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yinc 2016-6-27 08:57
揭秘精英课程生命源泉:强迫洗脑的过程
揭秘精英课程生命源泉:强迫洗脑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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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精英课程生命源泉:强迫洗脑的过程
2016-06-23 李亚玲 麦琪的礼物
(网络截图)
麦琪按:小编曾经误打误撞在一家培训公司工作过不到两个月,因为信仰原因最终离开。这个事情本来我不想多说,今天有个弟兄发给我一个课程链接向我征求意见,有人“感召”他去上这个课程(又名:教练技术),我一看正好是我经历过的。我在那家公司的时候,就有基督徒弟兄被“感召”来上课,我想是不是还会有其他弟兄姊妹受“感知”呢?特地找来一篇与此相关的深度采访,分享给大家。愿上帝保守弟兄姊妹们,远离这种荒谬的道理!
揭秘精英课程生命源泉:强迫洗脑的过程
摘要:前成都商报记者李亚玲转行当编剧前曾卧底半年作深度报道,她认为此乃一种打着突破提升自我旗号的精神传销,可致不可逆转精神伤害乃至精神残疾甚至自杀,是从国外引进的精神杀器。
采访手记
好奇害死猫
第一次知道“生命源泉”是在2003年7月初。
一王姓读者打电话给我,盛情邀请我去参加他和他的朋友们的一次社会活动———选一处贫困乡村建一所希望小学。
希望小学的校址最后选定在蒲江县西崃镇铁牛村。2003年7月19日上午8时30分,我们在成雅高速蒲江站出口处集合,相约前往铁牛村商讨具体建校方案。很快就来了一个由别克、丰田、尼桑、三菱等9辆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这些神秘人士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有的还特意带上了未成年的儿女到铁牛村去“体验”生活。
这些人在成都一家公司参加了一个“很有价值的课程”。所有学员缴纳的学费中的一部分会划入公司内部的一个慈善基金,用于捐建希望小学。我很好奇,可一打听,这个课程的学费很昂贵,读完三个阶段(一个阶段的上课时间仅几天)需要花2万元左右,也就打消了念头。但他们都郑重其事地说:“学费听起来贵,可是和你学到的东西相比,一点也不贵,很值!”
一晃3年多过去了。2006年11月,因为做一组“富人暗中做慈善”的调查报道,我再次联系上了他们。久别重逢,大家兴致很高,谈得很投机。他们再次提到了那个神秘课程。这几年来,该课程在成都发展迅速,现在每个月的培训班都会爆满。
Z先生,一大型化工企业的法人代表;X女士,成都某实权部门的前任局长。他们都盛赞该课程的功效。Z说:“学了这个课程,我把公司做大了一倍。”X则说:“我上了课以后,才弄清楚我到底想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所以我辞职了,现在在做这个课程的授课导师。”
这究竟是一门怎样神奇的课程?为什么可以给不同的人带来不同的神奇改变?我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可他们都不肯透露有关课程的具体内容,只说:“那是一个体验式的课程,没有教材,也不用做笔记。导师会通过一些游戏和练习来让大家体验、感悟。它不会具体教给你什么,它只是给你一个工具,但有了它,你可以运用于生活中的每件事,事半功倍。”
此后的两个月里,我们多次在茶楼聚会。每次聚会,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谈到那个课程,不知不觉地运用一些“课程语言”,例如“感召”、“体验”、“转移、”“活在当下”等。他们透露的支言片语,让我的好奇心不断累加。
今年1月,我决定去上这个课程。职业敏感告诉我,这是一个新生事物,它进入了我们社会的精英阶层,并且正发挥着越来越大的影响力,我必须先去关注它、了解它。
我就读的公司将课程分为“探索”、“突破”、“领导锻炼”三个阶段。三个阶段每月都只开设1个班。“探索”为3个晚上加2个全天近40个小时,学费3300元;“突破”为五个白天4个晚上,学费为6900元;“领导锻炼”为3个月,每个月公司会安排1个周末上课,平时每个周末则由小组长们(义务回公司服务的老学员)组织开会,学费为3900元。
要学完三个阶段,需要5个月左右。6月3日晚,我终于“毕业”了,成为了一个“LP”(课程术语,指读完三个阶段的学员)。这次亲身体验对我来说可谓惊心动魄。并不是由于遭受了什么来自外界的威胁,而是这个课程在我的思想领域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我对课程的心态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转变:好奇、感动、震憾、糊涂、怀疑、批判……
走出课堂之后,我又进行了半个多月的外围采访和深入调查。根据掌握的资料,我最终认为,这个课程的设计含有“心理控制”成份,并不适合普通人。它将心理手段运用于商业活动,存在重大隐患:它“摧毁”学员原有的心理结构,却未设计“协助重建心理结构”程序。除非学员本身已具有坚定的信念、成熟的思辨能力,否则可能遭受心理伤害。而这个伤害可能是致命的——国内外发生了多起学员上课后精神失常乃至自杀身亡的案例!
在此,我们郑重给读者们一个警示:慎上这种所谓的“精英课程”!
