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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 "我们离婚吧"之番外----当时明月在(已完结)

"我们离婚吧"之番外----当时明月在(已完结)

清晨6点半,苏杰准时醒来。根本无需闹钟,这就是他的生物钟,不论春夏秋冬。

他轻轻起身,看一眼枕边人,长睫毛的女孩睡容甜美,毫无戒备将头倾斜于他这侧,仿佛睡梦中也要与他靠近。笑意牵动了唇角,他得意时,就会忍不住“哧”一声。笑完,他俯过身去,在那个女孩的唇上印下一个浅吻,其实说浅不浅的,至少嘴唇湿濡的那一部分也触了上去,还尝到了润唇蜜的滋味,是淡淡的玫瑰香。

被亲的那个有一点点苏醒迹象,没有睁眼,只是无意识地呜咽一声,语音粘稠。苏杰的拇指拂过她的脸颊,小声说道:还能再睡一会儿的,等下我叫你,睡吧。他起身穿衣,她拉过他的枕头抱在怀里,各就各位。

走出卧室,苏杰直接先到厨房,站在冰箱前想了几秒钟,然后拿出小锅子,倒入饮用水加热,又翻出味噌汤的酱料,入锅,一边加热一边用筷子捣匀,沸腾之后,调到微火,任其慢笃,然后再到洗手间,漱洗,吹头发,刮胡子,收拾停当,抬头看厅里的挂钟,已是七点。他转身又进了卧室,坐到床沿,拇指再次拂上女孩的脸颊,轻呼:晓童,晓童,7点了哦,可以起床了。于是,晓童睁眼,抓住他的手,给他一个惺松的笑容。

晓童漱洗时,苏杰开始正式加工早餐。平底锅里倒入食用油,稍热,鸡蛋敲开,平铺于锅底,两面翻煎,等边缘发脆的时候,加一点点酱油,撒一把糖,添一小勺水,然后盖上锅盖,火头调弱,小焖片刻。旁边的味噌汤已经笃成了两人份,他从冰箱拿出昨夜店里带回来的乌冬面,白白胖胖的面条跳进味噌汤里,在筷子的帮助下愉快地翻了几个身。之后,酱油荷包蛋可以出锅了,捞完荷包蛋,乌冬面也够了火候,消毒柜里拿出来的碟子碗盏很快被物尽其用,一样一样端上餐桌。这时,那边的晓童也收拾停当,追随着香味来到餐桌边。

鲜香热乎的味噌汤煮乌冬面,冲淡了四月早晨的乍暖还寒。晓童一边吃着荷包蛋,一边对苏杰说:还以为今早会吃寿司呢,你不是说店里请了个新的寿司师傅么,怎么不带点金枪鱼寿司回来给我吃?苏杰瞪她一眼:天还冷呢,一大早起来吃冷食,胃怎么吃得消?再说寿司隔了夜也不新鲜了,你若想吃,今晚带你去店里吃好了。晓童叹口气说:那个做天妇罗的家伙话实在太多,而且又有大阪口音,我听他讲话累死了,白天对着小鬼子,晚上还要对着小鬼子,你让我多活几天好伐。苏杰一听这话,暗暗发笑,晓童不理他,迅速吃完面条,回房换衣服去了,留他一人在餐桌前想心事。苏杰在想那个做天妇罗的厨师,在第一次见到他老婆时讲过的一句话,他说:苏桑你的老婆太符合我们日本人的审美观了,腰这么细,皮肤这么白,苏桑你好福气呀!苏杰当时心里暗啐: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下流胚,你们日本人有什么审美观?一个个都是短罗圈和小垂臀,能和我们中国女人比么?

晓童换完衣服出来,看见苏杰还在笑吟吟地发呆,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老爷,如果你今天不准备送我上班,那我就自己走了哦。苏杰站起来拉着她转了两圈,皱着眉头说:夫人你貌似也不是一把岁数的人啊,干嘛整日穿得黑不溜啾的?他注视着她那一身装扮,白衬衫,黑色一步裙,黑色开衫,200D的黑丝袜,黑皮包拎在手上,黑大衣搭在腕上,他一边摇头一边拉着她转圈:你这哪是像去上班呀,分明是去吊唁的,小日本虽古板,但你若穿件PINK的衣服,他们也不会解雇你的嗳我的夫人!晓童低着头难为情地笑起来:别闹了,再不走我要来不及了。她坐在玄关处一边穿鞋一边翻开腕上的大衣给他看:我不是还有条红围巾么,漆黑之中一点红,牢喜庆的。系带皮鞋穿起来有些复杂,等她穿妥站直,苏杰已经披了外套拿了钥匙等在一边,然后伸脚往轻便鞋里一套,牵着晓童上班去了。

从浦西一路堵到浦东,从隧道一路堵到办公大楼进口处,保安牵着退役的警犬,围绕苏杰的汽车后备箱,闻了几下之后放行,其实天天照面,早已是熟人,点头笑过,他开进去稳稳停下。晓童在下车之前,两人凑近了亲亲彼此的嘴唇,他又尝到一些润唇蜜的滋味,感叹地说了句“真香呀”。晓童皱着鼻子瞪他一眼,欲推门下车,苏杰拉住她:晚上我来接你,去店里吃寿司?晓童摇摇头:下班后约好了去刷体,等结束后我自己去吧。苏杰点头,晓童离车,上班去了。

然后,苏杰按原路返回家中,将餐桌上的碗碟收进水槽,留给下午来打扫的钟点工,自己回床上再躺两个小时,之后起身,打扮停当,也去店里上班了。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1-8 14: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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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杰是在二次归国以后,才选了上海的某一个繁华地带,开了这家日本料亭。料亭与料理不同,地点、选料、环境、人工、以及手法与意境,都较之更为上乘。料亭本身是由政治因素而产生,而涉政之人多数权贵,于是,一个隐秘之处,一份精良的食材,一拨尊贵的食客,一席不能为大众所知的交谈,造就了料亭的与众不同。

苏杰憧憬的本是平淡之中拥一份独特的生活,浪漫地经营,直到终老,怎奈被一一现实逼迫着,竟做了好多不易启齿的事情,落到收手时,仿佛是不得已的妥协,他不甘,又必须承服,挣扎到最后,终于倦了,才开了这家日本料亭,决定从此安生度日,只维系好自我,却不再挑衅命运。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他与晓童的邂逅,会因这家店而生,会融进彼此的未来,会使他自己像一座失火的老宅。否则,开张那日,他一定会选择像那些盼着发财的人一样,放几箱炮仗,搞一个仪式,用力庆祝祈祷一番。只不过,他们是为钞票,而苏杰,是为晓童。

因为没有预感,所以苏杰的这个店,开张得有些点凄清。地点选在闹市中的一处洋房里,只为图那份庭院深深的悠静。大马路的一端,有一条小径通往,两边的小小竹林,隔断了喧嚣,顺着小径走到头,便是他的店,乍一抬眼,面对门口那副寂静的竹帘,叫人有错觉,仿佛穿越到了17世纪的日本,正站在幕府将军的宅前。

所以,最初的客人,都是苏杰的朋友。他们来捧场时,见到纯日式风格的高端装修,见到那位著名的日籍厨师长,见到漂亮的上海美眉身着和服行守候在包房外的走廊,见到底楼大堂里表演茶道的日本留学生,见到空运来的鱼生和牛肉,见到绝不反复使用的红花油,他们真为苏杰的钱包担心啊!这是怎样的成本?这是怎样的用餐价格?这样的店,能开得久么?

这种善意的顾虑从开张第二年起,渐渐烟消云散。苏杰将一切归功于运气。每每与财有关的事,他总是运气不错。不论正经或非正经的营生,他总能做得风声水起。外表一副儒商腔调,内里也算老奸巨滑,无人之境,他也会暗自忏悔,只是,忏悔归忏悔,心想,真金白银的事情,不用些手段,能成得了气候么?

后来,他就是在这样的气候中,邂逅了晓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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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杰大学时代的同学,周某人,当年与他是上下铺的兄弟,也是老乡。毕业以后,苏杰出国,周某人包送读研,然后留校执教,等他绕了一大圈回来,周某人已是外语学院日文系的主任,35岁的中年人士,在上海这个地方扎根落户,房子,车子,上海老婆,一个都没少,只除了头顶上那几簇曾经浓郁的乌发。

苏杰的日本餐馆开张以后,周某人也来过几回,感叹着他的飞黄腾达,而自己落在那清水衙门里,写论文,评职称,加工资,靠熬的,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苏杰看着他那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心底盘算着际遇问题。凡事都有围城效应,周某人羡慕苏杰的同时,苏杰也羡慕着他,一个身家清白的男人,也算事业小成,有家庭,有子嗣,有完整的人生。而他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

昔日同窗的底子,相同的专业,外加彼此之间精神上的互依,促成了苏杰与周某人的友谊长存,是与钱财无关的交往,因为交心,所以无所不谈,无所不做。

有一天,周某人把几个孩子带到了苏杰店里。那是他搞课题研究时出过力的学生,日文系的,一男三女。课题结束,周某人捞到了社会资本,地位又升一级,他决定犒劳他们,顺便也赠予一些和专业有关的知识,叫他们见见什么是真正的日本料理。就这样,一行五人,穿过夜色,还有初秋的凉风,来到苏杰的餐厅。晓童就在其中,那天,是她20周岁的生日。

周某人临时光顾,电话打给苏杰时,他正在马路对面的星巴克买咖啡喝。匆匆赶回,端着纸杯进门,一楼大堂里没见到周某人,于是抬腿上楼,却下意识地停下,看看那两个站在大堂里观看茶道表演的年轻女孩,其中一个,背影窈窕,短发浓密,侧面望过去,有两排悠长睫毛,鼻子挺翘,下巴如锥。苏杰在楼梯上缓缓举步,忽然就想起小晏的一首词,结尾那两句,多年来拍击着他孤寂的心灵。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原来,风花雪月的奢侈,他苏杰曾经也是拥有过的呀。

行至二楼一个包房内,终于见到周某人的身影。跪坐着的周某人没有起身,只是随意地望向苏杰,看他也跪坐在自己身旁,周某人笑笑,对他介绍说:这是我的学生。苏杰展眸望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笑吟吟地看他,对他寒暄,请多关照,他回应笑容,并且点头,又问周某人:不是说有四位弟子么?周某说:还有两位小姐在楼下看茶道表演,你上来的时候没瞧见?苏杰一怔,这时,门帘被掀开,刚刚的两个女孩脱鞋进入,短发那位,扑闪着睫毛,投给他一个好奇的眼神。周某介绍时,苏杰特意留心聆听了关于她的内容,心头略有几个小浪翻起。她,就是晓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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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出场,点菜的重任当然义不容辞。交代下去之后不多时,一一粉墨登场。

