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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x902 2010-6-4 15:58

回归家庭 学习生活-转

各位同学,各位朋友,晚上好!今天的演讲是专门为大家准备的,也就是说不打算重复我以前所做过的任何一场演讲。所以这么做,一个是我自己性格的原因,我觉得重复一件事情在智力上没有挑战性,没趣味,所以我的课程基本上教过三遍就不再教了,我要求自己不断迎接智力生活中的挑战,学习新东西,讲授新东西。另一个原因是工作伦理。学校团委把我请到这里来做这个演讲,还付给我报酬,我应该对得起大家,要么这个演讲就要有一定的针对性。可是我事先只知道听众们的两个特征:一个是听众都是女生,第二个是大家的年龄可能都在20岁左右,所以我的演讲的唯一的针对性就是建立在这两种属性上的。最后选择了这样的一个题目,怪怪的,叫《回归家庭,学习生活》。可能在这里讲这个题目有一点挑战的意味。演讲的内容有点超前,但大家的年龄在20岁左右,都有漫长的未来,思想超前一点,或许会帮助大家在未来社会中去应对变化的生活。

演讲包括四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关于妇女回家的争论;第二个部分是重新理解家庭和社会;第三个部分是重新理解工作和生活;第四个部分是重新理解教育。
一.关于妇女回家的争论
第一个部分简单地向大家介绍一下我挑起的一场争论。1994年我写的一篇文章“男女平等的社会学思考”,发表在当年的《社会学研究》第二期。文章一发表就引起了六七位女性社会学家和一位男性社会科学家的激烈反驳,当然最后我也进行了反击。
文章旨在讨论男女平等,却是从不平等说起的。不平等实际上有时候比平等有更深刻的值得挖掘的含义。在人类历史上,男女之间的不平等要比平等有着更漫长的历史。曾经有过两种不平等,一种不平等是女性统治男性,出现过一个母系社会。母系社会何以能够产生?以恩格斯为代表的观点认为,当时的社会是狩猎采集的社会,而当时采集的成果比狩猎的成果更可靠,收获更多,女性因为在生产中占据了更重要的地位,所以成为了社会的统治者。我不大赞成这个看法。古代的生产很大程度上是以肌肉为基础的,男性比女性更有力量。假设有一种生产方式比另一种生产方式的效率高,为什么男性不转移到这个生产领域中,那不是收效更大么?如果说采集比狩猎的收效高,男性为什么不花一部分时间从事采集呢?所以说,这理由不大说得通。我比较赞成一位西方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的观点。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母性社会所以能成立,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女性在生产中占据更主要的地位,而是因为那个社会中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也就当然成为了家庭以及家族的核心,女性因此占据了社会的中心地位。当社会进一步发展,人类不仅明白母亲是谁,也明白父亲是谁的时候,权力当然要重新分配。当权力重新分配的时候,男性占据了统治地位。为什么当社会知道了父亲是谁的时候,男性就赫然居于女性之上,占据了社会的支配地位呢?我想,原因仍然不在生产上,应该是在权力的角逐当中,男性占据了上风,而不是在生产的对比当中。在那个时候战争频繁地进行,战争要靠男性来进行,在部落内部同样有很多激烈的竞争,特别是围绕着权力的激烈的争夺,在内外的权力争夺当中,身体的力量都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从母系社会结束以后,男性就在社会上、在权力上居于支配地位。我认为道理是这样的。
我的文章说到了社会主义和男女平等的关系。社会主义的一个基本宗旨是保护弱者,就男女而言,社会主义是保护女性的。当社会主义保护弱者、保护女性的实践走到了极端的时候,挫伤了效率,以至于中国社会从改革开放起就出现了一个极大的转向。反省社会主义的这个宗旨,我认为在曾经推行的所谓的男女平等破坏了中国家庭的角色分工,给中国家庭造成很多混乱。因何破坏呢?因为误导了双方的心理。此前,中国社会中的家庭分工和人类其他社会中的家庭一样,分工有序,讲究效率;谁出外做工的效率更高,谁出外做工;谁出外做工的效率不太高,而在家庭的效率更高,谁留在家庭之内。做出这样一个理性的选择,符合家庭的利益。而社会主义告诉女性:你不要以为你的力量没有男人大,你可以和他赚同样的钱。它提倡妇女到社会上工作去,而且同工同酬。当这样的政策推行了三十年,就在大家心理上形成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对女性的影响是:挺起腰杆来,我们在能力上,在贡献上比他们一点都不差。对男性造成的影响是:我们在工作上比人家没有什么优势,人家挣四十多块钱我们也挣四十多块钱。在这样一种政策下,大家都出去打工,下班回来都很疲劳,丈夫的体力比妻子强,那么家务该多做一些了吧!钱我也没比你少挣,咱俩毕竟是两口子,我比你还疲劳,家务就是你干了么?男人想想我钱确实也没多挣,也没什么别的能力,在家里就赶紧揉面做饭吧。我觉得这政策造成了一个双向的误导:一方面,使男人觉得自己不行;另一方面使女子觉得自己行,其实在以体力为基础地上生产中她肯定赶不上男子。我们强调“妇女是半边天”。日本的妇女在六十年代前后大多数是不工作的,日本靠男性的半边天创造了现代化,靠它的另外半边天创造了日本井井有条的舒适的家庭生活。而我们是什么呢?我们靠这一片天没有创造出一个现代化来,我们俩人一块干还没有赶上日本一家出一个人,回家以后呢,两个人一起面对一个乱糟糟的草窝。