二、亲身体验
过去几年,这门课程在成都的发展速度惊人。到如今,每月被亲友同事“感召”进课堂的学员已达到了数百人。据粗略估算,这门课程每年在成都收取的学费数以千万计。
为了对这一越来越具社会影响力的新生事物做出尽可能深入、客观、全面地解读,今年1至6月,记者在一位元老级“LP”(课程术语,指完成了三阶段培训的学员)的“感召”下,先后花费2万元,进入经营该课程的“成都XX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全程体验了5个月,揭开了这门天价“体验式”课程的神秘面纱。
第一阶:你是否一直在玩着同样的游戏
当教室中开始传出抽泣声时,音乐声会更悲壮激昂。导师也会完沉浸在自己的讲叙中,声泪俱下。记者曾悄悄睁眼,只见满室幽光,部分男女学员已情绪失控,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呼天抢地、喃喃自语……甚至有人在撕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课程名称:探索
课时:3个晚上加2个全天,近40个小时
学费:3300元
第一堂课
我2006年12月份就缴了学费,但当月的探索班已满员。直到2007年1月24日,在漫长的等待和期盼之后,我才终于可以去上这个充满神秘和神奇力量的“个人才华提升”课程了。
从一些细节来看,这门课程的确与众不同:它设计的学员登记表极为完备,而且还制订了非常细致、表述严谨度近似法律文书的“12条守则”,内容包括不能迟到早退、不能泄露课程内容等。
朋友Z先生事先就再三提醒过我,要提前处理好所有事务,安排好上课时间。因为整个上课期间必须出席所有课程,否则只能从头再读,且这种重读的机会只有一次;并且“邀请你暂时放下你心里所有的事,放下所有的分析、评估和判断,全身心地投入到对课程的体验里去,这样你才能有最大的收获……”
一切都让我对这个课程充满好奇,也做好了“一定要好好学习”的准备。
傍晚6时30分,我们开始报名。十来个佩有胸牌的人在帮我们核发铭牌、发票。他们都是老“LP”,或正在读第三阶段的准“LP”,回公司来做“义工”。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标枪般立得笔直,挨个提醒新学员们寄放物品、关闭手机。一切井然有序。
教室是一间有100多平方米的全封闭式房间,没有一个窗户,刚进入时感觉空气很混浊。教室中,100多张凳子排得整整齐齐。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军校。
“同学们,晚上好!我叫XXX,是你们探索班的导师!”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手持话筒,快步走上了讲台。他是中国人,来自香港,英文名叫爱德华。他两手空空,没有带讲义和教案。他将凭一张嘴上完这3晚2天的课程?
爱德华开始向大家解释什么是“探索”课程,什么是“全体验式”课程,并叫学员们回答来到“探索”课堂是为了得到什么样的收获。
“你希望通过课程改善你的人际关系?我说你已经没有希望了!因为你仅仅只是希望嘛,而不是真的想要……注意,这个‘我希望……’它没有能量……你抱的心态不一样,你最终拿到的结果也会不一样……”爱德华说。他要求我们发言时不能采用“我希望……”的语式,而改为语气更强烈的”我要……”
学员们早就做好了全身心投入的准备,加上导师的确有非常强的掌控能力,因此我们的思维很快就跟着导师的引导往下发展。“我要改善我的人际关系!”“我要赚很多的钱!”“我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学员们照着这个句式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振臂高呼,爱德华则不停地在旁表示肯定和鼓励。课堂氛围很快变得充满激情。
随后爱德华介绍小组长们给我们认识:“他们都是老LP,无偿地回来做奉献,支持大家!”
12个小组长上台一字儿排开,挨个介绍自己的姓名班级,以及自己承诺将以怎样的态度来“支持大家拿到收获”。我注意到,他们多数都系商界成功人士,另有少数来自律师、教师等岗位,还有一个是高校的在校生。他们的发言都很简短有力,激情四射。
爱德华告诉大家,在两三个小时之后,会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愿意留下来并相信自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收获”的就继续留在课堂,反之则可以退费离开。
有学员举手说公司业务繁忙,平时两个手机都不够用,更不能随意关闭手机。爱德华幽默地说:“我很理解你。我想这世界上最忙的人应该是比尔·盖茨。他可能全身上下都挂满手机……”大家一阵哄笑,笑声中,都自觉地关上了手机。
爱德华的口才很好,肢体语言丰富,在滔滔不绝地讲解的同时,十分注意和学员间的互动,偶尔用水彩笔在讲台上的展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接下来,他主要讲解了“人的特质”、“人生所有的结果都是由‘看法+行动’或者‘意向+方法’得来的”等观点,并一一结合现实举例:“现实生活中,缺点为什么总是难以改变?那是因为它有‘潜藏好处’。比如你有一个缺点冲动,那冲动有好处吗?有!它可以让你有勇气去做你平时不敢做的事,还可以在事后帮你推卸责任,比如你可以在事后说那是我一时冲动……课程的观点,人是没有缺点的,只有特质,你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特质……”
有些人退出了
中途有一个15分钟的休息。我和几个没有来得及吃晚饭的学员冲到楼下快餐店去吃快餐,结果迟到了几分钟。一脸严肃的小组长们把我们挡在了门外,把我们一个个轮流叫到一边谈话:“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破坏了你的承诺?”
我说:“我今晚没吃晚饭,我有胃病,刚才吃快餐时以为来得及……”
“那只是你的借口!你既然承诺了不迟到,无论什么样的原因你都该自己处理到。想想平时在现这生活中,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轻易地破坏你的承诺?”
我一愣,意识到小组长是在借题发挥,启发我去反思自己平时的一些习惯。我对这门课程顿时有了好感。难怪朋友们会说这课程“与众不同”,它和我们平时熟知的照本宣科的授课方式的确完全不一样。它会利用一切事件“引导”你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最后小组长叫我重新承诺再也不迟到后,开门让我进去了。
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爱德华告诉大家,接下来将由他的助手、副导师L先生宣读课程的“12条守则”,如果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提出来。不愿承诺遵守这些守则的人可以退费离开。空出来的名额将让给其他已缴了费的候补学员。
L先生在进入课程前的身份是成都市某公安分局的警官。他宣读得极慢,且每条守则均会重复数次。这立刻引发了一番争执和骚动,有很多学员质疑导师是在故意发水拖延时间。“我们每个人每个小时付出的学费值100元,120个人就是12000元。我们花了12000元来听了1个小时守则,太不划算了!”
