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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刚眼中的姜文

冯小刚眼中的姜文

冯小刚眼中的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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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st】冯小刚眼中的姜文
2014-07-19 Artist

主编微信240754333

有一位导演曾对我说这样一番话,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电影应该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得是酒。你拍得东西是葡萄,很新鲜的葡萄,甚至还挂着霜,但你没有把它酿成酒,开始时是葡萄,到了还是葡萄。另外一些导演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知道电影得是酒,但没有酿造的过程。上来就是一口酒,结束时还是一口酒。更可怕的是,这酒既不是葡萄酿造的,也不是粮食酿成的,是化学兑出来的。   

他还说:小刚,你应该把葡萄酿成酒,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杯又一杯的鲜榨葡萄汁。   

对我的电影,我听到过很多批评,大多都是围绕着“商业”两个字进行的。但上面这位导演的批评却略过了这些表面的现象,说出了问题的实质。   

这位导演名叫:姜文。   

我给姜文拍过戏,《北京人在纽约》;他也给我拍过戏,《阳光灿烂的日子》。除此之外,我们很少来往。平均一年打不了一个电话。我是爱聊天的,但非常怵和姜文聊天。觉得跟他说话特别费劲,累,跟不上他,愣往上跟又很做作,掌握不了话语权,谈话显得非常被动。电影对于姜文来说,是非常神圣的一件事,也是一件非常令他伤神的一件事。他认为电影应该由爱电影的人来从事这一职业。这种爱应该是非常单纯的,不顾一切的,不能掺杂别的东西的。对照这一标准,我总有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像做了对不起电影的事,把电影给庸俗化了。因为我基本上还处于把电影当饭吃,为了保住饭碗必须急中生智克敌制胜的档次上。这可能和我的处境有关,也和我的性格有关。我不能全压上去,奋不顾身只为蹬顶。我首先考虑的是,如果输了,必须在最大的限度上减少损失。这么说吧,就像一场战争,不同的人都投身其中,大家也都很玩命,但巴顿那号的是从心里热爱战争,想法非常单纯,目地只有一个,在战争中成为最牛逼的胜利者;而加里森敢死的哥儿几个虽然打起仗来也很敬业,却个个心怀鬼胎留着后手。巴顿如果战败了,叫战犯,属于统战对象,能进政协;加里森敢死队那哥儿几个战败了,就拉出去枪毙了。所以巴顿是不怕付出惨重代价的,重在过瘾。加里森敢死队却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为了保住小命必须确保胜利还不能牺牲。两种战争的参与者,境界完全不同。坐在一起聊战争,话语权也是牢牢地把握在巴顿的手里,小哥儿几个只有听的份。        

拍《甲方乙方》的时候,巴顿的首选就是姜文,请不来才换成的英达,当然英达演得也很好,他和姜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嘴上绝不服软,而且也具备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智慧。比如说,英达就不承认中医能治病,不承认有经络一说。他说:经络只是一股气,不是物质,不能被科学证明它的存在。称中医惟一的作用就是心理暗示,但心理暗示不是医学的范畴。我和他抬扛,问他:那为什么还有中医、西医的区分?他说:就不应该有中西医的叫法,只有“医学科学”。如果非要区分,勉强可将中医称之为“祖国医学”。他还举了很多的例子,听起来都对,令在场的人无不认为英老师学识渊博。事后,我去酒仙桥医院看中医,大夫告诉我,英达刚在我们这开了几副中药。我说,好呵,他不让我们信,自己却偷着吃中药。看来他心里还是承认中医能治病的。说这件事是想说明,抬起扛来,英达、姜文他们的聪明智慧是非常够用的。正是因为这一点,使他们在谈话中永远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姜文经常使用的一个句子就是:你不能这样吧。每次我听到这样的句子,直接反应就是,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事后又在问自己:我哪样了? 久而久之,我对他们萌生了这样一个愿望,迫切地想听到他们能在所有的聪明智慧都用上了的时候,说一声:我错了。        