我认为男女平等对女性应该是这样一个原则:上不封顶下不保底。一个女性,她的才能比别人更适合做总理,那她就应该做,社会上不应该有歧视,说她是一个女性所以她做不了。不应该有一种意识形态来阻止她攀升到任何一个高度。但同时我主张下不保底。如果在一个市场的竞争当中,你没有找到一份工作,社会不是像我们改革开放之前那样,一定要给你提供一份工作。社会给你的是权利,不是给你一份工作。什么叫权利?每个人都有婚姻的权利,社会保障你有一个配偶吗?社会从来没有许诺。社会许诺你有这样的权利,如果有人说你根本不能结婚,那这个人成大问题了,因为这是对你的歧视,是侵犯你的人权。但当我们保证你有这样权利的时候,每个人都当然理解社会不会配给你一个配偶。当我找不着的时候,我不可能向社会的某个部门申请说“我还没有找着呢,你们帮我配一个”。你有工作的权利,但是下不保底。你有权利,你可以去竞争,要消除性别歧视,但社会保障不了给你一份工作。这是我文章中的主张。
接着就是我的文章中最敏感的回家的问题。因为有了出门工作,到一个工厂、一个工地去工作,所以才有了回家的问题。我认为出门工作实际上是一个历史插曲。工业时代之前,男人女人都是在家里,都是围绕家庭转的。不错,男耕女织,男人离自己的住房可能远一点,三十亩地一头牛,三十亩的那块地的远端最多离家有二里地。女人可能就在房子周围转悠,养孩子,喂牲畜。但是那三十亩地也是在家庭范围内的。所以说那个时候,严格地说,男女都没有出外工作,都在家里工作。前工业时代的历史都是这样的历史,没有一个回家的问题。在后工业时代呢,人们越来越依靠信息,和工业时代大不一样。工业时代是密集化生产,为了追求生产的效率有必要把人密集在一个厂房里,特别是工业生产的流水线,需要人们凑到一块去干。此前不是这样,此后大约也不需要这样。所以说,大概也就在这段历史当中,把家庭当中的一半成员推出去工作了,另一半人留在家里。留在家里的到了革命的意识形态兴起的时候,心理忿忿不平,说我也要出去,出去以后在竞争下岗回家时,心中怀有更大的不平。我认为回家出家这个问题其实只是一个历史插曲,此前不是这样。那此后应该是什么样呢?拿我本人献身说法,我已经在家里工作了二十多年了,我在研究院的时候每礼拜上一次班,剩下的日子在家读书写作,当我去大学工作后就是上课时去,我是一个不太有纪律性的人,开会的时候我也常常不去。我上课每周一次或两次,其它时候都在家里。我认为妇女应该开创在家工作的方式。索性为大家读两段原文。这是首篇文章中的话:“每个中国妇女,面临着市场经济的崛起,官方恩赐的终结,都要重新为自己定位。再不是以男性的特征作妇女解放的标志。妇女是人类群体中的一极,她应该把自己的独特的潜力展现出来,她应该找到切合自己的生存、工作、审美方式。为什么养育一个孩子比造就一件商品低下?为什么在家庭中不可以兼营一些社会工作?为什么在工业革命的冲击下沦为单纯消费单位的家庭,不会因妇女的开发重新成为爱情、生存、工作的共同体?男人们已经走入现代社会为他们造就的巢臼中,难有生存方式的突破与创新。女子则刚刚跨出传统社会,尚处在现代工作方式的边缘上,充满了选择。他们不仅可望重新为自己定位,其潜力的开发还可能会为21世纪的人类生存方式提供新的选择。”这是回应批判者的话:“女性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在其精力最旺盛的时期或长或短地退居家庭。如若不是沉醉在工业文明开创的密集型社会工作方式和男人的价值中,作为一个群体,她们最有希望在家庭中开创出一种新的集生产与生活于一体的生存方式。最终,那将为人类提供一种新的文明。”(演讲时本打算读这两段文字,但忘了带去文章,修订演讲稿时将口述换成原文)
这篇文章遭到了六七位女性社会学家和一位男性社会科学家的猛烈攻击,杂志社一连组织了两期,每期有三四篇批判我的文章。其中有一些女性研究的核心人物,比如李银河、李小江。最后我也做出了的回击。在92年《社会学研究》2、4、5期,连续发表了四期。我举一个社会科学家的思想来支持我的观点,那就是托夫勒。他的著作《第三次浪潮》说,现在的很多公司不需要上班去工作。这些公司有50%的人可以在家里工作。有些公司有75%的人可以在家工作,他们是从事信息产业,直接通过电脑就传过去了,为什么要天天到单位去呢?当然有必要每隔一段时期,比如说每周大家见一次面,完全不需要天天去。大家知道现在的产业部门的就业已经不占主导地位了,更多的是服务业、信息业、IT产业,不需要天天上班的。这些为我的观点做出了很大的支持。我认为最终的争论我是占上风的。
