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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丧的一次看电影体验,没有之一丨大家
原创: 张敞 大家 昨天
本文涉及剧透,请留意。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的海报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的海报
几个平凡、底层的普通人,突然面临了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对命运的安排感觉无力还手,并因此发现自己对原生的情感关系,或自己的日常生活充满了厌倦,会不会因为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就不约而同地,把自己乱如一团麻的现实放下,而坐火车去千里之外满洲里的动物园,看一只与自己的生活毫不相关的大象,我认为大概率的可能性答案是:不会。
已故导演胡波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讲的就是这样一个在正常生活和处事逻辑中,或许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如果用严苛的标准来讲,这样的故事线本身很难成立,且有文艺腔之嫌。但如果我们把这部电影当成一则大的末世寓言,把这几个主人公看成是一个人的几个分身,甚至把他们理解成是像胡波导演这样的,一个面临窘境又无处可逃的“诗人”的代言,那这个故事倒是可以成立——并让人心疼。
在胡波——以笔名胡迁发表——的短篇小说集《大裂》中,有一篇与电影同名的小说。我对它的相信多过电影。
胡波的小说集《大裂》
胡波的小说集《大裂》
小说中那个主人公——也就是后来电影中发展出来的四个主人公中的一个,叫于城——他睡了好友的老婆,好友因此跳楼自杀,而他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友,却被女友拒绝。他是在他的好友口中听说了关于大象的故事。文末,经历了“友情的背叛”和“爱情的放逐”的他,跟着一个旅游车去到了台湾花莲的动物园,并见到了那只传说中的大象。他翻过栅栏,想近距离看看那头大象。大象鼻子一勾,一脚踩向他的胸口……
在他被踩之前,在这个有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幕中,原文这样写道:“……等我贴近它,看到它那条断了的后腿。它看上去至少有五吨重,能坐稳就很厉害了,我几乎笑了出来,说实话我很想抱着它哭一场,但它用鼻子勾了我一下,力气真大,然后一脚踩向我的胸口。”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现实又荒诞的收刹。他不是刻意跑来要抱着大象哭,也不是故意要寻死。对于他的作为,我们只能归结为是人在受到情感冲击和情绪落寞后的,一种脑子不清醒的感性冲动。他看到那只断了后腿的大象,联想到自己,他想要和它互相安慰,却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作为一个短篇小说,这是非常有力、精彩、残酷又出乎意料的结尾。
他想要怀抱大象的举动,甚至令人联想起尼采的故事。也就是胡波崇拜的偶像,导演贝拉·塔尔在电影《都灵之马》的开头讲述的那个。
“1889年1月3日,都灵,弗里德里希·尼采步出卡罗阿尔贝托街六号的门廊,或许只是为了散散步,或许是为了去邮局收收信,或许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或许是在离他挺远的地方,一个马夫正在与他桀骜的马在周旋,纵使马夫如何生拉硬拽,骏马依然拒绝前行,以至于马夫——是叫朱塞佩,卡洛,还是埃多勒——失去耐心,扬起皮鞭猛抽起来,尼采拨开人群,制止了正在气头上的马夫,结束了这残忍的场面。身材魁梧、满面胡须的尼采忽然跃上马车,手臂环住马脖子啜泣起来,他的邻居送他回了家,之后两天他沉默地躺在沙发椅上一动不动,直到他呢喃出生命中最后一句:‘妈妈,我真蠢’。之后他还活了十年,温和但精神错乱,他的母亲和姐妹一直在照顾她,至于那匹马,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都灵之马》的剧照