记得上个世纪我曾经险些抓住这样一个机会,但很可惜,事后被证明还是我错了。        

那是在九一年,拍《北京人在纽约》的时候。        

当时我们住在纽约长岛一个叫奥伊斯特贝的小镇上,一天晚上,晚饭前,几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播放了一段仅有几十秒钟电影预告,是英国影片《桂河大桥》。马晓晴和姜文为了影片的主演是不是大卫尼文发生的争执。 马晓晴坚持认为《桂河大桥》的主演是大卫尼文。而姜文则断然予以否认,他告诉马晓晴,《桂河大桥》里没有大卫尼文,但这部影片的导演叫大卫里恩,得过奥斯卡奖。还说这部电影他看过7遍。        

他们向剧组的录音师李学雷求证,因为学雷是电影学院毕业的,而且看过无数电影。学雷说,好像是大卫尼文主演的。姜文鼻子都气歪了,一口咬定,谁说是都没用,绝对没有大卫尼文的事。        

为此,姜文和马晓晴两人打了赌。谁输了,赢家有权对输了的人做任何事情。        

剧组的人也分成了两派,郑小龙为首的一大帮人坚信姜文不会有误,所以站在赞成姜文的一边。我和艾未未站在马晓晴一边。我当时还没有看过《桂河大桥》,但我希望姜文输。我答应开车拉马晓晴去租录像带,条件只有一个,马晓晴若是赢了,让姜文当着大家的面说:我错了。        

当时天已经黑了,我开着车拉着马晓晴和艾未未从长岛出发,沿着495号公路一头扎向百十公里以外的曼哈顿。那一段时间,让我最愉快的事情就是,拍戏的间歇叫上艾未未拉上马晓晴,开着车到处乱蹿,只要有艾未未在身边,去布鲁克林黑人区我都不惧。      

我们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曼哈顿。艾未未把我和马晓晴放在他的地下室里,自己去租带子。十几分钟后回来,带子揣在兜里,脸上的表情就像要告诉马晓晴得了癌症一样。        

未未说:晓晴,咱们输了。我没有在录像带的封面上找到该死的大卫尼文。当时马晓晴几乎丧失了回到奥伊斯贝去的勇气,叛逃的心都有了。那天晚上我们陪着她在一家名叫CBJB的摇滚乐酒吧,耗到午夜过了才回去。        

回到剧组后,大家都没睡,几乎全体都等在客厅里。印象中,我是溜着边回到卧室里去的。        

艾未未陪着马晓晴走到人群中。马晓晴对姜文说:你赢了。        

姜文说:那就按说好的,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大家都很兴奋,不知道姜文要如何处置马晓晴。        

姜文让马晓晴坐在椅子上,对她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心里没数的事,别跟人打赌。尤其是别跟我在电影上抬扛。        

事后马晓晴说: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特别大。        

我对她说:我也是太想看姜文认一回输了。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后一定得手拿把攥了再和他抬扛。从那以后,我也落下了一个毛病,凡是姜老师说得话就深信不疑,凡是姜老师做的事就拍手叫好。觉得他就不可能错。        

他太聪明了。        

终于有一天,找到了他的破绽。每次见到他都想对他说,见了面又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觉得这话要说出来可能会得罪了他,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分手了又后悔,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毕竟姜老师也诚实地指出过我的软肋,在我找不着北的时候,给我敲过一次警钟。这次写书,忍不住把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的话写进了书里。兹当我还是个诚实的人吧。        

一位作家在观摩了《鬼子来了》这部不准出生的电影之后见到我。我问他:喜欢姜老师的这部影片吗?        

作家说:非常好。姜老师确实值得我们学习。看得出来姜老师的智慧过人,有想象力。        

我又问:不足呢?        

作家说:没有。非常好。        

我说:不可能吧?        

作家想了想说:当然,还可以更好。        

我追问:比如呢?        

作家说:村里的人非常善良,不敢杀人。于是姜老师帮他们想了一个办法,从天津请来了一位专业的刽子手,杀过“八大臣”,斩过谭嗣同,杀人只要一刀,从未失过手。因此得名“一刀刘”。此人非常老道,隔着麻袋一摸就知道是日本人。杀人的过程也非常的戏剧性,令村民眼花缭乱,也让观众目不暇接。这是非常聪明的人才能编出来的情节,也确实给影片带来了趣味。但是非常遗憾,这个趣味横生的情节大大地削弱了影片的震撼力。远不如原著中,请来邻村杀猪的屠夫帮着杀人更有力量。这是聪明的人一不小心犯下的一个聪明的错误。        

