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佩:死亡,别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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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恩佩:死亡,别狂傲
福音恩典传媒 2016-11-19
死亡,别狂傲
苏恩佩
十字架永是我的荣耀
信心使者 - 宇宙中我找不到
小编有话:苏恩佩,香港突破机构的创办人之一,也是我最敬佩的女性前辈之一,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她,但是突破机构的墙上的柴训“与其咒诅黑暗,不如燃烧自己”(苏恩佩的名言)与她神奇的故事一直都在鼓励着我;盼望她的这篇文章也能鼓励到每一个在逆境中的你!
今天我仍主张让病人知道真相,即使是怎样熬心熬骨的痛苦,病人也有权利去面对自己的命运。然而我又禁不住为那些无知的日子而感谢。那些日子,我免除了心理上的阴影,就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计划着我的前途,梦想着我的将来。就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我做着许多色彩缤纷的梦。知道真相是一种权利,可是做梦也是一种权利啊。有权去做梦到底还是幸福的,尽管是短暂的幸福。那些无知的日子,我像正常人一样念书、工作;我比正常人更拼命、更起劲、更活跃。我涉洋渡海,远走他方,也没有任何顾忌。幸与不幸不是我们这有限的人所能判定的。不过,在知道真相以后,无知的幸福终了了,我必须面对自己的病和许多的后果。我变得谨慎、多疑。“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
我的病室想是朝西的吧,打开落地长窗,整片港岛西面的海就横在眼前。即使坐在病床上,透过那面较小的窗户,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西边的海,黄昏时只有一只帆船踱着金光走向日落之处。生命的终结对我而言正是那金光灿烂的日落之处,山的背后是未知的、引人的、充满神奇诡秘的境界。……的确,死亡在我心目中并不那么可怖,然而生活下去却是不简单。
“若是上帝取回我们看为宝贵的东西,那是因为他要另外赐给我们更宝贵的东西。”
在康复的路上,我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打击。我不断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完全恢复正常的,然而在所有的手术和放射治疗都做完以后,却发现从此我是一个要靠药物维持生命的人了。
然而当肉体受着如斯磨练的当儿,内里的生命也经历着重大的变化……在起病以前,这“委身”的承诺也仅是意志上的承担而已,还说不上有什么生活行动上的体认。直至在苦难挫折的煎熬中,我才开始学习顺服、忍耐、信心。而在人类共同承担的苦难面前,我这才是第一次发现在周遭有那么多人默默的受着苦。在公立医院的候诊室,苦难不仅是黄浊的眼睛、凸出来的肿瘤、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体;苦难更是失业、贫穷、给亲人遗弃……我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大群受苦的人,感受着他们所感受的,逐渐将自己的感情融入我们共有的大熔炉中。
病中生活就是如此单调,不过也只能在精神比较好的日子才享受得到。其实一个经过了“边缘境况”的人对生活也不敢有太多要求了。能够咽下一口饭就是福气,能够把食物消化下去也是一种福气,能够在屋前的空地踱踱步都是福气,能够看一页书、写一点字更是难得的权力。
是的,一个经过了“边缘境况”的人对生活实在不敢奢求。她学习着对她所有的一切都存感恩。