《都灵之马》的剧照
这里的大象,不妨认为是这匹马的意象转化。它们都使同情者在其身上看到自己,或者人类的共同命运。断了一只后腿的象只能席地而坐,抑或被无情鞭打的马,它们所唤起的情怀,是诗人、哲人的悲天悯人情怀,具有强大到令人动容的感性力量。也是通过这样的意象,我们感受到胡波那作为艺术家的,脆弱又单纯的一面。
但是相比电影,这篇写于2016年9月的短篇小说中的主人公,我们看到他在去动物园之前,还有闲心挑战车上四个讲闽南语的人,以及为了“搅合得一车人都很失望”而很开心,但在2016年末结束拍摄的同名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中——也是在时隔不久后——导演把这一个人,发展成了四个不同年龄阶段的,不同性别的,不同身份的,各有困境的主人公时,在那些靠画面和灯光给出的静默、忍耐、克制,以及缓慢的时间所塑造出来的影像中,他们(或曰他)却只令人感觉到一种对生活的沉重的疲劳。他们成了导演胡波不再爱这个世界的证据。
胡波
胡波
很多人把《大象席地而坐》当成一部现实主义的作品来评论,我却不能赞同。这是一部有“后现代性”风格的作品,而不是“现实主义”。胡波是对现实重新审视、解构以及重组,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在电影的开头,四个无比丧气的主人公分别起床,有的在自己家,有的在别人家,有的在阳台上。青年于城睡完朋友老婆的木然与失落;老年王金茫然坐在阳台的单人床上;少年韦布裹着擀面杖,闻着楼下垃圾的臭气,听着父亲的谩骂声;少女黄玲和宿醉的母亲吵架。偏偏他们又都生活在一个叫做井陉,如废弃工矿般充斥着垃圾、老式楼房、破旧街头、昏暗天空和污浊空气的地方。
影片拍摄地井陉
影片拍摄地井陉
这真是新的一天!一个新的、无比不值得过的早晨。这种叙事法,基本上已经像一种颇为戏剧化的小说结构,靠不同人物所面临的人生艰难的并置与互动,达到对生活整体灰暗的揭示。
这一天内,死了三个人和一条狗(其中一人生死不明,电影最后我们知道他也死了)。好朋友因为自己的过失跳楼了,弟弟被打成重伤了,自己爱的人拒绝了自己;学校解散了,失手酿下了生死的大错,最爱自己的奶奶死了,父亲把自己赶出家门;不伦的师生恋被传开了,酗酒的母亲说着难听的话,原本唯一能给自己希望的副主任和他老婆找上门来了;唯一给自己安慰的狗被咬死了,被人寻仇而女儿女婿选择了躲避不管,以后的人生只能住在养老院了……
这些人在电影中的生存和想法,也有导演刻意为之的嫌疑。如同前述,导演总是让他们脱离正常的生活反应与逻辑,深挖和极致地推进他们所面临的各种困难,以便在他们(或我们)的头顶形成一片由雾霾和阴暗组成的天空。电影用了无数的阴暗的室内景,也拍了很多主人公的后背。那种几乎吞没了人的黑暗感,无处不在。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他的主人公,他们如此无地自处,丧失信心。每一分钟,他们的身体语言似乎都在明示:他不过是在强忍。他受够了。他们对自己的生命都有种切实有力的厌倦。他们都不再有余力和活力,来津津有味对待生活里不相干的、却可能是有趣的一切……
像胡波在小说《婚礼》中的一段话:“所有人昏昏欲睡,没有人讲话,每一个清晨都好像步向火葬场。当地铁从地下钻出,那一片轻污染湖泊的颜色会蔓延到车厢里,每个人都无动于衷。”
这是真实的人生吗?我想不是。虽然它的每一部分都有真实的可能性,但它们在一起就脱离了真实。生活中有病人,但世界并不是一所医院。当把所有的问题集中在一起,说这是世界,那它就是一个偏颇的世界观。
世界除了是医院,还是游乐场,还是避难所,还是旅馆,还是梦乡。世界不是单一的解释。
我阅读了胡波的全部中短篇小说及他长篇小说的部分,在胡波长篇小说《牛蛙》的后记中,我找到了一些段落,也可以成为以上观点的佐证。