后来我也学习了《鬼子来了》,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好看,而且对认识自己的民族非常具有价值的一部电影。但我也非常同意朋友的看法,“杀人”的戏变成了一幕精彩的活报剧,让我的心情有一度变得非常的轻松,暂时离开了那个村庄。当然姜老师很快就把我们叫了回去,而且在电影结束的时候我们几乎忘了离开过。        

还有一件事,也反映了姜老师聪明过人。记得几年前,一位和姜文很熟的朋友对我说,他曾听到姜文对电影《活着》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据说他是这么认为的: “活着”是一个动词,被电影当作名词使用了。富贵为了“活着”,内心应该是非常主动的。他听到了家乡土改枪毙地主的情况,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为了“活着”,他采取了主动地放弃,利用一场赌博把土地和家业输得精光,从此沦为贫农。结果如愿以偿,躲过一劫活了下来。        

把 “活着”当成动词,由此把握“富贵”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是葛优的“富贵”断然也不会想到的。看得出来姜老师是何等的聪明,对“活着”的理解又是何等的充满智慧。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在想,能和这样的演员合作,导演得省多大的心。但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大对劲,如果“富贵”真的这么有智慧,这么主动,那我们还能被“富贵”的苦难所刺痛吗?我们的心情可能也会像看《鬼子来了》里面“杀人”的那场戏一样轻松了许多。        

我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达到好的标准,姜老师则不然,他的问题是如何能够节制他的才华。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敌人就是淤出来的聪明。《新电影》的一帮人非常爱戴姜老师,他也非常待见《新电影》,你们看电影的眼睛也毒,怎么不劝劝他?我觉得姜老师一准听得进去你们的话。但他是不会说,我错了的。        

最后我要说得是,尽管姜老师也有失误,但仍不能掩盖他对中国电影的帮助和贡献。过去、现在、将来,他无疑都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导演之一。


摘自:独立鱼

以上文字均转自互联网,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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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对强力形象的迷恋和恐惧
http://weibo.com/p/1001603788493410204107