学员们议论纷纷,课堂秩序大乱。对这样的场面,导师和小组长们似乎已司空见惯,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有20多名学员干脆跑到教室外的休息区喝水休息,以示抗议。我对在一旁旁观的爱德华说:“导师,这些守则大家报名时就书面承诺过了,你这样安排很容易让大家误会是在拖延时间。”
爱德华扫了我胸前的铭牌一眼,就将视线转往了他处,礼貌而冷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建议。”我感觉他很敷衍,再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观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仍盯着他处,不再理我。我感觉他对我的话很不高兴。这和我原来设想的导师的形象有些差距。这让我有些失落。
最终去留已明。有人退费,有人补充。教室里还剩下了111人。而意外的是,一些原本宣称感觉“上当了,不值得”强烈要求退费的学员又出现在了教室里。
坐在我旁边的建筑商方先生帮我解开了谜底:他去退费时,公司电话通知他的“感召人”来做他的思想工作:“我那朋友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求我留下来,最后干脆说我要不上完这个课,她就再也不理我了。我哪里还敢走呢?”
我本来猜想“选择是否继续上课”这个环节,是课程设置的第一个“过滤”环节,一些不适应这种授课方式学员将被分离出课堂,以保证授课效果。但听了方先生的话后我又有些生疑,感觉这家公司和任课的导师,并非像我的朋友们说的那样“无私奉献”,“纯粹是为了提升国民素质”,而是有着明显的经济诉求。
后来当我得知这位爱德华导师和另一位来自香港的温迪导师就是公司的老板时,更加深了我这种感觉。此前,课程在我心里曾被“拔高”,至此方回到其“商业课程”的本来位置。我不再激动、崇拜,而是抱着平常心继续上课。
第一晚一直上到了凌晨零时过。我感觉课堂上宣扬的那些理念有一定道理,导师讲得也很生动,但心里却并不觉得学有所值:这些内容也不是什么新东西了,现在书店中的“成功学”、“励志”类书籍多有涉及,而且通过自己的生活积累,也能得出类似的人生体验,哪里值得了以每小时100元的代价来购买呢?
兰女士事件
第二晚,课堂上发生了后来据说是破天荒的意外:导师提前结束授课!
当晚包括我在内,有30多人迟到。所有迟到者被罚站立,解释迟到原因并被要求一个个当面做出守时承诺,否则只有下车。
我解释说:“我下午6时才能下班,半小时内赶不到。我要么只有工作早退,要么就只有上课迟到,鱼肉和熊掌没法得兼。”其实,我当时是故意这样说,想看看爱德华会如何引导学员处理这种两难选择。
爱德华开始认为这个话题很好,并马上借着这个话题讲到生活中的很多两难选择:“生活中我们常常会以为只能得到鱼肉和熊掌,其实不是这样的……”他让我们要尽量去做到“两全其美”,但却并无具体一点的指导性意见。
我说:“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办?”
爱德华把皮球又踢了回来:“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是对的!你都认定你自己做不到了,谁还能够帮助你?”我觉得这样的引导有些唯心,就继续追问。没想到爱德华突然生气了,竟当众提出要我出局:“李小姐,对你我可以例外。如果你现在选择退出,我会破例退你全款。”我说:“我感觉你在威胁我!就算我笨一点,领悟不到,你也不能剥夺我提升的机会。”我们目光对视了片刻,最后我做出了让步,不再追问并承诺不再迟到。
因我的“挑衅”,爱德华已有些不快。此时一位姓兰的女士又在无形中火上浇油:兰女士第一晚因身体不适早退了半小时,今天一来就被小组长们挡在了教室门外,告知她只能选择另一期探索班重头开始。兰女士不愿意重读,强行冲进了教室与爱德华理论。两人对峙了数分钟,导师的脸色渐渐变了,最终愤而退场。临退场前他留下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处理好了这件事,我们再继续。”
爱德华一出门,课堂立刻炸了锅。一位王姓女学员突然站了起来,用手一指兰小姐,声色俱厉地喝道:“把她抬出去扔了!”此人的身份是一个导游,从一进入课堂,她的情绪就变得很容易激动。
几十个学员围了上去声讨兰女士。教室里乱哄哄一团糟。我突然发现,虽然才上了一天课,课堂上宣扬的理念听起来也很积极向上,但课堂上不知为何已有了一种非理性的狂热气氛。
过了10多分钟,兰女士和公司终于协商好了。已恢复平静的爱德华重新出现:“兰小姐,你可以继续听完今晚的课,也可以参加一会儿的游戏。今晚这几个小时算我免费送你。但你明天不能再来这里。”他强调了两次“免费奉送”,台下有人小声说:“太商业了!”
红黑游戏
接下来我们玩了课程中第一个游戏:红黑游戏。
爱德华把学员们分成两个组,事先要求累积到最高的正分算赢。结果两个组的学员都害怕对方的分比自己高,不约而同采取了和对方同时得零分的方式。
游戏结束后,爱德华做总结,分析大家游戏时的心态,讲解课程所提倡的观点,并引申到现实生活中的相关现象:“有人做到了双赢,有人却选择了两败俱伤……你平时是否也在不停地玩这种游戏?你是否和你的同事、下属、爱人正在玩着这个游戏?你为什么不试着选择信任对方、先去真诚地付出?”爱德华的表情很沉痛,言辞和语气也充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这让刚刚还在游戏中“勾心斗角”的我们非常自愧自悔。紧接着,爱德华突然宣布今晚的课程至此提前结束:“请大家闭上眼睛,我放一首歌给大家听,听完后请大家不要说话,静默离开。”(后来有小组长悄悄告诉我们:“这是这么多年来,导师第一次提前下课!你们这个班的学员太强了,居然弄得导师有点下不了台!”)