他说:“生活中充满了衡量与算计,文学中不论我写到任何人物,都不想让他们有衡量的这部分,会为一些更深入他们自我的事物做出选择,所以我在这本小说里做的是一厢情愿的事情。这些人物既不存在,以当下的中国现实来看也不合理,他们处理着复杂的问题,处理着更复杂的与世界的关系,但通通不存在。我不接受把一种油腻的虚伪当作所谓的复杂真实性与生动,不接受人际勾连为核心的规则,不接受存在中功利性的那部分,这些我都没有写进这本小说,即使这些才是构成当下日常的主要面貌。实际上,我也不认同书中这些人物对待周遭的态度。”
可见他是多么排斥大众认为的常规,他根本不想去展现真正的现实。
所有主人公的内心和行动如果都过分拒绝和闭塞,不但不合理,也不能感人。这样的主人公,他有可能会和影像内的人(对手演员),以及影像外的人(观众)都不能形成真正的交流。
在这部电影中,胡波也几乎反转了所有的人间关系,夫妻、偷情、初恋、父子、父女、母女、翁婿、同学、邂逅……这些关系,他告诉我们它们都不可靠。也因此,亲情、友情、爱情,全被他集中在一起推倒。
无疑,胡波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他有洁癖,他不妥协,这些品质在胡波这个还不到30岁的年轻人身上,熠熠闪着光。然而就像所有过于突出的品质都是双刃剑,他这样的禀赋太过,就也偶尔会令人遗憾地看到,这些也恰恰形成了一个屏障,成了他电影艺术创作上的一点障碍。
胡波
胡波
真正的艺术家其实不能被愁苦压倒,而是用愁苦酿出笑和酒来,像写出《金瓶梅》的笑笑生与《红楼梦》的曹雪芹。
杜牧《阿房宫赋》里面写,“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对世界和人性的绝望可以有,也必须有,否则不是大艺术家,但是不可以令自己的绝望燃成厌倦的灰烬。在这个地球上,也从来没有任何一部表现对这个生的世界了无兴趣的作品,可以成为伟大作品的先例。这样的作品太局限在自我,就不够阔大与兴发。这个世界,当然也不是不该有总体上沉郁的作品,但所有好的沉郁的作品,都应该是对世界仍有热望,而不是放弃。
我不明白胡波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电影的气质过度地在告诉观众:他并没有多少倾诉和想要得到回应的欲望。
胡波在拍摄过程中
胡波在拍摄过程中
也正因为没有了这种对世界和生命的给予重视的支撑——他对整个世界几乎是轻视的——在这部电影中,我们还会发现,胡波对他的主人公的感情也是完全缺失的。其他电影中,我们可能会发现导演的恨,导演的爱,导演的痛,或者导演的挣扎,可是在《大象席地而坐》中,我们发现这一切都被胡波降到了零度。
他好像既不对弱者施予同情,也不对恶者施予怜悯,他不谴责,也不赞同。他也不是那种自然主义的,对多种生态和人性去做纷纷的现实呈现,他只是保持了一种经过剪裁的可怕的冷淡,或曰心如死灰的“平常心”。他平淡的叙述,顺利地推进,在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主人公遭遇里,你都完全看不见他的立场。不过,这样的表达,却也传递出另一种立场和情绪,那就是: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会有转机,他也不制造转机。这种情绪是如此之大,几乎是命令般的,让他所有的人物和故事都要臣服在它之下。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以胡波的年龄和性格,在生活中,大概他还没有来得及把他的纯粹“和光同尘”,就已经受到了过度的伤害,以至于他要怀疑这个人生值不值得过,自己有没有价值。所以当时影像背后的他,你也可以解读成他拍这部电影时,已经到了平静的,只有颓丧情绪的程度。
他与人生的博弈,也如拳师间的比武。双方的拳脚各不相让,被愤怒和灰心占领的人先输,冷静者、精于理性算计的上帝倒偏偏会获胜。他就是那个一开始被愤怒席卷,后来灰了心,终于被打倒的人。