载《博客天下》2014年12月15日第34期              姜文:对强力形象的迷恋和恐惧
                                              郝建
                   多面汉子
2014年12月8日,原定当晚举行的《一步之遥》盛大首映式延期,姜文作为演员和导演所创作的艺术作品和他作为公民的言行格调又成为坊间观赏、议论、争辩的焦点。这个男人是复杂、多面的,他的作品是有意味、有趣味的。他参演批判文革的电影,但又不时发出对文革领袖的赞美颂扬;作为演员,他每每传出在剧组的骄横之举,但电影剧组还是纷纷请求他加盟;作为导演,他时而让制片人陷入小小困窘,时而拍出卖座大片让自己和制片人都扬眉吐气;他的作品元素丰富,明显吸收了世界电影的诸多营养,但程青松、周黎明等媒体人在访谈中问起时,他总要洗清辩白,说是独门秘籍、姜文制造,他多次否认跟世界电影的大师佳作致敬对话,可是宣传新片时又强调炫耀“三位奥斯卡级导演亲临片场探班”。有时,他会因为炮制独立电影而被禁止拍片,有时,他又追求政治进步担任全国政协委员。有的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就要论定他在电影史上必有浓墨重彩,有的人却对他心怀怨恨,偶尔会在暗处编出他去世的阴毒消息,以至于姜文自己需要出来说几句话辟谣自证。
姜文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异数天才?抑或不过是时代生产的规范产品?他到底是驰骋万里的个性英雄,还是一个崇拜效忠逝去伟人的小卫兵,一个戴着经箍咒,在如来佛掌心舞蹈的孙行者?
姜文的作品是值得品味、研究的重要艺术文本,姜文这个男人,是一个值得放到显微镜下仔细观看、检视的人格标本。
影像才子
    作为导演,姜文才华外露,不时有创意灵感火花四溅,他的作品时常引起众说纷纭。
《阳光灿烂的日子》出手不凡,对这一类艺术家,我们只能用天才来描述。一个朋友看过他粗剪未合成的片子,跟我说印象很差。当时圈里还传说讥讽姜文的八卦,拍摄中遇到NG镜头,姜文上去就跟演员说戏,可这边摄影师顾长卫按照摄制组规矩,导演不喊停就让摄影机在那转着。那时候的胶片是个什么价钱啊!可是,姜文就是把这片子做成了个玩意。影片大卖,多年雄踞国片票房榜首。对于这影片的政治倾向有些争议,最多的指责是说导演在片中没有自己的批判和控诉态度,将文革拍成了阳光灿烂的日子。罗永浩认为:“《阳光灿烂的日子》在艺术上很成功,但骨子里就是一纳粹少年缅怀元首时代”。我对这部作品十分喜欢,它让我想起文革中的少年糗事:经常带着一大串钥匙到我后来的母校学生宿舍去开锁偷东西,终于被抓。在这部影片里,姜文对文革的情感和政治氛围下的青春冲动不那么自觉,对当时的政治理想有着较大的认同和迷恋。但是,一个艺术家如果真实地呈现了那个时代的社会关系和生活质感,他不需要出来表示自己的态度,甚而,他的政治态度和历史观点不正确也照样出唯美好作品。这部影片中的政治态度没有压倒其中的艺术趣味、幽默才华。这部影片关注的是一个少年的暴力、性,与大哥的关系,这是一部热力四射作品,是一部典型的青春片。它让我想起《疯狂的果实》《太阳的季节》等日本青春片。此片和《鬼子来了》是姜文导演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两部,也许是我仅仅喜欢的两部。
1998年,姜文拍摄了《鬼子来了》,此片获得法国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此片引起的争议主要是跟电影主管部门。2001年4月19日,电影局审查委员会给制片方发出审查意见:“影片片名须按电影局要求重新选择,影片须在参照附件认真修改后重新报请审查”。附件中对电影提出的修改意见有20条之多,用行里话来说,有的意见是伤筋动骨没法改的。影片极有幽默感,许多地方简直让我忍俊不禁。影片中用了大量姜文偏爱的杂耍蒙太奇手法,日本兵骑的高头大马戴着草帽,马耳朵是从草帽里支棱出来,日本兵花屋想象村民来杀他的场景,马大山和村民们都是穿着日本武士的服装。马大山在这边战战兢兢地跟日本军曹谈交换粮食,那边他的驴子就爬到日本军马身上去配种,吓得马大山赶紧跑过去打自己的小公驴,嘴里还赶紧辩白:“这可不是我教的呀”。