我非常高兴有这场争论。但也感到一点遗憾,觉得参与者都不能超越性别角色,形成这样一个女性社会学家一块批驳一位男性社会学家的局面,还算不错有一位男性社会学家去帮助这些女性社会学家,打破了性别的壁垒。我认为知识分子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应该有一点超越性,他们在追求一种真理的时候,应该超越种族、国家、阶级,乃至性别。如果完全不能超越,深深的陷入自己的族群利益、阶级利益、性别利益当中,那就是一个赤裸裸的利益争夺者啊!那就谈不到有什么理念,有什么真理。我以为,我在探讨男女不平等与平等的追求当中,不是在争夺利益,我是在前瞻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生产方式、生存方式,我是说你们昨天的弱势就是你们今天的优势,有些男人还迷恋在外面干。我就在家里干了二十年了,你叫我出去我都不出去。如果一个企业或单位说,郑先生请你到我们这里来上班,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我们给你加倍,加倍我也不去。为什么不去?我在家里工作挺好的,我不出去干,不受那份罪。你们要出去又出不去,正好在家里寻找为社会服务的办法,你们格外容易做这个选择,你们属于未来。我这么说怎么就不好接受呢?因为我提到了一些敏感的字眼,那个时候女性失业的现象正在发生,这些女性的研究者们正卖力地鼓吹女性的工作权利。这样就引来了这样一场争论。
二.重新理解家庭和社会
家庭变化的第一点前面已经谈到了,就是家庭在后工业时代将重新成为工作场所。因为这样一种深刻的变化,我们每个人的选择也当然的要跟着它而变化。就是说我们的选择将不是简单的两极分化,是出去还是回来?是出去作一个工人还是在家庭作家庭妇女或者家庭男子?我们将做出的是另外一种选择,是一种比例上的选择,你的工作将有多少是离开家庭去做的,有多少是在家里作的。
我要谈的第二点是,重新理解工作和家务的关系。我要强调后者是非常重要的。后者在重要性上应该不逊色于前者,后者中毫无疑问的有一个极重头的工作就是养育孩子。我觉得养育孩子这件事情比起工业时代里在外面做的若干重要性工作更重要。比如我是专门从事幼教的,你是做电脑的,我的工作比你的工作差吗?我觉得幼教的工作要比电脑的工作更重要,幼教的工作在深度和难度上比做电脑的工作,一点不小,有无穷的深度可挖掘。我认为我们中国现今教育的失败,家长要负一半的责任。家长当然是两位,但是在两个家长当中,特别是在幼年教养的问题上,大概母亲比父亲负的责任还要重一点,我这样说没有任何要给男性推卸责任的意图,因为生理的原因,在幼年的时候,母亲和孩子的关系要更亲近一些。天然的属性决定了这种关系。如果教育不成功的话,家长毫无疑问要负上一半的责任,另一半的责任是社会。母亲要负四分之一强。我说教育失败,家长要负责任,就是说很多母亲应该说是不称职的,所以孩子在教育上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不称职当然要找不足,有太多的努力可做了。真的是要有素质的全面提高,最终才能落到幼教上。一个孩子的教育,一言蔽之,首先应该是兴趣的开发,应该是因材施教。绝不是要强迫他在单一的方向上拿多少分,绝对不是。他就是拿到那个分数,你也得等着他把学过的东西忘干净。重要的肯定是他兴趣的开发。而兴趣的开发,一个孩子和一个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兴趣的不同,谈不到谁比谁高多少,谈不到智商问题。我想,到了同学们这个年龄应该日益感到,如果活到我这个年龄,对这个道理应该能够非常透彻地看到。所谓智商对所谓成功的影响其实是不大的。我很不愿意使用成功这个字眼,我们还是讲开发人的一些潜能吧。开发的好坏,跟智商的关系不大。最重要的事情是认识到自己的兴趣所在,兴趣能成为极大的推动力,能把你的全部精力都凝聚起来,这样的话,在你所热爱的这个方向必然能有所成就。相反,你像一个奴隶一样,你的智力比较高,你就是一个智力比较高的奴隶。被人逼迫去做一件事情,你不热爱,你智力再高,无济于事,做不好。年龄比较大,阅历比较深的人都会看到,跟兴趣关系比较大,跟意志力的关系比较大,关系较小的大概就是智力。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为孩子操这么大心,他们整天逼迫孩子,关系搞得这么僵,最后事与愿违。这个事情我不想展开,我这里只是要说工作和家务的关系。家务绝对不比工作次要,家务的难度绝对不比工作小,当然,家务不只是养孩子。
第三点就是重申家务不比工作简单。家务的种种内容并不比造电脑、造电视、造汽车简单。我先做一个类比,我想问大家一下,你们觉得做一个农民简单还是做一个工人简单?我的看法是,做一个农民要比做一个工人难多了。要知道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除草、收获,然后怎么储藏。一个环节错了都不成。我自己作为知青在黑龙江做过8年农民。后来到美国留学一年半,得了一个硕士学位,回来之前想了解了解美国社会,跟一个美国朋友提出一个愿望,介绍我去一个农民家里住几天。看到美国农民的工作,然后再和美国农民以及非农民做交流,没有一个人不承认这一点的:作为一个农民所要拥有的知识要比作一个工人多太多了。我见到的这几个美国农民,在一个小农场,他们最终的产品是牛奶。他们首先要种玉米,骑着摩托车到地头,然后换上拖拉机去种玉米,开着康拜因去收割,弄回来,再把玉米杆儿截了作饲料,要喂牛,喂牛以后要挤奶,还要配种,接生,养小牛,牛奶还要防腐,还要为牛注射预苗。一共是叔侄三人,要做全套的事情,每个人都是多面手,不得了。作为一个工人,你生产什么?你就是生产航天材料也没什么难的。其实这个对比很类似家务和工作,千万不要小瞧家务。当然家庭中难度最大的还是教育孩子。除了教育孩子以外别的事情也是很有深度的。
