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yp0221 2012-5-25 18:05
明朝生活面面观
还没看完,不过觉得不错,和大家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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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p0221 2012-5-25 18:13
明朝生活面面观 一文钱员外
上传内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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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eqin97 2012-5-29 20:11
[:sz14:].
martinmama 2012-5-29 20:18
谢谢!.
骏骏的妈妈 2012-6-4 23:03
385结局章1 潮起潮落花红柳绿
嘉禾在门口,屋里的大半对话皆听在耳里,心里更是翻腾不已。难道小姐退婚,是为了孙家公子?可是小姐也说了,这是绕来绕去的亲戚,差了一辈的,成不了。可是越听到后面,这二人显然是要私奔了……
私奔?她大惊,急得张口要制止小姐可莫要听了孙家公子的话。“小姐不可……”
孙豪恼怒地瞪着她。
文箐用一种稍安勿躁的表情示意嘉禾,转头郑重地问道:“这想法,你想了多久了?”
孙豪神色稍缓和,略有些自得地说:“从分开后到家就想了……”
文箐表示怀疑,再问道:“善后问题你不管,那可想过到底如何处理接下来的日子?仅仅是游山玩水寻些尽兴的事消遣?”这不如同他在京走马踏花撒鹰捉兔吗?
孙豪充满无比信任的口吻道:“一路上不是你吗?有你张罗,我再放心不过了。但凡遇到歹人,我自打发去便是……”
他说得是轻松,理所当然。要是后世一个外人听这话,只怕会笑道:原来你这是想当小白脸啊。文箐那个时候没有心思想这些,只觉得孙豪这信任给予得也太大方了些,自己要这种信任拿来何用?
关于三人同“游”他乡,至于具体要如何,孙豪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以前念念不忘当日三人同行的快乐时光,分开后一遇到事儿就拿出来在心中品味其中的快乐,将现有的烦恼与过去那段欢乐相比较,每每这个时候,自然是无比念叨着那一段往事,于是次数多了,形成了习惯,更期望能再次重游,却从未去细想到底如何。不过是觉得自己长大了,身体强壮了,有把子力气,能打过一两人,再不怕人欺生了,身边都有钱财傍身,游山玩水不再象以前那般拮据。文箐又有主意,妙招连连,没钱了大可以赚些钱财,肯定能玩得尽兴,玩得有兴致,哪象军营里刻板操练,管束多多,囿于家中更是家长里短是非多多。
嘉禾听得这句话,背过身去的脸也侧转过来,很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孙少爷。想想这要是表少爷,哪会说出这么随性之言?
文箐长长地叹口气道:“黑子哥,你长我几岁,可是这几年我在家中却是受了诸多教训,人生而在世,却是要担负责任的。我最舍不下文简,我要是离经叛道过甚,文简来日会受我名声所累……我若携了他投奔异地,这想法早就有过,可是我怕他来日长大了,怨怪我让他兄弟全无,家族全无,父母无法祭拜,身份不明不白……这事,我一时作不得主,且得从长计议。”
孙豪抢着道:“文简也乐意的,我一提以前的事,他也是念念不忘的,时时说起当日的快活事来……”
文箐一皱眉,道:“他不过一个小孩,贪玩而已。孙表叔,你今日与我讲的这些话,也是为个耍子么?”
孙豪急道:“自然不是我就是怕你嫌弃我……我在信中都说了,可一直未曾收到你的回信。可是我一到家,就听到你的婚约解除了。你可是因为听说我退了亲之故?”
文箐大惊自己这与他是鸡同鸭讲,沟通了半天,试探了半天他是不是个可靠的人,结果他却与当年一般,并无多大长进,依然是以玩闹为主。这不典型的是后代的寻刺激的玩主一个吗?根本就不靠谱嘛“这是两码事我与你朋友之交,却是喜你个性鲜明,不做作,男儿气,有血性,为人讲义气,性情中人。你另有想法,我亦能体谅,可是……”
孙豪不等她讲完,已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你别说了方才你说那些,我还以为你有心与我一道……”后面的也说不下去了。可又怪不上对方,因为文箐从始至终只是在反问自己哪点可行了,可不曾赞同自己的意见,更不曾首肯。他觉得自己一番心意白费了,很是失望。孙豪握拳,手掌迸血而无视。
文箐这时不再递于他帕子,只道一声:“黑子哥,你何必拿自己身子过意不去疼的是你,伤的也是你……”
孙豪扭过头,不接受她的关心,兀自道:“你方才说那多,我以为你也是有心与我的,谁晓得,竟是我自作多情……”
文箐一怔,没想到这事竟让他误会到这个地步,显然有必要澄清。“你上回来信说退亲为了我,我很感动,可是若让我来承担,我却觉得太沉重。”文箐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沈颛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可也求自己要一一回报?一时便呆了一下。“你见我亦退婚,便把此事当作是我对你的交待,其实有所误会。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我本来有些投合,可那是作为朋友,作为兄弟。我们性情相不相合,却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的。我只问你一件事:若那日在船上你遇得贼子,下次再发生,你是拼了性命还是赶紧交出钱财假装害怕?”
孙豪想也没想道:“男子汉焉能贪生怕死苟全性命?”