前菜装在一个新月型的盘子里,细细长长弯弯的一条,里面有樱桃番茄一颗,青毛豆两截,薄藕两片,肉冻若干,外加不知名的鱼肉一块。四个孩子一见这扮家家的腔势,不约而同都朝苏杰看了几看。苏杰心领神会,安慰他们:好少是吧?小鬼子素来就是这样小家败气的,他们求的不是动词,而且名词,怎么复杂怎么来,越叨絮越开心,但我们是中国人,所以不必拘束,展现好那个动词就行了,请用吧,今晚保证让大家吃到撑住为止。周某人带头伸筷,夹住鱼块放进嘴里,说:这次你们都辛苦了,这顿就当是我慰劳你们,不必替我省钱,老板在这儿呢,等会儿他会给我一个成本价的。苏杰听罢哈哈大笑,这时,他私人珍藏的乌龙茶沏了一壶送进来,盛茶用的是京都名产清水烧,陶制,涂一层薄薄的釉,有陶土的天然质感,也有瓷器的光泽,六个茶碗与之配成一套,微黄的底色上,绘了樱花图案,他分了茶碗,又一一为席上之人添茶,轮到晓童时,她伸手制止,苏杰费解的看她,她微笑,正待启唇,身边刚刚一同看茶道的女孩替她说出了因由:晓童不喝茶和咖啡的,她会心悸。他再看她,晓童确实点头,说了声:谢谢苏桑,我喝白开水就好。然后,她拿起那个空茶碗,细细看了起来。

师长在前,孩子们都有好奇。年龄差了一大截,却在同一个食堂吃过饭,同一个教室上过课,或许还在同一棵树下亲吻过情人,这样不用片刻,几个人便开始唧唧喳喳,苏杰听着周某与他们没大没小地言辞,偶尔忍不住笑,便会“哧”一声,笑完抬头,总能看见晓童笑吟吟的目光,正从旁人身上移到他这里,于是他也对着她笑,拎过瓶子往她的茶碗里添矿泉水,晓童回报给他的,是展颜后的两颗虎牙,尖尖而下,笑容浓郁时,一览无遗。

刺身和牛肉上完之后,那个据说是第N代传人的厨师长若林信哉掀帘进入。毕竟是老板的客人,他卖了极大面子,亲自端着家什进包房伺候,跪在一边,细细煎炸各类材食,大虾,花枝足,牡蛎,茄子,一个一个送进油锅,又附了蘸料和姜片,粉嫩可口地上了桌。

苏杰为彼此作完介绍,一听是日语专业的学生,若林便决定不再当哑巴,竟也上了桌,唧里呱拉同他们讲了起来。气氛热络之后,周某不知是多饮几杯还是略有炫耀之意,指名道姓地派给晓童一个任务,当即作一首俳句,来感谢若林先生带给他们的美食。苏杰闻言,惊讶万分,转过头去看晓童,见后者脸上收敛了先前的笑容。俳句?苏杰想,老周是昏头了,万一没说好,是要破坏中日邦交的呀!他正准备打圆场,晓童的俳句已经出口,虎牙因了语调在唇间若隐若现。

“大师手掌旁,章鱼跳进红油塘,天妇罗好香!”

很规整的五七五句型,单词尾音是压韵的,季语用的是章鱼,失了些风雅,意却正确。

静默维持了几秒,被若林首先打破。他竖着拇指开怀畅笑,老周乐得茶水险些喷出,晓童倒无异样,一串敬语含糊地从唇间滑过,垂着眼帘笑容淡淡,端起茶碗喝口水,碗上的樱花图案将她的脸色衬得愈加白净。苏杰双肘撑着桌面,十指交叉,拇指打转,这是他困惑时的习惯动作,但貌似困惑还不够,他看着晓童继续感慨:现在的小囡可真不得了啊。老周一听这话,立即伸手拍他肩膀:比我们当年厉害吧?哈哈哈。转过头来,他又对着晓童说:小姐你厚道一点,季语也用得太俗了,而且这么随便改词,青蛙变章鱼,滚油成池塘,松尾芭蕉若是泉下有知,估计要气得活过来了。言罢,在座之人,再次大笑。

茶泡饭和冰淇淋端上,若林带着家什离席,退着步子往外走,每退一步鞠一个功。这时,晓童开口说话,望着那碗茶泡饭,轻悠悠地问:可以点份炒面吗?今天是我生日。一桌人这时才仿佛恍然大悟,几个同学连续“哎呀”了几声,老周指着他们嚷嚷:看看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呐,晓童生日也不告诉我,蛋糕也没准备啊。孩子们笑着自责,都说点面吧点面吧,总算寿星自己记住了。齐齐看向苏杰,却发现那头的人面露尴尬:那个,我这里,没有面。

日本餐厅里没有面条,在这伙人看来,就像殡仪馆里不提供花圈一样荒谬。苏杰解释说:因为我本人不爱吃面,而且拉面炒面很难摆出漂亮的造型,觉得降了档次,所以,本店不提供面条,不过,马路对面就有宜芝多,我叫人去买个蛋糕吧?刚要叫服务生进来,却被晓童劝住了:算了算了,我只是忍不住提了一下,但其实,其实也实在吃不下了,不要蛋糕了,谢谢你啊苏桑。

诚恳的表情试图抵销那份由她带出来的尴尬,可苏杰心里很过意不去。好像面对一个可爱的孩子伸手跟他要糖吃,但他翻遍口袋,也寻不出一丝甜味,孩子虽没哭,他总觉得眼睛是红的,瞳仁是湿露露的,连呼吸都是委屈的。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0-23 13: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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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时,周某微醉,不能开车,打了电话叫老婆来接他回去。于是那四个孩子就归了苏杰,负责一个一个将他们安全送回。

他大概问了一下四人的住处,稍作盘算,便安排好了座位。留给晓童的,是后排的最最里面。他没有别的选择,若想成什么气候,必然是要用些手段的。就这样车行夜色中,大家都吃得很饱,没有说话的欲望,苏杰打开CD,放一张谷村新司的唱片,标准的日式演歌,喉头颤个不停,更加使人昏昏欲睡。副驾位子坐着那个男孩,沉默之中他突然出声,朝后座询问:晓童,今天你生日,这么晚回去,等不等得到师兄的电话啊?

苏杰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什么状况?师兄?电话?他不语,等着听答案。晓童声音懒洋洋地飘出:恩,不知道呀,他也很忙,未必会记得。旁边又有女声开腔:再忙,自己女朋友的生日总不可能忘了吧,晓童,他寄礼物给你了么?晓童说:目前还没。苏杰等着听下文,但,没有下文了。

之后又陷入沉默,并且再无谁想打破。先送了男孩,又送掉两个女孩,接二连三地道谢与道别过后,车里终于只剩下苏杰与晓童两个人了。谷村新司的歌放到第六首,莫名其妙就多出了邓丽君的声音,苏杰下车打开晓童这边的门,对她说:坐到前面去吧,我们讲讲话,否则要睡着了。晓童没有迟疑,下了后位,又上了前位,苏杰坐进去替她系好保险带,车子再次上路。

苏杰眼睛盯着前方,问晓童:今天是几岁生日?晓童答:20岁。苏杰转头看看她:20岁是大寿,家里没办生日宴啊?晓童说:我们上海人过虚岁生日的,20是我的足岁。他点点头:今晚真不好意思,连蜡烛都没给寿星吹。晓童轻笑一声:没关系,我等会儿回到家里自己会记得吹一下的。苏杰点点头,冷不防晓童问他:苏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台湾演员?苏杰又“哧”了一声,仿佛洞悉一切,他说:嗯,没错,赵文瑄其实是我的表哥。晓童吃一惊:真的?他说:假的,但,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相似。晓童释然而笑,相信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被问到了,但她还是经不住感叹:实在是很像,你说你们是兄弟,听的人一定深信不疑。他又嗯了一声,片刻后,问道:男朋友怎么不陪你过生日?晓童也嗯,顿几秒,说:他人在日本。苏杰又看看她,突然笑起来。晓童问你笑什么?苏杰说我是笑年轻人普遍没有危机意识,一个把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撇下,另一个放任男朋友去那种充满诱惑的地方,你们究竟有没有想过未来?

苏杰的话貌似深奥了些,晓童沉默了半响,之后却给了他一个更深奥的提问,她说:苏桑,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苏杰一愣,心底将她的问题重复一遍,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前程?是感情?是有没有背负责任?还是会不会长命百岁?他有些迷惑,不知道如何回应,眼睛盯着前方,思维陷入了停顿,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直到送至她家门口,两人没有再讲过一句话。车停在晓童家的弄堂口,那是重庆南路的老式住宅,洋房格局的建筑。苏杰原本第一个可以先送她的,却费尽心机绕一大圈,最后将她送到这个离市心最近的地方。晓童说声谢谢,转身欲下车,苏杰忽然拉住她:今天是你生日,却没有蛋糕和寿面,所以,请让我送你一样礼物。晓童摇头拒绝:我不要,真的,您不要客气。不!苏杰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臂,热度隔着衣服透出来,好单薄的女体:晓童你等我把礼物拿出来,听我说完,再选择要还是不要,行吗?

苏杰从外套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一支笔,银白色的笔身,泛着冷光,他递给晓童,说:这是我用了很多年的圆珠笔,全钢的,坚固,外壳有特殊涂层,20楼摔下来也不会坏,我把这支笔送给你,你先不要笑我老套,送给你笔不是为了让你写字,柔弱的女孩比较容易陷入险境,这支笔你随身带着,用来防身,不要小看它的作用,改天有空我教你几招,日后,它就是名副其实的鲁迅之笔,可以用来写字,也可以当作武器。晓童,生日快乐!

晓童眼中有捉摸不定的光,一明一灭的。这次她没有拒绝,说声谢谢,接了过去,苏杰又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晓童:麻烦你,用这支笔,把你的电话号码,写在空白处,多谢了。晓童稍有迟疑,但还是接过名片,置于掌心,在苏杰的名字下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相关的电话,顿了顿,再添上一个拷机号码。交回给他时,微微叩首,轻说一句:请多关照。

下车,她裹紧外套朝前走。苏杰从后面看过去,穿牛仔裤的女孩双腿修长,小小的翘臀,上身一件红毛衣外套,罩在衬衫外,显出单薄的背、不盈一握的腰。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对他招招手,路灯下看不清神情,只觉得有月光投在身上。苏杰入神,待看不到身影了,准备启动车子,不经意间瞥一眼后照镜,先望见的,竟是自己霜染的鬓。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0-23 15: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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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皓齿,皎皎如月。苏杰对晓童的印象,就是这般直观,且坚定不移。

老宅若失起火来,熊熊难灭,是可以燎原的。

苏杰不知这个大二的女生,是否能够接受他的鬓染微霜,也不知她与男朋友的恋情,究竟浓郁还是疏离。但他自认不是泛类,对风花雪月的篇章也非全无见识,爱过,恨过,纠结过,伤害过,五味皆尝遍,如今,追个女孩,又有何畏惧?

于是稍隔几日,周末的晚上,他一个电话的到女孩家里。听见年轻女声接起电话后,他压抑着喜悦,轻轻喊她的名字,晓童?然而,电话那头并不是晓童。苏杰实在想象不出,晓童的母亲,拥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清脆,灵动,宛如18岁少女般晶莹剔透。他为自己动情的呼声感到羞愧,连连抱歉,但这位母亲倒也不那么严肃刻板的,声音含笑地叫他稍等,然后唤了晓童的名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充满活力地涌到电话机旁,他一动不动地聆听着,直到真正的晓童出场,拿起电话说:你好,请问哪位?

