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滴水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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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8 22:10
只看此人
阿袁--像张爱玲的作家
最近看了这样一篇《汤梨的革命》,很有触动。
转贴一个评论,也写得很好,有阿袁其他小说的,可以贴出来吗?
梨花摇曳的伤感意象
——读中篇小说《汤梨的革命》
好久没有读小说。每天轻触鼠标,流连在网络中,心也变得轻飘起来。前日友人小聚,同仁偶然向我谈及他最近读到的一篇名为《汤梨的革命》的中篇小说时的愉悦感受,并建议我一睹为快。对于这位学养深厚、目光敏锐的前辈的意见,我是不敢怠慢的。
刊登在《中篇小说选刊》2009年第二期中的《汤梨的革命》,读来伴随着会意的微笑和深切的感悟,紧凑机智的行文让人不忍释卷,阅毕不禁惊诧于作者飞扬的文采和对女性精英知识分子精神生活的深刻剖析,是为一次愉快的阅读体验。
烛照庸常之无奈
和钱钟书在《围城》中描写的女性知识分子多用的调侃笔调不同,阿袁的中篇小说《汤梨的革命》着力刻画的是同在一所大学教书的三位女教授的情感纠葛,重在解读当代中年知识女性的精神层面。
作品贴近现实,同事的故事——女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似乎永远是一场战争,而且永远两败俱伤。
小说主人公身世背景的设置颇具意味。三十六岁的魏晋文学副教授汤梨,面若桃花,婚姻美满,却悄然经历着一场“心灵出轨”的“革命”;长她三岁的闺蜜、哲学系教授陈青,离异单身,男友不断,却难觅真情;同样,还有中年未婚的明清文学教授齐鲁,心高气傲,一直没有意中人。三个人不同境遇的编排涵盖了不同层面,显示出作者的匠心。
作品开头就颇精彩:
三十六岁对女人而言,按说是从良的年龄,是想被招安的年龄。莫说本来就是良家妇女,即便是青楼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到这年龄,也要收心了,将从前的荒唐岁月一古脑儿地藏到奁子去金盆洗手之后,开始过正经的日子。这是女人的世故,也是女人的无奈。
然而,危机却刚刚开始。在惯常的世俗眼光里,大学女教授拥有高学历、丰厚的收入、优越的工作环境和社会地位,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令人羡慕。其实,在表面风光的背后,这些女性精英知识分子精神生活中的无奈和“隐痛”也在小说里铺陈开来。小说以细节见长,对女人之间的蜚短流长、内心情感世界、沉闷生活常态以及高校人事流弊的刻画贴切入微,其细致真实足令读者感到庸常日子之无奈琐屑到了可恐可怖的地步,同时,亦足见作家之观察和描述的功力。
作家写道:
不是所有的大学老师都能像北师大的于丹,或者北大的阿忆一样,生活得有声有色,缤纷灿烂。实际上更多老师的生活常态是深居简出。他们的生活半径其实很小,从教室到家,从家到教室,再丰富些,也不过把自己丰富到超市,或者菜市场。这当然是寂寞的灰色生活。有些老师,只好学庄子,做精神上的逍遥游,然而那毕竟过于务虚了。
随着韶华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里慢慢流逝,中年危机真的到来了。情节的发展峰回路转,汤梨为齐鲁和孙波涛(另一所大学的教授)充当“红娘”,却情不自禁地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男人产生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情。
汤梨向来习惯了男人眼神里的丰富和微妙,尽管她对那些男人从来都没有任何想法。这和风月无关,和道德也无关,她只是把那些男人的眼睛当镜子,照照自己是不是还年轻,她是不是还有迷惑男人的能力。虽然她并不想迷惑哪个男人,可不想是不想,不能是不能,这是两回事。