一个农民的技能显然要比一个工人复杂太多了。那么为什么通常我们都认为做工人要比做农民高级,做工人要比作农民更有知识呢?意识形态的偏见。工业创造了更多的财富,工人还不厉害吗?因为工业是在农业之后产生的,而工业更大地创造了财富,更大地改造了世界,改变了世界,所以我们就当然地认为,工人的工作复杂,农民的工作简单。实际上这是经不住推敲,经不住分析,经不住对比的。为了生产的效率,老板对工人的要求非常的单一、简化,而农业、家务这样的东西非常综合,每个人都是多面手。
第四点讲的是社会交往与公共空间。下一个时代,后工业社会如果彻底降临到中国,有相当多的人将自己相当多的工作时间放在家庭的时候,我们就会格外地有一种社会交往的需求,有一种对公共空间的需求。这是不同于家庭,也不同于单位、工厂的,新的空间形式上的需求,就是公共空间的需求。这种需求可以以多种方式展开和实现。比如我们现在有很多京剧票友,比如说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无论是退休的还是在职的,都喜欢唱歌,搞了业余合唱团。我们现在生活好了,很多人想锻炼身体,组成了好多打球的俱乐部,周末去找地方打球。目前他们还属于少数派,但是这是未来的一个方向。这是人们未来在工作单位、家庭之外的一种社会生活的选择,一种社会交往的选择。这个东西将为更多的人们,不仅女性而且男性回到家庭后,提供一种补充,一种平衡。
三.重新理解工作和生活
1930年的时候,我们这个时代最有独创性,可以称为先知的人物——凯恩斯,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值得我们再三的反思。凯恩斯说:经济问题,也就是为生存而斗争的问题,迄今为止最重要的问题,不仅是人类,而且是生物界,这个头号重要的问题,将在百年内解决;传统的目标将不存在,我们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何调整习惯,因为几十年内我们就将放弃过去的生产方式和生存方式,以后大概每个人每周工作十五个小时就可以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了。这一段话足以使凯恩斯位居于最稀少的先知的行列当中。而且这句话不要到了百年的时候,远远在这之前将实现。
我给大家看一个数字:1997年(我手头不掌握更新的数字)全世界创造的GNP是29万亿美元,同年全世界的人口是58亿人,29万亿美元除以58亿人等于人均的GNP,是5310美元。全世界人均5310美元,多大的一个数字啊!换成人民币,不乘8,为什么不乘8?美元和人民币的比值实际上到不了8。实际上人民币要更值钱一些,这是一个专门的学问,究竟是多少我没有能力计算,但显然人民币要更值钱一点。我们把它放低一点,因为算得多了就是过于为我自己的观点服务了,我把它算成5,我想这是非常保守的,5310美元乘以5应该是26500多人民币,也就是说全世界的财富除以每个人,要按人民币来估算的话,合每个月2200人民币。人均每月2200人民币,生活挺不错的了。再看一看国别:美国人均2.8万美元,日本3.7万美元,瑞士4.4万美元,很多脑筋快的同学就会说:你主张不患寡患不均,主张均贫富。我没这个打算,这是国际政治问题,这我能解决得了吗?人家能跟咱平分吗?我所要说的是:人家今天就这么富了,现在的生产以科技为基础加速度进行,人家的今天就是20年后的我们,没什么问题啊。人家的生产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人均几万美元还不解决吗?我们再过10年20年也相当不错了。现在发生在北部世界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不需要干了还在干。都生产这么多的财富了,为什么还要大干?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在这里讨论不了。我现在在大学里讲课主要就是讲这个问题。在西方为什么够了还要干呢?为了fashion ,为了时髦的生活,为了虚荣心,跟别人攀比。从温饱上来说早就解决了,北部世界没有人解决不了温饱的。你说有乞丐,那乞丐是脑筋有问题,或是厌倦了常规的生活,那完全是另一个性质的事情。
终于有人,世纪之交的当代学者,响应凯恩斯的先知的声音。一个叫里夫金的学者1995年写了一本书《工作的终结》。我讲一讲他叙述的美国历史,19世纪70年代之前,美国的农业劳动力占全部劳动力的四分之三,1870年的时候降到了二分之一,1900年时是三分之一,到了1940年的时候是五分之一。到了今天是多少?农业劳动力占全部劳动力的百分之三。再看工人,50年一个周期地看。1810年的时候,美国有7.5万工人,1860年的时候有50万工人,1910年的时候有800万工人,1960年的时候美国有1600万工人,这是美国工人数字的高峰,占当时全部就业者的35%。再以后的历史,也就是1960年以后,美国工人的数字开始递减,而生产在不断的增长。到了今天,生产的规模和产值大概是1960年的二倍以上,可是工人的数字只有1960年的一半。1970年的时候300万人从事服务业,1990年是时候是9000万。服务业使美国免遭大规模的失业。但是谁敢说明天的服务业不是昨天的农业和工业,不遭遇这种命运?