请问哪位!这样的话语,使得苏杰将手中的票据捏得更紧了一些,隐约有汗,渗进纸张的纤维里。他不确定晓童是否记得他的声音,再次喊她名字时,喉头竟有些颤动。然而,只一声呼唤之后,她便明了,一句日语的问安滑出口腔,像对暗号似的表明了心迹。

于是苏杰提及了这个约会,用赖声川的名剧做幌子,拿迟暮的帅哥当诱饵,不动声色地拐骗纯良女生。貌似这般坦荡荡的邀请,晓童也无法拒绝,就应下了,约好时间,等他来接。搁下电话,他才发现,那两张“暗恋桃花源”的话剧票,已在微汗之下,失了平整。

次日午后开始,苏杰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发型屋,选个浓郁的栗色来遮掩双鬓,纠结了整个下午,结果没去。提前两小时回家淋浴更衣,在衣橱前踌躇许久,最终选了条纹衬衫和黑丝绒西装。他从镜子里看见一个36岁的男人,因常年的夜生活而华发早生,眼角纹如鱼尾,悠淡且凄凉地扫过,幸而眸子依旧明亮,烟雾缭绕的日子也未曾销蚀其间的内容。真是挺像赵文瑄的,浓郁的眉,挺直的鼻梁,甚至是旋涡丛生的下颚,满满当当像足了那个与王娇蕊调情的振宝,欲望背后,是遮掩不住的放荡。苏杰腹间响起一声鄙夷,像谁不行,偏偏像他!搞不好,呆会儿要去接的那个女孩,手里握着的,可能是开启他生命第二轮春天的钥匙呀。苏杰,你知不知道?

出了门去,电梯下到B1,门刚打开,他又按了1层,返回地面。他想他真是老糊涂了,是去约会女孩啊,手绝对不可以握住排档和方向盘,要空着,闲着,趁其不备,将小手牵着。

乘嚓头来到约定地点,依旧是晓童家的弄堂口。暮色中抬腕看表,早到10分钟,他嘱咐司机开着计价器,然后自己下车,站在车旁拿出香烟。都彭打火机独一无二的金属响声之后,他突然记起什么,赶紧灭了烟,又周身闻闻,还好,没有尼古丁的骇人气息。这样的幻得幻失使他忍不住自嘲,苏杰啊苏杰,要淡定,也不是没追过女生,何苦要刹那间回到少年模样呢。

片刻后,晓童出现。苏杰专注地望着她走出来,发现头顶上没有光圈,周身也没有亮成一团锋芒,他暗暗舒了口气。只是一个20岁的小女孩,不是阿佛洛狄忒,他无需膜拜,只要露一个笑容。女孩穿着苏格兰裙,配白衬衫和黑色开襟毛衣,涂了淡淡唇彩,投给他的笑脸心无城府。苏杰要很克制才能忍住去亲她一口的欲望,伸手替她挡住头顶,塞进车里,两人在后面坐在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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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闹市,走走停停。苏杰问:吃过饭了吗?她摇头:家里习惯八点开饭,今天太早了,所以先吃了些点心。苏杰嗯了一声:等看完了,我带你去吃饭。晓童点头,苏杰又问:笔,带着么?她看他一眼,再点点头。苏杰笑得意满志得,不再说话,双手交叠搁在腿上,一路打着拍子来到大剧院。

是黄磊,领着他的老婆,主演了这场悲凉与搞笑的戏。苏杰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看点,台湾人的冷幽默他搞不太懂。只是结尾时,女主角的一句台词引出了他的感伤。她说:我想等你的,但实在太久了,我不能再等下去,因为就要老了。“老”是多么伤感的画面,所有的执著都可以放下,人生无望了。他下意识的去看身旁的女孩,脸上只是静默,没有回馈特别的表情,他有些黯然,这般年轻,自然是不会产生感触的,而他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铁石心肠。

散场之后,他们随人流涌出剧院,街上已是霓虹灯的光辉岁月。时间过了九点,应该到了饥饿的时候。苏杰一边走一边思索这附近有什么可以安静坐下吃饭的地方,于是就想起那个玻璃房子的西餐厅。密集的人流之中,他觉得牵住女孩的手,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义务。他就那样伸过去,先捏到几根冰冷的手指。带着诧异转头看她,捕捉到那双眼睛里的不安。但并没有挣脱的念头,她的手指任他捏住,苏杰想了想,决定攻城掠池,再进一步,握住了整个手心。

跨进西餐厅的时候,两人俨然已是一双情侣模样,牵手而入,跟在领位员身后,直到落座,才想起分开。都饿了,餐点得飞快。苏杰要了5分熟的澳州牛柳,选干贝鹅肝当前菜,晓童点的银鳕鱼和土豆泥,两人都爱冰淇淋,挑了一样的巧克力口味,苏杰喝咖啡,晓童依旧喝矿泉水。餐点一样一样送上,席间竟失了聊天的念头,只顾埋头对付美食,偶然想起,也只是从盆沿边举起脸来,相视一笑。

终于熬到冰淇淋上桌时,酒足饭饱。晓童率先将身体后靠,埋进座位,长叹一声。这时,苏杰才想起这种好笑。一老一小两个,几时饿成这副模样?高雅享受,到头来竟落得这样败朝的画面,一笑之下,他似乎收不了口,不停摇头,笑了又笑。

对面的晓童倒不曾受他感染,只是稍显疲惫地靠着椅背,看他笑了一会儿,然后倾身向前,舀冰淇淋吃。苏杰笑完了,问她:好吃吗?她点点头。苏杰说:通常女孩研究菜单的时间都比较长,想不到你点餐这么快!晓童咽下嘴里的冰淇淋说:女孩点餐时间长有很多原因,可能是不太饿,可能要研究卡路里,可能要考虑对方的口味和钱包,这几件事对我来说都不足以造成困扰,所以我才能速战速绝。又舀进一口冰淇淋,她继续补充:不过,苏桑,真是太饿了,而且这里的东西很好吃!苏杰问:有多好吃?她想了想:比你店里的东西好吃!

苏杰一笑到底,笑完,把自己的那份冰淇淋也推到她面前:那你就当帮个忙,也替我吃了吧,人老了,真是吃不动了。顿了顿又说:不过好东西尝一下总是应该的,我只吃一口。说完,他径直夺过晓童手里的勺子,对着她吃到一半的冰淇淋,舀了一勺,放进自己嘴里,然后把勺子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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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情景在这时发生转折。晓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苏桑,你要不要听听我男朋友的事?苏杰垂眼看看他面前的咖啡,是像墨汁一样浓黑的单品曼特宁,端起来喝一口,苦中带酸,酸中带涩。他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但他知道,此刻的脸色,一定不像先前那么和霭可亲了。晓童也放下了冰淇淋勺子,缓缓开口:

认识的时候,我是大一新生,他念研三,一个刚刚步入,另一个即将离去。相识于新生联谊会,作为师兄,他作一首和歌,赠予新人。师兄毕业于日语专业,硕士学的是日本古代文学,专研和歌俳句。他的造诣,我望尘莫及,于是就有了关注和羡慕的理由。大一下半学期时,他成了我的男朋友。离开这里是他的志向,这点从初识的时候就没有隐瞒。半年时间说长不长,却也相当快乐,他成全了我的小女孩情结,关于白马和王子的心愿。半年之后他毕业,然后顺利拿到了京都大学的录取通知,去日本读博士。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以后不会再回中国,但是,希望我毕业以后也去日本,他在那里,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一边等我。

说到这里,晓童的男朋友简介告一段落,抬头看苏杰,眼中波澜不惊。苏杰听得仔细,一字一句牢记在心。等她停下,他满腹情绪,化成一声叹息。她不说,无非是在等他,给出该有的反应。或沮丧,知难而退,或直接无视,志在必得。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只除了叹息。他叹息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些年轻的孩子。以为拥有一双巨大的手,可以捏住命运的每一条脉搏,运筹帷幄,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落进自己的手中。

他什么也没说,买了单,替晓童披上毛衣,拥着她走出餐厅。女孩乖顺安静,无一丝反抗念头,跟他上了出租车,直到家门口。车子离去后,苏杰与她,面对面站在路灯下。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此刻,任何话都没有意义。他唯有同她道别,说晚安,说要看着她走,说做个好梦。晓童望着他的模样有些迟疑,但还是慢慢转身,要走了,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在包里一阵摸索,末了,摸出那支圆珠笔,全钢外壳,泛着冷光,像此刻的月色,也像此刻的心境。

苏杰的神情终于由淡然变成了悲伤。他摇头,同时也摇手。他摇着身体里一切可以摇晃的东西,用以拒绝那样的拒绝。晓童你不要这样,他说,我送出去的东西,除非我死了,否则没有收回的可能。

她原地不动时,他一步步往后退。功未成,身先退。这是无奈,更是感伤。而晓童陷在月光下的身影同样可怜。退到无路可退时,他站定,望着她的眼睛,在月色中迅速蓄起水分,眼看要跌落了,突然,她转身,陷入阴影,最终消失在苏杰的视线中。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1-8 14: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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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苏杰去了自己的餐厅。

服务生们见老板深夜杀出回马枪,以为又有贵客驾到。后来才知不是,因为老板独自进了晒着镇店之宝的VIP包厢,只叫他们拿了整瓶的sake给他,也无需温热,也无需小食,只一套酒具,关起门来,自斟自饮。

苏杰很久没有这般情绪化的失控表现了。人前人后,他都是稳重的成年男人,温和的商人。无论是如今与食客们闲聊,还是过去带着小姐们进出俱乐部,苏杰就是苏杰,即使眼前有食摇头丸过量而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人,他也一样泰然自若。

而这样的情绪化,已经事隔经年。他爱过的某一个甜美女孩,没有如愿能够厮守终生。他自以为完美的爱情,如日本的房产泡沫一样,因虚无而毁灭。犹记当年春衫薄。若非年少无知,他苏杰,会走到今日么?

可晓童也正在重复这样的年少无知。他真恨呀。好端端的年轻女孩,为什么不寻一段正常的恋情,而要相隔两地,任凭距离将当年的约定,生生撕碎。

苏杰不甘心,一口饮尽杯中的冷酒。因为靠五脏六腑去将它捂热,于是越饮越冷。他拿了手机翻出晓童的号码,也不看手表,一个电话拨过去,只响一声,电话就被接起,不安而清冷的声音,是晓童,她在那头问,哪位?苏杰说,是我,口中立即升起一股苦涩滋味。

“晓童,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

“苏桑,我明白的。告诉你师兄的事情,就是想向你说明,我明白你的意思,并且,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也希望你尽数收回。因为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孩,我玩不起游戏。请你收手,不要再来打搅我。”

“你还是误解了。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耍流氓的爱好,并且记得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为其负责到底。我喜欢你,无关于长幼,是最本色的异性之间的喜欢。你明不明白?”

“可是我有男朋友,他人在日本。我毕业以后,是要去找他的。”

“不要说得这么确定好吗?先问问你自己的心,再想一想未来,然后开始考量。晓童,我打赌你跟他没戏。”

“好的,您的冷水我照单全收。晚安吧,苏桑。”

她利索地挂掉了电话,留给苏杰一连串的盲音。依旧是大堆的废话,关键意思一句也没来得及提,苏杰胸闷无比。

只是他想不到,竟然很快的,他的某句话,一语成谶。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0-25 23: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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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8#xxxlxxx 的帖子

要么这样,我若全部写完了,就在题目后面加一句“已完结”。
你见到这三个字,就进来,否则,就不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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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晓童,苏杰便知,这个人在两性关系中的耐力,是异于常人的。

她不动声色,思维的潮涌,悄无声息,性子里属于主动与执著的那部分,淡到无痕。她在人群里表现得沉默,姿态极低,埋首于自我,不想被谁注意。这不是一个20岁女孩该有的性格。仿佛繁花落尽之后,拥得细水长流。在她眼里,一切皆是云淡风轻。

所以,苏杰只是问她要了联络方式,而自己的点滴细节,不敢托出。他好像知道,即便托出,也得不到回应。她永远站在一步之外,投给他淡笑几缕。

那次的电话挂断以后,两人好些日子没有交集。晓童没有苏杰的联络方式,苏杰恰巧遇到些麻烦事,去了趟香港,耽搁些时间,等他回到上海,已是一个月之后。想起要找晓童,却宅电无人接听,call机等不到回覆,去她家门口守候,也不见身影。那个女孩仿佛暂断所有线索,只留给他一个在月光下泪盈盈的最后记忆。

苏杰渐渐坐立不安。他时刻陷入思索,究竟哪个环节出现大错,至使晓童人间蒸发。他并非畏惧失去,只是不喜欢毫无理由。凡事都有因果,若给一个因由,再送上断头台,这样才能瞑目,死得其所。

后来,他终于打破了素来私事不告外人的原则,找到老周,借以打探晓童的信息。周某人先给他一脸狐疑,撇开原始问题,只顾追问他打探的原因。僵持之下,苏杰不得已,来龙去脉细细道出,老周的嘴,由于惊讶,而忘记了合拢。他说真没想到啊苏杰,原来你好的是这一口?