文箐认真地道:“可如果是我夫君,我却盼望着他莫要冲动行事,何况水寇只求财不取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之辱大可以十年后索报否则不顾敌强我弱,以死相搏,到头来我见到的便是尸体一具,夫君英名流世,我却要落得寒窗独守一生……黑子哥,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沈颛当日宁愿被江涛所辱,也不吐露半个字,虽也是大义,却也是能忍。若是孙豪,他亦会守信,却是要打得江涛认不得爹娘的,也可能受激就说破了。文箐潜意识里,将二人在天平上称量。
孙豪道:“我也没错……”
“这不是错与不错的问题。你求的是大义,我求的是一家团聚。你是要做英雄好汉,我却是妇人一个,要的是夫妻常相厮守,得一日安宁便当作多一日的福份。黑子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若是长久相处,我会管束你,若在京城,我会不让你与那些朋友往来,我会仔细审慎你的朋友,认为不当的我会拒之门外让你丢面子,被人耻笑……我太有主见,我性子倔,我希望我的夫君听从我的话,随我拿捏,我会管束你在外头游玩时间,一天念几本书,习多少字,还有……”文箐说得很慢,很具体。“你那天从马上摔下来,在自适居中住的几日里,我管束你,你浑身不自在,背后与文简肯定没少说我吧。可我就是这样。而你所经历的不过几天罢了,试想以后会是几十年,日日如此,你听同僚们大肆说各家娘子如何夫唱妇随妾室想要几个便几个,而我则要求你连旁的女子多瞧两眼都不成,花街柳巷更不得往,你又待如何?”
孙豪久久没声息,好久后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是故意吓我……”
文箐摇头否认。“以前是以前,以前咱们是朋友,现下你要与我谈男婚女嫁,那自然不能当朋友相处。你喜欢与我们姐弟相处,最主要是因何故?你可曾想明白?你要的不过是份自在罢了。我怕你分不清朋友之谊与夫妻情份之差别。朋友虽也讲求有福同享,可夫妻却讲求情投意合不离不弃,为之付出一切终老一生无怨无悔,不去计较多与少,只因心甘情愿……”文箐说到此处,蓦地心中一动。
嘉禾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回到原来跨院文箐居住的房内,对文箐道:“小姐,孙家少爷好不会行事,他自个儿退婚,关咱们底事,竟扯到小姐身上来。以后还让少爷过去陪他玩吗?”。
文箐察觉到她对孙豪的重重防备之心,叹口气道:“原来如何,现下、来日依旧如何。人家也不欠咱们的,咱们何必做得那般退避三尺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更何况当年他确实助我良多,为人不能如此忘本……”
事实上,她到现在依然怀疑孙豪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说他对自己真是男女之情,只怕也未必。哪有那么直白地说:反正有你,到时你自主张便是了。是个男人,都希望在自己女人面前表现出强者姿态,表现出自己的保护欲望,连沈颛那么不擅言语的人,当日在成衣铺子面前尚能默不作声地挡地自己面前呢。也许,孙豪根本不懂儿女情,他更多的感慨则是现在军营束缚多,到处是功勋子弟,大家相互攀比又相互指摘,人事倾轧,不是他想过的日子,于是产生了逃避。孙家的家事,那一堆兄弟太过于张扬,作恶的事也行得来,他**箐教导又有些瞧不惯,可又不时地被带着做上两件坏事,摆脱不得,厌烦丛生。而文箐姐弟当初与他同行,一切照顾都是相互的,发自真心的,并不曾算计你多或我少,悠闲自在。
这么一个性情中人,有几块N长的短板,文箐无能为力,非是良人。
两天后,孙豪便起程归家了。嘉禾是彻底放下心来。
但这水寇一事终究闹得很大,朝廷嘉奖了况钟,《况郡守政绩记》一书发而。而况钟则将剿寇一事上书,大力夸奖了孙豪在此次中的英勇表现,报于朝廷时,正逢元月英宗登基,于是孙豪伤愈,丧期也过,返京时,便擢升了副千户,这也叫因祸得福。孙振认为儿子虽英勇,也多亏周家人相助,于是再次伸出橄榄枝,替儿子向周珑求亲。周叙回绝,以侄女已许配人家为由,婚约在身,一女不二嫁拒之。郑氏不乐,说与娘家,杭州郑家与沈吴氏一家在正统元年来往稍疏,幸而郑二是个图利的商人,郑家与华庭的婚事倒是没有反复。
江家却是在此次事件中,终于被拉下马来。华庭乐得直抚掌报应来了。江忱一招丢座保帅虽然没成功,可是与徐家的亲事却因为成了,而周玫求到母亲与兄弟面前,江家抄少了大半家产,江忱作为一家之主入了狱,只江涛却是被其父以及周玫保了下来。沈吴氏虽不满周魏氏,可也没奈何,不过心底里终究是出了口气。华庭暗忖这是老天报应,可恨不是出自己手,未能亲手报仇,实在无法雪恨。可是他终归不是那种饮恨能吞的人,是以,在江家落败之际,他却擅自跑到江家大门口,不顾沈肇的阻拦与劝阻,骂了江家足足一日,被闻讯赶来的沈贞吉赶回家才罢休。
文箐那时节无遐分身,因为才打发了孙豪,接下来则是席家父母的到来。席母名义上是来看儿子这处在苏州张罗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因为席韧看中了华嫣,于是想向沈吴氏提亲的。
陈妈得知,赶紧话里透出三舅奶奶可能有意与商家结亲。
席母失落,次子的婚事,如今她是格外操心。而席柔见得母亲,那是格外高兴,自然不可避免地说到了周四姐姐如何如何之好,待自己与哥哥有甚亲人,说着说着并说出了文箐与沈颛的婚事无果的话题,并道出自己更喜欢周四姐姐做嫂子,央与母亲。
席母闻听女儿的话语,琢磨着儿子对文箐到底有多少心意,免不得就试探于儿子。
哪想到席韧听得母亲这番话,一愣,立时道出另一番话来。“母亲,若是咱们未曾向沈家示过好,那自然是有无妨。先前儿子已然对义妹的表姐有意,如今被拒,再向义妹提亲,怎知义妹如何着想?我这般反复再三,落在她周家人眼里,难免有人要说儿子不知道义不晓人情……”