经过了“边缘境况”似乎进入一个大彻大悟的境界。一切的偏见、成见,若有什么怨愤、嫌隙都消失了,对自己不敢有任何夸耀,对别人也不敢存任何轻视。在苦难的洪炉中,我们都应该彼此相惜相怜。
哦!让我们不要去查询、追究痛苦的来源和根由,这是超出我们范围的。让我们拾取一些古希腊人的智慧。我们所需要的是正视痛苦的勇气、忍受痛苦的力量、在痛苦中所获得的安慰和鼓舞、从痛苦中所产生的善良的果子。
是冰心的一句话引发了我的灵感,她写道“我的生命中只有花,光和爱;我的生命只有祝福,没有咒诅。”冰心在她的年代,以一个年仅双十、未经世故的少女来讲这句话是不难的。我在“大崩溃”期间,身体心灵都受到极度折磨,写出“只有祝福”这句话,自问不是随便浪漫一番。我说这句话,我知道我的凭借是什么。
死是不难的,活下去才不容易。经历了十年后的今天,经过了更多心酸、面对更多苦难的今天,我要再写出这句话,需要远超过我自己有的信心。
就这样,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我完成学业、我越洲渡洋、我编杂志、写作、管行政、搞运动……在借来的时间里面,我被一种紧迫感鞭策着,我不愿轻易地放松自己,我不能让时间无意义地溜过。
在经历了大半生的疾病、痛苦之后,我清楚地知道,能置我于死地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对生命的信心、失去对生存的渴求。死,是不难的,活下去才不容易。死可以是自弃、自闭、自隐、自戕,然而活下去却需要自重、自爱、开放自己、接受自己。活下去需要很大的信心和勇气,更需要一种动力。
她曾有濒临死亡的体验。在极度的痛苦中,她仍认定,自己的生命里只有祝福,没有咒诅……
文/庄祖鲲
在华人社会,苏恩佩并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她却曾以独特的方式,在40多年的短暂人生中,在许多人的生命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1982年,她在香港过世,一家报社的主笔曾一连数天,以专栏撰文纪念这位令人敬佩的弱女子,他用的标题就是——“香港奇女子”。
苏恩佩刚到台湾时,我也正好入台湾大学,常常能看见这位娇小玲珑的“苏姐”忙进忙出,全心投入她的工作。苏姐在投入《校园杂志》的编辑工作之外,也鼓励基督徒要更关注这个苦难的世界。她翻译了许多文章,包括贾艾梅的《若》,开拓了我们的眼界,更激发了我们的思考。
2011年底,我有机会路经香港,刚好住在“突破青年村”,这是苏姐当年创办“突破机构”的一个新营地。睹物思人,更令我怀念这位心灵的巨人。
26岁的癌症患者
苏恩佩出生于30年代末的香港,中学就读于以英文授课的英华女校,因此英文造诣很高。但是因受她父亲的影响,使她对中国文学产生兴趣,并培养出一份对国家、民族浓烈的感情。
中学时期,受校长萧觉真(V. D. A. Silcocks)的影响,她信了基督教,并且决定奉献一生给上帝。她悲天悯人的性情,使她放弃人人称羡的香港大学,而入读师范学院。毕业后,她只身到偏远的荃湾,当了6年小学老师,教导一群贫穷的孩子。她对孩子从未疾言厉色,总是循循善诱,温柔地责备。
她以前的同事说,她的言语和态度,都给人圣洁的感觉。最口不择言的同事,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脏话。但是苏恩佩却不喜欢被称为“圣洁”,因为她一生所追求的,只是对上帝全然的顺服与委身。
然而,年仅26岁的她,却被诊断出患了甲状腺癌,只是当时她并不知情,家人瞒着她,直到7年后癌症复发,她才知道。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改变了她的人生计划。她只好终止教学工作,在病情初步稳定后,于1963年坐船赴美进修。
她先在芝加哥著名的慕迪圣经学院(Moody Bible Institute)读了1年,然后转学到芝加哥的惠顿大学(Wheaton College)。1966年毕业后,她选择去台湾。在60年代,港台的留美学生,几乎95%以上都选择留在美国这个“天堂”。苏恩佩的选择令周围的人很难理解,更何况她要去台湾─—这个与她毫无渊源的地方!
