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匮乏年代里,过年意味着拼尽全力夺取食物

匮乏年代里,过年意味着拼尽全力夺取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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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妮:匮乏年代里,过年意味着拼尽全力夺取食物
原创 2016-02-07 王小妮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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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ID:ipress  
把能抢到的食物都抢回来,然后就关紧了门,慢慢安排吃食,这就是过年。现在有人嘲笑吃货,吃货才是我们深厚的传统。

1969年和1975年,分别是文革开始后的第三年和第九年,这两年的春节给我记忆最深,现在回头看,它们能被记住是因为不寻常。但是,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好像一切都本该如此,自热而然。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往往习惯于接受,不习惯于质疑。

▍一、1969在城市里过年

文革开始后的1967年和1968年春节是怎么过的,完全没有印象了,这种记忆缺失相当于被彻底删除,一旦消失就不可复原。

每一年能被记住的事情总是有限的,经常是大事难忘,比如1967年夏秋的武斗。从1966年夏天开始,革命才最重要,革命冲击每个人的灵魂,过年,怎么能和那种强力冲击相比。

1968年秋天,武斗已渐平息,各地敲锣打鼓上街游行成立革命委员会,“全国山河一片红”。相对于1966年和1967年,社会稳定在恢复,1969年的春节临近了。

让我记住这个春节的是食品配给,在北方城市,我们家领到了下面这些票证:

两瓶啤酒

一盒迎春牌香烟

一斤葵花籽

二两木耳

二两香油

半斤水果糖

一只冻鸡

一条冻鱼

能记起来的就是这些。

印刷简单的春节供应券发下来,刻不容缓地要去买,它们都是有期限的,过期作废。

葵花籽和香油在粮店卖,其它的必须到指定商店。我们的定点商店是距离火车站很近的铁路商店,出家门要经过两条街。

那段时间上街并不很安全,大规模的武斗停止了,可街头经常冒出成群结队的孩子,旋风一样,有各种帮派,手持砖头棍棒煤块,寻事“巷战”。从1966年春夏到1969年春节,全国的小学中学大学已经停课两年多,学校停了,孩子却要长大。

东北的严冬,零下20多度很常见。无论多冷,路面多滑,路上有什么意想不到,一连几天我和弟弟都要出动,每天跑几趟铁路商店,看能抢到什么。

掀开脏得油光发亮的棉门帘,铁路商店进门是前厅,前厅地上都是人们踩出来的雪脚印。

进商店向左转卖食品,右转是日用品。和食品部比,日用品部冷清很多,因为卖的东西太单调,一排货架,上层摆一排暖水瓶,下层都是洗脸盆,铝制暖水瓶很鲜艳,大红中间带双喜字,洗脸盆有冬天的梅花,有大海航行靠舵手,有彩色图案,也有字,毛泽东的咏梅“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或“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时隔三十多年后,跟团旅游去朝鲜,进了宾馆商店,就想到铁路商店的日用品专柜。



买食物的长队曲曲弯弯,黑压压全是人,有时候排到商店门外,室内室外都冷,排队的人都在跺脚。不知道有多少条队伍,每个队伍在买什么,也可能是在等什么,我和弟弟分头钻到前面去,要看清楚再排队。

最紧俏的是冻鸡冻鱼,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货。忽然所有人都往外面冲,听说商店后面办公区开了一个小窗口。等我赶过去,只看见重重叠叠人头攒动。没有人排队了,全往前挤,生怕忽然有人喊“散了散了,卖完了”。

有男孩侧着身,拼命朝人堆里撞,远远地发现有人爬上冒热气的人群,在人头人肩膀上半踩半爬,接近那个热气腾腾的小窗口。

我和弟弟连续出征,一定是买齐了那一年该买的所有食品,但是,完全不记得吃过鸡吃过鱼,只记得我弟弟的黑色帽子在人群里一会出现一会消失,很担心他被踩坏挤坏,买东西就是一场战争。

这段经历,因为艰难,因为食品券的珍贵和副食品紧缺被记住,不然,1969年的春节会是一片空白。

文化大革命以“破四旧”开始,破的正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所有传统,包括过年的传统都属于四旧,都必须破除。所以,年味变得很淡,偶尔能在街上看见一盏五角星的纸灯笼,是政府发给军属的,灯笼下面有“光荣军属”横批的红对联,除此之外,没有爆竹声,没有拜年的,没有吹拉弹唱,只有太阳出来,犀利地照着亮晶晶的马路冰面。

男孩们坐着自制的各式冰车,在街道上出现,手握冰钏子划出一片片的冰花。

进入70年代中期以后,城市楼房的个别窗口吊出些网袋。没冰箱的年代,冬天的户外正好储存食物。这点儿年货常被小偷盯住,夜里用长杆加钩子,一晚上勾了一大片住宅区,没了吃的,这年就没什么可过了。