席韧有自己的自尊,他虽有时低得了头,时常说些不怕人说三道四,可是真正到紧要关头,有些事想得也颇为细致,作为一个男人也并不想被人指指戳戳,尤其是仁义道德方面。他在向华嫣示好之际,已然是想把文箐单纯做为义妹来看待;哪想到风云变幻之快,华嫣与商辂早有情愫却是瞒了众人,而文箐与沈颛解除婚约却也是立马就来临,中间根本没有给他一个喘息的时间。他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别的想法的,奈何他也坚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论情深,自己绝然抵不上沈颛,尤其是道义上,身为义兄的身份影响了他,他此时就向文箐提亲,实是站不住脚,更何况只怕义妹对此也根本没想法。
席母听得儿子说得一番话,也点头。“你说得倒也是,万一咱们求婚不成,反倒是将你与她之间的义兄妹之情生份了,来日便不好往来。如今你既然决意在苏杭立业,少不得她周家帮衬一二,自然不能得罪与她周家。我这厢且与去周宅与你好生周旋。”
席母直叹可惜,又要与席韧再张罗婚事,奈何席韧却道先立业再成家。知儿莫若母,席母知儿子大抵还是喜欢文箐的,“便如你所言,且再等等,反正你义妹尚小,便是向周家求婚,现下也不可能娶进门来……只是咱们如今既然已有宅子,自是不便在你义妹处长留,择日赶紧搬了出去才是。”
正好太湖那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席母便带了席柔就住了过去。
商辂不负众望,更未负华嫣。秋试榜单已出来了,商辂这次乡试得了头名,解元当第,好大一殊荣。即刻归家告与父母,又说及了与华嫣之间的事来。商母虽有几分责怪儿子自作主张,私下定情,可儿子现下为家里添光增彩,又听说对方现下虽是商人,不过祖上亦是诗书传家,祖父曾祖父皆在朝中为过官,如今更有弟弟也习举业,门第并不比自己差,若不是儿子中了举,怕是自己这边一个小吏人家高攀了。
在商家父母心中,沈家现下落魄商人,穷途思变习举业,原以为等着自己接济,十月底即刻赶了过来,结果没想到一到杭州,见得沈吴氏所居二进院落,才知人家再落魄,也是强过自己家当。商辂却道:“儿子来日中了进士,自是不给爹娘丢脸,更不会让沈家人看轻了……”
商家父母见儿子立场如此坚定,知大势已定,更何况人都来了杭州,亲是不提也不成了。两厢见面,商沈两家都认为自己高攀,各避让三分,如此倒是相看得下,一拍即合。两家相隔太远,只是奈何商辂这人是早有主意,在六礼上虽说从简却是没有半点轻忽。沈吴氏看商辂,可真正是应了一句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爱,生怕耽误未来女婿的春闱,只道八字相合,三礼俱备,自己这厢留点时间备齐嫁妆便好。商家父母这时也不能为难儿子,随后就给沈家投了聘书,婚期也敲定了,只待明年商辂春闱完后成亲。
席韧笑着向商辂道谢。“商兄瞒得我好苦啊……”
文箐瞧着席韧强颜欢笑,可又见得他随后磊落大方,不由得叹服这等人才竟然没与自家哪个姐姐结亲。根本不知人家可能徐徐图谋迎娶自己。
商辂省试中举不说,还得了解元,周魏氏心中感叹自己走了眼。见华嫣竟把商辂谋了去,酸溜溜地道:“只怕来日也不过尔尔,原来也脱不了铜臭味。”谁料她这预言根本就是个屁,一点儿也没成真。反倒是人家来日名声早盖过了周叙与周家诸人。
文箮知席韧衷情的竟然是华嫣,且自家祖母也不许可,伤心之余,没了坚持,而周魏氏替她安排的亲事,婚期定在了来年。
文筜对文箐道:“四姐,接下来可要轮到给你张罗亲事了。”
“还有三姐呢。”文箐希望文笒的婚事不要这么快寻到。
可是,她这愿望马上被文筜的话打破。“三姐的人选,听说差不多了。大伯母那边已经首肯了呢。”
文箐道:“我还小呢。着什么急。离及笄还有两三年。等及笄后再议也不迟。”
文简十二月份去了沈家,归来闷闷不乐。语陈妈:“大舅姆在替大表哥张罗婚事了,今天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媒人上门。”
这是真的。不过是华婧心疼弟弟,想着赶紧给他寻点事,或者寻个新人,来冲淡他的伤心。结果势得其反,沈颛听说这件事,恳求祖母与母亲等,婚事且过上几年再定,至少也得等表妹的婚事定下来他才能死心。他说到这个份上,沈姜氏更加难过。而沈颛却是因此再度伤神,竟是病了。华婧于是再不敢给弟弟拿主意了。
陈妈赶紧让他莫要与文箐说,文简懂事地道:“我晓得。大表哥瘦了好多,我与大表哥说了好些,让他莫要牵挂我姐姐,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他所没说出来的还有,沈颛问文简诸多事,比如文箐最近看什么书了?家里今年种了多少菜?暖棚里长势如何?文简现在看哪些书了?听说文简现下也算着帐,便让文简也教自己。文简瞧得他架上放的是科举必考的经书,枕上还放着童生题考,画也全都收起来了,开始正正经经地练起馆阁体来,已然与自己一样,要习举业了。“大表哥,你们家不是不让走仕途吗?”。
沈颛未正视他的眼神,咬唇,说道:“家中祖训也未曾说不让习举业,曾祖父祖父本来皆有考取功名,最后不出仕便是了。”
文简点了点头,小大人一样地道:“嗯。我姐姐也如是说,我将来至少得考个生员,最好能做个举人,要是不想当官,尽可以不去参加会试,反正做了举人,不用离家服差役,还能减免赋税……”
沈颛低头,一脸悲伤,没接表弟这些话。要是往常,他一定会说:你姐说的再对不过了。如今,提到文箐,他就心痛;可是却又盼望着别人提起来,哪怕是关于文箐的一个字,一个音,他都会伸长了耳朵聆神细听。求而不得,倍受折磨,耳闻近况,苦痛之余,又甘之如饴。
文简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表哥却总是将话题慢慢地又绕到姐姐身上去了。“大表哥,你上回送给我们的立式风车,我姐早早地让赵木匠做上了,现下就用它来引水呢。范弯可是念大表哥的好……哦,我姐也喜欢,让我仔细收存表哥送的礼物,不要将它弄坏了……”
沈颛听得津津有味,眼都不带眨地,生怕听漏了哪一点。见文简说得开心,他嘴角才隐约有点笑意。“那,以后我得了时间,再做些其他的来。可好?”