苏杰眉头微皱。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这一口?一树梨花压海棠,我凭什么不能爱上这一口?他说你别罗嗦了,我找了好几天都没音讯,到底怎么回事?

老周这才想起给他那个八卦新闻,带着沉痛的神情,说:晓童月初住院了,好像是心脏方面的问题,貌似还挺严重的,不过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啊。

苏杰看了老周几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调转视线再去看老周办公室里的盆景,依旧讲不出话来。大约这样的凝重表情给了老周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老周无法继续淡定了,拉过苏杰坐在沙发上,沏杯茶端给他,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找学生,我想办法把医院地址给你拿过来。

老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苏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荒唐程度使他有发笑的欲望,最终却没能笑出来。他在想,就这种身体素质,她还准备要去日本,品尝那无法想像的艰辛,白天上学,夜间打工,她能承受吗?若不能承受,她会不会另辟捷径?找一份出卖尊严而换取丰厚回报的工作,堕入风尘,再无信仰,从此找不到回头的岸边?到那时候,她和那个正在殷殷盼望的男朋友,还能修成正果么?天堂的反面从来就是地狱,这些憧憬的孩子,此刻并不知道啊。

一筹莫展的时刻,时间就成了蜗牛。苏杰感到烦躁,摸出香烟,抽了一支嵌进双唇,掀开他的都彭打火机,“叮”声脆响,是金属碰撞的最高境界。他没去点燃,烟含于唇间,眼睛盯着打火机,掀开,合上,掀开,合上,试图将不安的意识统统催眠。

这时,周某人擦着薄汗推门进入,塞给苏杰一张便笺。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医院名字,床位,还有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苏杰正疑惑,老周喘着气说:这是晓童妈妈的手机,你去之前可以选择是否与她联系一下。

苏杰收好便笺,拍拍老周,无一声言语,拔腿就走。有些沉默归功于熟稔,交情深厚的时候,问谁借一双新皮鞋去和女生约会,是不必说谢谢的。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0-26 16: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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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中山医院已是傍晚,停车场小得像块豆腐干,苏杰的坐驾无处安置,他不管不顾地将车开进了对面小马路的一条小弄堂里,懒得细想会不会让三六九抄牌,迅速下车,去到隔壁花店,思索半刻,最终空手而出。他不知道晓童是否喜欢鲜花。至少店里的那些玫瑰百合康乃馨,他自己是瞧不上眼的。他瞧不上的东西,无法送给晓童。一路走进医院,他决定什么都不送。如果结局难以预测,那么,他能做的,仅仅只有去看她一眼了。

心脏科的病房走廊里安静无比,即使有人往来走过,也不出声响。他不愿打破这份寂静,行走极慢,无意识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动如震鼓。病房号码与手中便笺一点点接近,待千真万确地出现在眼前时,苏杰停下,对身上衣物做一次修整,才抬腿跨出那一步。

是小小的二人病房。门口床上躺着骇人的一位,拉起了帘罩,口中插着呼吸机,左侧柜上的监视仪滴滴作响,屏幕上面的曲线高高低低。苏杰顿时感觉背上渗出一层汗水,细密而冰冷。他脚步不愿停留,再往前走,去看帘罩另一边的人。然后,他看见了晓童,半躺在床上,正剥着一只桔子。

记忆立刻在大脑海绵中洇开。女孩看起来无恙,依旧是印象里的洛莉塔模样。奇大无比的病号衣像麻袋,罩在她身上。她看他的眼神,如往日般波澜不惊,闲花淡淡似的,仿佛他的到来,可有可无。

苏杰想给她一个笑容,但他笑不出来。眉间的不适提醒着他,不可皱眉,不可皱眉,然而不适的感觉纹线不动。他张张嘴,说了一句最平淡的话,用了最平淡的口吻,是日语的问候,可以用在任何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身上。他说:好久不见呵。仍然没有一丝笑意,倒像是讨债一样,负了最深的气。

晓童没有回答,却听见身后有一个与她相似的声音在问:请问您是?苏杰诧异回头,终于见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晓童的母亲,端着一个便当盒子,静静地,对他发起了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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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太多,苏杰脑子不怎么好使,面对这样的发问,一时答不上来。是晓童替他答了这一题:这是苏老师,教日本概况的。苏杰嘴角微微抽搐。撒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晓童却说得理所当然。他想,日本概况?大叔我上学的时候,偏巧就是这门考过不及格,晓童你好会挑呀!

为人母的一听是老师,立刻搭上笑脸,轻轻拖过椅子请他坐下,又从柜子里翻出罐装咖啡请他喝。苏杰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再看看晓童,那人对着他耸耸肩膀,剥片桔子塞进嘴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苏杰不得已,轻咳一声,落座,摆出一个为人师表的造型。晓童妈妈把带来的晚餐分好,汤汤水水各就各位,端给晓童,然后也在床边坐下,开始同苏杰讲话。

一开口,嗓音如少女般清脆,她慢悠悠地对苏杰说:前几天已经有老师同学来看过晓童了,你们这么关心她,我们很感激的。苏杰答得谦逊:应该的,我前段日子出差去了,刚刚知道,来晚了。说完他看一眼晓童,那人正在喝着什么汤,手中动作只停格了一秒,过后继续若无其事。他想了想,问晓童妈妈:我只知道晓童喝茶会心悸,但她的状况究竟如何我不太清楚?请问这次情况怎么会……这么突然?他问的是母亲,看着的是女儿。

那位母亲没有给他回应。她只是叹了口气,看一眼女儿,对着苏杰摇了摇头。这时,晓童说:苏桑,等我喝完汤,你陪我走走,我有话对你讲。苏杰嗯了一声,察觉到气氛有些僵,他后悔冒冒失失就来了,早知如此,应该选个不被打扰的时间段。

晓童迅速喝完,搁下小碗,披了毛衣起床,她母亲突然说:外面有风,苏老师你就陪她在走廊里走几步哦。晓童径直出去了,像没听见她妈妈的话一样,苏杰感到不知所措,这位小姐脾气够大的呀,连母亲都要陪着小心。他对晓童妈妈点点头,跟在后面出了病房。

走廊里的灯光比病房亮好几倍,苏杰这时才看清,晓童果真气色不好,嘴唇苍白,眼圈微青,像一个难养的婴儿。人比一个月前更瘦了些,肩膀憔悴,披着的毛衣一路下滑。他顿时感到鼻子堵塞,替她抓了一把毛衣,牢牢裹紧,双手罩着,不愿分开。他说晓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话一出口,心如刀绞。

晓童站定,抬起面孔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苏桑,我师兄,他真的和我分手了。苏杰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有些难过,心想,真是个傻孩子,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只因为失恋么。失恋有什么了不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片玉米地,你才刚刚通过入口呢!

他说:你是因为这件事受的刺激吗?你现在身体状况怎样?苏杰才不关心她和别人的恋情究竟为何告吹,反正他早就给过预言了,只不过貌似实现得快了些。他关心的是她的健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希望一个20岁的女孩,会变成刚刚他所看见的插着呼吸机的那种人,这太可怕了,晓童绝不可以这样的。

但是晓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依旧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奇迹来,那样一动不动的。他问:晓童你想说什么?她有所触动地笑了笑:我只是想从苏桑的脸上思索出一个问题的答案。他迷惑地望着她,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弄明白,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像着了魔一样,去亲手毁掉和男朋友的约定,剪断初恋的感情,而本该年轻并且潇洒的我,却因为你无声的遁形而焦虑,暗自疯狂,到最后,必须再次更换二尖瓣的膜片!

话一说完,苏杰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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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08#人生的文艺复兴 的帖子

你算得不对,我算给你听。
老丁出场时35岁,已经开始了婚姻冷战,离婚时35岁。
晓童小他一年,34,苏杰又大了16载,当时50岁。
老丁离婚后五年,晓童39,苏杰应该是55。
倒退回去,晓童20岁时,正值1991年。

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故事里的现在,就一定是2010年呢?
所以,真的,不可推敲,切记切记。哈哈。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0-27 09: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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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10#人生的文艺复兴 的帖子

嗳哟,你吊着呢,请看我编辑过的一段。
经你这么一提醒,等我写完了,应该将年岁问题重新整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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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巴胺分泌过量的滋味,苏杰已经好多年没尝过了。在他几乎就要忘怯的时候,晓童的一席表白,使他又得以话说当年。

就为了这个,他也得感激赵文瑄。若不是他在银幕上的诠释,中年男人的美态,是无法被大众所预知的。有了概念,才会知喜恶,知了喜恶,才能做抉择。他不敢保证晓童的抉择一定正确,但他是从心底里,喜欢她的抉择。

大庭广众,他压制了自己想拥抱她的念头。只捏住她的手,那几根冰凉的小指头,被他置于掌心,轻轻摩挲。晓童我没有无声遁形,实在是有些急事要去处理,我若知道你的心思,就算是要上刑场,都会通知你一声的。苏杰感到自己的多巴胺当真是分泌过量了,在他说完这几句话后,竟然身体也出现了反应。他有些尴尬,放开晓童的手,又将她的毛衣裹紧些。注意力得到了分散,他渐渐平静,同时在心底责备自己,眼前是病怏怏的女孩,他怎么可以!

可晓童并没有和他一同喜悦,她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苏桑,我的真实面目你今天也看见了,你该知道,我没有游戏的权力。对我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过淡淡的日子,因为我不能直面打击。我男朋友与你不是一类人,他给我的是某种安稳感觉,我原本以为,这就是我最真实的际遇,可以跟着他,将我不平常的人生尽量变得平常。但不知会碰到你,也不知碰到你竟然就改变了最初的念头,我真是害怕,我怕做不完长命百岁的梦。你和我,离得很远,本不是我可以触及的人,却这样遇到,苏桑,我怎么办呢?我出生时便是二尖瓣狭窄,先天的疾病还连带着心脏的其他障碍,十岁的时候熬不过去,做了手术,换了人工瓣膜,然后自我修炼,学习平淡无争,十年之后,却因为不属于自己的欲望,又争脱不了的命运,再次急火攻心,我这次换过以后,真不知道又能撑几年呀。你说我怎么办呢?

