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写给妻子的情书:即使是最惨烈的悲剧,也可以有最优美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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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19 时代书屋
来源:搜狐网
顾城,中国当代最重要的诗人之一。谢烨,顾城的妻子,也是作家。两个人的生命在激流岛上以惨烈的方式结束,却让吃瓜的我们永无宁日。《见字如面》罕见地将顾城遗书与顾城谢烨最初的四封情书放置在一起,形成追忆组曲。八卦的有效期已过,从终点到起点,当事人无法消弭的自述,再次成为无常人生的虐心注释。
在《见字如面》中,首先被演绎的是顾城的遗书。王耀庆演绎的这封遗书,每一段都有特定的遗嘱对象,爸爸,妈妈,姐姐,儿子。写给儿子木耳的一段让人最为心碎,顾城写到了告别的场景。他和孩子在一起,躬下身子让孩子当马骑,孩子玩得很开心,顾城却在流泪,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跟孩子在一起了。他将永远离开孩子,孩子也将永远没有爸爸了。他对孩子说,我爱你,爱你的妈妈,没有了你们,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所以,我只好死了。
即使是最惨烈的悲剧结局,也可以有最优美的开端。时间回到了故事的开头,在一辆火车的车厢里,两个童话世界里的人相遇了。女的特别漂亮,男的也特别漂亮,两双美丽的眼睛就像是四汪清澈的潭水。两个人都有超越常人的细腻的感受能力,都有超越常人的优美的文字表达能力。人间最美的爱情,就这样发生了。阳光灿烂地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眼中的世界也全都是阳光。
开端和结局,就这样被放在了一起。没有人可以为顾城辩解。各种辩解和怒斥只是所有活着的人在为面对顾城调校着自己的姿势而已。爱顾城的人,无从宽恕,无法忘怀。恨顾城的人,大多与天性的感悟绝缘。火车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顾城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你是一个个别的人。”谢烨的话,一语成谶。
附顾城遗书原文:人间的事总是多变的
顾城写给家人 1993年10月8日
爸、妈、姐:
人间的事总是多变的,关键是心地坦然。这个岛极美,粉花碧木。想想要是你们身体好,能来一次多好啊。我一直在忙各种事。现在,真想能在一起,忘了那些事。
人啊,多情多苦,无心无愁。老天不让我过日子,我只好写东西。现在,创作达到高峰,出口成章,也只是做事罢了。
我现在无奈了。英儿走了也就罢了,但谢烨又私下与别人好,是一个叫陈某某的人。现在我们正在分家、离婚。她说要和陈生个娃娃。谢烨许多事一直瞒我。她好心、合理、亦有计划地毁灭我的生活。我在木耳的事情上伤了她的心。后来我爱木耳,要好好过,她也不许了。她的隐情被发现,我才大悟,为什么他们一直用英文写信通电话,当面骗我?英儿出事后,他们就一直等着我自杀,或是去杀英儿。他们安排得好着呢。等我死了,他们好过日子。直到被我发现后亦是如此,奈何?
谢烨也好心救过我几次。但到她隐情处,她和陈就盼我死。陈在德国的时候,在饭店从小青那儿帮我买过电击器和刀,让我去杀英儿。他们安排得好着呢。
如此,我只有走了。
老姐顾乡知道很多谢烨的隐情。
我的手稿照片,由老顾乡清理、保存。房子遗产归木耳。稿费、《英》书稿拍卖的钱,寄北京给老妈妈养老。书中现金,老顾乡用于办后事。不要太伤心,人生如此。
老妈妈万万要保重。老顾乡多尽心了。
妈妈:
今天,我过不得了。谢烨要跟别人走,木耳我也得不到。妈妈,我没法忍了,对不起。我想过回北京,但那都没法过。我死后,会有一些钱寄家里,好好过。老顾乡会回去,别省钱。
妈,我没办法。谢烨骗了我,她们都骗了我,还说是我不好。妈,好好的,你要能过去,我就高兴了。爹要帮老妈妈,全当我还在远方。妈,好好的,为了我最后的想念。
老顾乡:
你要帮老妈妈,要把后事做好,要安慰老妈妈,花光了钱也要帮老妈妈,小事都别算了。
我从小对你凶,对不起。也就你不恨我,人人都报复了我。
我的现金都归你,有四千元马克新币。我的房子归三木,也可卖掉。稿子都归你保管。
要撑得住,利兹也会帮你。我是受不了了,他们得寸进尺。
好好的。有人问我,你就说,我是爱三木的。
木耳:
你将来会读这些话,是你爸爸最后写给你的。我本来想写一本书,告诉你我为什么怕你、离开你、爱你。你妈妈要和别人走,她拆了这个家,在你爸爸悔过回头的时候,她跟了别人。
木耳,我今天最后去看你,当马给你骑,我们都开心。可是我哭了,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你。别怪你爸爸,他爱你、爱你妈妈。他不能在没有这个家之后再活下去。
木耳,好孩子,你的日子长着呢。留给你的屋子里有你爸爸画的画。124号。你爸爸想和你妈妈和你住在那儿,但你妈妈拒绝了。三木,我只有死了。愿你别太像我。
爸爸 顾城
顾城谢烨情书原文:这是开始,而不是告别
顾城与谢烨往来信 1979年7月至8月
顾城写给谢烨
那是件多么偶然的事。我刚走出屋子,风就把门关上了。门是撞锁,我没带钥匙进不去。我忽然生起气来,对整个上海都愤怒。我去找父亲对他说:“我要走,马上就走,回北京。”父亲气也不小,说:“你走吧。”