文简当然一个劲儿说好。“大表哥,我听陈妈向人打听过,说是找个与自己八字一样的,以自己的名字寄在寺里出家,就能避祸。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沈颛闻言,嘴角终于有一个笑花,温暖如春。“谢谢简弟。”
沈颐私下里向他打听文箐的近况。“你姐姐也瘦了?”
文简点点头。“我姐不让说。她自个儿说是长个子了。”
沈颐赞许地道:“幸亏你没说,要不然我哥又担心了,他自己又吃不下去饭了。你来了,便与我哥哥说点儿你姐姐开心的事,他心情就会好上几天。你要是说你姐哪不开心了,他就难过,一句话也不说,在屋子里也不出来的……唉,来**我,可莫学我哥,太痴不是好事。”
沈周却拉着文简问道:“你五姐姐还经常在你们那儿学画?”
文简这个信使非常尽职。“一个月来一次吧。可惜现下你们也不去我家了,五姐姐想学画也在发愁没好老师了,她倒是喜欢表哥你教得好,她学得最快。”
沈周一高兴,回屋便将一迭画托他交于文筜。“让她照这个画,何处如何绘,我都写于纸上了。”
文筜拿着这些,在文箐面前得瑟。“四姐,我终有一样能胜过你了。”
文箐见她这样,不知是真正的天真无邪,还是太过于不注重细节。自己教她东西,十个里立马能学会七个,可过三四天,丢上四五个,余得二三文筜亦沾沾自喜,好象自己实在了不起。“也不枉三婶着意栽培与你,家中请了诸多老师,你现下不烦了?”
文筜立时垂头丧气。“我若是四姐姐的好记性,也不至于躲到四姐这来觅清静。”
文笈不是读书的料,最近被周腾往经商方向调教,李氏干预不得,小儿子体弱多病,开蒙识字先生并无多夸赞,更别提能赶得上文简文筹。只怕自己这一辈子想让儿子替自己捞个诰命的希望是要落空了,于是这才记起自己有一女儿。想周珑没有名师指点,也能为方氏谋得诰命,李氏认为自己女儿并不差,亦开始打起了文筜的主意。于是,在家中延请了不少女师傅,恨不得文筜学齐千八百般技艺,只难为了文筜,她是个她好玩的,如今被拘了性子,日日偷不得懒儿,只好越发拿画做消遣,画也是越画越好。
李氏削尖了脑袋,想往官场里钻,也怨不得她这般想,实在是一家中,周腾经商虽赚得些钱财,到底是没势。而文箐姐弟虽说没有父亲,文简来日前途可观,周同断了腿跛了足,可还有文筹好学不已,正如长房中雷氏有文筵文笴可继周叙之后,指不定来日就飞黄腾达。这时她又想着再要一个儿子,是不是就好些?死灰免不得复燃。尤其是正统元年,周叙正是会试主考官。
周叙前一次为顺天府乡试主考,然后事隔三年又是乡试主考,接着在正综元年新帝登基之后为会试主考,可以说殊荣加身,人人都道这一年考完后,就该他进身为大学士了,兴许官考之后,即会入内阁。就在周家长房人兴奋之际,没料到周叙却突发心疾,在正统二年,官考之前,去世了。
彼时周叙还张罗着想让庶女侄女周珑尽快要出宫嫁人。只是周家风头旺,终究是有人不喜,难免就有人挤兑周叙,言及周珑,说是周家周复这一房是指望着女人出人头地。空穴来风的话,以周叙不与人为难的性情,或许不过是郁闷一场,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天下人从来会掀风作浪,更何况朝廷之上。周家兄弟与三杨中某杨不和,由来已久。周叙先时劝朱瞻基少玩促织得罪皇帝不被喜,后来谨言慎行,到得小皇帝朱祈镇时,没料到他却更听身边阍者之人,比如王振,朱祈镇一上位,立时给王振赐以宅第赏以田地,周叙想从旁劝阻,未果。旁人讥周叙管得太宽,这此旁人非他人,杨荣也。周叙并不喜才华,或者是文人相轻的缘故,又或者是周叙力求节俭,看不惯杨荣贪贿之行为,某日在劝英宗尚俭时,言到太祖祖训,“人主嗜好,所系甚重。躬行节俭,足以养性;崇尚侈靡,必至丧德。”不料落在杨荣耳里,认为是讽刺自己过于奢靡,便语出讥讽,言及周复当年如何,现下周家子侄在苏亦是重商轻文……周叙瞠目,下朝至家便气结而亡,去世十分仓猝。
周魏氏闻讯时,周叙的棺柩正由周正扶灵北下,当场晕厥,一夜新添半头白发,老眼浑浊蛛丝盘于睫内,人前气势大减,语不成句。
夫荣妻贵,一朝夫亡,妻荣光再亮也不过是最后一抹焰火。
文箐跪在周叙灵前磕头,虽说自己与周叙相处时间十分少,但说起来,却又承周叙情不少,可归家后,这个在朝上为官谨言慎行的老人在家中依然不苟多言,可是毕竟还是替自己主持了些公道,周鸿所为曾他官途添了负累,他倒是没有何怨言,为自己姐弟付出也不可谓少。徐氏既被周叙所瞧不起,却又不得不重视其为周鸿留下的后,周叙不想为徐氏奔波,却知晓文箐有意为生母平冤也不过份阻拦,只道时候未到。周叙一亡,周珑虽还有宫中,可毕竟只一女子,周家在苏州的权势与地位便也落下许多来。