苏杰望着她可怜兮兮的面容,心就这样揪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摇头,对她说:晓童啊,以后的事情交给我来想,你放平所有思绪,只对付眼前的手术。你十岁时就该明白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已经顺利走过一个,就能顺利走过下一个。我们回病房,你去躺着,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说完,苏杰揽着她往回走。

她还是个孩子,一听有故事,就变得顺从,垂着肩膀,依在他身旁。这真的是就是苏杰喜欢的女孩,有一点任性,却不固执,一喊就应,一教就懂,是可塑之材。走到一半,苏杰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她:病房里讲话方便么?晓童怔了几秒便领会他的意思:方便的,我妈妈就要走的,家里还有人在等她,隔壁床的人是从外地来看病的,听不懂上海话。苏杰点头,两人一起回了病房,那位母亲果然已经收拾妥当,一看他们进来,便站了起来,问苏杰:苏老师吃过饭了吗?苏杰笑着摇摇头:我没这么早的,晓童妈妈你有事可以先走,我再陪她一会儿。母亲神情迟疑,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几眼,笑说:那你们再聊聊,她爸爸还在家里等我吃饭,我就先回去了。她看一眼晓童:明早我七点就来,你记得晚上八点钟以后就不能再吃东西了。晓童没有回应,自顾自上了床。她母亲同苏杰打了招呼,抽身离开。苏杰感觉有些怪异,不明就里,看晓童的神情,也摸不着头脑,思索发呆时,晓童对他说:我明天上午手术,苏桑,你坐过来吧,请讲故事。

苏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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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杰在这个故事里充当主角时,他还只是个莽撞少年人。

犹记当年春衫薄,懵懵懂懂读西厢。他爱的女孩,每日与他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读书。当他抬头,视线正前方一尺远的地方,是她乌黑的头发,她从不梳起这头长发,总是用一条发带箍住,头皮受了束缚,发丝却自由飞扬。倘若有风流过,闭起眼睛,他就能闻到发香,蜂花洗发露的水果味道,清新得好像,初生婴儿的眼睛。

苏杰最爱女孩的眼睛,是毫无争议的美,一百个男人看见,一百个男人都爱。面容因为这双眼睛而生辉,其余的都能忽略不计。她就是个真人版的洋娃娃,一颦一笑生动无比。青春少男,这样一个梦中情人坐在前方,他若不动心,就对不起身体里的睾丸素了。

然而动心的并不止苏杰一人。高中三年,男同学们对她的殷殷情义,他看在眼里。细细洞查之下,他知道,女孩身上没有属于青春期的轻佻,面对狂蜂浪蝶,她自尊自爱,顺利度过了三年人生关键期。于是,那三年里,他也按兵不动,守在她背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高考结束,苏杰拿到了上海外国语学院的录取通知,女孩考上的是当地的一所高校。毕业聚会时,他踩准时间表白心迹,女孩眼中并无讶异,只是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露出两颗虎牙,嵌入下唇。

之后四年,苏杰在上海,女孩在那个小城,平日书信往来,寒暑假期形影不离。他和她,分隔于两地,各自拒绝着异性的好感,只等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花好月圆。

大学毕业,苏杰回到自己的小城。女孩进了市府,他入了银行。可上海的四年,给他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再回小城,那样的寂静与单调,放眼望去了无趣味的日子,使他难耐,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仅限于此,需要到更高的天空,去翱翔一次。

然后他辞掉工作,开始办理日本留学事宜。女孩当时的年纪,在那个小城里,已逢婚嫁。苏杰感到抱歉,可儿女情长不是生活的全部,他只问她,你愿不愿意等我?女孩本就温驯淑婉,又对他一往情深。听他这么问,当然点头,同时,落下一串泪珠,晶莹剔透。

苏杰再无思想包袱,飞快行事,父母凑其费用,他自己找了保人,三下五除二的,签证,机票,行李,统统搞定。走之前,有天晚上,他带女孩去吃饭,吃完了送她回家,她头一次将他挽留在闺房,泪光盈盈间,她想把自己当作礼物,临行前送出,因为她怕他一去不返,这段感情无疾而终,辜负了两人最美好的时光。

出行的兴奋被一种悲凉感替代,苏杰有刹那恍惚,他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或许,小小的天地也可以腾飞,他不一定非要东渡的。然而,这样的犹疑,于其说是浮光掠影,不如理解为对自私的推脱。这个念头只是闪了那么一下,之后跟上来的,依旧是对小城市的唾弃。他苏杰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庸庸度日,平淡终老呢。应该自己先去闯一番,然后再来接她,他要与她一起,脱离平庸。

苏杰没有允许她脱掉身上最后的衣服,却将她拥进怀中。年轻女体温润软香,他不是不渴望。但明知结局难以预料,他怎么能现在就夺走她最后的退路呢,这太卑鄙了,苏杰做不出来。他替她将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想了又想,终于承诺给她一个期限。他说,三年,就只有三年,学期结束,无论怎样我都回来,以后不管再去哪里,我们都绝不分开,好不好?这样好不好?

所以,他是带着三年的承诺来到东京的,身上背负的,除了行李,还有深重的感情。像洋娃娃一样的初恋情人在故乡等着他,学成归国,共结连理。在那样一个充满诱惑的城市,是最纯净的恋情,支撑着他的自尊,度过艰辛的三年。他白天上学,夜晚打工,每天睡六个小时,完全陌生的资本主义环境,最初带给他的是极端的痛苦,甚至迷失方向,最后靠着香烟、力保美达,还有她的书信与照片,一点一点回归自我。

三年结束时,他站在羽田机场嘲笑过往的自己。什么更高的天空,哪来的翱翔!分明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呀。

再回到那个小城,苏杰已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女孩也从青涩少女蜕变为眼神沉静的年轻女人。两人共有的同学朋友,都已是围城中人,甚至为人父母。双方长辈也等着他回来之后,能尽早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本来是一副只欠东风的画面,可苏杰却感到,有一点差错,出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相隔三年,虽然书信往来频繁,可他再见到她,竟生出些疏离滋味。模样身姿都无改变,她依旧那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只是,言谈举止变得陌生,她透露给苏杰的讯息,使他不得不怀疑,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离去时,拥在怀里,诉说着娇痴傻话的初恋情人。

初初回国,苏杰并不着急工作。他觉得自己辛苦了三年,需要一段悠闲的日子,来恢复体力,恢复知觉,恢复对社会主义的感情。女孩却将这种行为理解为懒散,她认为他应该找份工作,日后养家糊口,毕竟不是纸上谈兵。苏杰笑嘻嘻地拿出存折给她看,不必担心啊,三年时间,思想境界与经济实力都有小小积累,他说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但一背过身去,女孩就找了自己的父亲,托了关系,替他开扇后门,在政府机关,谋得一份闲差。女孩说,抓紧时间混起来,你比他们起步晚了些,但以你的才学,日后一定会超越。

苏杰的惊讶无法用言语形容。他问,他们是谁?女孩说,我们的同学呗,如今都借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节节攀高,难道你甘心落在他们后面?苏杰又问,为什么我要和他们一样?女孩说,那你准备怎样?你总说小城市无法伸展抱负,他们都没有喝过洋墨水,如今,有谁混得比你差?苏杰答不上话来,生生噎住。

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始思索最初的错误出在哪里。三年信笺中的内容,无非只是诉说情衷,相互鼓励,支撑信念,瞧不出任何端倪。回国之后,情侣间有的事情,约会,牵手,亲吻,也没有障碍。可是,怎么就遇见了瓶颈?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上也不行,下也不是,如此这般话不投机?

可是苏杰对生活的认识,依旧被他深埋心底。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一旦出口,伤人伤己。他该承认的,是她的付出,青春,深情,任何一种,都足以翘起爱情的天秤。他该铭记的,是他的自私,因为他对人生的那点小小抱负,她搭进了女孩最美好的光阴,守着寂寞,掩盖着光华,默默等待。

后来,苏杰在那个小城市里,开了最早的一家日本料理店。这是他对感情的妥协,也是他对生活的退让。还能怎样?无论他如何信誓旦旦,最重要的人却见不得他整日有手好闲,可政府机关那种地方,予他而言就是监狱,他若能蹲,当年便不会出国。如此矛盾需求得一个平衡点,话说让女人没有安全感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他不想坏了名节,走投无路间,三年积蓄尽数投入,就那样当起了个体小老板。

然后,等着他的,就是万人瞩目的婚姻了。

小小城市,人际网络狭小而绵长,不知怎么的,弄到最后,仿佛搞得人尽皆知一样,周遭所有认识的人,大家都等着看这个日本海龟,何时迎娶守候了他N多年的、年华不再的新娘。

他买了商品房一套,摩托车一辆,作体检,领婚证,办酒席,最后给了彼此和大众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新婚之夜,初恋的女孩在他面前再次脱尽衣衫,如今他终于不必拼命克制了,也不必像在日本时靠看A片解决生理需求,圣洁的妻子就在眼前,等待着他,用他自己的童男之身,前去交换。

拥抱,亲吻,呼吸深重,举止轻幽。他怕她痛,缠缠绵绵做足了前戏,挺身进入时,两个人都“啊”了一声,痛得各自蜷起了背脊。

什么状况?苏杰根本无法入她的身体,柔软的前端初入时便碰到异物,幸而他没用力,否则,命根折断都难说。她也是痛极了,额头一层密汗。苏杰试着用手指轻探,才伸到食指第二截,他便摸到了异物的形态,仿佛柔软而坚固的屏障,挡住了亲密的男女。

两个人都不知所措,惴惴不安一整夜。次日便去了医院,检查结果闻所未闻,属于生殖器异常,先天性的短小,若不手术,则无法同房。苏杰追问:手术一定可以治好么?医生皱着眉摇头:这个不好说啊,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就算要治,也得去大城市大医院的,所以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新婚妻子挽住他臂膀的手突然一沉,苏杰来不及再问医生,扶着她去候诊处坐下。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劝她不要着急,总有办法治好的,不行我们就去北京上海,我一定会陪着你治好。突然,妻子抓紧他的手,盯着他问:如果治不好,我们怎么办?苏杰愣住,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这种怎么办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他来不及考虑。

那天回去之后,苏杰便开始去图书馆查找相关资料,又给北京上海的相关医院打电话咨询,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唯有以手术途径,以添置人工物体的方法增加长度,成功率虽不是100%,但绝对有过成功的病例,只是,即使成功,生儿育女的事情,可能以后就不必考虑了。

苏杰把这个消息带给妻子的时候,她正在洗他的一件衬衫。慢悠悠地搓着肥皂泡沫,作沉思状。苏杰说:上海离得比较近,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不要害怕,我陪着你的。妻子忽然抬头看看他,很认真地问他:苏杰,同房这件事情,很重要吗?苏杰心头一凉,艰难地舔舔嘴唇,对她说:同房这件事并不重要,但是,身体若有病,我们总要治的,对不对?就算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试一下总归没错的,对不对?她看了他一会儿,开了水笼头洗干净手上的泡沫,回答他:抱歉,我害怕,我也不想治,被别人知道我是这样的,太丢人了,我不要别人可怜我。

苏杰几天来的疲惫,生理上心理上的,在妻子的这句话之后,形成一个海浪,不容拒绝地拍了过来。他顿时失去了安慰的欲望,独自坐到沙发上,点支香烟,一口接着一口。这是什么日子?别人的新婚也是同他一样吗?妻子洗完衣服也坐到他身旁,神情拘谨,像是无心犯错的孩子,知道惹了谁生气,却不愿承认错误。

香烟抽完,苏杰长叹一声。转头看他的妻子,那个等了他七八年的女人,眼神已不是青葱岁月里的天真与灵动。即便他不在她身边,她也是要成长的,如今从这副倔强而沉静的模样里,他找到了她蜕变的痕迹,也感知了出错的地点。他们分开的时间太多太久,初遇时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价值观形成的时段分隔两地,彼此之间从未牵手走过一样的路,仅靠着原点时的美好记忆,然后分道扬镳,若干年后走到聚首之地,以为是殊途同归,却不知道,这个归点,与当初的原点,是楚河汉界,命运的节点,差之毫厘,竟会谬以千里。

苏杰说: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撇下你,独自远行。我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要长见识,却忘了应该陪你一起成长。我对不起你。

他的话使他妻子露出迷惑的神情:你在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苏杰摇摇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你,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说完,他开始整理日常衣物,用具,打包三个箱子,从他们的新房里,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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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苏杰抱着一种玩味的心情,不断猜测,有多少新婚夫妻,是如他们这般,从蜜月里就开始人前演戏,人后分居,荒唐透顶的?