我们再看机械和自动化的作用。1944年,美国发明了摘棉花的机器。大家知道美国南部很多黑人种棉花,当然种棉花的黑奴是更早的历史,南北战争之后仍然有很多黑人不是奴隶了还在摘棉花。摘棉机的使用使美国500万黑人不再摘棉花了,有机器摘了,大农场不再需要黑人摘棉花了。500万黑人向北方移民。学者说这是比解放黑人宣言更有效的手段,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最快的移民。这样一个大的变迁全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机器的出笼。我们再说,过去卷烟是靠人操作,每人每天能卷3000支烟,一台卷烟机每天能卷12万支烟,能顶上40个人。随着新的印刷技术的发明,美国大批报社的排字工人将面临着失业的危险。但是工会和老板一直在激烈的争夺,老板不得不向工人让步。1966年时美国三家最大的报社将他们是否要使用新的印刷技术的选择权交给了工会。你们说要使用新的机器,咱们就用,你们说不使用,还是人干,咱们就用人。工会还是很厉害的,老板不敢霸道地说用机器,真的这么干的话,会有大批人下岗回家。再说一项技术,也是今天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技术——自动接话机。电话自动接话机使全美6000个接话员下岗。再说银行取款机,一个取款员每天可以处理200件业务,一个取款机可以处理2000件,一个取款机一周工作168个小时,昼夜不吃不喝在那里干,它的成本只是2.2万美元,它没有福利待遇,没有养老金。你说为什么老板还要用一个血肉之躯的营业员呢?所以老板当然是愿意用机器不愿意用人。黑人首先从农场下岗,而后从工厂下岗,唯一能增加黑人就业的岗位在哪里?在政府部门。此前的历史从农奴时代开始,一直是黑人被剥削,随着机器的自动化,黑人从被剥削到没用处,自动化最终毁掉了工人们最重要的一个武器,什么武器?罢工。自动化使工人再也拿不出这个有利的武器来对付老板。不错,还有一些学者提出和《工作的终结》相对立的观点,说新科技除了能代替很多工人以外,新科技也早就了一些新的产业、新的就业。比如说电话的生产。不错,新的科技也造就了一些新的产业,增加了一些人的就业,但是它远远赶不上它所造成的下岗。这样的例子我想大家动脑筋就会发现比比皆是。你想想,电脑汉字系统的文字处理,将减少多少排字工?
下面我们再看看全世界的失业情况。上个世纪50年代全世界失业的人数4.5亿,60年代是4.8亿,70年代6.2亿,80年代7.3亿,1993年,全世界有13%的人失业或者不充分就业。现在全世界有8亿人失业或者半失业。这个数字是30年代大萧条之后的最高峰。工业文明增加了物质财富,信息革命造成了一种新的变化,增加了空闲时间,北部世界财富的增长已不在话下,更大的变化是增加人们的空闲时间。
在这一部分,我要讲的最后一个观点是:认清真正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我们能解决失业问题吗?能让更多失业的人找到工作吗?将有越来越多的人失业,这不仅是中国,也是人类世界的大势所趋。如果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是没有摸到时代的脉搏。但是很不幸,不仅在中国,在很多西方发达国家在竞选的时候还在许诺,增加就业。这与人类发展的大趋势绝对背道而驰。培训是增加不了就业的。为什么不能增加就业?培训只能使一部份人代替另一部分人。比如说你下岗了,参加培训后技能提高了,你去竞争上岗,就把另外一个人挤下去了。假设你们从事的是传统产业的话,那么你们技能提高了,一定要挤下去一部分人。这是零和博弈。有100个岗位,有50个待业人员,他们培训后,有50个人上岗,就有50个工人下岗。假设你从事新兴产业的话,可能增加一些就业。传统产业的话就一点也增加不了。但是我们想想,如果文化程度不高的人,简单培训一下能够加入新兴产业吗?不能。所以说培训要增加就业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层次较低的道理。但连这个道理也没有被社会上所有的人,乃至政治家全部消化。上面的道理就更不用提了。上面的道理,即闲暇的增长是历史趋势,实际上是在反驳主流的意识形态。主流的意思形态总是说消费带动生产,消费带动就业。实际上是非常荒诞的,不符合人类未来发展的趋势。可以从两点上反驳:第一个,如果我们承认以后的生产力越来越依靠机器,越来越依靠自动化,那么消费凭什么能增加就业呢?消费增加了可以增加机器啊。这是第一点反驳。
第二点反驳:为什么要用消费来带动就业呢?昨天你的消费挺合适的,有人告诉你说再多消费点,有些朋友和兄弟还没有就业呢,所以再多吃点,再多穿点。这不是有病吗?对于你来说,消费够了就不要再消费了。够了为什么还要消费?就业也不是目的啊。一部分人通过更多的消费让另一部分上岗,这不荒诞吗?一部分人吃饱了还要再多吃点,就是吃撑着,以求让另一部分人上岗。再说多吃点,从哪里来呀?多吃点不花自己的钱吗?你又不是腐败分子。多吃点要花自己的钱,意味着要多生产一点,能挣出更多的钱来。我多吃就要所挣,所以我还要额外的多工作,然后再把自己吃撑。我们今天的社会里多数人的工作是为了挣钱,工作本身乐趣不大。我们要是能达到马克思所说的工作变成自愿,那当然好。但现在只有一部分人能做到。我很幸运,我能做到。我读书读得眼睛受不了,所以现在很苦恼,要不然我读书就是极大的乐趣。我工作没有什么钟点,因为这就是我的乐趣。如果工作的人都变成像我这样,就进入共产主义了。可是目前感到工作本身有极大乐趣的,只是一小部份人。我们短时期内不可能造成多数人对工作抱有很大的乐趣,那么让大家多消费的话,就等于说让大家多劳动。多数人劳动不太有乐趣。