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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底子上海人哪能过夏天

老底子上海人哪能过夏天

2014-03-16 守白艺术

各位上海出身,上海长大的朋友们,老上海的夏天哪能过的,还记得吗?
天气实在忒热,倒一盆冷水在门口晒得滚烫的水门汀地面上,“呲”的一声,变成了一股蒸汽,霎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路旁的法国梧桐上面,“爷无知”,"马齐","叶斯塔"(知了的品种)在唱着歌。那是一种无伴奏声乐演出。有独唱、合唱,还有分部轮唱。大体是“热死他……热死他……热死他”的千篇一律的老调。
走街串巷有卖冰棍的。一般是背着一只三夹板木箱,也有的拎着一只敞口式的保温瓶,喊着熟悉的“棒冰切伐棒冰”的叫卖声,很多人特别是小孩子,就纷纷拿着零钞围拢来了。棒冰是冷饮中最普通的。四分钱一根(断棒冰三分)。绿豆的、赤豆的、桔子的,花样经不少。还有一种俗称叫“药水棒冰”,味道怪怪的,究竟是什么药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那时还挺时兴。零钱要是稍微多一些,就可以买汽水了。记得一般是正广和汽水,柠檬的大概是一角三分。不过,必须在饮食点或烟纸店门口的大冰柜前喝完,瓶子不得带走。
要是袋袋里钞票再多一点,就可以“高消费”——吃冰砖了。这在北方,就是所谓的冰糕。不过上海的冰砖质地致密,奶量很足,特别是光明牌冰砖,口味极佳。据称在上海延续至今,长盛不衰。型号大小不一,记得有大冰砖(七角六分)、中冰砖(四角)、简装冰砖(两角二分)之分。工厂机关降温防暑的饮品还有大众化的盐汽水、绿豆汤、大麦茶、酸梅汤等。阿拉在屋里就自家动手做酸梅汤一一醋加糖加冷水。
那时大热天,女人穿泡泡纱居多,男人特别是上年纪的,有不少穿香云纱衫裤,比较凉快。当然,在我看来,穿着香云纱衫裤的形象不佳,有点像旧社会里的包打听和小流氓。大热天,男小囡在家基本赤膊。至多也是只穿一个汗背心,也就是北方俗称的跨栏背心。“嗦哆唻咪……,嗦哆来唻咪-----”
听到了洒水车的喇叭响,就像听到了冲锋号一样,小赤佬几乎全都跑到街上,赤膊大军汇聚并跟在洒水车后面,享受着片刻的清凉和欢乐,从马路的这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浑身弄的像落汤鸡,也开心得要命。就像张乐平笔下的《三毛流浪记》里三毛的形象一样。只听得几十双木拖板(当时上海的一种简易木制拖鞋),踢里塔拉,踢里塔拉……万马奔腾,战鼓隆隆,奏响了一首雄壮的《木拖板交响曲》。至少比现在流行的《忐忑》里的癫痫病发作似的“带个刀、带个刀、带个刀……”,要好听多了。
说起木拖板,那时有卖现成的,也有自制的。自制的很简单,找两块厚一点的木板,按照脚的大小形状适当加工成型,靠脚背处钉上帆布带或胶皮即可。怕磨脚,还可缠上点布条。记得那时,上海人夏天都喜欢打井水。因水管里出来的自来水,就同热水差不多。而那时当局还允许用井水。井水很凉,夏天用来冰西瓜,再好不过。但后来就不让用了。因为市政府有规定,怕地面下沉。不仅井水不让用,有时还倒过来,冬天把自来水灌到井里,使地面逐渐回升。
持续高温,能睡个好觉简直就成了一种奢望。吃过夜饭,很多人早早就在弄堂口、高楼下面、人行道两边占据有利地形纳凉。有用竹榻的,还有用藤椅的,还有的用凉席打地铺。举目望去,街道两侧,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各种睡相,一览无余。当然,以男性为主。乘风凉、喝茶、聊天、下棋、讲鬼故事,有人一直睡到半夜,然后回家再睡。还有的贪图凉快,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现在条件好了,有了空调,这种街头“胜景”自然就少得多了。我的家乡就是上海,老上海对生活充满热情。阿拉是弄堂长大的一代,生活的节奏不算很快,袋袋里钞票也一直急梆梆,生活在上海却依然十分愉快。
小辰光,天总是那么的蓝,外滩也是阿拉心里最灿烂的地方。夏日里在苏州河桥上乘风凉,头抬起来还好数脱一歇星星,看看月亮。爷娘从来勿担心小人在外头瞎白相,隔壁的阿三头有辰光还要带伊拉阿弟到苏州河里游泳白相。伊格辰光,马路上独多脚踏车,河浜边老人在着棋打朴克,弄堂里是小朋友白相弹子,刮香烟牌,斗蟋蟀,两块落砖当乒乓球网也蛮象样,夜里居委会一只电视机围了男女老少济济一堂。平常吃根棒冰可以保持笑容灿烂辰光老长,从不奢望山珍海味鱼翅捞饭,只盼着春节烟花灿烂。
上海滩是我们的地盘,弄堂就是我们的乐园,每当日落西山天色渐晚,阿奶们会生着煤球炉喊阿拉回家吃饭。黄泥螺是爷叔们的最爱,花生米就是下酒最好格小菜。一包汤格生煎一两粮票有四只,小馄饨一碗只要一角再加粮票半两。工人体育场看大隆队踢中纺机也蛮有味道。弄堂里朋友同进同出,弟兄道里一个比一个仗义,街坊邻居间不输给亲戚,互相照看那是家常便饭。你可以说这里的人胸无大志,但多大岁数的老头都能跟你聊聊海湾战事……你可以认为这里有些排外,你可以认为我们精打细算,但大家还是生活得滋滋有味。
上海的小姑娘个个聪明懂事又讲究,谁都想娶回家当媳妇。这里的男人不是北方大汉,但就是能让姑娘们喜欢。上海男孩就是能洗衣做饭,但长大后个个能做大事体。上海的夜里到处灯火通明,石库门告诉阿拉上海的文明。静安寺的佛光,外滩的建筑群,都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展示出几代上海人的奋斗,培养出一代代上海人特有的傲气。就是这个美丽的城市,养成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但不知不觉中,上海的文化已经支离破碎,上海闲话已经洋泾浜。
人流从五湖四海涌来,透露着对这里的崇拜,但没有对城市的由衷热爱。马路变得越来越平坦,房价也蹭蹭朝上翻番。恒隆的衣服好几十万,买名牌的都是山西煤老板。开发商拆除了我们的回忆,填进的是他们存款搭之业绩。我不要中华芝华士,也不要MIX的霓虹灯,只需“特加饭”“大前门”,让我醉到半夜三更,让我回到昨日的简朴。
从“八万人”到“梅赛德斯”,都不如我的“静安”,只有到我儿时小学的门口,才能感觉到久违的“回忆”。
路拓了,房还在;
房拆了,家还在;
家没了,人还在;
人变了,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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