负责音控的LP放了一首激昂的外文歌,爱德华拿话筒同声翻译:“你是否一直在玩着同样的游戏?真的话从来不说,说了的,也没有几句是真的……”歌词和配乐非常有感染力,我听到周围有人开始小声啜泣。
我感觉这个游戏的确促人反思自己以往的作为,有其积极作用,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后来,我和一些学员私下交流时找到了原因。我的不舒服来自于课程这种设计有一种很强的让人“自我否定”的力量。课程提倡“信任他人、真诚付出”本身并没有错,但并不是所有的“虚伪”都应当受到谴责、批判和否定,一厢情愿的不设防的“真诚”同样潜在危险。好比一个硬币,课程只强力展示了其中的一面,没有给人留下理想状态和现实环境间的道德缓冲空间,这会让一些思辨能力弱的学员将自己以往的作为“全盘否定”。
第三天晚上一上课,导师先让大家轮流分享对红黑游戏的体验。很多学员举手争抢“分享”机会。“分享”时,他们个个都很激动,反思着自己以前的自私、冷漠、不择手段,承诺以后要“真诚、信任、付出、关爱-……”
这种追求“真善美”的场景很感染人,很多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前两天学员们累积的对课程的不满情绪,至此消解了大半,大家的态度都变得“配合”起来。
课程的安排很精妙。在经过两天的铺垫之后,当晚,课程中增添了新的重要内容:心理练习。
第一个心理练习名叫“废墟”。导师让所有学员坐在地上,闭上双眼。伴随着室内灯光的逐渐黯淡,音乐声也缓缓响起。导师则手持话筒在室内走动,口中开始引导大家的想象:“现在,你来到了一座城堡前……”
导师的声音时高时低,饱含激情,而音乐和灯光也伴随着他的话语适时做着调整。当现场的气氛慢慢酝酿出来之后,导师的话变得更煽情。他用了很长的排比句,罗列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种种伤害与被伤害的状况,种种被毁灭的美好与希望:“是谁,是谁对你说他会永远爱你?是谁,是谁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了你……”而总有一种能与人自身心底埋藏的伤痛契合,于是学员们的情绪被引发了。
教室中开始传出抽泣声,音乐声则更悲壮激昂。导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叙中,声泪俱下。部分男女学员已情绪失控,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呼天抢地,喃喃自语……甚至有人在撕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练习结束,灯光大亮,满室都是红肿的眼睛和湿漉漉的脸庞,大家相互对视,恍然如在梦中。导师要求大家不能交谈,静默离开。小组长们则在门口一字儿排开,手上都捧着纸巾盒,任人取用。
此时,我对这个课程更加质疑。练习极力煽情,让大家回忆起种种不幸和痛苦,却不引导大家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去回顾自己的过往经历:坎坷和曲折也是人生财富!
而且这个练习显然采用了极高明的心理技巧,类似“群体催眠”。可班上的111人不同性别、年龄、职业,心理健康状况也完全不同,课程用强有力的心理技巧搅起大家心底的沉渣,却让大家自行去“重新沉淀”,这其中显然存在隐患。
事实证明了我的担心不是多余。后来在报道这一课程时,很多读者给我打电话,提供了多起学员上课后精神异常的案例,甚至有一个福建学员上课后竟赤足跑到火车北站撞火车自杀身亡!
LP行
(lp:读完了三个阶段课程的学员)
接下来的两个全天,课程的主要内容仍然是由导师讲解一些理念,再结合一些游戏或练习,“引发”大家的“体验”或“思考”。其中有许多方式都含有很多心理技巧。比如让我们学员彼此目光对视、拥抱、闭目想象、在黑暗中发泄……
我看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部分学员变得亢奋、激进,思维单一。而有半数以上的学员的感受是:有一定收获,但和昂贵的学费相比,并非物有所值。
在第5天下午,课程安排的最后一项是一个很庄严的仪式“LP行”:所有的新学员手拉着手贴近墙壁站成一个圈,激动人心的音乐声中,此前各个班的老LP们手拉着手一个个走进教室,从我们每一个新学员面前缓慢走过,与我们每个人目光对视,再手拉着手一个个走出教室。期间导师会一直手持话筒引导我们去“体验”。
随后,爱德华要求大家闭上双眼,静默等待。他则继续伴随音乐声引导着我们的思维:“经过这几天,你看到了什么?体验到了什么?你和来这里之前,有了怎样的不一样?还记得你第一天来上课时的情形吗?你好奇,你怀疑,你紧张……”
教室里再次传出了哭声。我也不受控制地鼻子泛酸。当导师让我们打开双眼时,我意外地发现我的朋友Z先生和那位在茶楼里与我争论过的老LP都手捧鲜花站在我的面前。惊喜之余,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仅是我,每个新学员一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一束美丽的鲜花和鲜花后面感召人那熟悉的笑容。于是,尖叫,拥抱,哭泣……整个人群都在瞬间陷入了激情的海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相互拥抱。
迎新生活面谈会
短暂的休息之后是一对一的“迎新生活面谈会”。公司认为,至此学员们已经“新生”。
几个LP手拉着手站成一个大圈,我们则手拉手组成一个内圈,大家缓慢地顺时针转动,选择面谈对象。我选了一个留披肩发的王小姐。后来我得知她是小组长丁先生的妻子。她们夫妻俩都在上课后决定回来“做义工”。
一切程序严密设计,精确到分秒,副导师L先生随时手持秒表,限定交流题目和交流时间,“这几天的收获,开始……停!”,“你的目标,实现目标的障碍,开始……停!”“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男(女)人,开始……停!”
那时,我感觉自己很像一个被人操控的
机器人。我说了自己对课程的质疑,王小姐的反感明显写于脸上。她用了和我的朋友Z先生他们一样的表情和语气:“你太自以为是、太固执!你已经没有接收和提升的空间了!”