把能抢到的食物都抢回来,然后就关紧了门,慢慢安排吃食,这就是过年。

现在有人嘲笑吃货,吃货才是我们深厚的传统。


▲ 七八十年代的长春

▍二、1975,在乡下过年

1974年春天我去插队,1975年春节将近,在乡下生活快满一年,春耕秋收都经历过了。

东北太寒冷,农民有“猫冬”传统,但那几年收过庄稼还不能闲,红旗一排插进冻土,大喇叭临时架起来,搞农田基本建设,挖沟挖地。忙过了这一阵,知青就盼望放假回家,可层层下达了新指示,要我们“扎根农村,过革命化春节”。



天寒地冻的季节,回城要坐长途汽车再转火车,雪大,长途车经常停运,火车票很难买,我们集体户大多都“相应号召”,留在乡下过年。

第一次自己备年货给自己,去公社供销社买了2毛钱的梨,个头很小的梨,大约二十个,装在书包里,挂在冰窖一样的墙角。

年三十包饺子。我们集体户年龄差距大,有1968年下乡的,生存经验比才去不到一年的我们丰富多了,他们是包饺子的主力,我什么也不会,负责摆饺子数数。

水缸结冰的厨房也热气腾腾了,每个人都想动手包,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饺子都有。

北方的锅灶连着土炕,大锅烧水煮饺子,土炕烧得比平时热。虽然是有饭桌的,捞了饺子还是赶紧上炕。

1973年,福建知青家长李庆霖给毛泽东写信反应知青问题以后,各地知青办对知青生活关照多了,比如我下去的县,每个集体户发一套马列四卷精装本,冬天发了铸铁火炉和白茬饭桌。有炉子却缺柴缺煤,冬天只有炕上有热气,饭桌的用处是当踏脚板,男生女生一排大头鞋蹬着桌板吃饺子。

插队时候,常听人讲盛饭的学问,第一碗不要盛得太满,抢大半碗先吃,尽快再去加饭,这次要盛满,一个大半碗加一满碗,才是最合算。如果开始贪多,吃完一满碗,再想盛饭,锅早见底了。

我插队的地方不产米,玉米面是主食,这个经验用不上,但尽量多抢多吃已经成了本能。

吃过年夜饭,有人说要守夜。

过去我从来不知道过年还有不能睡觉的规矩,我们家里过年,写对联买年画,从来没有守过夜。

唯一的火炉支在女生房里,大家都凑着那点温暖。火炉平时舍不得烧,过年了,弄一堆结了冰疙瘩的玉米芯,冰进火炉,潮气满屋,火炉筒慢慢烧烫。大家都没什么话,在铁炉子的一圈圈铁盖上烧玉米粒和黄豆粒,香味跑出来,手指头被烫,能听见自己的皮肤很轻的刺啦一声。几个男生实在没趣,在炕上下象棋,大木头棋子拍得响。

那个年三十夜上特别漫长,冬天天短,大概4点多就吃完饺子,所以长夜漫漫。

半夜开始停电,当时的农村拉闸限电是常事,大家早习惯了,不依赖电灯,也不太用油灯,摸黑儿。

火炉快灭了,回到炕上歪着靠着熬着,实在困得不行就睡了。

冬天当然没有夏天好,漫天冰雪,没什么可偷的,一顿饺子吃完,就恢复了玉米粒粥和盐水土豆。

后来听说各种知青偷窃的故事,我们不算恶劣的,主要是“顺”。干完活回家的路上,故意拖后走,经过农民的菜园,什么顺手拿什么,小葱萝卜白菜。

冬天的大地里白茫茫什么也没有,又不能回家过年,一连几天翻来覆去躺在炕上,那个年好像被土炕给粘住了,越闲着心情越差,所以,当时流传一个知青歌“精神病患者”:

……

失去伴侣的人

灵魂两分离

眼望着秋去冬又来临

雪花飘飘飞

世上人嘲笑我

精神病患者

美丽的青春将被埋没

谁来可怜我

(《精神病患者之歌》)

▍三、匮乏的年代

1969,1975,不是什么特别的年头,虽然每个人身处地域不同心情不同,却有两点相同。

首先是匮乏。

然后是浑浑噩噩。

配给制的年代贯穿了我的早年记忆,直到30年前落户深圳,还是有一张粮油供应证随我一起从北到南,要迁出要落下。



物质匮乏之外,精神上也空空荡荡。

1975年的北方乡下,不要说书本,连纸片都很珍贵,手指头大的一个纸条也够卷一根烟。

最后我们只剩下“吃”这个功能,只有吃还可以幻想,还可能不顾一切,拼上力气去抢一下。

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你自己是空虚失控的,完全不能预期未来和自我设计,过一天少一天的想法最普遍也最实际。

没想过1969年春节过后不到一年,当年的冬天我们全家下放农村。

也没想过,1975年以后三年,1978年的春节,我刚参加完文革十年后的第一次高考,回到了有暖气有煤气的家里,等待上大学了。

(本文原标题:《记忆最深的两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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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回家,我爸把保存的粮票/布票/油票之类的给了我一些,下次我有空贴照片,上海粮票那会儿还有半两的
都是古董啊,我要攒着留给我外孙或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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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匮乏的年月里最风情的是上海女人都会自己织毛衣钩台布包包还有会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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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也留有粮票,上海粮票,全国粮票,还有购粮证,以后有机会慢慢地给儿子上上课。还有侨汇券,国家发展的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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