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绝对不能获奖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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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岛刚 今天 09:18
这次我想谈一谈日本的电影奖。
不只是电影奖，包括文学奖或艺术奖在内，有权威性的奖项一定具备自己的“格调”，或者说存在某种“潜规则”。有一些作品叫好又叫座，但注定要背负无法得奖的命运。举个极端的例子，比如情色小说，不管内容多么引人入胜，口碑多么好，多么兼具“文学性”(literariness)，但就是进不了日本文学奖的最高荣誉 ——“芥川奖”的殿堂。换言之，一部作品能够抓住大众的心，并不意味着会得到评审的青睐。本来口碑和得奖就是两码事，根本不应该划上等号。
因此，在前一阵日本电影学院奖的获奖名单揭晓时，我看到《永远的0》一举拿下最佳影片等8项大奖的报道，当时的心情只能用错愕来形容。因为就我的观点而言，这部电影是“不能获奖的电影”。而结果却出乎意料，它竟然成为了本次电影奖的最大赢家。到目前为止，《男人真命苦》、《跳跃大搜查线》一类的影片即使刷新了日本电影票房记录，本身的质量相当优秀，也无法获得日本电影学院奖的肯定。
《永远的 0》改编自百田尚树的畅销小说，由日本导演山崎贵执导。其故事梗概为，大学生佐伯健太郎和在出版社工作的姐姐庆子在外婆松乃去世四十九日之后，从外公贤一郎处得知，他并不是两人的亲生外公。也就是说，外婆与外公是再婚。外婆和在二战末期参加特攻队阵亡的海军飞行员生有一女，也就是健太郎的母亲。健太郎和姐姐寻找亲生外公的旅程，推动着故事的发展。
两人的亲生外公名叫宫部久藏。提到这个名字，很多和他战斗在同一时代的战友会轻蔑地说：“他是飞行队里最胆小的人。”“他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战时的日本，为国捐躯是理所应当的事。而随着调查的深入，宫部久藏的壮烈人生终于展现在两人面前。“在见到即将出生的女儿之前，我一定不能死去”——他一直在坚守着自己与妻子的约定。宫部久藏并不是怕死，而是不希望白白送死，渴望能活下去。但在最后，他还是为了同伴而坐上了特攻飞机。
电影上映于2013年12月，观影人数达到了700万人，累计票房突破86亿日元，排在日本历代纪实电影的第6位，获得了极大成功，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我是在影院观赏这部电影的。它确实是一部感人的好作品，甚至让我流下了眼泪。看完之后，我倒不觉得它是部分人所批判的好战电影，但也不觉得它是反战电影。总之，这部电影成功地达到了吸引观众的效果，演员们的精湛演技也值得嘉许。
然而，本作的题材是相当具有争议性的“神风特攻队”。日本在二战中采取了“特攻”的作战方式，参与特攻队的年轻士兵抱着壮烈牺牲的觉悟勇敢出征，被视为相当尊贵的行为，得到了大力的歌颂与赞扬。但是，日本的神风特攻队有悖于以保护士兵为优先事项的近代战争规则，是一种违反人类伦理的作战。另一方面，从被攻击的一方来说，这无疑是难以理解的自杀攻击。“特攻”的作战方式并不具有普世价值，这样的自杀攻击是难以被认同或赞扬的行为。
简而言之，特攻这种作战方法本身就反映出了日本政府领导人能力的不足与对生命的不敬。在向每一名特工队员的牺牲表示最大限度哀悼的同时，又必须从大局观出发，对特攻作战做出否定性的历史评价——这是一种矛盾与两难。
但《永远的0》回避了这一矛盾，始终在讲述着个人的悲剧。从影片中，我看不到原著作者与电影导演面对这一难题的勇气与意欲。
影片体现了日本在战争指导方面存在的问题，但过分专注于表现每位特工队员的悲剧，力图“加深主人公的悲剧性”。而读者与观众则被这一点所完全利用，未能察觉到隐藏在其背后的矛盾，只是在心中对主人公所经历的悲剧产生了同感与敬畏。
（图注：冈田准一《永远的0》剧照，这部电影也反映了日本对于二战的暧昧态度）
以特攻为题材的电影或小说，无论是以强烈批判还是大肆赞扬为目的，那是个人的言论自由。但是，所有事物都需要接受价值标准的审视，即使是商业色彩浓重的日本学院电影奖也不应例外。
在日本，不管是什么作品都可以用“松竹梅”来排列等级。《永远的0》不会是最高等级的松，勉强地说可能只是竹或是梅。当电影本身决定以特攻队为题材时，就已经注定丧失成为松的资格了。我以为制作者从一开始就了解到了这一点，电影界里也形成了共识，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直到现在，我依然很难理解日本电影学院奖的评审委员是基于怎样的评判标准让《永远的0》一次抱走8大奖项的。根据评审组内部流出的消息，有可能是今年的电影奖从一开始就已经内定给了东映电影公司，也有传言说这是为了讨好男主角冈田准一所属的杰尼斯事务所，但是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并不具有说服力。
2014年第51届金马奖，台湾电影在重大奖项上几乎全军覆没，引起不少争议。但我认为，台湾电影落马，大陆电影《推拿》和《黄金时代》反而得奖，其实是和金马奖的“格调”有关的。2014年，虽然台湾电影的风潮依旧势头不减，台湾民众也都相当捧场，但包括票房卖座的《KANO》在内的电影作品在整体“格调”上，与大陆及香港的电影相比确实略为逊色，无法与之抗衡。
和一贯维持权威性的金马奖相比，本届独厚《永远的0》的日本电影学院奖其实是犯下了“永远的失败”，不得不说是自砸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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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原标题《日本电影学院奖的“永远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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