那时,妻子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苏杰,别闹了,快回家吧,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对我耍脾气呢。苏杰听了心里发笑,这又不是在讨论谁洗碗谁拖地板的问题,只一句不要闹了,就能圆满收场的么。他说你不要再反复强调等我这么多年这句话了,都是成年人,言行都是要为自己负责的,现在婚也结了,那些年的等待,我全部还给你了,接下来,你是不是也应该为我们的婚姻作一些实际考虑呢?妻子回他,你说过,婚姻里最重要的是相互体谅,我对你事业方面的要求已经做出了让步,知道你不喜欢束缚,也随你去了,那么现在,对于这种我无法控制的意外,你是不是也应该体谅我,尊重我的意思?

苏杰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不可理喻。他再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就在料理店附近租了房子,专心打理生意。他开始质疑最初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大学毕业居然不留在上海,出国留学三年立即归还,心心念念要回到这个小地方,只因这里有他牵挂的人在等待。可他忘了考虑,这么多年投入的心血,难道就是要回来开一个小小的料理店么?但这个小城市,除了旧环境旧气象,哪有他伸展的空间。于是他想,不如索性去上海吧,带着他的妻子一起。离开这里,所有的隐情再无人得知,她的病愿治就治,不愿的话,他也能在事业与家庭中间获得一个平衡点,失去的那个部分,必须从别的途径得到弥补,否则他的意识,是要发疯的。

但他妻子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就将他的想法一口回绝。她说父母在哪里,根就在哪里,和你走了,父母怎么办?苏杰冷笑,那你准备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经营日本料理店,或者当当临时翻译?我的外语我的文凭,就任它自生自灭去?妻子说我不是替你找过一个很好的单位么,你自己不肯去,你现在又是怪谁呢。

永远都是鸡同鸭讲,苏杰心想,那三年的距离,可真不是一点点呀。他是见惯了大都市里开阔而理智的女人,从不知道等待着他的那一位,竟是这般自私狭隘的。

回家探望父母的时候,总被问及,小夫妻如何呀?什么时候添孙呀?有一次被问急了,他突然就对他们说:我想去上海。

苏杰的母亲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当初他去上海读大学,母亲原本就打算好他不再回来的,谁知挣不开儿女情长,母亲甚至在心底埋怨过那个女孩。如今得知儿子有这样的念头,当妈的岂有不雀跃的道理。她连忙说:是啊是啊,你外婆一直念叨,我们总归是上海人,虽然不得已来了外地,可但凡有能力,就一定要回去的,你小姨公的企业正好有几个人才引进的指标,这么方便的,现在若放弃,后悔也来不及呀!

因了母亲这句话,苏杰也下了决心。他对妻子发出了最后通牒,去或者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妻子脸上有一种终于识破真面目的神情,她说难道我等你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这样逼我的一天么,你说到底是怪我不去治病,可你不是我,体会不了我的心情,如果你真的认为夫妻之事这么重要,我成全你,我们离婚!

什么叫顺杆往上爬?妻子嘴里说的一句离婚,苏杰端着篮子在底下接住,这就叫做,猴子顺杆往上爬!

晓童问他:难道就因为她生理上的缺陷,你就抛弃了她?

苏杰以一声轻笑来否定这个推论,笑过之后,他说:晓童,如果真心爱一个人,生理上的缺陷都是可以忽略的。这世上没有不计回报的感情。她的付出我一点都不否认,但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她又怎会维持那样的一份痴心?所以,在感情的问题上,我没有欠过她。她在国内静待我的归来,我在国外守身如玉,三年的承诺我也实现了,回来之后,即使觉得感情有变,我依旧给了她想要的东西,体贴,忠诚,还有婚姻,我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报答她。但结婚以后,就该是另一种局面,两个人应该同时思索,如何竭尽全力,来维持好这一段婚姻。

晓童说:可是你说走就走了,你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

苏杰摇头:我给她机会了。生理缺陷不是大问题,治得好最好,若治不好,我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亢进男人,缺失的部分,可以寻找另外的方法补齐,至于有没有孩子,我看得更淡,毫无所谓的。但她的决定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得失,丝毫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她似乎认定我欠着她一笔还不了的债,以此要挟,在家庭问题上,她可以随意替我做主。当年心爱的女孩,岂是这般强势的?所以我才说,是我不好,放任她独自成长,忘记送给她一个我喜爱的模式,走到最后,完全脱离了我的轨迹,叫人无法忍受。

晓童问:那,就这样,一拍两散了?

苏杰点点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犹疑。

晓童叹口气:真狠心呀,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散就散了。

是这么多年自以为是的感情!苏杰及时纠正她。分离的时间太多太久,一切都是凭空想像。因为触摸不到实际的东西,心里的构思,便渐渐朝着自己的理想方向靠近。乍一发现事实,就感觉如临深渊。

这样说完,两个都沉默起来,仿佛各怀心事。

后来,晓童先打破了局面。她看了看手表,对苏杰说:苏桑,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吃晚饭了。苏杰也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果然是一片深郁。回过头来,他掺了几分专注,又去看晓童。

这枚小小月亮,此时正逢缺时,细细弯弯,单薄且可怜。晓童身后垫着两只枕头,半躺在床上,双手合拢,十指勾错,有几根交缠在一起,从苏杰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察觉挣扎的痕迹,她在用力,将几根指头,缠来缠去。

苏杰缓缓开口:晓童,其实故事还没有讲完,然而时间似乎不允许大结局在今天上演。你看这样好吗,今晚好好休息,等你手术完了,以后再接着往下讲?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晓童却给他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不用了苏桑,后面的我不想再听。还有,在你心里,不要觉得我是因为你,才和男朋友分手,这个和你无关的,仅仅是我自己的决定。

苏杰再也见不得那几根手指的纠缠,一把将它们抓了过来,捏在掌心。他的温暖包住了她的凉意,并且,苏杰对她说: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正盘算的东西,绝不是事实,晓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的小念头,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等你康复的时候,一定要接着讲下去的,我不愿意我这个中年人因为迟迟不交待底细,而整日遭到你的猜疑。这个,就是我讲故事的初衷,你滴,明白滴?

苏杰从医院出来时,手表的时针已经标向九点。他在一阵轻松的心情下感到了饥饿,于是加快步子走向他停车的那条小弄堂。在视线涉及的范围内,远远望去,就见一张黄色的东西贴在挡风玻璃上。不自觉的,他嘴里又弄出了声响,他笑,哧!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0-29 10: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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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好阳光 于 2010-10-28 12:59 发表 \"\"
另外觉得晓童忽然就甩了原男友,也很不知所谓。难道楼主想表达晓童和老苏是一见钟情。。。
莫非你认为,青葱少女和中年闲钱男,不可能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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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好阳光 于 2010-10-29 10:42 发表 \"\"
没记错的话,琼瑶阿姨就经常搞这样的套路。男女结婚了,就好象两个人一起爬山,结果男的奋力往前,女的慢慢走,沿途还要停,渐渐的差距就拉开了,然后男的发现自己爬到山顶了,而女的还在山腰,而山顶有更好的风景, ...
这个借喻不错。
但是,也还有很多相反的例子,男女的角色对调一下,结果却是一样的。
所以这不是琼瑶阿姨的思维,而是一个强者的思维。
另外,拜托你,不要在我的贴子里提琼瑶阿姨好伐。
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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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好阳光 于 2010-10-29 10:35 发表 \"\"
不是不可能。。但是有男朋友的人,又对别人一见钟情,在我心里,总归对这样的女子有些鄙夷地。。说穿了不就是变心了么。。当然也有更美丽的说法:就是找到了真爱。喏,汪小菲不就和张雨绮分手了么,一见钟情爱上了大 ...
还有还有,这种思维其实是不理智的。
如果你说,入了围城,却因为贪恋城外的新鲜风景而出墙,这种行为令人发指,我还可以认同。顶多是叫这些人,婚前想想清楚,不要害人害己。但倘若连谈个恋爱,也要从一而终,变心了就要受到鄙夷,那日后,岂不是连谈恋爱都要想一想了。人这一生,在意识形态方面,一个错误都不可以犯,这现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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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73#happyyj 的帖子

这段贴在我这里实在可惜,建议自起炉灶!
我准备好扔你鲜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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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75#happyyj 的帖子

嘁!
我说嘛,看这荤腥点点的样子,也不应该是净素月饼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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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杰后来常想,一段感情的结束,宣布和被宣布的那个,究竟谁的伤害,更重一些?

他原本准备了要去上海,可不知道获得自由也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道义上确实有愧疚,他用物质做出弥补。但正因为有过这样一种弥补的行为,他的心便轻松了,认为这并非一拍两散,而是好聚好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并没有获得大众的认可。在那个人际脉络狭小而绵长的地方,所有相识之人群起而攻之,他抛弃掉的那个妻子,若再多两个孩子,就分明成了现代版的秦香莲,大众的每一条神经都因为她而愤愤不平。除了自己的父母,一切相熟之人对他敬而远之,她的父母更是到处诉说,如何如何的无情,如何如何的忘恩负义。唾沫星子竟是可以把活人给淹死的。

红派司换成绿派司的当天晚上,苏杰将自己关在家中,一条七星香烟,一瓶johnny walker,半躺于沙发,左右开弓。难受到极点时,他泪流满面。想起初遇时的怦然,离别时的思念,想起她甜美如洋娃娃的面容,曾经轻言细语如月光般的温柔。他若知道等待他们的是这样的宿命,那么,当年只需收回一个步伐,或许今日便有花好月圆了。可是如今谁来体贴他呢?他不是没有付出过,可就因为是他首先无法按奈,于是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祸害,而他素来所追求的完美,到头来,被扣上了流氓的帽冠。

这个国家也许是不能容纳流氓的,他也厌倦了这样的虚伪。还去上海干嘛呢,不如索性再回东京吧!