而让我意外的是,所谓的“迎新生活面谈会”其实最终目的竟是让大家缴钱读二阶段!L先生严格限定我们的谈话时间,一个话题往往只准谈几分钟,却把大量时间留给了LP们说服学员们继续就读。
王小姐开始认为我不会读二阶段了,已经懒得搭理我,当我表示我要读二阶段时,她的态度一下子积极起来,把我直接带入另一间封闭式教室,填“突破班”的报名资料,并叫我立即付款。
我表示没有带够钱,LP们要求我先付预付款、承诺付全款时间,并亲笔将“自己的承诺”当众书写在展板上。这种“现过现”甚至有点变相强制的感觉和此前课程宣扬的理念格格不入,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已经报了名了,说好了明天会来付款,为什么还要书面写下来示众?你们不是要求我们‘要信任他人’吗?我感觉不受尊重。”
马上就有几个LP凑上来,义正辞严地开导我:“这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强迫你,而是为了锻炼你的严谨性,锻炼你履行诺言的能力!你既然承诺了明天付全款,为什么就不敢写下来?不要以为只有在课堂上才是上课,这个课程的特别之处正是在于什么时候都可能是学习机会,这也正是课程的内容之一!‘突破’已经开始了!你要突破的正是你自己这种态度!”
我觉得他们有些强辞夺理,可是一嘴难敌众口,我还是乖乖地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在展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承诺明天缴全款等内容。
111人中约有40余人当时就决定了继续读“突破”。
毕业典礼风波
1月30日,公司为我们举行了“毕业典礼暨嘉宾会”。主持人也由LP义务担当。参加者除了学员,还有学员们带来旁听的“嘉宾”。
毕业仪式搞得很庄严神圣,主持人要求我们闭上双眼,小组长将给大家赠送一份“珍贵的礼物”。在闭目等待的过程中,主持人不停地强调着这份“礼物”的重要性以及它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不同。小组长将礼物轻轻放在我们手心,再郑重其事地帮我们握紧手掌,贴在胸口。我感觉到那“礼物”似乎是一个信封。而当我们睁开眼睛,发现信封中装着的原来是公司给我们颁发的“毕业证书”。
有的学员深受感动,紧紧将证书紧贴在胸前,满面激动,仿佛真地从此掌握了一种神奇的力量。
领了证书之后,主持人开始邀请学员们上台“分享”自己上课后的收获。此时,学员们已有些身不由已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只说好的,不说真的”。“课程改变了我的一生”、“课程让我拥有了改变命运的力量”……种种夸张的说法,和平时学员们私下的真实交流完全不一样。
“分享”之后,就是针对嘉宾的“感召”了。主持人在展板上挂了一幅抽象的画,让嘉宾们看这幅画画的是什么。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主持人借机开始游说嘉宾们也来上这个课程,“让自己能多一些角度看问题”。
“我抗议!商业味儿太浓了!”一位邹女士突然站了起来,批评公司的“口是心非”:“前几天我感觉还挺好的,觉得你们在教给我们真善美,可是你们现在却赤裸裸地曝出了商业目的!这样的反差太大了,我不能接受!”
现场顿时乱了套。有学员上台支持邹女士,有LP则上台支持主持人。大家争执不休,最后毕业会只得草草结束。邹女士本来已经缴了二阶段的学费,至此强烈要求退费。一些学员也随声附和要求退费。原来,他们和我一样,也对“迎新生活面谈会”后公司催款的一系列做法很反感。
邹女士是一个商界成功人士,业务涉及名牌代理、通讯设施等。她邀约了10余位学员去公司楼下的茶楼“交流”。最终,邹女士和一些已缴了二阶段学费的学员选择了退费。到二阶段突破班开课时,只剩下了29人,其中还有3名是其它探索班的“插班生”。
第二阶:“你去死吧”
一个个同学从我面前走过,多数人对我说“你去死吧!”甚至有人叫不出我的名字,“我不关心你,你去死吧!”也有人郑重地投我一票,眼中满含深情。每一个人走过我的面前,我的心都要承受一番煎熬。同学们的心情和我一样,每个人都哭得很厉害。
……这时我很奇怪地发现,我在课程上“拿到的能量”已经消失无踪了。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我的心情很复杂,充满迷惘。而其他同学也都有类似的矛盾心态。
课程名称:突破
课时:5个白天4个晚上
学费:6900元
“突破”课有5天4夜,期间所有学员不能回家,公司在玉林生活广场旁的一家宾馆为我们安排了住宿。
“突破”的授课方式和“探索”大同小异,也由导师讲授、学员分享、做游戏与练习等组成。但其具体内容的力度与强度和“探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导师的态度也由“探索”时的“温和”变得极为“尖锐”。而让我最意外和尴尬的是,“突破”导师正是我的朋友、曾任成都某局局长的X女士。
在课堂上,我看到了一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X。她态度严厉,措词尖刻,有时还会爆粗口。第一天下来,很多学员在背后骂她。但我却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和有爱心的人。她这么做,是因为她坚信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学员们“突破自我”,她坚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
那5天4夜,完全是一种魔鬼式训练。课程安排得极为紧凑,时间与正常作息错乱:每天从早上10时上至晚上12时过,期间只在下午四五点钟安排一次就餐时间。每次课间休息时间很短,且要完成“作业”。夜间下课后还有大量作业。课程的原则是“每晚至多把头放在枕上4个小时”。
这样的“魔鬼式训练”让我们处于极度疲惫之中,脑子常常“转不过弯”,加上长时间身处一个封闭式环境(教室无一个窗户,空气混浊),更容易被动接受外来信息。在“突破”结束当天,我们全班同学无一例外全部声音嘶哑,双目红肿,体力透支。次日几个学员病倒,我和另一名都江堰的男学员则因肺部感染不得不到医院输液治疗。
“突破”课中的一些游戏会采用故意侮辱人格的方式,这很考验人的承受能力。第一天晚上,一个练习让我印象至深:学员们组成马蹄形,每个学员轮流站在马蹄形缺口处的“压力点”反思自己,其余学员们则一个接一个地反复批评,直到X导师叫停为止。如批评得不够大声,会被认为是对死党们不真诚,甚至遭到X导师痛骂:“我X你!你到这个时候都还在出卖你的朋友、出卖你自己!”