雷氏由此劝文筵奋发读书,需得再为周家谋个一官半职方才不被人轻视。而文签心知自己斤两,知晓自己绝不可能在举业上有作为,再加上本身对官场不感兴趣,却是想学商辂游学经些世事。
陆础在正统二年初于周家加冠,到年底正是在苏学了三年,拟归家参加来年乡试。文签在祖父百日后,于正统三年初陪同他返湖广。三月过后,归家,禀母亲,日后欲娶陆婉儿为妻。
周魏氏初不允,她已看好一户人家,可是陆础在正统三年中了举,又让她有所犹豫,彭氏听儿子说及陆婉儿能做上得厅堂也下得厨房,纺纱织布女红样样拿手,也识得些字儿尤其是听话得很,便有所动心,问于文箐。
文箐只好将当日在陆家的情形与自己的见闻说一说,彭氏懊恼自己没能替女儿争取到席韧,此时在儿子一事上,又经女儿私下里警示文签曾有意与嘉禾,立时心里难安,生怕夜长梦多,力撺男人周赓速速作主,于是文签与陆婉儿的婚事就这么提上日程。同时,彭氏更催文箐赶紧张罗嘉禾的事,道是二十岁的女子莫再耽搁了,否则误了终身。
文箐知嘉禾近二十了,也替她着急,古人此年龄都已生子了,免不得就直言催问:你既对陆础有意,怎么舍得?
嘉禾低头,小声道:陆小先生前途不可限量,我乃一介村姑,貌丑无盐,却没有无盐之能……
文箐慨叹:终归是嘉禾自卑。虽也晓得陆础或对嘉禾有一二心思,可陆础这人不争不取,这段缘份终究错失。不过事后才从陆婉儿口里晓得,陆婶已在家为其相中了一门亲事,大抵是陆础这人不敢违父母命,更是不敢对嘉禾有所为了。
嘉禾从香儿嘴中知二小姐与二奶奶提过自己,没一个月,由余氏做媒,嫁给了文简名下的踹房掌柜的侄子。婚事赶在了文签与陆家说亲之前,算是了了彭氏的心结。
文箐在关心他人的婚事之际,可实际上雷氏与彭氏亦为其操心不已。文筵兄弟几个因为常要参加文人之间的聚会,自然是不仅对常熟才子,更是对苏州府的才子了若指掌。大宣德十年有一少年郎十分突出,堪比商辂。
商辂与华嫣成亲,居于杭州,教导华庭与沈肇还有楫儿,只有沈肇学业是突飞猛进,后来竟然在正统四年时,考取了生员,让华庭羞愧不已。这些先不提。华嫣是吃水不忘挖井人,他与商辂在正统元年成亲后,便催着商辂帮着打量苏杭两府人才,为自家好表妹文箐着意物设一二人物。结果商辂与文筵文签几个都看中了昆山叶小郎——叶盛。
倒霉,这一章一万五千字,系统提示一章最多不能超过一万二。所以,这一章只能卡断到此。
至于新小说,名已取好,内容近日让编审完稿不日即发布。过两日请大家刷新,必有新文上传。再食言,就让我肥吧,肥吧……
正文386结局末章 花红柳绿
不能不说少年人皆有种幕名而往倾心相交的冲动与本事,叶盛十五为生员,可说少年得志,确实不下商辂。而他正是当年在文箐他们游灵岩寺下山时文签所遇的众文人之一,彼时他也关注到了周家众女。论及年龄,在周家人眼里,文箐倒是与叶盛相当,叶盛比文箐略大三岁,到得正统三年时,叶盛十八,文箐正好将要及笄,叶盛直言不讳,性情有些似孙豪,却比孙豪有才气得多,也比孙豪更得周家兄弟们喜欢,连文简见得,也免不得赞上两句。文简知大表哥与姐姐婚事是无望了,十来岁的少年如今也晓得要居中撮合。正统三年,叶盛将赴南直隶应试,文筵因在丧中守制,不能去参加,便提前将其筵邀于家中一聚。
周魏氏语雷氏:当年替文笒允亲早了一年,要不然如此儿郎,与文笒倒是十分相当。
雷氏不敢将这话说与小女儿听,只嘱文笒多多打理家事。却将这些话说与文箐听,以试探侄女儿。“席家二公子年龄毕竟颇大,惯会处事,只平素在我们这些外人瞧来好倒是好,可是细想来,他这些年挑来拣去竟然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妥,原来还以为他是个知足的,只怕也是心比天高的性子呢……”
文箐只当席韧是对华嫣一腔心思过深,于是便道了句:“义兄或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倒不是他游历于花丛看花眼……”
她有心替席韧开脱,奈何彭氏却从席母口中窥得一二心思,知席韧的沧海更可能是自家侄女,虽说文箮已出嫁,可终究是心中有点难过,彭氏略有些怨怪当日席韧没看上文箮,提到席韧,还是有些放不下,作为长辈,又不得不替文箐分忧解难。“席二公子人品不差,虽是行二不是家中长子,可他毕竟年龄摆在那,只怕哪家闺秀嫁于她,便要立时成亲生子的,席家奶奶可是盼孙心切的。”
她所言倒是不假,虽然席家长子已开花散叶,要是席母其实十分看重二儿子在外头立业万分辛苦,很是心疼席韧。偏席韧那点儿小心思捂得严严实实的,半点儿不敢让义妹知晓,生怕再如同当年追华嫣一样白费心思不说,还免不了尴尬,也想等文箐长成年再说,却不晓得,文箐的一干兄弟们已瞧上了叶盛,说动手就立时开动的,竟然然很快便将叶盛摆在了文箐与周家诸长辈面前。雷氏在家是这么评价叶盛的。“叶家公子家底虽不及席家,可听筵儿所言,其文采非凡,来日必能有所作为。其性情又是真男儿本色,不虚不掩,十分讨人喜,端的是好人郎。”