然后,苏杰就回到了那个夜夜笙歌的地方。

人一旦脱胎换骨,便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苏杰再到日本,便掀开了他人生中糜烂的篇章。

真真是一段醉生梦死,极难超度的日子。他先在歌舞妓厅的某个CLUB里找到份工作,白天睡觉,晚上开工,见识的,是这个城市最阴暗的人,最阴暗的闹剧,最阴暗的交易。只是,一个意识健康的人,是无法在那样的环境里长期生存的,要么背离,要么沉沦。

苏杰带着一种自虐的心情,选择沉沦。CLUB里艳人投过来的媚眼他不再回避,杯盏酒碟送过去的时候,背过眼神,也懂得在那些伸过来的手背上,留下带着情欲的抚触。都是寂寞的灵魂,都为了更好的营生,都在这种迷醉中孤立无援,不如一同沉沦。

一年后,CLUB里出现际遇,苏杰看准机会,承包了某个部分。那时,他彻底脱下文人的外衣,道德思维塞进床底,罪恶的事情,像吸烟一样,一口一口沾染,同流合污,不愿自拔。为了与这种暗夜里的职业做更贴切的配合,他在armani的店里买了衬衫西服和大衣,在prada的店里买了尖头短靴,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暗袋里,是七星和都彭打火机。华灯初上,他人往歌舞妓厅的某个地方一站,往来之人便一目了然,这个人的背后,有一大串来自中国的女孩,通过他出卖肉体,获得利益,只为在这个城市里活得更加得体。

老鸨苏杰,靠皮肉生意赚得的银子,使他的荷包迅速膨胀。有时,他叼着香烟坐在俱乐部的休息室里,身边是进进出出的小姐们,那些丰盈或者纤弱的身体,在路过时留下CHANEL NO.5的激烈气味,或者索性在他腿上落下一个来自香臀的温暖,苏杰会有一刹那的绝望,仿佛过往那个青衫少年只是湖里的倒影,小小一阵涟漪泛过,就破碎支离。

绝望归绝望,挺进或者沉沦,都是生活的一种方式,都要继续。再到后来,皮肉已经不是苏杰的唯一营生,因为还有更直接的暴利,像春天的柳絮一样,轻易散落在苏杰眼前。没有最恶,只有更恶。那些小药丸带给吸食者的,是比性高潮更美妙的滋味。吞一粒入口,整夜亢奋,摇头的节奏甚比1/8拍,high上了天堂。

谁深夜而来,本就为了寻乐,这样的快乐,岂是可以放过的?所以苏杰的这份营生,渐渐有了团队,若干个人搭伙,入进,送出,交易,望风,各司其职,财源滚滚。都是胆大妄为的主,都盼望早日膘肥体壮,苏杰这个读书人,带领着他们,横扫了歌舞妓厅的市场!

但书里也写过,贪赃枉法,终有报应的一天。八年时间,连抗战都够了,苏杰,还能一直长乐未央吗?

这一年,苏杰35岁,距离他第二次来到日本,整整八年,距离他开始掌握俱乐部里的小姐,整整七年,距离他顺便贩卖摇头丸和冰毒,整整六年。

一伙中国人在娱乐场所存在不法行为,日本警察厅决定立案调查。立案之前,苏杰收到风声,一个电话打给同伙们,大家集体消失,逃回了祖国。

苏杰带着他简单的行李,还有八年赚到的一大笔银子,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他心有余悸,依然怀着鬼门关的阴影。所有查得到的人都已经离开,他想,那个案子,恐怕是无论如何都立不起来了。日本人蠢就蠢在这里,做事拖泥带水,节节汇报,等得到指示,往往早已人去楼空。只是,日后的若干年里,他苏杰应该不能再去日本了,黑掉的签证,还有犯罪的蛛丝马迹,那都是他的污点。

幸而小姨公依然健在,那家台资公司也依然开门营业。苏杰只是回到那个小城办了些手续,不久便来了上海,拿到了人才引进的上海户口。他没有去打探前妻的消息。物非人也非,此刻的苏杰,拥有的,只是当年的壳身,心中空空如也。经历过那些无法向人诉说的岁月之后,他觉得,自己和前妻,已活在不一样的时空,无机会交集,连平行都不再可能了。

36岁的苏杰开始准备养老,于是开了那家日本料亭。女人是不会缺的,只不过,当他从污水里出来之后,哪里还遇得到一树梨花。他的天空漆黑一片,他以为,当时的明月, 永不再现。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1-2 09: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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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人生的文艺复兴 于 2010-11-1 09:57 发表 \"\"
我有点没看明白,苏杰遇到小童时,是处男吧?
您关注的问题总是这么与众不同,我差点以为您是我的某个女朋友,因为她也有两个孩子。但后来想想不对,她的先生不怎么爱做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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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grant 于 2010-10-30 20:30 发表 \"\"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楼主好文彩。

男主角重返日本的一段,总觉得太轻描淡写了一点儿。
黑道,一朝涉足,真的那么容易说退就退吗...
心知您是位爸爸,所以很理解您对这一段的感觉。只是故事本身关乎的是风花雪月,所以铺垫内容只好一笔带过。况且这段内容确实不能写得过详,因为当事人不怎么乐意。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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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00#grant 的帖子

多谢指正,三处都改了。
还特意去狗了一下老鸨一词,理解下来,觉得适用,文中也为起强调作用,所以就不作改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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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童听这一段大结局的时候,已经顺利捱过了那个二尖瓣手术。苏桑的经历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一面吃着富含钾元素的橙子,一面思索,嘴里嚼嚼停停。苏杰问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茫然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只在香港电影里看过,吴镇宇或者任达华演过的角色,涉黑人物某日退隐江湖,向往细水长流的普通日子,却最终也往往不得好死,苏桑你以后会怎样?苏杰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或许也免不了一死,但人么,总不能因为终有一天要死的,就不过日子了呀。晓童紧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嫣然一笑。

然后,苏杰从自己这个故事的结尾,引出了另一个故事的开头。

出生时便是二尖瓣狭窄,婴儿时期便出现过呼吸困难的症状。当时年幼,医生主张稍大些再进行手术,这样拖着拖着,拖到了十岁。十岁那年,父母感情破裂,离婚放入了议事日程。晓童在他们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之后,咳喘,呼吸困难,只有出气,没有入气。

之后就更换了人工瓣膜,可奄奄一息的脆弱也没有换来父母的破镜重圆。是母亲出轨,与另一个男人有染。父亲无法原谅,母亲也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于是夫妻决裂,各奔东西。

晓童跟了父亲,因为母亲要与那个男人重组家庭。五年以后,父亲突发心肌梗塞,撒手归西,晓童带着悲伤,住进了母亲与那个男人的家里。

当年九月,直升高中,那所女子学校分走读住读两种模式,母亲没有顾及她需要照料的身体,为她填报住读一栏。15岁的女孩,在更换二尖瓣五年之后,离家住校,在8人一间的宿舍里,度过三个春夏秋冬。

糟糕的际遇往往带来阴影,晓童就是在这样的阴影中,渐渐沉默寡言。她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天天盼着离开。考大学填志愿时,她在英语和日语之间犹豫良久,最后考虑到饮食文化,她填了后者。这是下定的决心,这里没有她的巢穴,学透一门语言,然后离开母亲,叫她老无所依,尝过众叛,又尝亲离。

苏杰听罢了直摇头:不好,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日本。一个好好的姑娘,去到那种变态的地方,就尽数全毁了。不能去啊!

晓童说,我可以把持得住自己。苏杰食指轻点她的额心:这是傻话,人到了那样的环境,周身充斥着欲望的气息,仙女又比常人多几分姿色,于是就更加难以把持。晓童,能够逃离的只是身体,心却不行。即使你再恨,她也是你的母亲。

苏杰从不知道,看似轻描淡写的女孩,心里也会有如此绵长的恨意。两情世界,最深的爱来自于怜惜。他心疼这个女孩,那样波澜不惊的表情下,竟是与躯壳背道而驰的柔弱与凄凉,并且她自己,浑然不觉。

晓童出院之后,正逢寒假。耽搁掉的不止课程,还有期末考试。老周和苏杰都劝她重读一年,但她固执,不肯落于人后。考虑到特殊情况,校方同意她利用寒假好好补课,允许参加开学后的补考。

那个寒假,是苏杰人生里铭记的一段时光。他借着冒牌苏老师的名头,与正牌的周老师一起,频繁出入她的闺房,穿插着替她补习功课。毕竟科班出身,又在日本混过经年,日籍女人也交往过若干,苏杰的日文功底墩厚扎实,语法纯正,口语发音更是所向披靡。那段时间,两人几乎日日相对,厮守于女孩的闺房,有午后的阳光,袋泡红茶,还有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奶香,苏杰沉醉不已。

在那个家里,苏杰也见到了她的继父,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大不了自己几岁。对待他们还算客气,只是话不多,晓童面对继父,倒是不见了对母亲的冷漠,在苏杰看来,满脸都是受人于恩惠的谦恭。他问晓童,既然能平和地对待这个男人,又为何对母亲耿耿于怀?晓童说,他予我,是凭白无故的人,提供给我一个住处,我是应该感恩的,但母亲本是至亲的人,我对她有额外的要求,过分么?

过分么?不过分吧。苏杰自己的父母是感情笃深的伴侣,他无法体会这种疏离的无奈。只是这样的晓童令他唏嘘不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伤痛,不能对旁人细诉。如今他苏杰的伤痛,在晓童这里得到了修复,那么晓童的伤痛,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晓童顺利通过补考的那天,苏杰又在自己店里宴请老周。在展览着镇店之宝的VIP包厢,周某人看着他们,笑得理所当然。靠墙的地方摆着隆重的日式嫁衣,黑色底料上是白鹤的雕绣,嫁衣旁边是竹质屏风,工笔画的仙鹤图案,叫人想起川端康成的小说,是典型的日式思维,有悖于伦理的情爱,与眼前这对老夫少妻的情侣,有相近之处。

老周说,你们要如何谢我呀?苏杰在桌下捏牢晓童欲逃离的手指,扣在掌心,双手合紧,他挑眉一笑:你说吧,18只蹄胖,或是一张这里的永久免费用餐卡,你自己挑。

老周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下赚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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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童就这样乖顺地做了他苏杰的女孩。

在苏杰心里,这女孩既是他的情人,也是他的孩子。以后的日子,他是要看着她茁壮成长的。她正当成年与未成年之间,思维意识尚未定型,他也想给予一个精神的领引,照他喜欢的模式,一点一点灌输,待有朝一日,彼此都白发苍苍了,却依旧相看两不厌。

恋爱的日子里,苏杰再次恢复了青春期的荷尔蒙分泌。他给晓童买了手机,随时上演情感热线。周末下了课,他去接她,穿得很中年,低调地守在校门口,见她走来便迎上去,也不顾及同学的眼光,伸手就去牵她,亲热而焦虑,像领回自己走失的孩子。碰见不知情的会问,晓童这是谁呀?往往晓童还来不及说话,他却先答:你好,我是晓童的舅舅,她妈妈的弟弟。后一句的强调,常常引来知情者的爆笑,于是便嘲晓童一句:嗳哟,你舅舅真帅呀,他有女朋友了吗?类似对白,使晓童闹成一个大红脸。

苏杰像不经事的男生一样执著于他的恋情,痴迷于那个女孩,无可自拔。深夜闲逛回家,刻意往思南路走,在靠近复兴路的这段,特别幽静,走着走着,他会突然停步,待她疑惑驻足时,手一用力,便滑进怀里,然后低头,探寻香唇。总有淡淡玫瑰滋味,是名副其实的香。他一边吸吮一边自责,怎么吻着吻着就耍起了流氓,下体坚硬无比。

晓童大三的这一年初夏,为了缓解考试压力,苏杰在双休日带她去杭州散心。火炉杭州的烈日下,晓童丝毫不畏惧炎热,拖着他西湖泛舟,东奔西走,开心得忘乎所以。当日夜晚,他们一同入住酒店,是宽敞套房,有一整面落地窗对着西湖,夜灯照出夜景,湖光粼粼,分外旖旎。美景带来的不止心灵的愉悦,更有身体的缠绵。晓童在那一个晚上,成了苏杰真正的情人。