那么告诉你多消费的话,就意味着让你多劳动,就意味着你要有更多的不幸。因为你也不怎么愿意热爱这劳动嘛。比如,满足自己恰当的消费干6小时就够了,但是为了多劳动多消费乃至帮助别人就业,干了8小时,每天多了两个小时实际上是多了两个小时的不幸。所以说我们的奋斗目标是什么?在温饱已经解决的前提下,在10年、20年以后我们人均的GNP已经达到了发达国家的程度的时候,我们的奋斗目标应该是增加每个人的自主时间,即减少工作时间。有相当多的人下岗,这是大势所趋。我们说凯恩斯在1930年就说100年之内,每个人每周工作15个小时就可以满足全部生活需求,15个小时要是按照5个工作日算的话就是一天工作3个小时。要按8小时工作制算的话就是两天都不到。今天世界很多地区就可以这样做,明天的全世界大部分地区都可以这样。这个变化太大了。要应对这个变化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就是每个人减少工时,大幅度地减少工时,其实这个趋势我们已经看到了。我们的父兄原来每周工作6天,后来变成5天了。还会往前走,某一天就宣布变成4天了。其实在发达国家工人们愿意牺牲工资增加休闲,这多好啊!但是他们没有选择自由。为什么没有选择的自由啊?老板不愿意增加一些工人,而每个人减少一些工时。老板觉得这样不好管理。比如说老板有100个工人,每天工作8小时,他不愿意有120个工人每天工作6小时。这样人太多管理费力。愿意人少一点,他们多干一点,这样好管理。老板不愿意减少工时,老板不给这种自由。这是发达国家。但是减少工时一定是未来选择的一个方式。减少工时意味着不要有太多的人失业,大家共同承担“失业”。原来8个小时,现在7个小时、6个小时、5个小时,原来工作5天,现在4天3天,轮着干。劳动是权利,分享劳动机会,自己可以不干,别人不能剥夺。这是一种方式。第二种方式是社会上相当多数的人不工作,发给生活费,发的生活费足够解决温饱,绝对高于低保,但是你不能比干活的人挣的更多,人家毕竟在那干活。这个社会上以后就会有六分之一,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甚至有二分之一不干活。这样就划分出两类人,一类是干活的人,一类是不干活的人,不干活的人数量相当大。
在这个演讲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这个演讲有点超前,听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哪里是超前,简直是荒诞。但是我想和你说,我是在很认真、很理性地和你探讨这个问题。我没有多少年可活了,“你们有漫长的未来”――我一开始就做了铺垫。愿意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想象力。我在北大上的课是“生物学对社会科学的启示”,这课上的非常高兴,上完这课以后充分理解了美国大牌教授的乐趣。他们坚持每年给本科生上课,绝对不是只给研究生上课。那些小孩子们是天才少年,比他们的哥哥们厉害。人的岁数大了四五岁就变得世故了,一世故以后就约束了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18岁的孩子的想象力不得了!讲完课有的同学不走,热烈地继续憧憬着未来,一个同学对我说:美国的一个学者说(不是愚人节)20年后会有超人出现,你信吗?我说:我觉得差不多,我真觉得20年会有大变化,因为基因工程和电脑的配合是不得了的一件事情。我相信这个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这个世界将被生物学极大的改造,和物理学改造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生产力还算一回事?人类普遍的智商是100,这是基数,那时人类的智商都是150或200,生产力根本就不是一个事。轻而易举解决温饱问题在今后绝对不是难事。1930年代凯恩斯就跟我们说这个话了,如果今天你还觉得我在这里跟你们讲一个荒诞的故事,我只能说你不配作为一个21世纪的青年,你看不到趋势,你没有想象力。
我们一直以为失业是一种灾难。但是历史学家告诉我们失业不尽是一种灾难,不尽然。就举失业最严重的美国大萧条时期为例。大萧条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文化进步。那时人们没钱,生活相对紧迫,有时间,有大块的时间没事干。于是美国的公共图书馆兴旺了,人们没事干,读书。大萧条造就了美国人的读书习惯。大萧条还造就了美国人热爱运动,还是因为没事干。当然美国大萧条的时候不是中国的困难时期,不是1961年,不是没吃上饭,要吃得特别好做不到,但是吃饱了。这时候就运动,它造就了美国人热爱运动的性格,给美国打下深深的烙印,形成新的习惯,热爱读书,热爱运动,热爱园艺,在家里弄点花草什么的,有的是时间,不干这个干什么呀?当美国人民因为经济上不景气而有大量时间的时候,实际上不知不觉地开创了另一个美国,造就了另一种生活习惯。这种生活习惯是文明的、高尚的、优雅的,不是功利的,天天捞票子数票子,不干别的。实际上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带来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在演讲的第一部分说,女人因为不得以而为之在一段时间内,在一段精力非常充沛的时候不得已回家了;不要以为这完全是一种灾难,你有勇气愿意尝试新的生活方式,你可能率先迎接新时代的挑战,率先在家里开始新的生存方式的选择。