一根蜡烛的自焚
在写给台湾“基督教校园团契”负责人的信上,她说:“我是广东人,生长在香港,中学时代受教育于英文书院,可是我从不觉得我是属于香港的。……然而我对自己的国家、民族及文化保持着不变的热爱。这热爱因着我对传福音愈来愈有负担而更炽热了。而到台湾去的感动,却是来美之后才积成的。在芝加哥我认识许多从台湾来的青年,……渐渐地,从友谊和认识中,我对台湾有了负担。”
一抵达台湾,苏恩佩就展开她在学生中的工作——特别是政治大学团契。同时,她也担任《校园杂志》的主编,决心要使《校园》成为有份量的中国基督徒知识分子的刊物。她还带出一批台湾基督徒文字工作的精英,如苏文峰、吴鲲生、刘良淑、彭怀冰等人。
40年来,从《校园》发展到《海外校园》、《举目》等杂志,她的理想仍然在延续。她在台湾的事奉,是成果丰硕而满有喜乐的——她自称为“一根蜡烛的自焚”。若不是因为癌症复发,她有可能会以台湾为终身事奉之地。
1970年,她积劳成疾,身体垮了——她称之为“大崩溃”。她被迫放下工作,在医院及友人家中疗养。在此阶段,她曾有濒临死亡的体验。在极度的痛苦中,她仍认定,自己的生命里只有祝福,没有咒诅,因此写下了《只有祝福》。这篇文章的反馈出奇地好,因为这是她呕心泣血之作。
后来由于病情极为严重,她决定回家。她坐上轮椅,被送上飞机,返回她并不热衷的出生地——香港。经过详细检验,终于证实她的甲状腺癌复发,而且有扩散现象。面对死亡,她更深刻地反思生命的意义,写下了《仍是祝福》。
承担前哨的责任
病情稍微好转时,她听从医生的嘱咐,前往温暖的新加坡养病。期间,她参与了南洋大学学生《前哨》杂志的创办。在创刊号上,她写道:“我们有着沉重的使命感——对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社会。我们了解人类心灵最大的需要,是一个方向、一个奉献的祭坛、一个使他们付上一切而不惜的目标。……在这里,我们怯怯地,却是无限恳切地,尝试着指出生命的定义,诠释理想和信仰。……我们大胆地承担起前哨的责任:我们伫立在守望楼,一刻也不容松懈;我们站在前线,准备随时做必要的牺牲。”
由于她在新加坡只待了不到2年,而且各方面条件欠缺,《前哨》杂志在新加坡并未能充分发挥原有的理想,这使她的心情有些低落。但是,在新加坡艾得理牧师的“门徒训练中心”旁听时,她对于“先知的使命”,有了更深一层的体认与领会。这使她后来在香港的工作,有了新的动力与方向。
1972年底,苏恩佩再度回到香港。70年代的香港,因经济的迅猛发展,产生了许多社会问题。整个城市似乎迷失了方向——没有目标、没有规范;中国传统价值观日见淡薄,道德观迅速沉沦;年轻人无所依归、不知所措;青少年犯罪问题变得日益严重。曾长期参与青少年工作的苏恩佩,面对这种情况,不禁自问:“我能为这个城市做什么?”
在先知性使命感的催逼下,苏恩佩和蔡元云医师,以及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决定创办一本青年杂志,目标是每期发行2万份!在香港街头的书报摊,充斥着各种影星绯闻的八卦书刊,要发行这样的杂志,无异于痴人说梦。
1974年1月,《突破》杂志在香港创刊。这不仅是苏恩佩一生事工的里程碑,更对香港青少年运动的展开产生了深远影响。
死亡,别狂傲!
《突破》创刊时,苏恩佩还在癌症的治疗中,每两三个月就要去医院检查、拿药。一位前辈开玩笑地说:“你每次养病的结果,就是出现一本新杂志!”
她近乎疯狂地投入工作,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身兼编辑、写稿、公关、督导等数职。《突破》带来的反响出奇地好,不久即由双月刊转为月刊,又应邀开始为电台做节目,开展青年的辅导工作。很快,《突破》就发展为一个多元媒体的青年运动,并且成为香港政府及民间最受信任的青年问题智囊团。
1982年4月11日复活节当天,苏恩佩走完她人生的道路,歇了她的工作,也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无限的怀念。在过世的前一天,她和蔡元云医师最后一次通话,她说:“我预备好了,没有一点遗憾!”
