清古董,穿旗袍而不穿解放装──她的英国朋友说,她家“是这个色彩贫乏的城市中一方充满幽雅高尚情趣的绿洲”。这种既优越也不乏张扬的生活方式,在越来越无产阶级化的上海,即便作为统战对象,仍然显得太与众不同,可能也令某些人侧目。
      
除了丈夫过早去世,郑念作为学生、外交官夫人和外资企业高级职员的前半生,基本上是风和日丽的。文革浩劫,彻底摧毁了她的生活,她沦为单身牢房的阶下囚,遭监禁数年,在上影厂当演员的独生女儿也被迫害致死。一九七三年出狱后,她住在上海太原路,处境比狱中虽有天渊之别,但仍被暗中监视。著名学者朱大可少年时代曾与她在太原路相邻,他还清楚地记得,郑念的风姿绰约、孤寂高傲,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眼神。
   
一九八○年,郑念离开上海前往香港,后定居美国。一九八七年,她出版英文版回忆录《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轰动英美文坛。这是最早在海外出版的讲述文革中个人遭遇的作品。一九八八年,程乃珊母女将其译为《上海生死劫》,浙江文艺出版社首印五万册,很快销售一空。

郑念在文革初期被抄家、软禁,一九六六年九月被视为英国间谍入狱。有漫长的六年半被单独监禁,受到轮番审讯、拷打。无人交流的孤寂,对女儿的担忧,精神和肉体难以承受的折磨……也曾令她身心俱疲、消沉绝望,还几次因肺炎、大出血病危住院。今天重读《上海生死劫》,最触目惊心的,却不是她饱尝的万般磨难,而是她在苦难中呈现的倔强与尊严,她不屈服于强权的勇气和固执,以及,她反抗迫害时的机敏、智慧。
        
乌云压顶,孤立无援,四顾茫然,要在精神上不被摧毁,难乎其难。郑念身陷绝境,却绝不接受任何强加的罪行,她奋力讲道理、摆事实,为自己抗辩。看守所认定,没有一个犯人像她那样“顽固和好斗”。为了让她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行,郑念曾经有十多天双手被反扭在背后,手铐深深嵌进肉里,磨破皮肤,脓血流淌,度日如年。她每次方便后要拉上西裤侧面的拉链,都勒得伤口撕肝裂肺的痛,但她宁愿创口加深也不愿衣衫不整;有位送饭的女人好心劝她高声大哭,以便让看守注意到她双手要残废了。而郑念想的是:怎么能因此就大放悲声求饶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发出那种嚎哭之声,这实在太幼稚,且不文明。”
      
当健康状况恶劣到身体和思维都接近崩溃时,郑念自创体操,强迫自己悄悄锻炼身体──比大把脱发和牙龈出血更令她恐慌的,是身体虚脱后思索能力的衰退;她每天花几个小时学习并背诵毛泽东语录,既活跃脑力,也使自己获取与审讯者辩论的依据,结果是她比审讯者更熟悉那些语录;她也打捞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唐诗,背诵并欣赏那些天才之作,沉浸在不朽诗句和美妙意境之中。
      
郑念讲述,她在狱中用种种方式维护精神的健全,为了抵御与世隔绝的极度孤寂,有时甚至主动出击,故意与看守争辩,哪怕因此而遭致拳打脚踢、被称为“疯老婆子”。在她看来,“抗争,也是一种积极的举动,比忍耐、压抑,都容易振奋人的精神。”
      
审讯者不仅无法让郑念认罪,也没能用自己地位的优越,击碎她骨子里的高傲:她除了自证清白,也不诬陷他人,甚至胆敢为刘少奇辩护;她身为囚犯,却不肯卑怯地示弱、乞怜;她跟他们斗智斗勇,思辨与表达能力、智力水平都明显高出一筹;即使饥寒交迫、濒临死亡,她仍然竭力秉持整洁的习惯,那份矜持、清雅气质,并未在非人的处境中全部磨损。教养的光线有时候很微弱,只能照见一己一身。然而,凭藉这粒微光,加上非同寻常的强硬个性,郑念以纤弱之身,独自抵御了世间的酷烈、人生的无常,这种“穷且益坚”的力度、韧性,异常动人。
        
出狱后,郑念的体重只有七十七斤,比入狱前减轻了三十斤。时隔多年第一次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衰老、憔悴模样,她大吃一惊,“只有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明亮,这是因为我随时要提防外界。”这股犀利警觉的眼神,贯穿其晚年,和手腕的伤痕一样,是牢狱生活留下的印记。
        
文革结束,郑念获得平反,处境完全改善。老太太出国时已经六十五岁,又积极去适应新环境,着书、演讲,抵御老来的病痛、孤独和飘落异乡的怅惘。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女,九死一生,病逝于华盛顿,享年九十四岁。

《上海生死劫》(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是郑念的自传,记述了她经历的文革。这个以间谍罪名坐六年半牢,又经受女儿被迫害致死打击的伟大女性,始终保持了自身的高贵与尊严。在身心将崩溃时,有人劝其直放悲声。她拒绝了:真不知该如何才能发出。朱大可说,她有比古瓷更硬更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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