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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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萱：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原创 2017-11-27 陈念萱 大家
杨雅喆导演拿着布条“没有人是局外人”跳上舞台，获得54届金马奖最佳影片，是他等候许久的宣告，目的，最终是有机会敲敲不太灵光的醒钟“没有人是局外人”，他激动地跑上台，脚步踉跄，几度打开布条的手在颤抖。获奖致辞感谢，已不重要，他只想说：“没有人是局外人”。
最佳剪辑“塑料王国”，最佳纪录片“囚”，最佳导演“嘉年华”，最佳剧情片“血观音”，这份名单，忽然让耕耘半世纪的金马奖，闪闪发光。真凭实据而克制地，为民喉舌，是当今电影人的社会责任，理直气壮。
我住在对岸，从小被教育中华文化的浩瀚文明是多么地让人自豪，从未有丝毫疑虑，大家都有同样的经验，老师说的，都是对的。没错，现在你知道我不是要说刚公布的金马奖，是那句“没有人是局外人”，借力使力。说回教育的蝴蝶效应，扩散的幅度无远弗届，就在身边，你不可能置身事外，任何人都做不到，贫富不论，在今时今日，甚至国界亦不存在。
十岁失怙，让我有机会“被迫”进入华兴育幼院，现在我可以很光荣地说这是蒋宋美龄创办的学校，当时哭哭啼啼挣扎过，毕竟在原就读小学被推上讲台，当着全校师生宣告“孤儿”的身份，不是太愉快的经验。
华兴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毕业完全寄宿，学杂费全免（含校服与厕纸等卫生用品），除特定假期，不得任意出入校园。教育内容除官方规定教材外，还有额外的生活技能与常识教育课程，烹调与缝纫家政、木工、洒扫庭除甚至音乐与舞蹈，以及各种艺文表演活动欣赏。除学校建地属于国土，大部份的教育经费，来自蒋夫人带领妇联会官夫人们，向邦交国非富即贵的夫人们募款。我小时候就为国际贵宾表演过民族舞蹈，也向某国总统夫人献花，后来从做过同样工作的学姊处得知，一切都是为学校教育基金募款。
在全校都是军教遗孤的情形下，我住校八年，直到高中毕业，除小学五年级背不出九九乘法表，被暴躁的孕妇老师狠狠打过手板外，校园里，除热闹缤纷的课程，与忙碌监督孩子清理自己生活日常，老师们就跟蒋夫人再三嘱咐的，把这群孤儿当成自己的孩子教养。而蒋夫人能够做的，除加重监督生活教育外，聘请老师们事前都做身家清白调查，给予高薪且免费住宿，质量优厚的教职员宿舍就盖在校园里，方便老师们轮值随时给予适当关照。
我已经离开学校四十多年，老师们平均年龄八九十，仍健朗而记忆惊人，能够将历届毕业生如何入校与在校种种，历数家珍。每年几度聚餐，便是将回忆当趣事述说的时刻，点点滴滴拾回各自感激在心头。小时候视为理所当然的照护，如今回头望，才明白创办一座学校，而且是全额免费的教养，是多么地不容易。
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若流落街头，或者在校园里被不当教养甚至被虐待，会造成多大的社会问题？
蒋夫人在我初中毕业典礼上说：“我无法期待你们人人学业成绩优异，但至少要学会基本生活技能，离开学校后，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如果行有余力，尽己所能帮助别人贡献社会报效国家，那就是最大的成功了。”这段话，如醍醐灌顶，既解除了我成绩不佳的羞愧，又开启了我做为人的价值。
很多人说，华兴的教育质量如贵族学校，肯定是高官后人才能进去吧！先不说阳明山华兴育幼院创校初期，是为紧急收留1955年大陈岛全岛居民撤离的孤儿，我的学长们，几乎被大陈帮占领。很显然，这群孤儿的家世，在边缘又边缘的孤岛里，不会好到哪里去。我自己，父亲是空军士官退役，后转任小学教师，没有任何雄厚背景，每每被逼问为何能进华兴就读时，总是哭笑不得回答：运气好！没错，我们班有人父亲是将军，有的是情报员，也有各级军衔，却也有三分之一，是徒手赤脚拿到世界少棒与青少棒冠军的棒球小孩，其中有台湾原住民与中南部闽南村落人，更有父亲为救人而捐躯上报，被夫人看见的孤儿。也就是说，五湖四海，只要夫人知道了，觉得有必要收留，这恐怕是唯一的标准。
小时候对学校存在的各种政党关系流言蜚语感困惑，总觉得自己被无条件收养照顾，是件不道德的掠夺与侵犯，这份恐惧，也许是我毕业后积极参与慈善活动的潜意识，抱着还债的心理。按照蒋夫人说的，先照顾好自己，然后尽己绵薄帮助别人。“照顾好自己”是最基本的社会责任，至少，避免危害社会，我相信这也是蒋夫人日日读圣经的心得。去纽约曼哈顿为夫人庆生时，她曾说，信仰让她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上帝，她还说，若人人都能相信，世界和平不远矣！短短几句话，让我相当震撼，原来信仰的力量在这里。
资料图：蒋介石夫人宋美龄与华兴的孩子们在一起
我想起华兴岁月，老师们对擦窗洗碗扫地刷床单的要求如此苛刻，心里面总认为这是“虐童”，却总在衣服摺叠被挑剔拉出重新整理时，老师一句：“夫人来了一定会突击检查。”便心甘情愿地仔细摺衣服。八年来，我只有轮值洗碗时，撞见过正在检查碗盘的夫人，厕所、浴室、床单、地板与衣柜，日日一丝不苟，都只是被要求再转而要求我们的老师的日常工作。
我想说的是，在上位者，你有要求，有对等的福利，如夫人给教职员全岛最高待遇，员工便会按照她的标准，来对待我们。夫人说：这些孩子都是没有父母照顾或穷困人家的小孩，比正常人更需要温暖，希望老师们能够给予更多的爱与关心。这才是教育的本质，照顾人的，要先被照顾，才有能力付出。一环扣着一环，没有人是局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