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一条榴莲味儿的蚯蚓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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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一条榴莲味儿的蚯蚓干
原创： 郭暮云 郭暮云的半导体 今天
在《三体》的书评中，我对比了“达尔文与加尔文”、“大刘与大流士”、“叶文洁红岸与Evangel红绳”等符号及其意义，提到具备“神话”与“史诗”特质的故事对人类的强大影响，因为甚至并非信徒的大刘也在有意无意地借用圣经叙事中的符号与结构。
我所谓的“史诗”特别是“神话”，并非看上去的字面意思。如此声明，是因为我了解并且承认，大多数人看到“神话”这个词时会想到什么，还知道有些属灵正确的弟兄姊妹对我似乎把圣经也算为“神话”和“史诗”颇为不爽。这个问题当然无法在这么一篇短短的影评中展开，真想了解的，欢迎去听我前一阵上线的网课，其中的第十五、十六两讲对此有论述，配合随课讲义，应该不难理解。
回到主题。大年初一上映的《流浪地球》中，再次出现了很多意味深长之处。我的意思是，形似圣经符号的细节，以及神似圣经结构的叙事。以下的分析应该并无太多剧透，或可放心浏览。
首先，极为明显的是，整个地球成了一艘挪亚方舟。只不过它要逃离的不是创世记里的水，而是启示录里的火。然而在它似乎就要坠落木星之际，领航者空间站毅然宣称，自己成了挪亚方舟，携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受精卵、种子和DNA，要承担起地球不能承受的使命。而在电影中三番五次出现的那枚神奇弹力球，其实也是一艘袖珍方舟。当然，根据个人知识储备不同，你也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孙悟空给师父画的圈，或者D&D法师释放的欧提路克弹力罩。
但在我看来，这就是对方舟的三重呼应。虽然我并不是说，导演和大刘是有意为之。然而，这却更加证明了我在本文前两段中强调的问题：神话与史诗对人类的影响，已经大到你都意识不到，这正是它的强大之处。这种影响会进入你的潜意识或者说灵魂深处，在最黑暗的时刻与最巨大的压力到来之时，决定性地左右着你最重大的抉择与行动。
这就仿佛路易斯所说，当你在厨房里突然看到一只硕大的老鼠时你会有的那种反应。近乎本能，超乎本能。洋人穷极呼天，国人丧极喊妈，算是常见例子。
进一步展开的话，我要表达的就是：无论是作为民族还是作为个体的人，在童年和少年时代反复听到的故事，配合他生命经历中对这些故事的反复印证或否证，就会塑造他的灵魂、决定他的行动。你大致可以理解为，这指的是在你三观初成时，你真正接受的教育。
负面来说，这教育可能成为大刘称为思想钢印或金庸称为三尸脑神丹的东西。但正面来说，也可以是张无忌从小熟极而流背下的口诀，虽然不明所以，及至遇到张三丰或阳顶天，就能迅速爆发，秒懂太极剑和大挪移。
你所接受的教育，未必，甚至通常不是在学校获得的。就好像，在俄罗斯宫廷政变时急如热锅蚂蚁的韦小宝，只能从他从小听过的戏里找破局之法。而从小浸淫金庸小说的老青年，多数人会下意识地在无法面对险恶人心时选择逃离，就像隐居古墓的杨过或笑傲江湖的令狐冲。而査先生自己的诸般人生抉择，又无一不明显体现出江南士族在至少千年尺度的恒纪元与乱纪元交替作用下形成的路径依赖。
我的意思就是，至少对我的同龄人而言，或许决定我们生活中许多重大抉择的隐秘因素，其实是来自武侠小说。金庸的成人童话，大致就是70、80后的神话与史诗，就像样板戏与东方红之于上两代人。
然而，当生活不再只是生存，开始向“生命”出发时，永恒当中的人，就来到了自身的洛希值关键点，若有外力相助，就借助引力弹弓飞出太阳系，若没有，则最终臣服于引力，坠向温暖或冰冷的地球或木星。
因为关乎生命的宏大叙事和永恒命题，并非成人童话或者红色史诗能够驾驭。就像土法最多能炼钢，断然炼不出芯片。
故此，90、00后中的幸运儿若是既了解东方红，也知道东方不败，并且更进一步，真正了解、相信以圣经为代表的正典与道统的话，他们就会真的了解东方，在格局上就不再是金庸和大刘所能比拟，超越是迟早的事。就好像纵然青涩的机枪手暂时还打不过老练的弓箭兵，但后浪居上之势终究不可阻挡。
但如果在关键点没能成功突破第三宇宙速度，他们反倒会坠落回去，状况之悲催更甚于他们的父祖。
现在这个节点已经来了，并且已经开始对所有人进行筛选。并且这选择当然不只是基于年龄。
故此，老兵虽然可能已经凋零，他们扣动弓弦的手或许真的已经不太适应扳机，但普遍恩典的隐秘临在，还是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有了格局和见识，让他们大概知道，多大的鱼就需要多大的锅，多大的故事就需要多强的结构。这故事若是涉及末日和救赎，就超出了东方体系的叙事维度和强度，只能从更真实、全备、深邃的体系中去借用符号与架构。