许多认识苏恩佩的人,都这样形容她:“她生命力很强,同时又很荏弱。”的确,因着癌症长期的折磨,她苍白消瘦的身躯简直弱不禁风,苦难和死亡威胁的阴影,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但是她从不曾因此产生自怜自艾的情绪,因着对信仰的执着和坚持,在困境中,她以自身的软弱彰显上帝的大能。同时,她也提醒身在苦难中的人们:“让我们不要去查询、追究痛苦的来源与根由,这是超出我们的范围的。”
她生前留下遗言,要将她的日记和私人资料烧毁,因此,她的那部半自传体《死亡,别狂傲!》一书,可以让我们略为一窥她自己面对死亡与病痛时的心情。这本只有130多页的小书,在她过世前半年出版,之后却一连再版20多次。其中,最能贴切地表达出所有认识她的人对她的追念之词的,是这本小书附录中,她自己写的一篇短文《悼亡友》。
她拒绝被塑造成一个坚强的人。她曾说那些过分夸耀她的人——“只是爱上了我的影子”。她身体虽不强壮,生命力却很顽强,曾留下“与其咒诅黑暗,不如燃烧自己”的名言。她的一生正像一根蜡烛,将生命完全为主焚烧,而且烧尽了。
作者为三一神学院宣教博士,现在波士顿牧会。
苏恩佩纪念网志
www.soyanpui.wordpress.com
附:苏恩佩作品《悼亡友》:
死亡突然临到你,可是你并不是没有准备的。在你每一天不断的对神最高的旨意顺服的当中,你不断正视着永恒。在死亡临到你以前,你已经多次正视死亡。
没有保留,没有懊悔,没有退却”(注)——这也应该是你一生的写照。如果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也绝不会选择任何在他的美旨之外的。你曾经选择了活在他的旨意中,用信心接受了生命的一切甘苦、祸福;我深信,你也一样乐意选择死在他的旨意中,用更大的信心接受死的奥秘。对一个“活着就是基督”的人,死亡不过是另一种生命。
没有遗憾——一个曾经活得那么扎实的生命,是再没有遗憾的了。留下那么美的回忆,在那么多的人的心中;每一个鼓舞的微笑,每一句激励的话,每一滴同情的眼泪,每一个责备的眼色,每一次爱心的服事,都被镶嵌起来、都被凝化。而那些因着你的见证而得到“生命”的人,那些因着你的栽培而成长的人,那些因着你的扶持而坚强起来的人,将继续将你所传递给他们的,传递出去。你可以放心,你并不曾留下一个空档!
挚爱的朋友!我该如何感激你的死所带给我的启示?你以睿智的心灵,体察到你的朋友正陷在困境,落在危机中,于是在脱离了时空的限制之余,你借着你的死,重新提醒她生之意义。你知道她在极度沮丧、消沉之中,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松懈、放弃;你知道她在有意无意之间,正在出卖自己、出卖生命,也出卖她的主。于是你的死震撼她,使她从迷惘中抖擞起来。你使她重新看到:生之价值,只有在死中看清楚;而生命的意义,也在正视死亡中完成。只有当我们将每天、每时刻,看作在世上最后的一刻,我们才能活得积极、活得扎实;只有当我们将生命中的每一瞬、每一桩事,都置于祭坛上,而以自己的生命浇奠其上,我们才算是真正在活!
原谅我们的眼泪——在你进入荣耀的日子;原谅我们的唏嘘——在千万天使的欢腾中;更原谅我们的悲伤——在你与救主面对面的时候。
我们仍是有限的,我们的视线仍是模糊不清的。然而哽咽着,我们唱出了那曾支持了你,如今又支持着我们的荣耀的盼望:有朝一日,这断了的银弦,将要重续!我们将一同站在那为我们死而复活的救主面前!
注:
这句名言,来自于一位亿万富豪独生子博徳恩(William Borden, 1887-1913)。他18岁高中毕业时,因为中国内地会一位在兰州的宣教士之见证,决心放弃继承家业,到中国向穆斯林传福音。他在母亲送他的毕业礼物《圣经》的内页上写下第一行字:“没有保留”(No Reserve)。4年后,他从耶鲁大学毕业,在母亲再度问起他的时候,写下第二行字:“没有退却”(No Retreat)。又过了3年,他从普林斯顿神学院毕业,加入内地会。在准备前往中国兰州时,途经埃及开罗学习阿拉伯语。3个月后,却死于脑膜炎,年仅25岁!当母亲收拾他的遗物时,发现他在圣经上写下了第三行字:“没有懊悔”(No Reg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