我再举一个例子。德国人的物质消费只有美国人的一半,但是德国人享受的休假,享受的运动,享受地艺术生活,比美国人多一倍。你说谁活的好?我认为日本人活得最惨,日本的人均收入比美国高,但是日本工人苦不堪言。日本的白领,包括IT都苦不堪言。日本人没算明白这个帐,工作和生活的账。日本人在最深层、最大的一个问题上糊涂。要那么多财富干嘛?要的是生活,是休假、运动、艺术。我的朋友在德国呆了多年,他很少见到在我们这开着崭新的奔驰的人,通常普通人都是开着很普通很破的汽车,人们不以这个为荣,人们以什么为荣?一到周末开个家庭音乐会,十几个人自娱,拉大提琴小提琴,唱歌。德国有无数个俱乐部,干什么?打球。我这个朋友比我还大几岁呢,今天56岁了,加入了一个德国的乒乓球俱乐部,瓦尔德内尔等人是最高层次的,还有下面一层,他在第三层,已经相当棒了。他说在德国俱乐部每个周末打一场比赛,两个俱乐部开着车就来了,就干。音乐会,打球,合唱团,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其实需要的物质是有限的。我去年在上海开了一个中法学术讨论会,主办一方是一个法国人,这个法国人是一个国际组织的负责人,见多识广。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先是恭维他一下,说您是见多识广,除了法国以外,您觉得哪个国家最好?他想了一会,说出一个我们大家绝对想不到的国家:意大利,说完意大利以后他停顿一下,发出一声慨叹:那里的人们的生活质量真高啊!意大利的GNP在世界上算不了什么,因此他说的“生活质量”含有丰富的内涵,含有他对生活的理解,含有一种比较早的进入现代化的门槛的民族,人文积淀深厚且见多识广的民族里的人们,对生活的认识。
四.重新理解教育
人类将面临,北部世界已经面临,南部世界在不久的将来也将面临的一个极大的变化就是温饱的解决,闲暇的增加。当温饱解决闲暇增加以后,将出现的新的问题是什么?是空虚和无聊。全人类第一次大面积地遇到这个问题。但是此前有没有一部分人率先遇到这个问题?有。在全人类面临温饱解决闲暇增加以前,每个民族里面少数的贵族早就遇到这个问题了,他们早就开始空虚无聊了,因为他们的温饱解决了。
空虚和无聊可能有两个可能的出口,一个是升华,一个是堕落。我们先说堕落。每个人的物欲都是有限的,能吃多少是有限的,能占多少空间是有限的。当你面临空虚和无聊,你要排遣它们,企图诉诸更多的物欲的满足来排遣。吃饱饭了没事干,真无聊。怎么办?吃更多的饭,喝更多的酒。什么叫荒淫无耻?这个词一般使用上很有道德色彩,我们不从道德上考虑,只作理性分析,荒淫无耻很简单,就是你的物质欲望就这么大,而你非要大大超过限度地去实现,就叫荒淫无耻。荒淫无耻的典型就是酒池肉林。酒池肉林是怎么来的?就是古代的贵族们率先面临空虚无聊的问题,以错误的方式应对它。古代时人类很艰苦,肯定有时吃不上饭,一部分人先解决了温饱,解决后发现自己没着没落,便搞出了酒池肉林。这是荒诞,本末倒置。本来吃是为了活,他改变成活是为了吃。为什么不可以颠倒?为什么不可以活着就是为了吃?因为你吃的能力太小了。你别高看了你自己,眼大肚子小。你觉得你胃口特别大,是因为你此前生活在一个短缺的社会里。当社会的供给充分时你就会发现,我的饭量怎么这么小啊?原来你吃不了多少。所以说如果活着只为了吃,那你不好活啊!才吃了两口,今天的生活就结束了,对不对?下边的事不知道怎么好了,再多活一会撑得够呛,所以说不可以为了吃而活着,绝对不可以的。饮食男女是一样的,你不要以为你有极大的欲望,觉得自己是个猛男,其实没多大本领的,性欲也是极其有限的,所以说活着不能够只是为了物质欲望。一味地、过度地追求物质欲望,就是荒诞,就是荒淫无耻,必然如此。舒婷有一首小诗,写的挺好,前面的两句是:“世界可能很大很大,心却很小很小”。后边两句是“心可能很大很大,世界却很小很小”。你的心要比你的胃和生殖器大多了,你要在物欲上实现自己,那没什么好实现的,因为物欲的局限性太大了。
我们说,贵族率先面临温饱的解决闲暇的增加,有两个出口,一个是堕落,再一个是升华。升华怎么讲?升华就是开发你的精神,生活向艺术化挺进,向精神的深度去发掘,以此来疏导你的物欲,让你不堕落,不是靠说教,而是靠精神的开发,靠找到新的兴趣来使得你自己不堕落,使你不是吃饱了再吃更多的。为什么这是一条可行的道路呢?因为精神世界的开发,健康乐趣的开发是无限的,它没有局限,不会像你有形的胃一样。我们说任何一个伟大的游戏都有无穷的空间。孟子说“弈,小术也”,是说围棋是小东西。但对围棋来说,你能穷尽它的奥秘吗?差的远。我们围棋界最高的高手,吴清源以及其后的一些日本高手,反省围棋时都说:“可能我们全体棋手只发掘了围棋奥妙的20%或者30%,不会再多了。”小提琴的六根琴弦可以耗尽你一生的精力,还有很多高手你赶不上,即使你是数得上的高手了,你敢说提琴的奥妙让你挖掘干净了?差的远。所以说精神世界的开发是无限的。
贵族率先遇到了空虚无聊的问题,这种情况下,贵族是怎样开发精神世界的?孔子是中国教育的鼻祖,孔子的教育以“六艺”为代表,六艺就是“诗,书,礼,乐,御,射”。孔子说:“立于礼,成于乐。”礼,代表一种尊敬,也代表一种社会秩序,乐,就是美育的开发,人们都开发精神世界,人们在美育上都得到发展,社会就会有秩序的。孔子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诗经里面的话了。意思是玉埋藏在石头当中,要把它切开,把石头剥掉,这叫切;切完了以后要磋,把残留的石头磨掉;然后根据玉的形状来雕刻,叫作琢;磨就是打光,抛光。孔子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指的是什么?不是玉,而是比喻人,比喻君子,要这样对待自己,要珍爱自己的身心,要把自己的身心当作美玉来雕琢,来打磨,使自己完美。孔子说君子不器,就是说君子不做工具,什么是工具?一个大工程师,也可能是个工具。君子是不做工具的,君子自己是目的,获取财富不是目的,目的是使自己变得高尚完美。