影片对中国人那种愚昧、懦弱、小算盘、萎缩写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入骨三分。杂耍蒙太奇还表现在剧作上,因为马大山为村民报仇杀了已经投降的日本兵,国军上校就要处决马大山,还非要让日本兵来执行。于是,国军给刀,日本兵花屋洒水洗刀,奋力挥刀砍头,导演把这一套动作拍得极其仪式化。这马大山最后的结局笔触在我看来明显僵硬。《鬼子来了》是反思民族性的主题,但它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路子,而是对民族孱弱性格的无情诅咒,是对中国的愚民指着鼻子骂娘。从叙事整体看,导演在意的其实是弘扬民族血性,所以才有结尾马大山一定要杀掉花屋小三郎,这显然是姜文心中认为中国人应该挺起腰干做的义举
《太阳照常升起》票房不很好,有些差评、恶评。我们看到许多姜文解释,争辩的文字,有的词语还有点气狠狠的。这片子的画面绝对漂亮,几乎到处色彩饱和艳丽,很多画面都炫目,许多意象设计得很有想像力,视觉冲击力确实强烈。剪辑也十分紧凑、帅气,一般般的动作都能剪出一种快速、利索的节奏感来。这都是姜文在眩技,他在炫耀自己的才华,这是一种姜文式的双重炫耀,一炫耀是他的智商,证明给大家看我是多么聪明,故事讲得多么飞扬华丽。第二是炫耀那个时代,作为上世纪60年代的兄长、叔父,向后辈炫耀那个时代是多么美好绚丽。中国大陆的现实情况是,我们对于那个邪恶年代的反思尚未开始就结束了。显然,姜文觉得那是一个铁血的时代,是一个男性满足自恋的时代。这部片子我看了觉得寒冷。从大跃进开始,二十年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姜文的回答是:不是你没看见,而是“你不懂”。大概的意思是:这是一段传奇的历史,超越了凡人的理解能力。你可以看不懂它,但是你必须承认它的伟大存在。那些脉脉含情的小细节,那些明朗雄浑的景象,都引起姜文的无限缅怀和歌颂,它们已内化为姜文塑造角色的男性美,并让姜文对此沉迷不已。
  怀旧就怀旧吧,可是你先把那个旧稍微搞清楚再来大唱颂歌长跪不起呀。普希金什么时候成了“苏联”诗人?也不知姜文同学是故意混淆还是无知露怯,影片的画面打的英文字幕也标明普希金是:Soviet Union的诗人。和菜头写过一篇《红色老大哥的春梦》说自己不喜欢这片子:“《太阳照常升起》中“背景音乐里是不变的苏联革命歌曲。在这种男性美之下,没有历史的黑白是非,只因为美而美。” 在我看,本片是姜文的混沌怀旧,糊涂迷恋。姜文同学觉得扯起一块红布挂在那里,再拿一个手电筒在后面照着晃我们的眼睛,我们就会把它当作是太阳又升起来了。在那个年代,太阳投下的是黑色雾霾,姜文却用唯漂亮主义将它打扮为浪漫和绚丽多彩。
《让子弹飞》票房大卖,姜文立马趾高气昂。此片有些才华,有个聪明劲,有许多杂耍蒙太奇和各种自觉不自觉的电影章法承接。影片镜头华丽,剪辑极其有节奏,故事大起伏,讲的事情也好懂。台词有力,透着机巧,听起来嘎嘣脆,还时有幽默。在我这个形式狂热分子看来,这片子有电影的快感。但是,人物是个性爆炸了,作者是才华飞扬了,可就是脱不了那点暴力夺取。《让子弹飞》在编剧上有个死穴。观众当然是要顺着导演自己的写法来看张牧之:导演写他早年追随过重建共和的功臣蔡锷,这当然是说他有些建立共和的好主意。他带领队伍进城喊的是劫富济贫号子:“我要做的有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面对恶霸黄四郎,导演写他有点理想:“你和钱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你!”导演显然写了英雄人物个张牧之,可他凭什么把那个替身黄四郎给砍了?姜文在跟周黎明的访谈中辩解说这人物可以两面看。看来,就是那倒霉催的辩证法害了姜文。他那故事不是写一个造反的起义豪杰走向反面而是写个共和英雄啊。在剧作上,砍人头那一笔可是完成最后大转折的着力点。姜文为了把故事能走到底,就把那假黄四郎砍头,还战刀飞扬,血色飞溅!看来,导演的内在观念还是唤起民众,暴力反抗,建立平等世界这一套。但就随意砍头这一笔,就让我感到一阵浸透骨髓的阴森气。难道,为了复仇,为了建立美丽新世界,砍个把人头是不要紧的?小人物就可以随便牺牲掉?在这部影片里姜文用唯美的电影质感和道德上的可怕辩证法把邪恶打扮成不可琢磨。他大概认为这是深刻。