这体系，大致就是我们熟悉的两希文明，再加上日耳曼。
所以，《流浪地球》里那强大的AI，或许是故意不叫摩西（Moses）而改成了莫斯（Moss），但明显带以色列人逃离红太阳法老的摩西更加符合剧本的设定。而“火种”计划可能也是基于类似原因不叫“方舟”计划的，虽然如此，还是不得不命名为“Helios”，赫里俄斯，以唤起典故背后的丰富联想。甚至在影片反复强调的这个全人类参与的拯救计划中，讲汉语、俄语、法语、日语甚至韩语、印尼语的都有，却偏偏没有英语，也足以反映我们过往历史的曲折与当下处境的纠结。
就像我在网课里提到的：不说的不代表不重要。通常反倒意味着重要到了不需说或者不能说的程度。
发明思想钢印一词的大刘当然也有自己的思想钢印，只不过，钢印盖他的力度与角度，不知为何，好像比盖他的大多数同龄人轻了许多，偏了许多。这就叫普遍恩典了。
所以，如果说《三体》的核心价值观之一，就是反复强调半人马恒星的三权体系只能带来混乱，连三体人都羡慕我们，羡慕我们这只有一个太阳的大一统美丽旧世界，那么，在文学价值远逊于《三体》的《流浪地球》里，大刘却有意无意地告诉读者，在一个即将爆发的太阳之下，人人只有死而平等。原著中曾有过保皇派（不相信太阳会爆发）与逃离派（在太阳爆发前带着地球跑路）之争，并且前者一度占了上风，但所有人都在太阳的一次恐怖氦闪之后认清了现实，统一了思想，加入了流浪地球计划。
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流浪地球》反倒比《三体》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当然，即便是在《三体》里，大刘也有意无意地承认，半人马系那貌似恐怖而混乱的乱纪元，反倒催生出了壮丽辉煌的三体文明，相反，这边的恒纪元所滋生的，多数却是庸俗猥琐、功于心计之辈。
这就是为什么说，大刘的钢印不知为何，盖偏了一些。
然而大刘紧接着就说，三体人不会用诡计而地球人会，这就是地球人真正的优势。他真的为此自豪。所以，罗辑的大招，其实不过是鑫胖核讹诈的变种。然而，醉心于阴谋诡计，恰恰是缺乏武德与实力的明证。就好像，醉心于研究收纳技巧，是房子不够大的明证。
所以，大刘的钢印虽然盖偏，毕竟还是盖上了。
当然，或许每个人都会看别人的教育为钢印，视自己的钢印为信仰。无论如何，由此产生的效果就是，同样的一组符号或密码，因着各人头脑中解码系统的不同，就会被不同的人解读为不同的意象。
就像男主招呼雷佳音“一哥”时，德云社粉丝会想到岳云鹏，勇士队拥趸会想到伊戈达拉，三体迷会觉得当然是在暗示大刘是科幻一哥，战狼粉更是会豪迈地想到吴京将要成为中国影史票房一哥。
因此同样，每个人在看到电影版《流浪地球》时，解码出来的故事线和感情线是当然不同的。就是有人会注意到貌似违和的“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注意到那么高科技了开车还得手动挡，注意到进个地下城还得抽签，并且宇航员家属可以免签。也有人看了五分钟就断言这是太空版战狼。还有人因为看到了吴京就选择不看，或者因为看到了大刘就立刻买票。
所以，我就不代表别人了，我只代表我自己说，我看了两遍，觉得很好。
我的观影历史让我看到了《后天》、《2012》、《雪国列车》、《星球大战》、《地心引力》。从性价比的角度来说，影片的特效算是相当可以了。我的解码系统又给我展示出来一些神圣结构，如前所述。并且从小深刻影响我的那一切价值观的总和，那一切路径的积分结果，让我在男主拒绝逃跑、高声呐喊：“让我们留下来点燃木星！”时，真的产生了共鸣，真的热泪盈眶。而当本可逃离的吴京为了孩子、为了人类，驾驶空间站转身冲向云柱火柱、点燃自己引爆木星时，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
那一刻我并没有想到董存瑞之类。我已经被更新的系统里，第一想到的是“义人必发光如星”，是那为众人负薪，甚至将自己化为薪火为众人点燃者，如今却在风雪中生死未卜，同时被众人攻击毁谤。甚至那被专业理中客影迷哂笑的氢氧反应，也让我脑补式慨叹，我们甚至连氢氧反应都不配有，因为我们有的只是青羊反应。影片描摹的流浪与回家，当然是永恒的二难抉择，就像“恐惧战兢地战斗”和“面无惧色地跪着”究竟哪种姿势更加正确，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判断。
总之，真正的好影片一定是充满争议性的，众人若都说你好，你就有祸了。许多事物是难以用言语完全说清的，这就是电影存在的意义之一。于我而言，郭帆团队已经通过了初考，有资格挑战一下《三体》了。无论如何，吴战狼肯定强过孔二狗。至于影片本身素质究竟如何，就不做更多评述，借用片中一个意象：这就好像说在黑暗压抑的末世，一条榴莲味儿的蚯蚓干，到底好吃还是难吃，是有用还是没用，只能交由每个人被自己的神所塑造的心去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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