这话虽然当时引起了文箐的注意,可更引起了另一人的重视,那就是李氏。李氏着余春打听好叶盛情况,知晓他十五岁即中生员,又听先生们讲其诗文十分的好,文章翩然生辉,免不得就格外在了意。再听得周同也考较了叶盛的学问,十分满意,并加以推崇,为其引见了不少名师以后,李氏的心思就更蠢蠢欲动,偏生雷氏那边说要配与文箐,她也不争不得,却是在文箐面前说些叶家人的不足,大抵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还是风言风语,也不知哪听来的。
周同本意想为文箐觅一佳婿,确实是看中了叶盛。叶盛只知周家诸小姐皆有好名,上一辈中周珑竟得了五品之衔,而这一辈中尤以周四小姐最为出色。再听周家兄弟似有若无地吐露出四妹的为人处事,也心生相往。只是阴差阳错地,他先见到了快言快语的文筜。
世上有一言:什么锅配什么盖。缘份就是这样。有时第一眼缘就定了终身。
这个时候,不得不提一下咱们以前一直说到的沈颛。沈颛从宣德九年为曾祖母守孝,到得正统二年前换下孝服,已隐约听说周家为文箐在紧锣密鼓物色夫婿了。他问文简,文简摇头,说姐姐这几年一直坚拒长辈的好意,未曾点头,已将伯祖母得罪了彻底。
沈颛听了,又是心疼。知晓表妹在周家难为,又知她性情一旦坚持必然是会坚持到底不松口的,只怕得罪周家诸人,有心想带话让文简劝她妥协,可是又知自己没有置喙的份儿,更生怕她真妥协了,自己就难过了。表妹不能嫁于自己,自己心痛不已,要是自己眼巴巴看她嫁给别人,自己心碎,绝难瓦全。
十二岁的文简已极会察颜观色,见表哥运笔的力道透纸,知其伤心难过,一时不忍,便道了句:“我姐姐说至今对不起大表哥,不见大表哥成亲,她是不会着嫁衣的……”那时他说这番话,是想让大表哥赶紧决定娶表嫂,姐姐好嫁人,哪想得了相反结果。
沈颛一待文简离开,潸然泪下。表妹当日与陈妈谈话一时脱口而出有意要退亲,虽让人伤心,可是她知晓自己听得便又顾及自己,灵岩山上不顾女儿身为自己一力辩驳,事后听大师之言后又再次提出退亲,护自己的是她,伤自己的亦是她,怜自己的还是她,到头来,亲事作罢,她却又顾念自己。沈颛黯然伤神,怨不得表妹无情,只恨天意难圆人心,有心终身不娶。
姜氏大恐。责问儿子:“为母可不曾薄待你,但凡你所喜欢,便是折腰也要取来与你,你表妹与你是天命难违,你何苦为难母亲?你一心不娶,还不如出家做和尚当道士得了”
她气话说出,沈颛低头不敢抗辩。齐氏语大侄儿:“颛儿,嫂子为你食难咽寝难安,为你操碎了心,你莫要说这些话气她了。”
姜氏道儿子是自己前世的孽障,前世的债今世还。沈贞吉听说此事,责备儿子不孝,气恼。姜氏宽了他,又见儿子头疾发作,再不敢怨儿子,只在病床前泪水涟涟:“这些年,为你的事,你爹忙上忙下,好不容易寻得一个与你八字一样的寄养在寺,只求保你平安,你怎生还不体谅一二,竟说出这等气话来气煞父母的?不是爹娘不容你表妹,八字要是小小的不合,我们也不在意,可毕竟是有关你性命啊,生你养你这么大,身为爹娘哪里舍得把你往死路上送……”
沈颛不是不懂道理,可是花痴,棋痴,情痴,前二者皆可放下,唯独最后一项,放不下,又说不得,只能藏在心中,隐忍郁结。越是得不到,便越想靠近,偏偏又不能靠近,于是只能变相地以旁的形式去接近文箐。
文箐这几年,虽也忙着打理营生,可关于感情,关于古代的生活,她也是费心思量。奈何身在局中,当时还是年轻,很难看透。又没有哪个是她的父母,关心终究也有限,而陈妈也囿于身份与见识,终究不能象亲生母亲那般指点。文箐对沈颛,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是愧疚难安。文简所言,倒是句句为实。她原本以为,沈颛长自己好几岁,已然年近弱冠,沈家盼长孙媳多年,必然在丧期一过后,会迫不及待替其张罗婚事,只是没料到沈颛的反抗也是激烈得很,反倒使得沈家人不敢匆忙张罗此事。更不知沈母此时已由原先的不满到有些怨恨文箐,好好的一个孙子,竟对其痴迷到了忤逆长辈的境地了。
沈颛在赌一口气。
他先时不曾好生钻研四书五经,但是毕竟出自书香门第,根底并不薄,加上他天资聪敏又一心向学,暗中再经商辂这个名师指点,在正统三年五月份,一举中了生员。八月的秋闱,他自知仓促,不曾应试,却是在六月份,拿了水轮三事模型来周宅奉于表妹。