                          片场霸主
    许多媒体报道过姜文在片场的强势作风,我们还不时看到些文字描述姜文作为演员的的雄才霸气。在我看,这里的霸气有褒义和贬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指他演技优秀,在片场能够冒出许多创作火花,能够把人物塑造出性格。另一方面是指他在剧组有时太过积极或者越俎代庖,每每修改剧本过多,不太好合作。在我看,作为演员,姜文也很有天才,他的才华是他在剧组说话有分量的最基本道理。但也有的时候,塑造人物或许偏离角色,过于偏向演员自我。
姜文才华初现是在1985年的《末代皇后》,他在片中塑造了一个臣服在日本军人威严之下的儿皇帝,一个对女人粗鲁暴力的变态男人。这个片子让姜文在圈里小有名气。可是,如果看到这部片子就会发现,姜文演的男一号溥仪是由别人配音。这对一个好演员来说可是顿足捶胸的遗憾事情,要吐血的!这大概是由于剧组缺钱不能用同期录音。1986年,谢晋导演的《芙蓉镇》问世,姜文在里头准确而富有质感地塑造了一个小镇右派,此片让姜文在电影圈声誉鹊起。《芙蓉镇》写出了那时的阶级斗争思维对中国社会和普通百姓的深深伤害。谢晋导演笔下的文革可不是太阳照常升起的年代,他文革做了颇有分量的反思和批判。姜文在其中的表演很有有创意,但又都是贴着人物走,这就是一个演员的厉害了。我总觉得扫街跳扫帚舞的著名段落是出自姜文的设计,这个段落绝妙地写出了这个人物善于苦中作乐,其实是写他的坚韧性格,顽强地抵抗苦难和荒诞。在剧作上,姜文设计的这个段落很好地地完成了他饰演的秦癫子与胡玉音的爱情突破。得知胡玉音有了孩子那一场,姜文把扫帚扔向天上,紧接着又在石板路上连着翻几个跟头,表演十分奔放,情绪贴切、感情饱满。大大得益于姜文在此片的表演,此片成为表现文革荒诞悲惨境遇的电影史经典作品,而姜文的表演也可以作为表演教学的优秀案例。由于此片,姜文和刘晓庆成就一段佳话。后来,刘晓庆不仅鼓励姜文当导演,还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拍摄中默默地给姜文以资金支持。再后来,刘晓庆曾经莫名其妙地身陷囹圄,电影圈传说姜文去看望过她,都说姜文挺讲义气。朋友中还传说姜文帮助我另外一个朋友的佳话,朋友遭遇不幸,他就偷偷塞一笔钱在朋友家沙发坐垫下。姜文还演过太监,他操着李莲英老家的唐山话,塑造了一个非常个性化的大太监。片中有一段,李莲英替慈禧太后监督死刑,姜文把太监的病态心理展示得到位。他坐在太师椅上得意洋洋:“今个,你们死到临头了,有大清朝的圣母皇太后在,你们就别想改变大清朝的祖制家法,打吧”。《大太监李莲英》拍摄于1991年,导演是第五代重要作者田壮壮。
也有的时候,报刊媒体用霸气一词来形容姜文就明显地带有负面意思。2003年1月,《理发师》剧组传出新闻,有媒体用的标题是《姜文逼走陈逸飞,<理发师>停拍》。对此,姜文说自己在剧组多方指导、参与决策是因为奉命担任影片监制,而停拍是因为导演陈逸飞不辞而别。导演陈逸飞告诉媒体,自己离开剧组回京是受投资方老总韩三平的指示。可是剧组的人却对媒体坚决否认姜文是监制,说陈逸飞、投资方之一的老总王中军都不知道姜文是监制。我问过本片的小说作者和编剧凡一平,他没听说过姜文是监制。两年后,导演陈逸飞在上海重新开拍《理发师》。后来,屡遭不幸的《理发师》由吴思远完成拍摄。
在《理发师》纠纷中,陈逸飞曾经意味深长地说“姜文在电影界与许多导演、演员的合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确,我也听过、看过不少姜文如何在剧组展露才华、颐指气使、霸气侧露的不上台面段子和正式新闻报道。2011年,媒体又有关于演员姜文的消息,说他在香港麦兆辉、庄文强导演拍摄的 《关云长》中抢戏,他“提供自己的大部分台词,连其他演员的台词也是”。记者李云灵报道说,“姜文用四川话念台词,把曹操演成了《让子弹飞》里的张麻子”。
                         太阳之子