汤梨突然有些理解陈青了,她之所以如此迷恋和年轻男人的交往,或者不是迷恋年轻男人,而是迷恋年轻,迷恋生命,她只是借年轻的生命来肯定自己生命的年轻。这是哲学意义上的事情,有些类似于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在描写男女之情时,作家向读者展示了曼妙的笔法:
然而汤梨还是喜欢和那些梅子有些纠缠的。这是汤梨的毛病。相对于路边无主的梅树,她更倾向于别人园子里的梅子。也不是真想吃,她就是喜欢那些梅子向她招摇的姿态。她喜欢和那些梅建立起一种心照不宣的若有若无的关系。也正因为若有若无,她才能如此安然无恙地享受她的三千宠爱于一身。情爱是需要想象力的,意念中的情爱才有不朽的可能。一但哪个男人要越过意念的界线,要一唱雄鸡天下白,她便来个华丽转身。
陈青最爱和男人谈哲学。她和女人谈风月和流言,和男人却谈尼采和叔本华。华丽内衣和深奥哲学的奇妙结合,简直就如干将莫邪雌雄剑,龙飞凤舞之间,男人没有不魂飞魄散投怀送抱的。
那天她(陈青)穿的是件有暗扣的紧身绣花上衣,青灰的底子,上面撒了白色的细碎的花,是《春江花月夜》里“江流宛转绕方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意境。既显身段,又显气质,既有好女人的含蓄自重,又有坏女人的风情招摇,是最能吸引男人的那种衣服。
故事的结局是陈青把关于汤梨的流言第四版告诉了毫不知情的汤梨丈夫,汤因此离婚,“汤梨在陈青家,哭得梨花带雨。”
虽然汤梨在这场逢场作戏的“伪革命”中失败了,但她丢掉的只是婚姻,并没有失去自我。
作家在后序中的一段慨叹,应是解读小说的“点睛之笔”:
“《汤梨的革命》其实不是讲爱情故事,更不是讲红杏出墙。孙波涛也罢,老庄也罢,对汤梨来说,其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男人,而是稍纵即逝的生命中的光芒。虽然这光芒只是镜里的光芒,十分虚幻的,但对已经行走在黑暗中并从此永远要行走在黑暗中的女人来说,即使是虚幻的镜里之光,又如何拒绝呢?”
匮乏之中的丰富
近些年,社会变得愈发物化和功利,一批“用身体写作的”名家和打着“新世说”旗号的作品充斥文坛,鲜有高质量的文学作品问世。文学创作匮乏,读者的神经也因之麻木。然而,阅读《汤梨的革命》,却如品佳酿,小说全篇没有一句是赘述的白描,每一句都另有机关,处处都渗透着哲理和智慧,作家把女人的心思描绘得丰富而细腻,自然传神。
小说作者阿袁系江西南昌大学中文系教授,有感而发的描写,和张爱玲的“艳异”、王安忆的“婉约”相比,阿袁的文笔高雅清新,不落俗套,充满知性美。
在《汤梨的革命》中,富含哲理的佳句随处可见,妙趣横生。
形容男人和女人。“对女人而言,幸福一半来自男人,还有一半来自比自己更老的女人。”;“男人在色面前,从来都是势利的。他们对女人的情爱生活,喜欢锦上添花,不喜欢雪中送炭。”;“食与色,是一样的,只有饿极了,才有那种不管不顾地去饕餮的激情。”“汤梨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要把爱情弄得满城风雨,弄得惊天动地了。原来是要个铁证如山——女人的青春与美丽,不都是要由男人来旁证吗?”;“汤梨喜欢梁朝伟那安静和忧伤的样子——人群里落寞的男人,如黄昏时天空中倦飞的鸟,如夜里阑珊的灯火,总能动人心弦。”“任何物质于女人,一旦有了爱情的附身,就成了千年不老的蝴蝶化石,在女人今后的人生里呈现出一种斑斓且幽闭的光芒。斑斓的东西总是让女人迷醉的,况且汤梨还能在这斑斓的光芒中,温故而知新。光芒又一次穿越汤梨的身体,刹那间,汤梨也变成了斑斓通透的化石。”
格言警句,短小精悍。美满婚姻是女人的华丽外衣,亦是女人的黑暗之蛹;醋这东西养颜,有事没事,抿它几口,女人就会艳若桃李;人生与语言,是洋葱,一层之下,还有一层,要层层深入,才能抵达本质和真相;好文章不都这样么?无关主题处,可以洋洋洒洒,可以入木三分。但一到要紧的时候,反要用闲笔。这是四两拨千斤。