“你虚伪”、“你懦弱”、“你自以为是”……当陷入了众口一词的批判浪潮中时,站在“压力点”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职业如何,哪怕一些现实生活中身份显赫的“成功人士”都会感到惶恐,身子不由自主发抖,甚至泪流满面。
我刚开始时也被那种气氛吓倒,心里一直打鼓,小腿不停打闪。但过了一阵,我发现每个学员得到的批评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慢慢镇定下来。
轮到我去接受批判时,我把这当成了考验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挑战。
我没有哭,也没有垂头丧气,而是挺胸抬头和每一个批判我的人目光对视。他们不停地批判我“高傲”、“自以为是”、“冷漠”、“麻木”……说实在的,我当时确实已经有点“麻木”了,对他们的批判只当是耳边风,没有了多少感觉。
后来X导师走了过来,不是像同学们那样胡乱批判,而是根据她对我的了解,说着我平时生活中的种种状况,她说得很动情,声泪俱下,句句都打在我心上,我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但我仍然明确表示拒绝接受这种“非理性批判”。X很失望,有些恨铁不成钢”说:“你完全不是在体验,你还在固执于你的看法!”
“救生艇”练习
第二天晚上有一个“救生艇”练习,里面包含的“死亡体验”被外界传得十分玄乎,以致引来一些媒体的批判。而对我来说,这是整个学习期间感受最深的练习,我的思想受到极大冲击,最终情绪失控。
在进入练习之前,有很长时间的铺垫。X导师叫我们闭目坐在地上,开始引导我们的想象。她先给我们描绘出一幅幅温馨、美好、平和、真实的生活场景,每个细节都刻画入微:“……你上了这个游轮,你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你收到了一张请柬,原来是船长邀请你参加晚上的PARTY……”我们不由自主地入戏,仿佛真的坐在一艘豪华游轮上,在大海里畅游。
“哐哐!”突然,耳畔响起两声惊雷般的巨响,我们被吓得惊叫。X的声音变得紧张:“我们的游轮撞上了冰山,很快就要沉入海底。船上的救生艇只能乘坐4个人……”
她要我们睁开眼,一个个诚实地表态,是否选择去上这个救生艇,并说出理由。结果选择“上”与“不上”的人基本各一半。我选了“不上”。
X对我们的选择不置可否。接下来是投票表决谁可以上船。
X叫我们站起来挨墙壁站成一个圈,取下挂在胸上的写有自己名字的铭牌,然后给我们每人发了四根木签,每根签代表救生艇上的一张船票。具体规则是:我们每个人依顺时针次序,从每一个同学面前走过,然后对每一个同学做出选择,是否把“船票”送给对方。
如果送了,要说:“XX,我投你一票,你可以上船!”如果叫不出对方的名字,要说:“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我仍然决定投你一票,你可以上船!”对方拿到票后则要叫着自己的名字大呼一声“XX活了!”反之,则要大声说一句“XX,我不投你这一票,你去死吧!”如果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则说:“我不关心你,我不记得你的名字,我不投你这一票,你去死吧!”对方则要叫着自己的名字大呼一声“XX死了!”每个人也可以投自己一票。
那时谁也不觉得这仅仅只是一个游戏,我们都面临着真实的残酷的选择。29个人,却只有4张票、4个求生的机会。我的目光飞快地从所有同学的脸上扫过,暗暗做着选择。可是这样的选择实在太难,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怎么也难做取舍,还没开始投票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全班同学无一例外,都开始哭泣。
一个个同学从我面前走过,多数人对我说:“你去死吧!”甚至有人叫不出我的名字,“我不关心你,你去死吧!”也有人郑重地投我一票,眼中满含深情。每一个人走过我的面前,我的心都要承受一番煎熬。同学们的心情和我一样,每个人都哭得很厉害。
轮到我投票时,我简直是步履维艰。我想投票的同学很多,有的是我喜欢的朋友,我对他有情;有的是已经给我投了一票的朋友,他对我有恩;有的是开课时指派给我的“死党”,我对他有责任……4张票根本不够。我的思想不停地激烈交战。
最后我把票投给了两位我最喜欢的同学和两位我最同情的同学。当我把票都投完,我只能对剩下的同学说:“你去死吧!”我也曾试着解释一句:“不是我不想救你,我已经没有票了……”而做“支持”的小组长则在旁冷酷地说:“你真虚伪!别再说好听的了!你明明有4张票,却没有选择给他一张。你要真的看重他,说什么也会给他留一张票。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些话很刺我的心。是的,我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已经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我很不情愿。我能领会到这个游戏的寓意。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生死抉择”、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刻。
最后清点票数,我得了8票,是得票最多的4个人之一,而有一个同学一票也没有。
“好好想一想吧!你平时都对你的死党们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宝贵的生的机会留给你?他们为什么不肯投票给你?……”