文箐既惊且喜。这几年,与沈家虽没多大隔阂,可是毕竟婚事取消,两家多少有些芥蒂,往来再不似先前频繁。她隔帘见得沈颛早已脱了稚气,面庞少了些女气,却依然是夺目的漂亮,男生女相这一词,或许将随其一生了。
沈颛此时已长高了些,虽不及商辂与孙豪挺拔,可是因其外貌十分出色,中等身材,有着另外一种温润的感觉。其身形瘦削,脸色十分的白净,白面书生或许就是最佳形容,隐约里又透出一股病气来,以至于眉间的一点忧色总是格外让人心惊,与文箐身上散不去的一屡忧戚之感很近,旁人看来,只觉这二人凑到一处,更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了。
陈妈见得,在心底越发叹出一句来:本是夫妻相,怎生无夫妻缘份呢?表少爷搏功名,做模子,显然是将自己当日几句劝诫的话谨记心头,奈何今日非往昔,缘之一字难求。
文笈在恭贺沈颛时,却是不小心地透露出叶家与周家可能结亲一事。沈颛立时大惊,先前支撑自己的力量便顷刻间分崩离析一般,头疾发作,又加上急急赶来送礼于文箐,途中犯了暑气,归家即一病不起。
那一年,正是离智信大师所言的沈颛弱冠还差一年。
沈母大急,原以为与文箐毁亲后,再送一个与孙子同命庚的人进寺瞒天过海能避过这桩祸事,哪想到,沈颛的性命还是逃不开。沈贞吉请医延药,沈母与姜氏求天告地,却没有哪一桩灵验,沈母忖道难不成真要送到寺里才能保平安?偏沈颛是打死不进寺庙。
沈颛这次病远比上次挨打尤重,其势汹汹,拖到了八月,连沈母也病倒在床上,沈颛已瘦得皮包骨,原来那双灵性与佛**辉的眼瞳,也渐渐变得灰淡,失了光彩,仿若铅沉的天空,让观者心生茫然与压抑。
医生说是头疾发作,又说病者一心求死,已无往生之心,心病所在,还得先解心结。
待得文箐被姜氏慌乱不堪地拉到沈颛病床前时,也是吓了一跳。面前那骨瘦的少年,发如枯槁,色如蜡纸,再无当日期期之盼,更无其对兰花棋子如痴如迷之态。她看得也是又心惊又伤心。
姜氏掬泪道:“箐儿,舅姆是再没有法子了,你表哥现下对我们是再不理睬了,喂食粒米不进,滴水不饮,这样下去,不消几日就……只求你多看他两眼,且瞧瞧他还识得你不……”
先时,沈颛中暑病倒归家,呓梦中只唤“表妹”、“表妹等我”,沈母怨怪文箐这么急着嫁人,责令姜氏不许到周家去找人,哪想到沈颛盼望多日,高烧中醒转不见表妹,再候得些时日,已然不识家中诸人,唯念念不忘表妹。请来道士作法,却也无事于补,沈颛是一日比一日向西山薄日靠拢。
文箐这才知自己害了沈颛。前一世她自己那番暗恋,还不至沈颛这般境地,已然痛苦万分,而沈颛情之深,果然同其先前之誓言:一生一世只求表妹一人为妻……一时之间,伤怀不已,眼泪无声而下。半晌,方才哀戚道:“你这是何苦……我,我何德何能,惹你至此……你若就此而去,怕是我此生难安了……”
姜氏听得外甥女说这番话,也是痛悔不已。“早知他今日这般,当日我便不该听信那什么和尚道士之言,索性放他与你呆一处,也好让他过得几年快活日子……可,可我拘了他这些时日在家,闭门不出,只当他一心求学,哪想到他心里念念不忘你,求学为了你,偷偷地做那什么水轮三事亦是第一个拿去与你,我浑当没瞧见,硬下心肠来,哪想到,他一听说你这回真是要嫁人了,先前的那口气便再没上来……箐儿,舅姆求你,求你看在你表哥一心为你的份上,多瞧他几眼……” 姜氏一口一句哪想到,字字吐出悔不该来。
她一边向文箐说着沈颛的深情,一边掀开了沈颛的被子。文箐自觉她此举动突兀,有所不便,立时要起身,哪想到姜氏让她看到的沈颛手里紧握着一幅皱皱巴巴的画,另一只手握拳却犹不放。“舅姆不是装可怜,实是你表哥真放不下你。他心心念念都是你,先时还有丝神智,听得旁人提及你,便叫颐儿拿了棋子与画,放在床头,日日只看着那些画儿……”
姜氏死力地将沈颛一只枯瘦的手掰开,文箐发现他掌心里握着的原来是一枚棋子——不由得想到了当日她初见沈颛时,滚到她脚下的那一枚。一时之间,突然就眼泪簌簌而下,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听得姜氏好似又抱来一大迭画卷,她急急地抹了泪。
沈颛画了数十卷文箐的画像,从第一次周宅相见,到周宅中送别,沈宅中花棚下的第一次亲近之举,再到自适居中搭建大棚,又有文箐雕花创制红莲酪糕的得意与喜趣,亦不缺当日文箐街头被人陷害绒衣一事,甚至还有沈颛梦中的文箐一颦一笑……各季风光下文箐的诸般神态,不一而足。一笔一画,无一不是沈颛心血。文箐耳边响起了给沈于氏贺寿那一年文简说:姐姐,大表哥偷偷地画了你好多像呢……当时她不以为然,没作多想,却不知这完全不是少年的涂鸦之作,而是刻骨的相思漫于笔端。谁说少年情怀太过于稚嫩?沈颛于文箐,十分纯粹的感情,随着时日的堆积,那些嫩叶也日渐苍桑,最终随着年轮刻划一圈圈印迹后,落叶一层一层最作沃土,世人看到的是那番深情才破土而出。文箐细细端详着那些画,随着他画自己着墨越细致,其用心也越深厚,到得如今,沈颛的感情已入其骨髓难自拔。