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在他的《雕刻时光》中说过两段话。我很赞同。
第一段是:“伟大的作品有其自己的法则,以及强大的美学和情感冲击力,即使我们并不同意作者的主张。许多伟大作品的都是由于艺术家克服己身的弱点的努力;虽然这些弱点并未从此消失无踪,作品却因此诞生了。”
第二段是:“艺术家有义务保持冷静。他没有权利表现自己的情感、关注,并把它们全部倾倒给观众。他必须把自己的热情升华为像奥林匹克选手一般冷静的形式,这是艺术家陈述令他感到兴奋的事情的惟一可能方式。”
《雕刻时光》
《雕刻时光》
因为第一段话,我可以理解《大象席地而坐》中,导演那些戏剧化和非常规的叙事和心理逻辑,而不认为它不能存在于电影中,不可以被接受。
因为第二段话,我感觉导演胡波作为一个不如意的人,他将自己的情绪过多地放进了他的画面,让他的主人公们也都沾染上了他厌世的,厌恶自己的情怀。
那些电影里的人,无论是四个主人公,还是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问题重重的配角(跳楼自杀者、开枪自杀者、酗酒的母亲、中学副主任……),他们都更像是胡波情绪的外化,他们是靠着胡波对生命的态度和生活经验,才长成那样的,一个个特别的、活着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正常的,稍微明亮一点的开心时光。
这样的表达不得不说失于直白和单一。世界被导演的眼睛选择过之后,变成了单纬度的奇怪的黑白空间。这部电影,它教给人厌恶与仇恨的必要,却刻意压榨了希望和爱展现的所有可能。正因为此,它也把自己关在了“电影杰作”的门外。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阅读胡波的小说时,我发现,胡波的这种对世界的抵触情绪,还没有完全在他的文章中蔓延开来。写作它们的时候,也许他还没有完全放弃自己,所以小说虽然也愤世嫉俗,充满绝望,却呈现出一种与电影表面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力量与质感。
他的小说中有着一种奇诡的叙述气氛。行文兼有王小波般的反叛、幽默和他自己的明冽、强烈。我甚至私下里觉得,凭着他已经出版的几十万字小说,在当代小说家中,他已然可算作是杰出的一个。他作为小说家的成就,也完全超越了他在电影上的成就——无论是体量还是内涵。无论什么样的奖项给他加冕,他的小说仍更出色。
同时,他的一小册诗歌集《坍塌》,也几乎每一首都很杰出,有着新鲜的意象和强大的情感冲击力。胡波作为一个创作者,真有着天才的禀赋。
胡波的电影也并不是都有同样的问题。2016年7月份,胡波和自己的偶像贝拉·塔尔在FIRST训练营相处了八天后,他交出了一个16分钟的电影作品《井里的人》。这部电影同样有着死亡的气息,却更冷静有张力,而不是冷淡。
电影《井里的人》的海报
电影《井里的人》的海报
电影黑白风,表现末世。一个女生一个男生,穿着雨衣,像死神。他们在垃圾场一样的废弃的楼里,掏掏捡捡,男孩叫着饥饿。中间他们把一个捆绑的女人扔进井里。结尾的景象,则是他们有血迹的嘴巴。
这是一个超现实的作品,更是一则末世的寓言,它似乎在隐喻地说明现实的残酷以及人类的无处可逃。看过电影,每一个人——包括导演胡波自己——我们都可以理解为,他就是那个被封住口,缠住手脚,身带锁链,又被扔进了井里的人,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他是那两个打扫废墟,寻找吃的,最后嘴巴上带有血迹的少年男女。这一个小电影的质感超过《大象席地而坐》,它有大师的手笔,沉稳、洗练、较少情绪。
即使胡波最不喜欢的,认为是被迫按照老师的要求,模仿韩国商业片拍摄的电影《夜奔》,我也能从中看到胡波是如何带着脚镣跳舞的。
电影《夜奔》的海报
电影《夜奔》的海报
他安排一个腰疼病人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抢劫犯和杀人犯,他不追求戏剧化的奇观场景,而致力于表现这个人的慌不择路。我们感觉那人似乎心里一直在骂:这个操蛋的世界!