大家都哭着开始反思,我也想到了很多。然而游戏至此并没有结束。X导师让我们按得票的多少排列好坐在地上,“海难”还在继续,依票数从少到多,25个同学陆续被“抛”进了“海里”——在教室的地毯上躺下。
而我们4个得票最多的人,谁都没有自己给自己投一票。X导师掀翻了象征着“救生艇”的4张椅子:“那么多人爱你们,信任你们,把生的希望留给你们,你们却辜负了他们,你们自己都不想活下去,再多的人要你活下去也没有用啊……”最后,我们也都被“抛进了海里”。
X导师让我们闭上眼,继续引导我们的想象:“海难的消息传回了你所在的城市,你的亲人们焦急地涌向码头……人们终于盼来了救生艇,可是没想到上面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你的父母亲在哭,哭他的孩子……你的丈夫、你的妻子在哭……你被装进了棺材……你被放进冰冷的墓地……”
X导师详细地描述着我们的葬礼,描述着我们亲朋好友的悲痛,话语饱含感清,声泪俱下。我们已经完全沉浸在那虚拟的死亡之中,除了眼泪横流,一动也不能动……
中毒
当天晚上,我的感触特别深。我突然改变了自己以往对生命、对生活、对感情的许多看法。我终于明白这个课程为什么会让那么多人着迷了,它采用的心理技巧力度很强,你根本无法抗拒。
自此,我此前对课程累积的负面印象已经荡然无存。我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课程的那种气氛之中。晚上一下课,我就激动万分地给我老公打电话,要他也来上这个课。我老公觉得我莫名其妙,笑着说我可能“中毒”了,我却浑然不觉。那时,我觉得课程的某些设计真是非常独特,花6900元真的值。
二阶段结束时,X导师劝我们报名上三阶段:“领导锻炼其实是整个课程最重要的部分,尤其是第三个周末,会让你感觉像新婚一样快乐……”
我毫不犹豫地缴了费,并说服了3个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同学继续就读。X导师和小组长们不停地“嘉许”(课程术语)我,说我“变化很大,能量十足”。我当时感觉也非常良好,连自己已经上呼吸道感染并引发肺炎都没有察觉。
上完课的第二天,我身上的激情突然如潮水般退去。我一下子病倒了,连说话都困难,不得不住进了空军医院。
等我出了院,已经是春节了。这时我很奇怪地发现,我在课程上“拿到的能量”已经消失无踪了。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我的心情很复杂,充满迷惘。而其他同学也都有类似的矛盾心态。大家互相发着短信,内容都是“我感觉能量正在慢慢消失……我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有一个同学则发短信说:“我好像已经不能适应这个社会了,我的情绪很低落……”
春节期间,我反复回想课程中的点点滴滴,感觉这个课程有一定积极的功效,但又存在着一些重大缺陷,可是我的脑子成了一团糨糊,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它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春节后,我开始上第三阶段。我所在的班编号为LP56。
第三阶
3C就是充满激情地去拉客
烈日下,大批被风暴抛上沙滩的海星即将悲惨地死去。一个来海边游览的小女孩不停地捡起海星抛回大海。母亲劝她说,这么多海星,你永远也捡不完。但小女孩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到“毕业”时,我所在班共做成了20多个“3C”——“海星”们均是学员们的配偶、亲人、同事、同学和下属。有些“小女孩”为了完成任务,甚至不惜自己掏钱来发展“海星”。
有的学员感觉自己从中得到了提升:学会了沟通,重新审视了自己和他人的关系……;而有的学员则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夫妻不合、父子不合、朋友反目……
课程名称:领导锻炼
时间:3个月,每个月安排一个周末上课,平时每个周末则由小组长组织开会
学费:3900元
做3c
让我惊讶地是,整个三阶段基本上只围绕着一个主题在进行:做3C!即感召自己的亲朋好友也来上课,并必须做到“让感召对象有意愿提升自己、完成作业、缴钱”的“三个认证标准”。
第一个周末完全是做3C。
课程中,“感召者”被称为“小女孩”,被感召者被称为“海星”。这来自一则寓言:烈日下,大批被风暴抛上沙滩的海星即将悲惨地死去。一个来海边游览的小女孩不停地捡起海星抛回大海。母亲劝她说,这么多海星,你永远也捡不完。但小女孩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导师名叫温迪,来自香港地区。她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她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个“小女孩”,你的亲朋好友就是“海星”。他们正在现实生活中“搁浅”,亟需你的“挽救”。惟一的挽救方式就是——“感召”他们也来读这个课程!
温迪说:“做3C其实是件利人利已、功德无量的事,甚至可以说关乎我们整个国家民族的兴亡。”她要求我们每个学员每周都必须宣言自己下周要做到多少个3C,否则就只能“下车”。
刚开始时,班上大多数学员都拒绝宣言。温迪将我们的拒绝的原因归结为“你没有自信”、”你看扁你的朋友,也看扁你自己”、“你没有爱心”、“你不关爱你的朋友”、“你不负责任”等等。我表示异议,“锻炼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一定要做3C?”