买票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你,按理说我们应该离得很近,因为我们的座位紧挨着。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你了吗?我和别人说话,好像在回避一个空间、一片清凉的树。到南京站时,别人占了你的座位,你没有说话,就站在我身边。我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也许是想站起来,但站了站却又坐下了。我开始感到你,你颈后飘动的细微的头发。我拿出画画的笔,画了老人和孩子、一对夫妇、坐在我对面满脸晦气的化工厂青年。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你对人笑,说上海话。我感到你身边的人全是你的亲人,你的妹妹、你的姥姥或者哥哥,我弄不清楚。
晚上,所有的人都睡了,你在我旁边没有睡,我们是怎么开始谈话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话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的像是梦幻的鱼群,鼻线和嘴角有一种金属的光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给你念起诗来,又说起电影又说起遥远的小时候的事。你看着我,回答我,每走一步都有回声。我完全忘记了刚刚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很陌生,甚至连一个礼貌的招呼都不能打。现在却能听着你的声音,穿过薄薄的世界走进你的声音,你的目光,走着却又不断回到此刻,我还在看你颈后的最淡的头发。
火车走着,进入早晨,太阳在海河上明晃晃升起来,我好像惊醒了,我站着,我知道此刻正在失去,再过一会儿你将成为永生的幻觉。你还在笑,我对你愤怒起来,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活着,生长着比我更真实。 我掏出纸片写下我的住址,车到站了你慢慢收拾行李,人向两边走去,我把地址给你就下了火车。
顾城 1979年7月
谢烨写给顾城
你是个怪人,照我爸爸的说法也许是个骗子,你把地址塞在我手里,样子礼貌又满含怒气。为了能去找你,我想了好多理由,我沿着长长的长着白杨树的道路走,轻轻敲了你的门,开门的是你母亲,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我,就那么注意地看我。
你走出来,好像还没睡醒,黑钢笔直接放在口袋里。你不该同我谈哲学,因为衣服上的墨迹惹人发笑,我想提醒你,又发现别的口袋同样有许多墨水的颜色,才知道这是你的习惯。
我给你留下地址,还挺傻地告诉你我走的日子,离开那天你去送我,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知道这是开始而不是告别。
“你会给我写信么?”你说“会的”。“写多少呢?”你用手比了比,那厚度至少等于两部长篇小说。
小烨 1979 年 7 月
顾城写给谢烨
小烨:
收到你寄的“避暑山庄”的照片了,真高兴,高兴极了,又有点后悔,我为什么没跟你去承德呢?斑驳的古塔夕阳孕含着多少哲理,又萌发出多少生命。无穷无尽白昼的鸟没入黄昏,好像纷乱的世界从此结束,只有大自然、沉寂的历史、自由的灵魂…… 太阳落山的时候,你的眼睛充满了光明,像你的名字,像辉煌的天穹,我将默默注视你, 让一生都沐浴着光辉 。
我站在天国门口,多少感到一点恐惧,这是第一次,生活教我谨慎,而热血却使我勇敢。
我们在火车上相识,你妈妈会说我是坏人吗?
顾城 1979年8月
谢烨写给顾城
顾城:
今天我觉得精神特别好,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病了,发高烧昏昏沉沉好几天,今天我真的觉得我已经好了。
这几天躺在床上,天天看或者说是听你的信,也许我真从你那带走了灵魂,它不时聚成你的样子,把你的诗送到我耳边,我好像一个住在海边的姑娘,听小石子在海水中唱歌。
你的信让我看见了将来,多好,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看看将来呢。我感到云从松树上升起来,你一步步上台阶,你就走在我身边,我相信,这是命运。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而命运是漫长的。
这会儿,起风了,风吹起我的头发,好像把我的灵魂也吹得飞升起来,我太高兴了,真累。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像兄长那样站在我面前。你礼貌地带着我走路,给我讲安徒生、讲法布尔的故事,讲路边的草怎么结出果子,瓢虫有多少斑点,你神气地走在路上,好像整个北方都属于你。也许,你还要回到你少年时放猪的地方,走被雨水冲坏的路,白石头美丽地显示出来,你的目光注视着它、穿过巨大的天空、向东方伸去,苦咸的泪洒遍荒凉的土地,到处是白蒙蒙的,就像雪,像冬天,你就在这上面走,越来越远,你还是相信有一个河岸,那里的土地被晨光照亮,曲曲折折的。有许多鸟、许多大雁在那栖息,它们把头放在翅膀下面睡觉。你是属于它们的,你会飞、眼睛里映着我和世界。而我只能躺着,躺在热砂子上生病。
真不想让你走得太远,我曾想过用手遮住你的眼睛。现在不了,真的那么做,会使我不得安宁的。
没人说你是坏人,火车开来开去上边装满了人,有好有坏,你都不是,你是一种个别的人。
小烨 197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