这两部电影,前一部可以看到他对电影艺术的爱和钻研,后一部,可以看到他的愤怒和他想要表达的身处世界的荒诞感。很可惜,这两点在《大象席地而坐》中都被无限淡化了。胡波像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在洗笔池里涮了太久,终于只剩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几缕墨痕。
《大象席地而坐》只像胡波放弃这个世界前的回声,一个沮丧的回眸。
他这样的心声,也不是突然而来,回头追溯他的作品,也可以找到他一点点逐步放弃的痕迹。
在他写于2015年6月,完稿于10月的长篇小说《牛蛙》中,我看到他的人物说了这样一段心声,恕我妄自揣测这是一种自传式的书写。
“我学了个很可怕的专业,在没有接触那个行业时以为可以喜欢并且每天愉悦地工作,现在很多年过去了,我对这个专业恨之入骨。最初,每天醒来,我只是想想面目可憎的自己就够难过的了,后来又加上了这份令人恶心的职业。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自己,和从事着恶心的职业,两者叠加后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牛蛙》
《牛蛙》
这里说的“专业”,似乎可以解读为“电影”。
2017年7月16日,他的微博上也写过:“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一个问题,电影是什么?电影就是——屈辱、绝望、无力,并使人像笑话一样。”此时他对于自己在电影上的坚持,或许也产生了怀疑,甚至想要放弃。
让我们再回到电影本身。
《大象席地而坐》长达三小时五十分钟,故事的讲述基调缓慢、平淡、郁塞。我看过很多长镜头组成的、叙事缓慢的电影,无论是阿巴斯,还是蔡明亮,抑或侯孝贤、小津安二郎、塔可夫斯基、贝拉·塔尔,但我还没有像看胡波的这部电影那样,感觉如此难耐。
不是技法的问题,在我前述提到的《夜奔》和《井里的人》中,他的天赋和技法已经能够很好地融会贯通。用技术呈现他的思想,对他不是障碍。
也不是时间太长,没有很好地剪辑的问题。我很理解这样的时长。电影如果不用这样的时长,没有那么多停顿、静止,根本就表现不出人物的无依。所有的这些空白要堆积成一种压力,扣在观众的头上,如果没有这些,电影就会支离破碎,气质截然不同,成为另一部电影。
只是导演对生活的厌倦透过影像和他的人物传递过来的思想,让我接收到非常“丧”的气息。不忍卒读,不想持续。那是一种令观者透不过气来的末世感。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大象席地而坐》的剧照
只有把《大象席地而坐》理解成一个末世寓言,说它讲的其实是人在没有信仰,又遭遇了人生的重压后根本无路可去,我才可以稍稍说服自己去接受。
这些主人公,他们既没有选择,也安抚不了自己的内心。他们本该有一个如希腊戏剧中,当主角面临无选择时,就会产生的戏剧性冲突的悲剧结尾,可是他们也因为看清了这个世界,反而不愿做出任何有意义的行动。
《大象席地而坐》中,最终并没有出现大象的身影。在电影的结尾,这个被写进了片名,并被诸多主人公反复讲述的满洲里巨兽,终于出现了,但只是几声划破黑夜的、又闷又粗的象鸣。这样的象鸣像史前的号角,仿佛要发起对这个世界的冲锋,事实上,它只是把大家重新拖进了无穷的黑暗,它是一次破魅,一种抵达,一个句号。但之后电影就结束了。
象鸣,作为对整部电影沉闷基调的肯定与重复,它也最终不过是更大更恒久的一种徒劳的声音的外化。
它并不是困兽犹斗,而仍仿佛是黑夜里困兽临终巨大的长叹。
原标题:《胡波的忧伤与困境——评<大象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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