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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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04 明清 明清书话

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我一向认为，以张爱玲的冰雪聪明，世间的一切情感游戏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这一点，我们不仅可以从《十八春》中读出来，从《金锁记》中读出来，更可以从她的另一篇虽不太出名——当然相对前两篇而言，但却花费了她近30年心血的小说《色·戒》中读出来。不过，张爱玲的《色·戒》很快也要出名了，因为据媒体报道李安导游已经决定要把它搬上银幕了。
《色·戒》写于１９５０年。小说的故事却是发生在抗战期间的上海：一群进步青年为了刺杀汉奸特务头子易先生，于是派出了具有表演才能同时也是最漂亮的女大学生王佳芝来实施“美人计”。但在刺杀行动就要得手之际，剧情却戏剧性地发生逆转——王佳芝在易先生为她买钻戒的过程中，竟然被感动了，从而改变了自己预先刺杀的初衷。也就是说，“美人计”的主角忘记了甚或说背叛了自己的使命，与自己的敌人动了“真情”，情感战胜了理智。

至于佳芝对易先生发生的情感是不是就是我们所谓的爱情，张爱玲是这样表述的：“那，难道她（指王佳芝）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有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爱上了。”在我看来，佳芝对老易的情感毫无疑问地就是“爱情”那个东西。“那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这便是佳芝让老易逃跑时的真实心境。女人的爱不会装模作样，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她会把一切都抛向九霄云外的，甚至于她的生命。王佳芝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爱葬送了自己的花样青春年华的女人。因为我们知道老易在刚刚脱离危险之后便很快采取了报复行动，“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统统枪毙了。”易先生如此的冷酷阴险的报复行为，固然由其汉奸的本性驱使，也符合一般虚伪男人对待自己女人的惯常做法。对此，智慧的张爱玲以一种哲人的口吻总结了易先生这类男人的情爱价值观：“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据闻，《色·戒》是张爱玲自己最喜爱的一部作品。她虽然早在１９５０年就完成了小说的写作，但是却有近３０年不断修改的经历，直到１９７８年她才将这篇小说和其他两个小故事《相见欢》、《浮花浪蕊》结集成《惘然记》出版。张爱玲在卷首语中曾经这样向她的读者告白：“这个小故事曾经让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写的过程中，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三十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王佳芝不问，我们的张爱玲也一样不问。我相信，从《色·戒》中我们也可以读出作家本人一生的爱恨情仇与心路历程来。众所周知，张爱玲在自己23岁的时候曾经如痴如醉地爱上一个38岁的男人——胡兰成。同《色·戒》中的易先生一样，胡也是个有妻室的人，且同样是个地地道道的汉奸。所不同的是小说女主角王佳芝肩负了实施美人奸的神圣使命；而现实中的张爱玲则是主动地投桃报李，自毁青春。我相信对于胡的品性、为人、政治立场，张爱玲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不让自己陷入与胡的那场爱情深渊，也是她一生痛苦的深渊。恋爱的女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就仿佛吸烟的人明知吸烟有害照样吞云吐雾一样。

可是张爱玲必竟是张爱玲，她不欺骗自己的感情，但是也绝不会让别人欺骗。当她一旦确定自己已经不爱胡兰成了以后，不仅立即斩断情思，而且一生也永远不再与负心人见面。我们知道，在抗战胜利后胡兰成流亡日本，在日期间胡不仅写了多篇与张爱玲相处的回忆文字（如《今生今世》等），也曾经多次致信张爱玲，表达了他期望与张爱玲重续前缘、重温旧梦的想法，但都碰了张爱玲的冷钉子。有时候，我甚至于做这样的猜想：张爱玲1950年写《色·戒》，是不是也有为自己与胡兰成的那场爱情游戏疗伤的意味呢？

今天由于李安导演的提醒，我又从可爱的、同时也是可悲可怜的王佳芝身上，看到了张爱玲的影子；又似乎从张爱玲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和周围人的影子。

（2006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