我们再看西方的古典教育,公园前3世纪古希腊的教育的主要内容,是读,是写,是竖琴,唱歌,跳舞和体育。当然了,那时候的教育统统都是贵族的,统统都是少数人的,可是仍然给我们很多启示。少数人当他们吃饱了以后是用这个来搞教育的。大家都知道苏格拉底是第一位大哲学家。苏格拉底哪里光懂哲学啊,他还是数学家,是天文学家,是运动天才,苏格拉底还是个杰出的战士,还是雕塑家。柏拉图的教育观也是由这样内容组成的:音乐,游戏,仪表-仪表大家知道是非常要紧的,马术,兵器。古罗马在历史上恰恰从两个方面透漏出我们刚才所说过趋势,一个方向是堕落,一个方向是升华。在升华方面,它秉承着希腊的东西要造就一个完美的贵族,提高精神;在堕落这方面,因短期内获得了大量的财富,人们百无聊赖,怎么办呢?就是醇酒美人,看斗兽,看人跟兽斗,看人跟人斗。文艺复兴的意大利,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黄金时代,那时的贵族教育和古典教育一样,读写,拉丁文,修辞,艺术的技艺和骑士的风度,体育。
我们总结一下东方和西方的古典教育,古典教育是干什么的?古典教育统统都缺失一样东西,就是不教人们生产,古典教育的重心在于教人们如何生活。当然,这样一种高雅的生活是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汗之上的,是建立在残酷的阶级剥削的基础之上的,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是假设一个人的物质问题解决了,时间多了,不这样就必然堕落。今天世界上出现的局面不是一部分人依靠其他人的血汗来过一种物质富足的生活,而是全人类将解决温饱的问题,都能过一种富足的生活,都有充裕的时间。这个时候怎么办?这时候我们就必须返过头来看我们祖先当中一小部分人所率先面临的挑战,看他们的应对,看古典教育。
现代教育和古代教育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呢?现代教育的重心是教你如何生产,不教你如何生活。古典教育的重心是教你如何生活,不教你如何生产。我们现代教育当中,工作观占了绝对的支配地位,我们的教育也可能是低效的,无助于帮助就业,但是它的目的统统都是为日后的工作做准备。有同学可能反驳说,我们的中小学教育里还有一些别东西,比如音乐、绘画、体育。我的答复是,这些内容都是古典教育在现代教育中的残余,点缀。这些残余点缀搞得也很不好。我们有多少人现在还有运动的兴趣和技能?还在坚持某项运动?如果人数不多的话,说明我们中小学体育教育是失败的。我们有多少人有艺术上的特长?而且终生爱好,作为一种业余生活的精神寄托?如果说没有就是教育的失败。古典教育是通才教育,现代教育是专才教育。为什么是这样呢?目的使然。古典教育是教人们生活的,现代教育是教人们工作的。现代社会里工作是分工的。生活能分工吗?你专门吃,他专门穿?古典教育是教人生活的,生活是不分工的,生活是高度综合的,生活要有滋有味,生活要艺术化,那这个人肯定是个通才,这个人非常有味道,有趣味。这个人肯定是多才多艺,他即使有一个特长,那个特长也一定是跟他宽广的文化积累,文化素质相结合的。大家都知道《傅雷家书》,傅雷告诫傅聪,你要做一个钢琴家,首先要做一个文化人,之后做一个艺术家,再之后要做一个音乐家,最后才是做一个钢琴家。你不能直奔主题,直奔钢琴去了,那样的话钢琴是学不好的,就是说你要有一个很宽的基础。这其实还没有完全顺从孔子的教导,孔子讲君子不器。傅雷还是希望孩子成器,希望他成为现代分工里的一个专才。要成为一个大的专才,底面积都不能太小,何况做一个君子!那是要博学广闻、多才多艺的。
我说古典教育是教人们怎么生活的,现代教育是教人们怎么工作的,当然不是要我们偏执起来,全盘复古。只教我们怎么生活,不教我们如何工作,那是荒诞的,是另一个极端。
只教我们如何工作不教我们怎么生活,还有一个极大的代价。假设我们现在的学习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教育教我们怎么工作,一部分教育教我们怎么生活,你说哪个教育最后不会落空?教授你学一项生产技能,如果最后你没有找到对应的工作,这个教育就落空了。在高度变化和竞争的社会中,这是很可能发生的。而教你怎么生活注定是不会落空的,因为你一定要生活的,除非你自杀了。后者不会白学,前者才有白学的可能。所以我想,我们的生产以当代的科技为基础,呈加速度向前推进,在它的影响之下,我们的社会将发生巨变,将发生此前从来没有过的巨变,整个的生命的世界里将出现一支动物,他们的温饱彻底解决了。他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问题,产生了一个空虚无聊的问题,他们产生了生活该怎么过的问题。以前这不是问题,生活怎么过?生活的主要精力就是要投入到生存奋斗之中,要从事生产。不久的未来将出现了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转向。当这个转折发生的时候,我们的教育如果没有和变迁的社会同步的话,只能说它麻木不仁,它感受不到、洞察不到即将发生的重大变化。那样的教育将是对不起大家的。.

胡豆妈 2010-6-4 21:46

不知道作者是谁,刚看了最后两段,很有道理,很赞同。

坚持看完了,非常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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