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yinc 2019-2-5 22:35
春节出埃及随想
春节出埃及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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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出埃及随想
原创： 黄庆曦 雪线 今天
Ubi Caritas
Chrámový Zbor Campana - Pater Meus
候鸟起飞降落，一种怀乡的伤痛正周期性地转化为另一种奔波劳碌和心灵孤独。吉祥话糅在各类“自救指南”里，昭彰着折叠的时空。所谓年味流失，不过是人心无法寄寓于此中的表现罢了。
回不去的故土或回得去的寄居地都在沦陷。疲惫与无奈之外，还有经年亏负的情感，还有“对美好生活的想望”牵引着候鸟们辗转南北西东。曾经，我也是其中一员。血脉羁绊，伦理责任，与无法调和的志趣及价值观绞割着，对与这太平盛世格调不符的人们来说，世间似无一寸好土。偶尔也能在人际温情中瞥见上帝的慈怜庇护，然而当宗族社群的至高理想转换成春节高饱和度的审美与集体叙事，一个不能自如融入“成功学”或“阖家欢”的人，注定要被排除在节日的觥筹烟火之外。
早年读胖牧《春节的复活》，虽强烈共鸣，却总觉表达太“狠”，不留余地。某种对文化的同情式理解，和对普遍恩典被轻看的担忧，促使我将之列于“强加尔文主义”的光谱下，自身则被生命经验与神学反思的张力纠结着，难以言喻。直到过年焦虑症愈发呈现为属灵争战，并且这些年不断尝到所谓“孤苦”滋味，直到全职侍奉，与各样被辛酸苦涩浸泡过的心灵相遇，才不得不承认——“所谓春节，就是一个将鳏寡孤独者拉出来示众的日子，就是一个对无家可归、有家难回的人来说如坠深渊的日子”。也才在迷雾般的热闹祥和中，看清那空洞的盼望与虚假的应许。
只是，人们依然不断地扑向那张糖做的网，一代过去，一代又来。
又是一年一度中国教会主日出席率最低的时期。望着那些空出来的座椅，恍惚觉得，若守夜者发现营中无兵，是否也会如这般悲凉蔓延？不知是否“巧合”，这时候来敬拜的，大多都是某种程度上的“鳏寡孤独”，是无法同那些可见的期待“成为一”，以至于“成为异”；是以说不清的方式被这个文化留在外面，切齿哀哭的人。
春节守主日的，不见得都能进入真实的敬拜；被文化边缘化的人，也不见得都能过分别为圣的生活。但更可悲哀的是那些明明“被抛弃与被遗忘”的基督徒，却无法从虚假承诺中醒转，依旧汲汲于这世界的价值体系颁发的通行证。名为圣民，却肉身与灵魂俱不得出埃及。
只有当这世界之内的应许如同红海般泛滥，直到对埃及生活方式的眷恋如法老追兵般赶上我们，我们信仰的真相才被显影。一边是貌合神离话不投机的中式团圆，一边是被高举超过一切的“美式”家庭价值，空气中弥漫着登科及第、前程锦绣、催婚催生的期待。所有消化心灵的力量环绕着，甚过上主真言的硬核。
我无意否定上帝对中国人在普遍恩典中的怜悯看顾，也无意于讨论文化基督化这样宏大的问题，我只是再次忧心于这片土地上依旧激烈的，“价值观和归属感的争夺战”，以及不但没有影响、转化这国基于血缘和面子的肚腹宗教，反而被这种文化和生活方式所拖累的灵性。忧心于本就维持下限，复又被年节“和谐”掉一部分的信仰。
在这样的氛围中，守主日意味着什么呢？主日是一个指针，标示我们与这个暂时国度的关系是否过于亲密。主日是一封劝降书，驱使我们捡回长久遗失的顺服与对神圣事物的渴慕。主日是一份考题，考察我们的生命是否真实地被天国的福音所得着，是否顺服那位君王的宣召。主日也是一个磁极，效验我们的生活、动作、存留是否被敬拜的灵所引领与规约，并在这种规约中得享真正的安息与自由。
至于那些与家人相隔，在捆锁中度过春节的肢体，他们所争取的，无非就是敬拜的自由；他们所宣告的，无非就是“容我的百姓去”（出5:1）。他们的罪名，无非就是那不被地上事物和权柄所攫夺的信念。作为挑战血缘社会差序结构的人，他们必定会被这地的祭司所恨恶，因其先恨了那位差遣他们的主，就是已应许“并不分犹太人、希腊人、自主的、为奴的，或男或女，因为你们在基督耶稣里都成为一了”（加3:28）的基督；可怜那驱赶者，也就更无法想象“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诗 133:1）
可惜的是，正如许多所谓信徒对基督“十架事件”的态度，常常是一种人道主义式的同情悲悯，只不过满足了某种英雄主义的想象与切慕；那不计代价的疯狂之爱，纵然使无数人泪流感动，感动之余，有多少主权愿意交托，有多少本分尚未尽到，又有多少潮湿的木头拒绝被点燃？有海外基督徒感叹说，当有人正因践行信仰而失去自由，我们则在浑浑噩噩中迎来了又一个主日。而这“又一个”，何尝不是日历上乏味的又一周的开始。
至于春节，则成了怠惰的灵魂继续怠惰的借口。
幸而上主在这种悲凉中令我看见，祂并不偏待人，拥有太多哪怕是人间真情，也不如天上良人一位。如此一想，便得了安慰——在主里而又不被尘俗幸福眷顾者，亦是更容易有福的，因他们确实更有机会体尝“除你以外，在天上我有谁呢？除你以外，在地上我也没有所爱慕的。”（诗 73:25）
附一首拉丁文圣诗——
Ubi Caritas
Ubi caritas et amor, Deus ibi est.
Congregavit nos in unum Christi amor.
Exsultemus et in ipso jucundemur.
Timeamus et amemus Deum vivum.
Et ex corde diligamus nos sincero.
Ubi caritas et amor, Deus ibi est.
Amen.
《何处有仁爱》
何处有仁，何处有爱，上主必临在。
基督圣爱使我等相聚合一。
踊跃欢欣，寻获基督所赐喜乐。
我等该敬畏爱慕生命天地主宰。
并该真诚赤心，彼此相亲相爱。
何处有仁，何处有爱，上主必常在。
阿门。
庆曦，2019.2.4，农历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