引用排比,才情横溢。
这说法有些不厚道了。明明知道所谓要过单身生活只是人家的绣花帘子,帘外是“采菊东篱下”,帘内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帘外是《短歌行》,帘内是《牡丹亭》。然而汤梨偏装作看不懂郝梅帘里帘外的戏文。
《诗经》里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自古以来,不都这样么?崔莺莺委身张生,是因为张生爬过了花园围墙;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也是因为司马相如先弹了《凤求凰》;即使潘金莲,也是西门庆先蹲下身子,去摸了她的绣花鞋。
汤梨那天是盛装而去——所谓盛装,是指态度而言,和珠光宝气无关,和姹紫嫣红无关。汤梨意义上的盛装,完全是陶渊明、王维的路数。表面看来,极其朴素,极其天真,其实呢,却是质而实绮,癯而实腴。
之前是厉兵秣马,之后是卧薪尝胆。有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有时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些年,她的长相,在系里,一如杜甫的文章在盛唐,总是怀才不遇的。她知道自己是阳春白雪,她知道自己是曲高和寡。那些平庸凡俗之辈,哪里能品出她的美?
悲伤的花朵
阿袁,女,原名袁萍,1967年生于江西乐平,南开大学毕业,硕士研究生,江西“滕王阁”特聘作家。其小说的题材主要描述高校女性的生活片段,包括女性在婚姻中的多重境遇,以及女人之间细腻微妙的相处关系。
她曾说,文学在心中是生命的永远,文学不会因生活的嘈杂而走远,也不会因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而走远。恰恰相反,物质财富的丰富,反而会令更多的人(包括她)皈依它。她相信,解决人类的问题,物质是解决不了的,最终可能解决它的还是精神!从这些话可以看出人类精神生活的重要性。
2002年6月,阿袁在《上海文学》发表了其处女作短篇小说《长门赋》,该作品获得第八届《上海文学》优秀作品奖,并被《小说月报》转载,后入选《2002年中国最佳短篇小说》,在《中国文学最佳排行榜》位列第六。在此之后,其作品迅速得到文坛关注,接连有《俞丽的江山》、《老郑的暮春》、《西货》、《蝴蝶行》、《小颜的婚姻大事》、《看红杏如何出墙》等一系列作品问世。
有关梨花的叙述,还见著于作家的另一小说。“在暑意未退的江南,女作家阿袁用她一如既往的精细柔腻的描写为读者构筑了一座《郑袖的梨园》(《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在这个舞台上,自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小学老师所勾引的女主角郑袖,情不自禁地将师母等其实与她并不相干的女人视为敌手,千方百计地勾引她们的丈夫,以赢得女人之间的战争为莫大乐事。这,是以毒攻毒还是自我救赎?
小学校园里几株四月盛开的梨树,在作家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意象。在自述中,作家坦言对梨花的伤感之情。“尽管林黛玉在《葬花吟》里悲伤的是桃花,但对于我而言,世上最伤悲的花朵,莫过于梨花了。”;“我与梨花,大概也是这样一种关系。虽然那时我只是一个孩子,却看懂了梨花的美与风情。梨花灿烂开放的日子,我常常在树下盘恒不去,且目眩神迷,且惊恐不安——真是惊恐,因为知道绚烂之后,就是凋零了。其实凋零了也就凋零了,最不堪的,是那些美丽的花儿将凋未凋将谢未谢的日子。”
因之,在小说《汤梨的革命》中,表现汤梨的踌躇时,作家写道:“所以才能放纵吧,因为想到了不久的凋零。生命本来就是无常的,何况女人如花的生命,有什么理由不恣肆地绽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