从其作品和言论看,姜文的艺术营养有很多是来自外国电影,而思想资源则大多来毛泽东的红色时代。姜文1980年进入中央戏剧学院,那是政治思想控制松动,社会思潮涌动,个性开始解放的新时期十年。西方电影、文学、戏剧、哲学大量涌入,我们一代学子都如饥似渴地吸食吞咽。但是,文革美学和左倾思想也狂潮涌动,绵绵不绝。从他的电影作品看,《美国往事》、《教父》等作品对他影响很大,应该还有《邦尼和克莱德》、《迷墙》等一些新好莱坞名片和红色电影也构成他的艺术图谱。仅仅以《让子弹飞》为例,就可看出他自觉不自觉地与前人导演做对话,讲究在某种致敬、相关中寻找自己作品的新意。片名当然容易让人想到伍迪·艾伦的《百老汇上空的子弹》。语言台词有王朔文化的底色:处处讲究破格找新意,处处讲究个混不吝。人物随时的粗口很像昆汀·塔伦蒂诺片子里的人物。本片中用来砍人的日本武士刀也是昆汀的最爱。用枪打出的子弹写字是格里高利·派克在《太阳浴血记》里的招数,好像《虎豹小霸王》里的罗伯特·雷德福也有这个癖好。姜文一定熟悉美国导演赛尔乔·莱昂内。桌子上蒙着面搞强奸跟《美国往事》里面条的动作极为相似,帽子飞到天上被枪打是《赏金杀手》里的招牌镜头。面对邪恶霸气之人,民众走上街头奋起抗暴的场景让我想起《V字仇杀队》。再联系《阳光灿烂的日子》看,姜文对赛尔乔·莱昂内的作品十分熟悉,其中偷看女孩跳舞的欲望眼睛,让我们想起《美国往事》中面条偷看黛巴拉跳芭蕾,用扔书包的动作来切换时空,剪辑手法类似于面条走在纽约街头,用手中皮箱切换到1930年代手提皮箱出狱。此片中少年戴着父辈的肩章在镜子前模拟父亲英雄言行的镜头让我想起《迷墙》中的类似镜头调度。一个有意思差异是,姜文作品所探索的这些反思民族性、太阳与少年之类的题材从没引起过娄烨、王小帅这些同龄导演的兴趣。
还有一个现象引起我注意,觉得十分有趣、值得捉摸,那就是姜文身上的“红卫兵情结”。在电影圈内外,姜文的领袖崇拜是经常被说起的话题,且有几个朋友跟我说到姜文喜爱悬挂前领袖的画像,会炫耀自己拥有其手书批注的《资治通鉴》。姜文跟程青松的对话中说“毛泽东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现在有一些人旗帜鲜明地表态,称不觉得毛泽东很了不起,并且这种说法正在成为一种流行,这种态度我不赞成”。姜文跟尚可的对话中说到毛泽东和那时代的受害者更有意思:“我觉得对毛泽东的认识恩怨性太强。我们很幸运曾经跟他生活过一段。他是中国几千年来能够冒出头儿来的三、五人中的其中一个。他的理论里边,有很强的这种世界知识集合在里边。包括他对哲学、辨证法的爱好。大部分人跟他其实沾不上恩怨。但是以自己沾点恩怨为荣!好像说:秦始皇烧的那书,有两本还是我家的呢!这个就有点儿往自己脸上贴点什么”。姜文这话深得那种反面文章正面做的意趣精髓,大概意思就是那些受害者拿苦难卖钱,拿过去挨打的伤痕来做今天的洗面奶,羊胎素。难怪他的电影里来不来就弄些对太阳的迷糊怀旧,让共和英雄在导演的辩证法人物塑造技术中胡乱作恶。
红卫兵情结就是一种被强力形象灼伤后的扭曲人格,是一种被迫害、臣服与崇拜、自媚感觉的复杂结合。红卫兵个体和家人往往都受到过领袖的打压。他们只能奉旨造反,以维护崇拜、捍卫、正义的名义去作恶。少年记忆影响巨大,强烈、可怕。就多了那么几年文革记忆,姜文就跟陈凯歌等红卫兵一代在精神的某方面就有所接近,与“领袖”、“王”、“天下的王”所构成的施虐/受虐关系成为萦绕他们心中的永久情结。20世纪80年代短短10年的思想解放运动逝去以后,在1990年代的强力导向氛围下,人到中年的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心底的红卫兵意识复活了。姜文对前领袖的认识有着明显的纠结,犹疑。他多次表示“他不是我的偶像”,“这也不意味着他没有问题”,对于强力形象,他既有崇拜、迷恋,又有所恐惧,内心往往要否认、抗拒这种崇拜。其实他在这里大可不必玩辩证法啦,崇拜前领袖又不丢人。对当代领袖和强力形象的这种矛盾心理是他内心的最大纠结和难以逾越的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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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这次的新片我想我还是会去电影院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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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敌人就是淤出来的聪明。”

冯小刚这口语化的点评一语中的

貌似一向喜欢乱放炮的冯小刚只称过两个人老师,一是他家的徐老师,一个就是本文里的姜老师。姜老师这霸气,硬是把冯小刚都收复了,虽然也许只是表面上的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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