所有的虚荣与追求,如果能得到一个人如此深沉的爱,对方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就算沈颛是以性命相胁,文箐也怨不得他此举,也唯此才知其情深。身为一个成熟的女人,理智的天平轰然而塌,在那一刻,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姜氏哀哀道:“箐儿,你可有法子能让你表哥醒转过来,再不济,让他叫一声父母,我也心安,只求莫让他祖母也随了他去……”沈母病在床上,念念不忘孙子,床前三柱香,只求菩萨收了自己,莫收了孙子。
文箐魂伤神消,泪水滚滚,当年说是彗剑断情,快刀斩乱麻,谁料伤了一个少年至此,原以为沈颛受的打击也不过与自己昔年一般,哪想到他比自己重情更深。文箐不想欠人人情,可没想欠沈颛是这么一番深情。她以前一心想抗争,想自由恋爱自己搏取爱情,而今瞧得沈颛奄奄一息,不知还能不能活得过来。
一滴泪从帕上滴下,落到了沈颛眼里,一下子就湿透了那只眼,嘉禾搀扶着小姐,在一旁瞧得,表少爷的眼里瞬间好象有了一丁点光泽。
文箐接过姜氏手上塞过来的米汤水,只觉重若千钧。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到沈颛嘴边,勺倾水泄。
姜氏只觉无望:“舅姆我……我想到你来了,他能好过来,哪知他这是一心求死啊,他这是怨怪我这作父母的啊……这是报复啊……”
嘉禾发现小姐的手微微有些抖,忙端了碗过来,递给小姐一支筷子,蘸了点米汤水,试图抹进沈颛嘴里,可惜沈颛牙关紧闭,只能抹在其嘴上。
姜氏差点儿痛苦,被齐氏扶出门去。
文箐再次举筷喂到沈颛嘴边,身子向前倾,柔声低语道:“表哥,我允了你,你好后,水轮三事我等着你帮我做了,好不好?”
在一声又一声“好不好”中,嘉禾感觉小姐的每一次筷子上的水都抹遍了表少爷的干涩的嘴唇,到得最后,筷子终于能伸出嘴中了。
一天后,沈颛能吃喝几勺稀粥,嘉禾放下心来,端了碗出去,扣上门,对着廊下月亮即拜倒在地。
屋内,文箐对沈颛道:“表哥,尚有两年,智信大师所言,不可不信,且等两年……”不是我随了你一起沉于明代便是调教你如了我所愿,成全你的愿望也成全了我的寻觅。
沈颛目光随其流转,急急欲语,却瞧得文箐低下头下,从侧面只瞧得她露出一截白嫩长颈来:“表哥不娶,箐不他嫁。八字如何,命格如何,且放缓两年再论,如何?”
沈颛听得心头一跳一跳,头痛亦不觉,试图展眉,表妹说的两年,他只觉不够,可是又不能再误表妹偌多岁月,自己不是良伴,难道生生让表妹陪自己守下去?他一喜一忧,终久舍不得表妹孤独终老,双唇微动:“表妹,允我三年……”
可允我三年,我求举业不弱于他人,允我三五年,我能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自不负你……
文箐想着姜氏的乞求之语,再想到沈颛片片深情,只知道面对他,是断难立出一个“不”字的,就算他再多要求,她亦只会点头应允,不论真心还是应付,日后皆反不悔来。于是,一字一句地对沈颛道:“表哥,我允你……”
我允你,在你有生之年不相离,不相弃,不想望他人,只做你妻,收起所有不甘,静守田园,迎朝阳观落日,相夫、教子,……
可好?
正统三年,李氏得偿所愿,因侄女文箐再次与沈颛和好,沈周两家相约待沈颛年逾二十二,二人便成亲。由此,文筜与叶盛结亲。文筜虽有微词,却被李氏一句:咱们家中绝不可能堂姐妹再成堂妯娌的,你要想成全你四姐,你便好生听父母之命。那一年,叶盛未中举,而周腾那厢已与叶家提亲。文筜绘了一幅画,最后辗转到得沈周手里。
沈周那一年,学商辂与文签,告于父母,随祖父出外游学,沈昭后来翻得一幅画卷,手法极类哥哥,却与其旁边哥哥亲笔所题《咏帘》到底有所有别,诗云:“绣雨衔花她自得,红**竹我无缘。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与扬花燕子争?”
有心有意,奈何无缘。沈颛当年恨天薄,哪想忍得三四年功夫,待得性命垂危之际,却又柳暗花明,自己一番刻骨相思之情,终究得了表妹一番承诺,是以,花红,柳绿,阳光明媚,秋波粼粼,心头喜意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