温迪一下子勃然变色,声色俱厉地喝道:“你既然选择了我这个教练,就必须服从指挥。这是一场游戏,你必须遵守起码的游戏规则,不然你就不要玩儿这个游戏。”
至此我明白了,在“领导锻炼”阶段,去发展新学员不是听凭自愿,而是一种强制要求。而任何“商品”都不能强买强卖,尤其是“精神产品”,更不能强迫他人接受。
我突然从此前的浑沌中醒悟过来:课程的本质实际上是以一些强有力的心理手段来控制我们,然后利用我们的激情去为公司“拉客”。第一阶段,课程要我们“放下分析、评估和判断”即放弃理性,让我们成为“空杯子”;第二阶段,课程摧毁我们原有的心理结构,给我们的“空杯”中注满新的“水”,其本质上是让我们形成“课程是挽救我们生命的惟一途径”、”课程至上”的观念;第三阶段,则是利用我们去发展新学员。
仍然是“做3C”
这时,我已由一个普通学员的心态转换成了一个记者的职业心态。为了能继续学完课程,掌握更多的信息,我做出了让步,而别的一些性急的学员则和温迪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对这种场面,久经考验的温迪早已见惯不惊。她最不放心的是我,沉着脸质问我是不是“卧底”。我说,我是一个记者,但是不是“卧底”,你可以找老LP们打听,我从2003年起就和你们有接触了,我参加过你们当年捐建铁牛村小学。
温迪这才缓和了脸色,提到2006年广州日报的一篇报道:“那个记者根本没有上课,完全是在乱写。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些上课内容是不能对外公布的,不然会影响上课的效果。这就会让不知情的人胡乱猜疑。结果害得我们很惨,连公司都注销了,场地也没有了,现在只有重新开始。我很担心你,我害怕历史会重演。如果你是卧底,我会请你出去。”
第二个周末,我们搞了一天户外拓展,第二天仍然是“做3C”。但到第二天晚上,我们班做的“3C”居然为零个!这个可是该公司成立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按照课程的设计,户外拓展学员们都会很开心,“很有能量”,接下来马上去做“3C”应该很容易,但没想到我们居然一个新学员也没有“感召”到。
我们这种“抗拒的状态”让公司很不满意。副导师L先生最后要求我们每人必须在1周内做到1个“3C”,未做成者“下车”。我据理力争:“你以为我们只是在游戏,可我们实际是一个契约关系。事先我们的约定中根本不包括做3C,你也没有告知我们必须要做到3C才能上课,现在要赶我下车,我会将请律师到法院起诉!”由于我态度强硬,公司做出了让步,让我做出“宣言”后继续“锻炼”。
随着课程地深入,班上部分学员对做3C的认同度越来越高,甚至从中体验到了“崇高”和“满足”。再到后来,部分同学已经完全是“课程至上”。3个月内,每周学员们都要回公司开半天会。由于有些同学在外地,有些同学又经常出差,因此往往有人缺席。一个自认为锻炼得很好的同学对此很不满,批评其他同学“不配和我做死党”,并说“说好是来锻炼自己的‘无论如何’的心态的,哪怕是家里父母死了,也该先来开了会再说”。
而我的一个朋友在LP57。她告诉我:“有一天开会时,一个男学员意气风发很有成就感地对全班同学说‘今天为了来参加这个活动,我老婆都出走了,但我还是来了。’说完很感动地望着大家,仿佛自己很伟大。大家也热泪盈眶地大呼‘YES’。
到“毕业”时,我所在班共做成了20多个“3C”——“海星”们均是学员们的配偶、亲人、同事、同学和下属。有些“小女孩”为了完成任务,甚至不惜自己掏钱来发展“海星”。
3月4日,一位女学员遭到全家人的一致反对,4个女友也险些与她断绝关系;5月6日,都江堰的一位男学员被父亲打了一顿后关在家里,禁止他再去上课;6月1日是学员们必须出席的第3个周末,而有一女学员则提前4天就被男友“软禁”起来,手机也被砸坏。其男友也曾是一个LP,她就是其男友的“海星”,但后来其男友却渐渐认为这个课程有问题”禁止她再来上课。
6月3日,我们终于上完了最后一堂课。而X导师曾说的“新婚一样的感觉”并没有出现。整整三个周末,我们都在芙蓉古城的“皇城”楼上的小会议室里,搞主题为“感恩”的练习,内容仍然主要是“嘉许”、拥抱、关爱死党……此时,那些曾让我热泪盈眶的氛围早已感动不了我了。
小组长们
在这最后一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是专为小组长们准备的。
小组长们是课程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们甘愿占用自己的工作、生活时间花费高额成本来这里为公司免费打工——协助导师授课。在“领导锻炼”阶段,小组长的角色尤其重要,任务繁重:3个月内,每一周小组长们都要组织所有学员开会、负责收集“作业”并对每位学员进行3次“电话指导”。其中有几位小组长来自绵阳,他们平均每周要自驾车在绵阳和成都之间往返两次,花费不菲。
在仪式的进行过程中,小组长们被别人也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而这种“感动”正是支持他们“费钱费力打义工”的动力。他们每个人都对我们说了同一句话:“我体验到,付出真的是快乐的!死党们,我感召你们也回来做小组长吧!”
而紧接着,副导师L先生就开始给大家派发一个单子,要我和同学们“选择并承诺”在什么时候回公司当“义工”。而正是有了小组长们“接力式”的“无私奉献”,公司雇用的员工非常少,节约了大量的人力成本。这家年营业额近千万元的公司雇用的固定职员仅有数人。
上完课后,我又去了广州、香港对这一课程做深入采访。在专家的分析指点下,我对这门课程的起源、性质和社会影响、存在的隐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6月14日,我的调查报道见报了。仿佛一滴水滴入了油锅,我的电话天天被打爆。骂声、恨声、表扬声、感激声,充塞我的耳朵。
我告诉自己,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对这个课程的关注,我将继续下去。现在是一个价值多元化的社会,人们有自由接受各种思潮、理念的权利。作为一个记者,我能尽的义务仅仅是,把这个课程存在的缺陷和可能带来的危害尽可能全面地告诉公众,以作参考。
后记
对不起,我是卧底
发稿之前,我的心情很烦躁,莫名其妙地悲伤。我知道,稿子一出,我将失去这帮原本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我很心痛。那时,我突然想起了《无间道》中梁朝伟扮演的卧底。
“对不起,我是一个警察!”他说。
而我是一个记者。
我给“感召”我去上课的Z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电话接通后,我哭了许久才能出声。我说:“我知道这个课程是你们的信仰,这个课程在成都是靠你和X姐才发展起来的。你们信任我,觉得这个课程对我有帮助,才会引荐我去,我现在却要来毁灭这个课程,我就像在杀死你们的孩子!其实,我们本应该是同一类人,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
Z却很平静:“既然你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既然你认为你是对的,那你就去做吧!有什么后果都是我应该承担的,我该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说:“我不是认为自己错。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为我将失去你们而心痛!”
Z说:“这件事没有对错,各自的信念和角色不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我很感谢。”
最后我说:“我是一个记者!我真的别无选择!”
Z很尖锐地说:“不,亚玲,你不是别无选择,而是已经选择。”
我再也无话可说。这句话点了我的穴了,直刺我的心。是的,我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已经选择。作为一个记者,我有义务把这个课程存在的缺陷和可能带来的危害公诸于众。
挂了电话,我失声痛哭。我知道,从明天起,我和这帮朋友就已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