情字当头,一切理智都灰飞烟灭。只想投对方的好,只为求对方的爱。女孩的身体洁净无暇,只除了胸腔起始的一条伤口,蜿蜒曲折,直至腹间。是淡淡的褐色,凸现于皮肤之外,无法平整,求不成完美。苏杰沿着伤口一路吻下去,欲望之中含着心疼。他又爱又怕,爱她迷离而不知所措的神情,怕她经受不住那样的刺激而生出意外,一边辗转,一边呼喊她的名字,爱欲因克制而格外澎湃。终于挺身进入时,她不但闷哼一声,眼中竟也有了视死如归的意味,双手拂住他的脸颊,灵魂在挑衅,肉体在喘息。

无任何技巧可言,却身心都得到了巨大满足。男女之事,爱这样东西有或没有,存在着天壤之别。

晓童事前的微小挣扎与事后的沉默不语都令他怜爱,像是一门心思准备好犯错的小孩,却在历经之后对自己的决定充满质疑。

一抹嫣红被他擦去之后,他哄婴儿似地将她拥在怀里。任何承诺都属多余,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其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瞳仁里有他的影子,眉眼鼻唇之间,写满欢喜。他在她的唇上轻啄,语调深邃而甜蜜。

他说,晓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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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童大学毕业之后,苏杰托关系替她找了个工作轻松的事业单位,然后才得已正式登门拜访。

父母那一关只是走个形式。晓童母亲虽有讶异,但因了与女儿之间的那份隔阂,总不好多言。苏杰的父母这里,在他们看来,38岁的儿子终于要梅开二度了,他们真是高兴都来不及的。至于晓童的病症,苏杰只字未提。他觉得过日子是他自己的事情,实在不必向旁人汇报过详。

零零散散的准备工作,持续了将近一年。大婚那天,苏杰看见他的明月,正当盈满时,周身散着光华,温柔动人。俏皮的短发新娘一看见他,立即低下头去,像一株陷在泥土中羞于露脸的白色植物,一颦一笑,皆是美好。揽镜自照,他觉得自己也很美好。未到不惑,仍有资格轻狂。

婚宴总是要有人喝醉的。醉倒了,才算吉利。可苏杰的婚宴里,喝到趴下的,是他自己。小小的红酒杯子,色泽喜庆的液体,他由着自己开怀,一杯接着一杯,看似漫不经心,积累到最后,酒精便生出了魔力,他满脸通红,笑呵呵的词不达意,带着新娘子到处晃悠,哪里唤他,他便奔向哪里。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看见的,是他新婚的妻子,在不远之处,同某人对话的身影。她微笑着对那人点头,三言两语,又转头看他,给他一个嫣然。他在心底嘿嘿了两声,对他们招招手,然后脚下一软,又被人拉住,跌坐在椅子里。

新婚之夜,他是在呕吐声和鼾声中度过,次日醒来,他只看见晓童一双熊猫眼,又打着哈欠将整包的人民币递给他,另外附上一张送礼清单。晓童说,你打鼾打了一夜,我数钱数了一夜,这是永世难忘的新婚之夜。

成婚之后,是他们甜蜜的二人世界,永久不会受到打扰。苏杰每日送晓童上班,然后回家睡个回笼觉,中午时分去店里照应生意,晚上再去接晓童,一起晚餐,风雨无歇。

父母偶然也会在电话里提起,几时三人行?没有儿女的家庭总归不完整云云,苏杰只有一回应,他说她还小,我们不急。他们不急,父母却急,眼看着儿子逼近四十,苏家无后,如何了得?后来电话就直接打给晓童,婉转的太极打不下去了,于是便真刀真枪,母亲在电话那头长吁短叹,我们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晓童你肩上的担子好重的,你不要让我们两个老的,为了你们的事情,吃不好睡不着呀。

晓童回来如实相告,一字一句地讲完,就只剩沉默,站在离苏杰几米远阳台上看着他,背后是城市缭乱的光线,夜色之中,她成了一株无声的植物,明明是绿意盎然的,却丝丝缕缕都写满了委屈,仿佛次日临晨,就有枯竭的命运等着她去品尝。

这是苏杰唯一意料不到的关于婚姻的坎坷。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却不知还有这么一出戏在围城的角落里静静候着他。他没什么好解释,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她任何言语的安慰。因为解释和安慰都只出于掩饰,他对婚姻的态度从来问心无愧,父母是父母,他是他。

那一晚,他亲自去放了洗澡水,又滴入了她最喜欢的玫瑰精油。是产自保加利亚的玫瑰,采摘时节,一律选择18岁的处女,每一朵都圣洁,每一滴都是精华。然后他牵她进了卧室,褪去衣衫,抱起那个带着伤痕的身体去了浴室。水气弥漫,她的身体在温度中渐渐变成了粉红,手术的疤痕更是显得触目惊心,他指尖一路抚摸,自上而下,突兀的手感使他更坚定了内心的念头。静默片刻,他对她说,你也看见了,你是个多么难养的小孩,照顾你一个,我就要花好多精力了,已经这把岁数,若再弄一个出来,我真的是力不从心呀,别人不了解实际情况,说什么都不稀奇,但你是亲眼看见我的处境的,所以……。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晓童已经笑出了声响。戏的高潮过去之后,无非就是这样的一声笑,所有纠结的情绪,都只是过眼云烟。

等到下一次,父母在电话中又问及他这件事情的时候,苏杰对父母如实相告,当他选择这段婚姻的时候,就注定这辈子再无子嗣,他说请你们谅解,也请你们尊重我。母亲在久久无言之后,挂掉了电话。

世上没有圆满的婚姻,过于完美,则命不久矣。苏杰将之奉为信条,如此,看事物的眼光,才能淡泊而宽容。背过身后,他又忍不住嘲笑世人的无知与狭隘,总以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别人,量来量去,才能多出几分优越感。他不但嘲笑,并且鄙视,所有的疑问从不敢正面提出,只会暗地里议论,带着怜悯的神情,却又忍不住舌头的欲望,人前也想嚼上几下。他才不是他父母之类的人,面对别人的议论会惊慌而羞怯。他选择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然后拍着那人的肩大声问:嗨,您嚼什么舌头呢!

只是,晓童貌似还欠火候,炼不到他的这一身豁达,面对流言,会露出迷茫而受伤的神情。但他也不急。孩子是要一样一样教的,只要他在,毕生的技能得以一一传授,就不怕她没有出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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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两年,晓童学会了“古巴藤”的技能。那是苏杰一早便要教她的防身术,只用一支全钢圆珠笔,刺在人体关键部位,使其瘫软,最终逃离魔掌。这来源于日本和气道,适用于女子,以柔克刚。苏杰在日本混的时候,为了自我防卫,才特意拜了师傅,学成之后便熟练运用,第一次遇见晓童就很想教会她,时隔四年,终于实现。

婚后五年,因某次的疏漏,他们有过一个小孩,再三思量,不愿冒险,决定舍弃。手术以后晓童的母亲来看她,母女二人相对无言,苏杰准备回避时,丈母娘先哭出了声音,苏杰退出前,听见晓童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称呼母亲,叫了一声妈妈,像孩子要不到糖果时带着委屈的撒娇,他关门时,眼中一阵潮热。

婚后八年,晓童因一件荒唐的事情,被迫辞职。就是他们婚礼上,他在意识模糊前所看见的那个与她讲话的男同事,据说爱慕多年,又因她而提出离婚,惹来妻子的报复,在工作单位大闹一场,从此流言不止,晓童无处安身,只得离开。苏杰无一点责备意思。心里觉得,美好的女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而相识多年的了解,让他对枕边之人万分信赖。苏杰是因为相信自己,所以才相信晓童。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结婚整整十二年。十二年间,举案齐眉,相亲相爱,从没有半分争执,两人是情侣,是夫妻,是知己,也是至亲。即使世间夫妻大多都一副柴米油盐的琐碎容颜,至少他们依旧沉浸于风月,卿卿我我,多巴胺无一丝枯竭。

四月的这天晚上,正逢下雨,苏杰店里的生意清冷,他从对面星巴克喝完咖啡回来,发现雨势渐大,于是站在一楼大堂给晓童打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有些庸懒,仿佛刚从小睡中醒来,语音粘稠。他说,雨大了,不容易叫到车,我来接你吧。晓童嗯了一声,问他,金枪鱼寿司准备好了没?苏杰嘿嘿嘿笑了几声,突然提高音量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一句日语脱口而出:***桑,苏太太的金枪鱼寿司快些准备好,她就要到了!晓童忍不住哈哈大笑。

车开出去,小转,自宛平路到建国路再小转,那家美容院已经不远了。接近某个路口时,苏杰看见了晓童,美容院门口的霓虹灯照着她的身影,她撑着透明洋伞,一身黑衣,领口随风飘动的,是条鲜红围巾。她也看见了苏杰的车子,于是,夜色之中,笑意涌上唇边。是皎皎白月,有彩云相随。


(完)

[ 本帖最后由 fablestory 于 2010-11-10 15: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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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匆匆收尾的。

因为明白了,这样一个故事的经过,还有结局,终究不会使人相信,所以就不愿再写。

其实仔细想想,谁不是从风花雪月走到柴米油盐的?到头来,竟只对一地鸡毛感慨,却忘记了自己也曾有过那些最美好的时光。我感到可惜,女人,先是女孩,再是妻子,最后才是母亲,但为什么这三种角色不能重叠?还是要问自己的心。自己相信,那就一定会发生。与年不年轻无关,与美不美也无关。对一个心智正常脾性自重的男人而言,伴侣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一样的,始终美丽可爱,始终会心卟卟跳。

除非,你找的这个人,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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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52#双鱼阳 的帖子

骆嫣与老丁,本来就是错的。
这种搭配类型生活里很多。
恰逢正当年龄,四下瞧瞧,差不多的有一个,不算太坏,于是就搭伴过日子吧。
本身就是平凡的生活,骆嫣却自己斩了后路。
辞职,与外界脱离,将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和儿子身上。
自以为奉献,实际却给别人戴上了枷锁。
骆嫣这样的结局,没什么不公平吧。
而我所说的,“除非,你找的这个人,是错的”,指的就是那种会演变为鸡肋一样的婚姻。
一来初衷就不对,二来彼此都不懂得经营,再加上经济这个外因,会幸福才怪。
丁磊抛弃老婆其实是对的,就像割掉烂肉治疗伤口一样。
这块肉不挖掉,只会越来越烂,无法收拾。骆嫣,就是那块烂肉。
我真心的不喜欢这种女人,不知轻重,不解风情,以为管住男人就够了。
弄到最后,躯体与心灵,一样都得不到。
女人当自强,切记切记。

完了,我也入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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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老丁是有点薄命相,欲望的和拥有的配不起来,没有大头,却偏要戴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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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58#cc_jill 的帖子

老丁的欲望其实是高的,从他喜欢晓童就能看出来了。他骨子里向往优美的事物,却无力拥有,只能退回步伐。后来遇见骆嫣,也安排过浪漫的约会,然后开始憧憬幸福的婚姻生活,却被儿子打破。对一个平凡的男人而言,他应该学着去适应,从容面对,但他做不到,心里充满了委屈,渐渐就开始由失望到悲伤再到怨恨,转身以一种逃避的姿势,再去注视他的月亮。他是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过最苦命的是娶了这个老婆,杯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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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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